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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杨思成驾驶着奥迪车向位于朝华路的宏达超市驶去，那奥迪车是前些时公司拨给他使用的。今日杨思成到宏达超市去是代表宏达药业有限公司总部与超市的管理层商谈与另一家超市的商业竞争问题。
宏达药业有限公司下属的朝华路宏达超市素来与邻近的好福利超市竞争激烈，几乎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由于超市的竞争主要是打价格战，本来就利润微薄，现在几乎面临亏损的边缘。宏达药业有限公司上层亦曾考虑过是否关闭这家超市，但尚未作最后决定。半月前，董事长曾与杨思成谈及此事，要他再想些办法，如若不行，只好关闭宏达超市。因此，杨思成对宏达超市的方方面面曾作了一系列的调查。
根据目前国内外的一般做法，超市为了吸引顾客，除了竞争性地打价格战之外，最普通的一种做法就是采取积分卡的办法。顾客在超市的消费越多，则其积分卡上的积分也就越高。在一段时间之后，再根据积分的数字给与一定的赠品以回馈顾客。但大多数的赠品不外是超市卖不出去的积压商品，久而久之，顾客对那积分卡也就失去了兴趣。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倘若宏达超市采用积分卡的促销办法，好福利超市也可能立即仿而效之，这样一来，这一方法就将失去任何意义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杨思成终于想出了一个创新的办法。那就是，出售充值卡。
杨思成的基本思路是这样的。
顾客到本超市消费，可以付现金，也可以预先购买宏达超市的充值卡，在充值卡上可以充入任意的金额，然后刷卡消费。在充值卡上冲入一定的金额后，充值卡上立即增加相当于充入金额1％的额外金额作为奖励。为了鼓励顾客充入更多的金额，当一次充入金额超过1000元时，将给与1。5％的奖励。也就是说，如果顾客一次充入500元，充值卡上将出现505元。而如果一次充入1000元，充值卡上将出现1015元。
这种方法表面上看与积分卡大同小异，但实质上却有着本质的区别。第一，积分卡是根据积分的数字给与回馈，但回馈多少，用什么商品作为回馈，顾客心中全没有底，这就具有一定的不确定性。而不确定性又会降低顾客的信心。可是充值卡却不同，其回馈的比例是确定的，其回馈的方式也是确定的，完全是以金钱回馈。第二，积分卡是在顾客消费一段时间之后再给与回馈，而充值卡是在顾客消费之前就预先给与回馈。也就是说，顾客在将一定的金额打入充值卡后，尚未花掉一分钱，卡上就已经多出了1％或1。5％的金额，这在心理上具有很大的诱惑力。
当杨思成在宏达超市管理层的会议上提出这一方案时，超市的万总经理立刻拍手叫好，其他人也都表示赞同。可是，超市的财务部王经理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竞争对手好福利超市也采取同样的办法怎么办呢？
杨思成微笑着答道：
“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过了，即使他们想仿效我们的做法，可是要制作他们自己的充值卡还需要一段时间，至少要一个月以上吧。可是，在这一个月时间里，附近的居民大概早已购买了我们的充值卡，并且已经在卡里充进了钱。你想想看，他既然在我们的卡里充进了钱，还会到好福利超市去再买一张卡吗？”
“还有一个问题，采取这种方法，固然可以争夺客源，但给与1％或1。5％的奖励，我们的经营成本岂不是也就增加了？”王经理继续问道。
“如果把所有顾客充入卡中的钱存入银行，应该有多少利息，你计算过吗？况且，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不出三个月，好福利超市大概就要关门了吧。”杨思成不慌不忙地说道。
这时，大家全都轻松地笑了起来。
第二十章
虽然还不到下午5时，但天已渐渐暗了下来。
杨思成拿着手提包，带了一把雨伞，走出公寓。他看了看天，雪还在下着，但雪花已经小些了。一阵北风刮了过来，树枝上的积雪纷纷落了下来，吹到了杨思成的脸上。杨思成把羽绒服的帽子往前拉了拉，四处看了看，马路上行人很少。他踩着略有些结冰的路面，发出卡擦卡擦的响声，径直朝停车场走去。他上了自己的奥迪车，向城外驶去。
今日是除夕，杨思成要到姐姐的墓地去陪陪姐姐。从小到大，每次春节他都和姐姐在一起，姐姐已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如今，姐姐已去了另一个世界。在如此风雪交加的寒冬之夜，她独自在那孤寂的墓地又是何等凄苦？想必她现在也正在思念着弟弟，正在等待着弟弟去陪伴呢。
