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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默海斯太太会记得你吗?”
“别指望她能记得我。即使她能记住我,那也没关系,是不是?不管怎么说,现如
今人们换工作总是很经常。但是我想她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她那种人不会记事。”
莫德·威廉斯的声音里隐约有一丝痛苦。
“在布罗德欣尼你还见过其他人吗?”
莫德很尴尬地说:
“噢,我见过本特利先生。”
“啊,你见过本特利先生。很偶然遇见的?”
莫德在椅子里扭动了一下。
“不,事实上,我事先给他发了一张明信片。告诉他那天我要去,问他是否愿意和
我见面。不是说要到什么地方去。一块弹丸之地,既没有餐馆又没有电影院可以去坐坐。
事实上,我们就趁我等公共汽车的时候,在车站谈了一会儿话。”
“这是在麦金蒂太太死以前吧?”
“是的。不过,在那之前不太久的时候。因为几天之后,报纸上就登出了麦金蒂太
太遇害的消息。”
“他对你提过他的女房东吗?”
“我想没有。”
“你没有跟布罗德欣尼的其他人说过话吗?”
“呃——只和罗宾·厄普沃德先生说过话。我听过他在收音机里讲话。我看见他从
他院子里出来,根据他的照片认出了他。我确实向他要过他的照片。”
“他给你了吗?”
“给了。他态度好极了。我当时没带本子,但是我有一张记事便笺,他就掏出他的
自来水笔,在上面题了字。”
“你还看见过别的人吗?”
“噢,我当然知道卡彭特夫妇。他们经常来基尔切斯特。他们的车很漂亮,她的衣
服很美。人们说他会成为我们的下一任议员。”
波洛点点头。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他总是随身带着的那个信封,在桌上摊开了
那四张照片。
“你认识这些照片上的什么人吗——怎么回事?”
“我看见了斯卡特尔先生。他刚刚走出去。我希望他没有看见我和你在一起。不然
他也许会感到有些奇怪,你知道,人们正到处议论你,说你是从巴黎派来的。”
“我是个比利时人,不是法国人。不过没关系。”
“这些照片怎么啦?”她躬下身仔细打量着,“这些人都相当过时了,是不是?”
“最旧的一张是三十年前。”
“衣服样式又老又呆板,这些女人穿着打扮看上去愚蠢透顶。”
“你以前见过她们吗?”
“你是说我认识这些女人,还是说我见过这些照片呢?”
“怎么理解都行。”
“我记得我见过这一张,”她的手指停在了贾尼斯·考特兰的帽子上,“在报纸上
或者是在其它什么地方见过,但是我记不清什么时候见过。那个小孩看起来也有点熟悉。
但是我记不得到底什么时候见过这张照片;以前有一段时间了吧。”
“所有这些照片都在麦金蒂太太死前的那个星期天刊登的《星期天彗星报》上。”
莫德目光敏锐地看了看他。
“这些照片与案子有关?这就是你想让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
“对,”波洛说,“正因为如此。”
他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份东西给她看。那是从《星期天彗星报》上剪下来的文章。
“你最好读一读。”他说。
她仔细读着。她那明亮的金色头发披散在那张剪下来的报纸上。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
“这么说,是这些人干的了?读这篇文章使你有了新的发现?”
“你的解释非常恰当。”
“但是,我还是不明白——”她沉默了一会儿,静静地思考着。波洛没有说话。然
而,他无论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多么愉快,他总是乐于倾听别人的想法。
“你认为这些人中有一两位在布罗德欣尼?”
“可能吧,难道不可能吗?”
“当然。任何人都可能在任何地方……”他说着,手指停在了伊娃·凯恩正在傻笑
的漂亮的脸上,“她现在应该相当老了——大概和厄普沃德太太年纪不相上下吧。”
“大概是那样。”
“我刚才正在想的问题是——她这种女人——肯定有几个人会对她怀有恶意。”
“那是一种看法,”波洛语调缓慢地说,“是的,是有人这么看。”他又加了一句,
问道:“你记得克雷格的案子吗?”
