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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齐自己以为是出了个很好的主意。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他手里的筹码哪里有值十两银子那么多的？早就让他输得差不多了。他只是心里偷偷打着小算盘，妄想着同桌的三个人都不记得自己手里的筹码究竟有多少，他好浑水摸鱼，多拿些筹码走，也算是不亏本了。
“十两？你当我们三个都是傻子呢？”那魁梧大汉却是一眼看破了刘大齐的小伎俩，从鼻子里呼出一口不屑的气，手上一用力，便将刘大齐推到在破桌子形成的废墟中：“筹码是被你弄混了的，而且你还搅了老子推牌九的好兴致。这样吧，你现在就滚蛋，筹码都归老子，怎么样？”
刘大齐缩在一堆破木头上瑟瑟发抖，一半是被破桌子磕疼了，一半是吓得——如今他算是看出来了，他这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可是现在又能怎么办？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我……那这两位大哥呢？总不能……总不能让他们的筹码也归你吧？”自己的筹码眼看着是保不住了。可是临死也得拉上几个垫背的——这就是刘大齐的逻辑。他自己打不过这魁梧的汉子，那三个人一起，总该是没问题了吧？
万万没想到的是，旁边的两个人竟然点了点头，没有表示任何的异议。就连看上去十分不好说话的络腮胡子的大汉也没有说什么，反而是赞同地摸着胡子。刘大齐这会儿被赌博的快感冲昏了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一点，他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他眼前的这三个人是一伙儿的，他这是被人算计了！
也亏得他是才明白过来。其实这家赌场本就是用来坑他这种不知死活、贪心不足的赌徒的。这场里很多的人，不是赌场主人布下的老千，就是保镖——能把钱骗过来，就用骗的；如果被发现了出老千，就把人打一顿扔出去。
以刘大齐的智商倒是没发现这群人出老千，不过倒是发现了这场子里的不对劲就是了。不过这群保镖可不是吃素的，很快，涌上来了一群人，连吵吵带嚷地就开始声讨刘大齐的不对了。刘大齐被这群人说得理亏，竟然也觉得都是自己冲动了，怎么就踹翻了桌子呢？
不过，手里的银子没了，这件事，刘大齐还是记得的。不管怎么说，这是他从家里背着媳妇拿出来的银子，如果全都输在了这赌场里，想来以刘婶的泼辣脾气，那定然是饶不了他的。
再说，这可是一家人过年的银子啊！如果都没了的话，这年是要怎么过啊？
对家里那只“母老虎”的惧怕最后还是盖过了面对魁梧大汉的恐惧。刘大齐用胳膊支撑着身体爬起来，就想扑上去捡散落了一地的筹码。
本来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是很快的了，没想到有人比他更快。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四五个正值壮年的小伙子，上来之后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揍。
这顿毒打啊！
刘大齐一开始还试图反抗，后来就只能趴在地上，用胳膊挡住头脸，再努力地蜷起身子，试图护住要害，只让他们打皮糙肉厚的背部和大腿。
再后来，他连蜷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只能躺在地上，鼻青脸肿地“哎呦、哎哟”地叫唤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刘大齐被人抬了起来，扔出了赌场的门去。他神智不太清楚地躺在地上，小声地哼唧着。
冰冷的北风贴着地面吹过来，很快，刘大齐觉得自己全身都快被冻僵了。刚才在赌场里因为兴奋而出的一身热汗很快就变成了冰碴贴在他的后背上，连棉衣都被冻在了身上一样。新做的棉衣一点都不顶事，就像是反而在汲取他身上的热量一般。
刘大齐知道，自己得尽快爬起来，要不然他一定会被冻死在这大街上的。至于银子，唉，还是先活着回去再说吧。
