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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我做的怪梦都会应验,最有说服力的一次,发生在我父亲身上。我十一岁那年,父亲带领他的团队驾驶一艘名为‘红眼信天翁号’的货船穿越百慕大地区,时间为那年的七月。我连续一周,做‘大船陷入漩涡’的怪梦,后来,我父亲的船果然在魔鬼三角洲遇难,船和人都未能幸免。”
林轩听说过那件事,资料记载,据卫星监控显示,“红眼信天翁号”行驶到百慕大三角区时(即北起百慕大、西到美国佛罗里达洲的迈阿密、南至波多黎各圣胡安的三角形海域),海面出现了直径超过两百米的逆时针漩涡,几分钟内就将该货轮吞噬。
“对不起,又勾起你的伤心事了。”他低声道歉。
堂娜摇头:“没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是我唯一相信的人,这件事只能托付给你。当然,我并不希望噩梦变成现实……”
停了几秒钟,她转换了话题:“林轩,也许你没有忽视这样一个问题,当今的水下探索技术已经很发达,只要舍得投入,就能摸清鬼湖下面的情况。为什么此前没人做这些?各国资料库中都没有记载?唯一的解释,就是探索者都死了,没留下任何成形的资料。明天,我带人过去,你在诊所等消息,做我的后援。”
林轩紧跟堂娜跳跃的思路,但大部分时间他都来不及发表看法,而是堂娜在自说自话。
“这个世界上存在太多不解之谜,就算我们探索失败,日子也得继续过,不是吗?放松,放松,不要试图将全世界的责任都扛在自己肩膀上。”林轩安慰她。
他看得出,堂娜把探湖看得太重,不允许自己失败,务求做到最好。怀着这种心态,反而不容易把事情做好。
两人对视着,忽然各自跨前一步,紧紧拥抱在一起。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愿意向你奉献一切。”堂娜在林轩耳边轻轻地说。
藏地的夜,寂静得让人心慌,外屋、屋外此起彼伏的鼾声又像在告诉他们,暗夜无眼,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理由。
林轩没有立刻回应,因为即使是面对堂娜、田梦这样的真正美女,他也能合理地克制自己的**,绝不为所欲为,肆意消费女孩子们的柔情。
“你一定要回来。”他说,“我等你。”
接着,他便慢慢推开了堂娜的火热身体。
“好,一言为定。”堂娜后退,轻轻一跃,由窗中出去,消失不见。
第二天林轩醒来,守候他的人换成了田梦。
“凌晨五点钟,堂娜就带她的人出发了,现在是九点整,应该很快就有电话过来。”田梦说。
田梦的面容也很疲惫,似乎也没睡好。
电话铃响,果然是堂娜打来的,声音无比轻松:“林轩,我已经把全部探测器放下水去,目前状况良好,探测器沿着湖底拉网状前进,不放过一切细节。目前得到的资料,湖底有兽骨、怪石、暗流、涌泉,暂时没有洞穴之类,还算正常,更藏地任何一个天然湖泊相同。按我的预测,再有一小时,探测器就能到达鬼湖拉昂错最深处的十字中心点……”
突然间,手机信号遭到巨大干扰,任凭林轩喊破了喉咙,都听不到堂娜的声音。
“怎么回事?”田梦变色。
林轩一跃而起,扔下电话,穿好外套,飞步向外跑。
“林轩,到底怎么了?”田梦在后面追着问。
“去湖边,出大事了。”林轩头也不回地解释。
他跳上距离诊所最近的一辆空车,快速发动。田梦也追上来,迅速低头弯腰上车,手里仍然抓着电话。
车子高速行进途中,林轩向田梦重复了堂娜说过的话。
“难道她已经预感到自己难逃厄运的桎梏?”田梦吃惊非小,怔怔地望着林轩。
“也许吧——藏地太神秘,在这种天大地大、三分原始七分现代的复杂环境里,人类实在是太渺小了。”林轩回答。
第一百零四章 鬼湖吃人
他们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堂娜选择的鬼湖探测地点,就在小木屋附近。不过,湖泊已经空无一人,并且没有车辆、装备的影子,唯一证明堂娜来过的,就是岸边的五只四爪锚桩和五根被拉断的钢缆。
两人走近钢缆,田梦立刻吃惊地倒吸凉气。
钢缆留下的部分长短不一,最长的七米,最短的只剩半米。相同的一点是,钢缆断开处的钢丝被拉得七长八短,可以看出,它们是被一种巨大的力量生生扯断的,而钢缆崩断后的反弹力,又令其中两条笔直地向上翘起来,如同行刑过后、脑袋消失的犯人脖腔,充满了狰狞残酷的戏谑意味。
钢缆和锚桩是为了固定汽车而设置,随着钢缆一起断裂并消失的,就是那五辆车、堂娜等九人外加车上的装备。
林轩检查了锚桩,锚桩的四爪膨胀螺丝全都深入岩石半尺,并且是反撑倒刺式的,除非将岩石炸开,否则锚桩不可能被破坏。
“那力量极大,如果俄罗斯人使用的不是这种锚桩,只怕连断缆都不会留下,而是一起扯进湖里去。”田梦骇然,“可是,湖里到底存在什么恐怖生物,竟然能产生如此巨力?”