“谁能不记得呢?”莫德·威廉斯说,“我当时只是个孩子,但是,报纸现在总是
拿他的案情和其它案例比较。我认为谁也不会把这事忘掉,你说呢?”
波洛猛然抬起头。
他在想,她声音里突然发出的痛苦的语调源于何处。
第十七章
奥里弗夫人疲惫已极,她竭力缩在剧院化妆室的一个角落里。作为名人,她却不是
一个能躲得开的人,她越躲反倒使自己更显眼。神采飞扬的年轻演员正在用毛巾抹去脸
上的油彩,纷纷围住她,有的还给她端来大杯温热的啤酒。
厄普沃德太太的情绪彻底好转了起来,在和她们分别时致以良好的祝福。在离开家
前,罗宾忙忙碌碌为她做好了所有准备,使她尽量舒服,直到上车之后又跑回家好几次,
以确保安排得尽善尽美。
终于,他咧嘴笑着回到了车上。
“妈妈刚刚打完电话,老东西还是不肯告诉我她打电话找谁。不过我想我能猜出
来。”
“我也知道。”奥里弗夫人说。
“噢,你说是谁?”
“赫尔克里·波洛。”
“对,我猜也是他。她打算和他好好谈谈。妈妈确实喜欢拥有她的小秘密,是不是?
好啦,亲爱的,现在谈谈今天晚上的戏吧。你要开诚布公地告诉我你对塞西尔的看法—
—他是否符合你对他扮演埃里克的要求……”
无庸讳言,塞西尔·利奇根本不符合奥里弗夫人关于埃里克的要求标准。的确,没
有人比他更不适合了。那出戏本身她还是喜欢的,只是场景变换安排的顺序令人难以接
受。
罗宾当然适得其所。他和塞西尔谈兴正浓(至少奥里弗夫人猜想那人是塞西尔)。
奥里弗夫人已经被塞西尔的演技吓坏了。此时,她对正在与她谈话的一个叫麦克尔的演
员更有好感。麦克尔至少并不指望她来答话,事实上,麦克尔好像更喜欢一个人说起来
没完没了。一个叫彼得的人不时在他们的谈话中插上几句,但是,整个说来,主要是麦
克尔滔滔不绝地调侃似的恶意中伤:
“——罗宾太可爱了,”他在说,“我们一直催他来看演出。不过,当然啦,他对
那个可怕的女人完全俯首听命,不是吗?唯命是从,俯首贴耳。罗宾确实很出色,你们
不这么认为吗?相当相当出色。他不应该牺牲在母权专利的祭坛上。女人有时候非常可
怕,是不是?你们知道她当初是如何对待可怜的阿里克斯·罗斯考夫的吗?几乎将近一
年的时间内,对他百般体贴,后来发现他根本不是俄国移民。当然啦,他过去曾经给她
讲过一些大话,对自己有些吹嘘,但是很有意思,我们也都知道那不是真的,可是,为
什么要在乎这些呢?——后来,当她发现他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理发匠的儿子,她就遗弃
了他,我的天啦。我的意思是,我确实痛恨那种势利小人,你们难道不恨这种人吗?阿
里克斯能从她身边走开摆脱她倒确实谢天谢地。他说她有时候非常可怕——他认为她脑
子有点古怪。她性情暴躁,一怒冲天!罗宾,亲爱的,我们正在谈你那位可爱的妈妈。
她今天晚上不能来看演出真是遗憾。不过,有奥里弗夫人光临倒是精彩之极。还有那些
脍炙人口的谋杀案。”
一位年长的男子抓住了奥里弗夫人的手,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他声音极低。“我
应该怎样感谢你才好呢?”他低低的声调里充满了忧郁,“你救过我的生命——不止一
次地挽救了我。”
然后,他们全都走出化妆室,来到深夜的大街上,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穿过马路,
找到一家酒馆,在那里又喝了一阵,进行了更多有关舞台演出的谈话。等到奥里弗夫人
和罗宾正驱车回家的路上,奥里弗夫人精疲力竭。她身体后仰,禁闭双目。而罗宾依然
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你的确认为,这也许是个主意,对不对?”她问道,他的话终于结束了。
“什么?”