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在疼。刘大齐用胳膊撑住身子，好半天，才龇牙咧嘴地坐了起来。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他蹭回了家里。
刘婶没在家，他暂时是松了一口气。女儿刘小玉看了自己的爹那一头一脸的狼狈相，却不是跑上来担心，而是悠闲地抓起了一把瓜子，一边磕着，一边说风凉话：“哟，老爹，你这是被谁给打成这样子啊？啧啧啧，这眼瞅着要过年了唉，可真能下得去狠手。”
“嘶，这死丫头！就知道说风凉话！也不知道帮你爹我看看！”刘大齐一开口就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连连地倒吸凉气。
“又不是我给你打的！”刘小玉扔下手里的瓜子，拍了拍衣服，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只剩下刘大齐一个人在后面磨牙。
想着那些银子，刘大齐便没空想自己养了个白眼狼闺女的事情了。他在赌场丢的银子不是个小数目，而是整整十两银子！是全家人过年和开春之后买种子和农具的钱啊！
他懊恼地坐在床上，一会儿想着“我要是没去踢翻桌子就好了”，一会儿想着“那把押大小我押错了，应该押小的”。
一直胡思乱想着，懊悔着，刘大齐细细地回想着输钱的经过，想着如果要是有下次的话，他应该怎么出牌，怎么听筛子的声音来判断点数……就唯独没有想过，他根本就不应该去赌场这件事。
第八十一章 灾祸（三）
就算刘大齐再不期待刘婶回来，可俗话说得好，天不遂人愿，刘婶总归还是要回家的。
一进门，刘婶就看到了肿得像是个猪头一样的刘大齐。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刘大齐这一定是又跟人喝酒之后起了争执，被人打成这样子的。
“又喝酒！怎么不喝死你！”刘婶鄙视地看了刘大齐一眼，就坐在了床上，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
刘大齐倒是很希望自家的媳妇就这样误会下去，这样的话他就有时间去借些钱回来，或者干脆再去赌场试试自己的手气，没准还能翻本呢！
一想到翻本，刘大齐的心又痒痒起来。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声，就飞快地跑了出去，来到他的一个酒肉朋友家里借钱。
借钱的过程出乎刘大齐意料地顺利。拿着手里的二两银子上下颠着，刘大齐开心地想：刚才是他手气太差，现在回到家里睡一觉，明天再去赌场，很快地，这银子就都会回到他身边的。也许除了还给朋友的和留着过年的，他还能攒下一笔私房钱，好留着去镇上的时候上那个新开的春芳院看看有名的朵儿姑娘。
在“翻本”的美好想象之下，刘大齐很快就睡着了。在梦里，他还见到了传说中的朵儿姑娘。
真是一个美好的梦啊！
他醒来的时候还在品味着梦中的温香软玉，有些不愿意起床。不过一想起昨天的事情，他就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马上就要过小年了，祭灶的话，肯定要买些好的吃食，所以一定要在小年之前将这些银子赢回来。
昨天的络腮胡汉子还在赌场里玩赌大小，而且看起来还是赢了很多的样子。想起他就是昨天害自己丢了财气又赔了筹码的帮凶，刘大齐就有些酸溜溜的。不过想起昨天揍他的人，刘大齐就又怂了。尤其是当看到一个昨天打了他的人就站在那络腮胡的汉子身边时，刘大齐更加小心地从旁边溜走了。
他来到麻将桌边，想着自己昨天的手气，暗暗地祈祷了一下，便坐到了桌前。
今天的手气还不错，很快地，面前的筹码就积攒了一大堆出来。周围围观着的人都啧啧感叹着他的好手气，刘大齐得意极了。中间也有人像昨天一样想来“沾沾财气”，却都被刘大齐给打发了。他今天是小红手，谁也别想碰到他！要是财气都被别人给沾走了，那他呢？岂不是又要像是昨天一样，输得一塌糊涂了么！
桌子上的筹码很快地就堆成了小山，小山又堆成了大山。刘大齐拿起一块筹码看了看上面的数字和颜色，高兴地几乎要哭出来了——他这一辈子，就快要不用发愁了！
一下子成了富翁的刘大齐突发奇想，想要试试一掷千金的感觉。他推开麻将桌，来到了赌大小的桌子前。这是最快的翻本的方法了，如果他的好运的持续下去，那么，今天他不止能一下子成为富翁，还能将朵儿姑娘迎娶回家……至于家里那个母老虎，谁怕她？老子有的是钱！