林轩沿着湖岸慢慢踱步,远眺湖心。
从刚刚与堂娜的通话可知,探测器即将行至湖心时,变故就发生了。看现场情况,应该是湖中产生了席卷一切的吸引力,把岸边的人和物统统吸进去,葬身湖底。
有寒潭那边车子被绞碎的先例在前,他变得无比淡定,即使发生比现在再恐怖十倍、诡异十倍的事,他也能接受。
这里是藏地,一切内陆司空见惯的事物规则,在此并不适用。
他拿出电话,拨了堂娜给的那个号码。
一个机械呆板的电子合成声音提示:“请输验证码。”
林轩迅速输入第二行数字,停了三秒钟,电话里立刻有人声回应,是一个说俄语的男子:“堂娜,事情进展怎样?”
林轩回答:“我是堂娜的朋友林轩,她授权我使用这个号码,并且代她完成下面的工作。”
那男子的反应极为迅速,立刻换成了汉语:“是林轩医生?堂娜对您倍加推崇,您能加入,我们深感荣幸。”
林轩淡淡地说:“对不起,我并不想加入任何组织。现在,我需要鬼湖的所有资料,把堂娜掌握的全都告诉我。她是我朋友,我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朋友有难。”
他把所有悲伤都压抑于淡然冷漠的表情之下,因为一旦任由感情的闸门宣泄,无论是哭是笑,人都会失去战斗力。那样于事无补,毫无意义。
那男人的声音唏嘘不已:“是啊,堂娜一直是我们的精英,是年轻一代里的标杆。”
林轩皱眉,眼眶忽然变得干涩,连眨了几次,极不舒服。
他有很久没哭过了,但现在,突然有“泪飞顿作倾盆雨”的冲动。这一次,他真正地失去了堂娜——一个有可能伴他终生的极品女孩子。
田梦走过来,轻轻挽着林轩的胳膊,慢慢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现在,大变陡生,他们是唯一能够相互扶持、相互鼓励的人。
林轩报出了自己的电子信箱,然后告诉对方:“把资料传给我,有问题随时打电话给我。”
他挂了电话,调整情绪,低声告诉田梦:“这里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我们回去吧。”
田梦温顺地点点头,两人便转身向车子那边走。
无意之中回头,林轩的视线落到小木屋西北方向二十步外的树丛里,一个灰色人影露了露头,向这边张望了几秒钟,又猛地伏下去。
林轩立刻吩咐田梦:“你由这里掉头向树丛走,我走弧形绕过去,夹击树丛,里面有人。”
两人立刻分开,林轩弯着腰走了一段,估摸已经离开树丛里那人的视线,便加速狂奔,由树丛的东北方迅速接近,突然出现在潜藏者面前。
那是一个干瘦苍老的藏族老头子,身高只到林轩肩膀,手里拎着一长一短两把藏式砍刀。他想挥刀砍杀,但林轩轻而易举地就夺下了双刀,丢在十几步以外。
“蠢货……你们这群蠢货,鬼湖刚刚安静了几十年,你们就来打扰它……鬼湖,那是吞噬人类的恶鬼之口……蠢货,滚,滚开,滚开……”老头暴怒狂吼,又徒劳地挥舞着双臂,但在林轩和田梦的包围下,他根本无计可施。
两人的藏语都极为流利,几分钟内,就安抚了老头子的情绪。
“我们不是坏人,跟探湖的俄罗斯人不是一伙的,告诉我们,刚刚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人和车子去了哪里?”田梦反反复复地追问。
“发生了什么事?鬼门开了,鬼要吃人!”老头子枯涸干涩的眼珠子惊恐地乱转,又不断地胡乱打手势,“鬼湖下面就是鬼门,鬼门开的时候……湖水分成两半,那就是恶鬼的上下嘴唇……吃掉几万个人,它就再闭上。那些俄罗斯人愚蠢,非要下去闹腾,吵醒睡觉的恶鬼……我们完了,我们一定会被吃掉,我要回去告诉乡亲们,赶紧搬走,走得越远越好……”