奥里弗夫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刚才沉浸在想家的美梦中。珍稀鸟类和奇花异草图案装饰的墙壁。一张松木板桌
子,她的打字机,浓咖啡,到处都摆放着苹果……多么幸福啊,多么光荣多么幽静的极
乐之所!一位作家从她深居简出的秘密领地走出来抛头露面是多么大的错误。作家是害
羞拘束、不善交往的人,通过虚构杜撰自己的朋友伙伴和谈话以弥补他们对社交能力的
缺乏与不足。
“恐怕你累了吧。”罗宾说。
“不算是真累。事实上是我不善于与人相处。”
“我喜欢人多,难道你不喜欢吗?”罗宾快活地说。
“不喜欢。”奥里弗夫人斩钉截铁地说。
“但是你必须喜欢。看一看你书里所有的那些人物。”
“那有所不同。我认为树木也比人好许多,更能给我安宁。”
“我需要人群,”罗宾说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们激励我。”
他把车开到了拉伯纳姆斯门前。
“你进去,”他说道,“我把车放好。”
奥里弗夫人像平时一样费劲地从车里抽身出来,上了门前的小径。
“大门没锁。”罗宾喊道。
门是没有上锁。奥里弗夫人推开门走进院里。没有灯光,这使她认为女主人很不礼
貌。或许这样做是为了节俭?富人总是这么会精打细算。大厅里有一股香水的味道,像
是非常少见非常昂贵的那种香水。一时间,奥里弗夫人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房间,后来,
她摸着开关,扭亮了电灯。
灯光一下子照亮了低低的方形客厅。通往起居室的门微微开着,她看见一只脚和一
条腿。厄普沃德太太还没有上床就寝。她肯定是坐在她的轮椅里睡着了,因为没有灯光
亮着,她肯定是睡着了好长时间。
奥里弗夫人走到门口,打开了起居室的灯。
“我们回来了——”她刚开口又停住了。
她的手猛地摸住了自己的喉咙,她觉得喉咙被紧紧地箍住了,想要叫喊却怎么也喊
不出来。
她的声音变成了喃喃低语:
“罗宾——罗宾……”
过了一会儿,她才听见他走上小径,边走边吹着口哨,然后,她迅速转过身,跑上
前去在大厅里迎住了他。
“别到那里面去——别进去。你妈妈——她——她死了——我想——她被人杀死
了……”
第十八章
1
“活儿干得很利索。”斯彭斯警监说。
他那张通红的面孔很愤怒。他生气地看着正端坐一旁洗耳恭听的赫尔克里·波洛。
“利索又难看。”他说,“她是被勒死的,”他接着说下去,“用的是丝绸围巾—
—她自己的,那天她正戴在脖子上——往脖子上一绕,把两头系成结就行了——然后用
力拉紧。干净,利索,省时省力。在印度刺客都这么干。死者遇害时既没有挣扎也没叫
喊——正勒在她的颈动脉上。”
“需要受过专门训练吗?”
“也许吧——不过没有必要。如果你想那么做,你总可以从书上读到这种知识。没
有什么特殊困难,尤其是当遇害人没有怀疑的情况下——她的确毫无戒心。”
波洛点点头。
“是她认识的人干的。”
“对。她们在一起喝咖啡——她面前放着一只杯子,还有一只杯子放在——客人面
前。客人杯子上的手指纹被谨慎地擦掉了,但是口红却不那么容易被完全抹去——隐隐
约约还可以看出口红的痕迹。”
“那么说,是一个女人干的?”
“你认为是一个女人,是吗?”
“噢,是的。根据现场可以得出这种结论。”
斯彭斯接着讲:
“厄普沃德太太认出了其中一张照片——就是莉莉·甘博尔那张。因此,这就和麦
金蒂太太的凶杀案联系在一起了。”
“对,”波洛说,“它和麦金蒂太太的凶杀案有联系。”
他想起了厄普沃德太太愉快的语调:
“麦金蒂太太死了。她是怎么死的?”