这么想着，刘大齐将手里的筹码全都堆在了“大”的那边。周围传来一片的惊呼声，刘大齐听在耳朵里，就仿佛是对他的称赞一番——今天他是赌场里的大赢家，这么一匹黑马，自然会是有很多人在围观的。不过刘大齐毫不在意，这些人不过是有些嫉妒而已——他这么想着。
心在一瞬间仿佛提到了嗓子眼里，甚至传来一阵窒息的感觉——不过刘大齐很享受就是了。他知道，在这窒息的感觉之后，带来的将会是狂喜——那将会代表着，他的银子又翻了一倍。他的下半辈子，他的美娇娘……都会来到他的口袋之中。
他的眼睛恨不得能看到荷官手里的筛盅之中去，提前看到他想要的结果出来。
“一一二，开小！”
仿佛是一盆冷水泼到了刘大齐的头上，浇得前一刻还是满头大汗的他生生地打了个冷颤。什么？一定是他听错了！怎么会是开小呢！他明明是买了开大的啊！
一瞬间便抓狂了的刘大齐大声嚷嚷着：“怎么可能是小？我听到了！是开大！出老千！一定是有人出老千！”
他的声音很大，赌场里立刻乱起来。人们议论纷纷，不时地看着赌场未开放的二楼，希望老板能够给个说法。一些输得眼睛都红了的赌徒也趁机跟着起哄，想趁乱摸鱼，偷走几个筹码什么的。
很快地，赌场老板下来了。他穿着一件雪白的绸缎袍子，懒洋洋地样子像是刚刚睡醒。不过他身上的气势可不是哄人的，而是威严而又有巨大的压力，让前一刻还在瞎嚷嚷的众人立刻就闭了嘴。场中一时变得鸦雀无声。
“鄙人姓宋，是这赌场的老板。怎么？是谁说我这场子里出老千的啊？”宋老板眼睛四下一瞥，嘴上问这话，眼睛却是盯紧了就站在人群当中的刘大齐。
“怎么？出老千还不让人说么？”
大概是“富翁”的身份给了自己勇气，刘大齐嚷嚷得很是大声。他大概已经忘了，他的银子就在刚刚已经全部都输干净了。
“你说我出老千？你的证据呢？”宋老板依然是懒洋洋地。
“我……我亲耳听到的！”刘大齐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从筛盅的响声中听出骰子的点数来，不过他听人说过，有的高手能做到这一点，便笃定地说道。
宋老板看起来却是一副吃惊的样子，“哦？看不出来，这位兄弟竟是位高人了！要不这样，我亲自来和你赌一把大小。如果你赢了，刚才那些筹码你尽数拿回去，我再另加上五百两银子的筹码算是我输给你的。怎么样？”
五百两！一听到这个数字，刘大齐的眼睛都快变成绿色的了。他在这赌场里呆了一整天，几乎是赢遍全场无敌手，面前的筹码数量翻了好几倍，也才堪堪是三百两银子。这宋老板一开口就是五百两，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要把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的刘大齐给砸晕了。
“好，我跟你赌！”刘大齐兴奋地答应着。
第八十二章 灾祸（四）
宋老板也不多说话，只是微微地一笑，便吩咐身边的荷官：“开始吧。”
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刘大齐在一瞬间产生了“难道我又会输？”的疑问。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五百两银子的巨大诱惑让他变得已经不能思考了，满心满眼都是白花花的银元宝在他手里的样子。
荷官很快就晃好了筛盅。宋老板颇有风度地抬了一下手，示意刘大齐先选。
“我押大！”刘大齐其实已经很用心地在听筛盅发出的声音了。无奈，在他的耳朵里就只能听见哗啦啦的声音，至于到底是大还是小，他其实根本分辨不出来。不过他还是选了押大，总不能两次都开大吧？刘大齐想着。而且自己这手气这么好，总不会连着两次输的。他今天就没有过连输两次的情况！
“那我押小好了。”宋老板没有异议，淡淡地说道。“开吧。”
“二二三，小！”荷官揭开筛盅的盖子。那一瞬间，刘大齐觉得，周围所有投向他的视线，都变成了针，嗖嗖嗖地扎到他的身上，一瞬间，将他整个人都钉在了那里，动弹不得。
宋老板略带了些笑意的脸出现在刘大齐的面前：“这位兄弟，怎么样啊？”
这略带了嘲讽的笑意一下子就惊醒了刘大齐，他摆动着手，像是要赶走降临在他头上的霉运一样：“不……不算！我们，我们三局两胜的！”
周围传来一片嘘声，刘大齐却是充耳不闻一般。周围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银子，银子！如果把银子赢回来了，别人说了什么，那都是因为嫉妒，怕什么？手里有了钱，谁敢说他不是男人？他拿钱砸死那人！