田梦回过头,对着林轩长叹:“自小我学习的知识都在‘无神论’范畴,但是现在,我宁愿相信鬼湖里有鬼——这个在地球仪上仅有针尖大小的水洼,实在包含了太多匪夷所思的内容,也许只有‘恶鬼吃人’的说法才能解释一切。”
林轩等老头子的暴躁情绪彻底消失,便取出一叠钞票,微笑着告诉对方:“告诉我们刚刚看到的事,这钞票就归你了。”
那些钱足有两千块人民币,能抵得上藏胞一家三个月的生活费。
老头子想了想,接过钱,指了指西面的土丘:“跟我来,我爷爷知道很多鬼湖拉昂错的事,听他说完,你们就明白鬼湖恶鬼的事了。”
三人绕过土丘,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一个仅有八间低矮石屋的小村子。
途中,老头子自我介绍叫“博扎”,这个无名小村只有他们一家二十三口居住,昨天阻挠堂娜在湖边试机器的正是他的家人。他的爷爷是整个家族的权威人物,家族里的人都称他为“尼甲”,翻译为汉语就是数字“二百”,在这里约等于“二百岁”,也就说他的爷爷已经活了二百岁。
很快,在博扎带领下,林轩就见到了老人尼甲。
尼甲比博扎更干瘦,只能颤巍巍地半躺在石床上,呼吸犹如一只坏掉的旧风箱,时高时低,时断时续,似乎随时都会闭眼咽气。
看到他,林轩第一时间联想到修行至“半枯半荣”境界的嘉斡上师,因为尼甲的脸也是“皱皮包骷髅”的模样。但是,尼甲一睁开眼,一对幽蓝色的眸子精光四射,整个人都变得鲜活生动起来,瞬间年轻五十岁。
“你们是汉人,我们可以用汉语交谈。”尼甲说。他的声音温和平静,汉语非常标准,若非亲眼所见,林轩简直无法相信这声音出自于一个枯槁老人之口。
博扎在旁边用藏语解释,林轩想知道鬼湖恶鬼的事。
尼甲忽然用藏语叱呵:“你收了人家的钱,退还给他们,快,快拿出来!”
博扎起初还想支吾隐瞒,但尼甲说了一句极长的古藏语咒语之后,博扎立刻跪倒在地,双手捧着那叠钱,交还给林轩。
“去,面壁悔过,罚你十天不许吃饭。”尼甲再次叱呵。
博扎站起来,灰头土脸地走出去。
“真正的知识,就像雪山上的甘露,需要纯洁干净的玉瓶来盛。人类的心灵就是玉瓶,时时涤荡,不要沾惹灰尘,才能装载知识,传达给下一代。”尼甲抬起右手,握成拳,轻轻叩击自己的心脏。
他的视线在林轩和田梦脸上来回移动,仿佛两道幽蓝色的光柱,扫描着两人的内心世界。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田梦回应。
那是一代禅宗大师神秀所作的著名偈子,相传禅宗五祖弘忍为了考验大众禅解的浅深,以选择传承衣钵者,遂命弟子作偈呈验。当时神秀为上座,即可口诵偈子,即刚刚这四句,一时全寺传诵。
这偈子的意思是:身是觉悟的根本,心如明镜,能照万物。物象来时,镜不增加,物象去时,镜不减少。物动、影动而禅心不摇不动,物换、影去而禅心自如自在。
尼甲是藏族人,能领悟到“心是玉瓶、勿惹尘埃”已经殊为不易,那已经是汉传佛教高僧的水准。
当年,神秀与慧能争五祖弘忍的衣钵,失败后移住江陵当阳山玉泉寺,开禅宗北宗一派。卒谥大通禅师。他能自觉参悟“身菩提、心镜台”的佛理,为北派传人誉为“心师”,千古祭拜,香火不衰。
尼甲的石床前铺着破旧不堪的毡毯,林轩慢慢地双膝跪倒,双掌合十,虔诚地叩拜。
石屋内没有人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我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对于我来说,时间已经不重要,那只不过是钟表徒劳奔跑的累积计数,它能改变山河湖泊,能更替四季,但却与我无关。最高深的修行,就是遁离于时间之外,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尼甲说。
他举起手,指向头顶屋角。