“她的脖子伸出来,就像我一样。”
斯彭斯接着说:
“她找的机会似乎对她有利——她儿子和奥里弗夫人当时一同出去看戏。她打电话
给相关的那个人,请那人过来看她。你是这么推测的吗?她正在搞侦探推理。”
“有点像这么回事。这是好奇心。她自己把秘密藏在心里,但是她还想有更多发现。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她这么做很可能是危险的。”波洛叹息道,“很多人认为谋杀像游戏,
可这不是游戏。我提醒过她,可是她不愿意听。”
“她是不听,我们知道。好了,这样就把问题解释清楚了。当罗宾和奥里弗夫人就
要驱车启程时,他又跑回屋里去,当时他妈妈刚给什么人打过电话。她不愿意告诉他打
电话给谁,故意搞得很神秘。罗宾和奥里弗夫人原来认为也许是给你打的电话。”
“但愿如此就好了。”赫尔克里·波洛说,“你想不到她会打电话给谁吗?”
“毫无主意。这些事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你知道。”
“那个女佣难道也不能提供什么帮助吗?”
“不能。她大概十点半回来——她有一把后门钥匙。她直接走进她的卧室,那里和
厨房相连,然后就上床睡觉了。房子整个都是黑的,她认为厄普沃德太太早已入睡,其
他人都还没回到家。”
斯彭斯又说:
“她耳朵背,而且脾气坏。对周围发生的事很少在意——我还想,她肯定是尽量少
地干活,尽可能多地发牢骚抱怨。”
“不是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吗?”
“不是!她来厄普沃德家只有几年时间。”
一位警监头探进门口说:
“有一位年轻女士要见您,先生。她说有件事您也许应该知道。是有关昨天晚上的
情况。”
“关于昨天晚上的事?让她进来。”
迪尔德丽·亨德森进来了。她脸色苍白,神情紧张,像往常一样觉得拘束。
“我想我最好来一趟,”她说,“希望我没有打扰您们。”她表示歉意地又加了一
句。
“不用客气,亨德森小姐。”
斯彭斯站起身,拉出来一把椅子。她坐了下来,动作笨拙,像个小学生。
“你有话要说?”斯彭斯鼓励似的说,“你的意思是有关昨天晚上的事吗?和厄普
沃德太太有关?”
“是的,正是这样。她被人谋杀了,对吗?我意思是邮局和面包店的人都这么说。
妈妈说这当然不可能是真的——”她停了下来。
“恐怕在这个问题上你妈妈说的不对。这事千真万确。好了,你想——告诉我们什
么情况?”
迪尔德丽点点头。
“是的,”她说,“你们知道,我在那里。”
斯彭斯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也许变化很轻微,但是一个警监的严厉镇静在起着作用。
“你在那里,”他说,“昨天晚上你在拉伯纳姆斯。什么时间?”
“我记不清楚了,”迪尔德丽说,“在八点半和九点之间吧,我想很可能是近九点
的时候。不管怎么说,是晚饭之后,你们知道,是她打电话叫我去的。”
“厄普沃德太太给你打电话?”
“是的。她说罗宾和奥里弗夫人要去看戏,她独自一人在家,问我是否愿意过去和
她一起喝咖啡。”
“你就去了?”
“是的。”
“你——和她喝了咖啡?”
迪尔德丽摇了摇头。
“没有。我到了之后——敲了敲门,可是没应声。于是我就开门进了大厅。里面很
黑,我从外面看见起居室里没有灯光。因此我感到很困惑。我叫了两声‘厄普沃德太
太’,但是没人答应。于是我就想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认为可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
“我想也许她和他们一块去看戏了。”
“没有预先让你知道吗?”
“这确实奇怪。”
“你想不起来其它的理由吗?”
“噢,我还想到也许弗里达把话传错了。她有时候确实会把事情记错。她是个外国
人。昨天晚上她很激动,因为她马上要离开了。”
“你当时怎么做的,亨德森小姐?”
“我离开了。”
“回家去了?”
“是的——我是说,我先散了一会儿步。昨天天气很好。”
斯彭斯沉默了一会儿,眼睛打量着她。波洛注意到,他正打量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