宋老板仍然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双唇轻启，吐出一个“好”字。
周围议论纷纷，宋老板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人安静下来。
刘大齐呢？他已经进入了半疯癫的状态，为了他的银子，那可是整整七百两啊！换成五两一个的大元宝的话，都是满满的一箱子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其实已经是将自己所有的银子输没了。如果三局两胜他又输掉了的话，那他该拿什么作为赌注呢？
第二局，他居然赢了。
得意地看着周围，仿佛那七百两银子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一般，刘大齐开心地对着四周拱手。然后他回过头来，略有挑衅地看着宋老板，眼角微微挑着，仿佛是在说“还要跟我赌下去么？”
宋老板的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是个面具，隔离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刘大齐看挑衅不成，只有讪讪的笑着，招呼着荷官开始最后一局。
这是决定最终胜负的一局啊！周围的人都放下了自己手里的东西，围在周围看着。刘大齐无端端地感觉到了一阵压力：如果这些人知道了他赢了这么多钱，那么他回家的路上还会安全么？会不会有人认出他然后半路抢劫？
脑海中胡思乱想着，刘大齐却丝毫没有想到，如果他输了，那么应该怎么办。
荷官的声音再一次拉回了他四处乱飞的思绪。
“一三三，小！”
什么？居然开了小？刘大齐看着他自己的手，可不是正放在“大”的那边？
他的七百两银子！
“这位兄弟，愿赌服输，你已经输了。”宋老板冷冷清清的声音传来，像是一块冰一样，滑到了刘大齐的胸口之中，让他一个激灵，想起了自己的现状：“啊……是，我输了……”
“那么，你的赌注呢？你刚才还没有说呢？”宋老板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在刘大齐看起来像是狐狸一样的笑容。“你的二百两早就在你我下注之前就已经输光了。我们约定三局两胜的时候，我的赌注是你的二百两银子和我加的五百两银子，那你呢？你总得拿出什么像样的赌注，才对得起你这一局豪赌吧？”
刘大齐的声音像是在飘，他此时已经完全没法思考了：“我……我没有银子了啊，都输光了。”他抬起头，像是有了勇气一般面对着宋老板，声音也大了一点：“我没钱！”
宋老板不气反笑：“你没银子？这个简单。没银子的话，也有的是办法可以当银子使。”
刘大齐没有听懂宋老板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只领会到了其中的一个意思：不要他付银子。不用付银子就好！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要他付银子，他也拿不出来啊。
“你选一项吧，是一只胳膊？还是一条腿？”宋老板似笑非笑地道。
刘大齐一时缓不过来：“什么胳膊还是腿？”
宋老板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了一把折扇，他打开折扇，摇了两下，又收起扇子，卡在刘大齐的脖颈上：“当然是选一个留下来了！我给你个机会让你自己选，你说，你是不是得好好地感谢我一下啊？”
刘大齐的冷汗刷地就留下来了。他感觉整个人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透了一般，在这三九天里都泛着冰碴。他声音颤抖地道：“宋老板……你是在开玩笑吧……”
宋老板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危险：“玩笑？我宋某人从不开玩笑！”
刘大齐是真的腿软了。他慢慢地跪了下来，跪在宋老板的眼前：“宋老板……我求求你，别剁掉我的胳膊和腿……我……我给您当牛做马行不行？我，我还您的银子，行么？”
宋老板笑笑：“你拿什么还？你不是说你没有银子么？你要是跑了，或者躲起来，那我不是亏大了么？要我相信你，总得拿出点诚意来。”
刘大齐眼珠子一转：“我有房契和地契！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