“看那茧子。”他说。
屋角悬挂着一架灰色的蛛网,约一米见方,将屋角封住。网中没有蜘蛛,正中只悬着一只灰色的虫茧,如一个成年人的拳头大小。那茧子应该也有相当的年份,中下部充满了针孔般的小洞,使得大半个茧子如旧棉絮一样,绽出丝丝缕缕、长长短短的绒毛来。
“在我眼中,它不是茧子,而是伏藏。”林轩恭恭敬敬地回答。
第一百零五章 大尼甲
“那是茧子,是生命贮存的圣杯,是智慧的传承。我看着它,心里很多事就会越来越清晰。年轻人,你过来——”尼甲低声吩咐。
林轩向前挪动身体,靠近石床。
他闻见了尼甲身上散发出的腐朽气息,在灵异学中,那是行将就木的老朽们骨缝里弥漫出来的尸气。
床下床上,不断有褐色蚂蚁匆匆爬过,有几只竟然横过尼甲的脸颊,又钻入他的衣领里。
正如秃鹫能够敏锐地嗅到垂危旅行者的“尸气”一样,这种被称为“食尸蚁”的小东西对尸气也分外敏感,相隔百米,就能准确地找到垂死者的家。
“让我看看……你的手掌……”尼甲说。
林轩没有丝毫迟疑,翻开双掌,一起递过去。
尼甲抖抖索索地伸手,将自己的双掌覆盖在林轩掌上。
“你说那茧子是伏藏?错了,伏藏不是孤立存在,而是一系列人和事、一长串历史事件共同组成。一项伏藏从远古传递到现在,拥有它的人、传递它的人以及接受它的人都不同,对它的理解也不同,谁能保证中间不出错误?真正的伏藏,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每一代传承者都向它倾注心血,使它变得越来越丰满,越来越合理化……”
尼甲的话很难理解,但林轩用心听着,去感受每一个字的意思。
“我说的是……‘活着的伏藏’,你懂吗?只有活着的伏藏,才对后人有用,你……懂吗?”尼甲重复了一遍。
林轩低下头,细细地品味那句话,脑中灵光一闪。
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尼甲的眼睛一眨,两人掌心相接处的皮肤陡然变得炽热滚烫。立刻,林轩从对方眼中得到了信息,那就是——“我听到了。”
他本来想说:“古代藏传佛教的经文晦涩,就算以伏藏的形式保留到现在,一个字、一个笔画、一个音节都不差地完全复原,后世人也无法正确理解,必须经过漫长而复杂的研究、学习、猜度过程,进行长年累月的翻译、编纂、考证,才能对前辈们的知识一窥门径。这样的伏藏,只会成为后人‘鸡肋’般的累赘,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从知识价值上来说,此类伏藏不要也罢。按照尼甲所说,如果后人得到的是‘活的伏藏’,拿出来就能看、能读、能用,给后世人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与用处,那才是最受欢迎的传承方式。”
如此冗长的一段话,尼甲一眨眼,就完全感受到,两人之间的交流方式变得一马平川,成为类似于“双向读心术”的模式。
“你完全懂‘活的伏藏’,我终于等到你了。下面,我就把那茧子里的智慧全都给你。”尼甲用“心声”告诉林轩。
以下就是尼甲的“心声”——
在我记忆的源头,这里没有山,而是一片茫茫蓝海。海面极平,如一面巨大的镜子,没有风,海面上连一丝波纹都没有。海面倒映着蓝天,却映不出我,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是看到那样的情景,却看不到自己的身体。
接着,那海中有小岛突兀地立起,然后是更多海岛升起,直到将海完全变成山,海水流泻到其它地方去。山的凸起不是无缘无故的,必定有某种力量推动着它们不断向上。我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