这一段时间以来，杨思成与小梅的关系又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杨思成经常到董事长的家里去做客，董事长对他异常和蔼、亲切，一有时间就和他谈论生意上的事。偶尔当他们意见不合时，杨思成从不示弱，往往会争得面红耳赤。这反而使董事长暗自高兴，因为他最看不起那些唯唯诺诺的无能之辈。通过一段时间的交往，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年轻人了，而在内心里，他已把杨思成当作准女婿看待。他又何尝知道，每次当杨思成离开董事长的府邸后，他的口中都在咀嚼着一根黄连呢！
对家里的佣人们而言，杨思成就是小梅的未婚夫，未来的姑爷，公司的接班人。所以每当杨思成上门时，佣人们对他当然是毕恭毕敬，俯首贴耳。不过这反而令杨思成感到不自在。惟有刘妈对他亲切自然，所以杨思成有时也和她聊聊家常。
小梅对于杨思成更加依恋了，她每天下午在杨思成下班前都会到公司去接他。两人要么一起回小梅的家，要么就到外面吃点儿什么，然后逛逛公园或是其他的什么地方。由于他们都喜欢绘画和音乐，因此，只要有什么地方举办音乐会或是画展，则他们是必去无疑的。他们也经常去《清心》茶室喝茶聊天，两人对坐，随心所欲地谈论天上和人间的各种话题，小梅总是乐而忘返。每次都要杨思成多次提醒，她才肯回家。有一点是他们两人一致的，那就是他们都不喜欢舞厅或是夜总会之类嘈杂的地方。小梅对于杨思成一往情深，她又如何能知晓杨思成那颗流血的心呢？
前几天，陈宏达与小梅都曾提出，希望杨思成在他们家中过年。但是，杨思成婉言谢绝了。他的理由是，既然自己是婶婶一手带大的，理应到乡下去陪婶婶过年。小梅还曾娇嗔着再度挽留，后来陈宏达说，为人不可忘本，杨思成能下乡去看望婶婶，很好。小梅这才勉强同意。
出得城后，景象骤然开阔起来。只见广袤的原野白茫茫的看不到尽头，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山峰与天连成一片，已分不清哪儿是山，哪儿是天了。杨思成不由得想起小时侯姐姐带自己在院子里堆雪人时的情景。每次堆好雪人后，姐姐总会拿来毛笔，让杨思成画上眼睛和嘴巴。而姐姐则在旁边一边笑着，一边夸奖着弟弟画得好。可是如今，姐姐再也不能和自己一起堆雪人了。
杨思成心情沉重地慢慢开着车，一步步反省着自己的复仇计划。前些时，他从朱强那儿得知，姐夫已经把引诱他吸毒的侯大有除掉了，并且采取的方法很巧妙，丝毫没有引起侯大拿以及警方的怀疑，从表面上看，完全像是一起交通事故。现在，自己已经打入公司上层，并且身居要职。但是，肇事司机至今仍未找到。他多次研究从朱强那儿拿到的肇事司机指纹图，那上面有很多个指纹，但最清晰的只有两枚，初步判断，那两枚指纹应当是食指和中指。公司共有53名司机，如何取得他们的指纹呢？杨思成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在自己的右手手掌下缘，也就是大鱼际肌的部位贴了一块玻璃胶布，当他与别人握手时，对方的食指和中指正好握在那胶布上。事后他可以暗地里撕下胶布，再贴到笔记本上，在旁边写下对方的姓名。用这种方法，就可以逐一取得那53个司机的指纹。至今，他已收集了45人的指纹，但仍未发现肇事司机。但是，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抓住肇事凶手的。
不久就到了西郊墓地。他下了车，朝姐姐的墓地走去。这时，雪已经停了，北风依旧在呼啸着。整个墓地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更显得纯洁、肃穆。杨思成突然想道，人世间人欲横流，尔虞我诈，殊不知，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呢！正如红楼梦中所云：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如若不是要报姐姐的血海深仇，自己又何苦在那欲海中厮杀呢？想到这里，杨思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很快，他就来到了姐姐的墓旁。他用双手抚摸着姐姐的墓碑，泪水夺眶而出。这时，在他脑海中又出现了姐姐在梦中用手捂着胸口的样子。他从手提包里拿出馒头和一盘烤鸭，那烤鸭是他们以往只有过年时才能吃到的。
他坐在墓前的石头台阶上，心中默默地对姐姐说道：
“姐姐，你放心，我已打入敌人心脏，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残害你的人血债血偿！”
第二十一章
今日天气晴朗，小梅要求杨思成陪她一起去东华寺。
东华寺位于城东18公里处，是本地最大的庙宇。据说，那庙宇自明代时侯就有了，但后来由于战乱频仍，不知毁了几次，又重新修了几次。最后的一次修复，据说是十几年前完成的。自改革开放以来，人们富裕了，东华寺也越来越繁华起来，每年进香的人都很多。由于小梅的父亲几乎每年都要向庙里捐款，而她经常与父亲一起去，所以那儿的住持惠明禅师与她也很熟。
前些时，东华寺的云会堂有些漏水，需要修缮。此事被陈宏达知道了，他向惠明禅师建议道，云会堂已经年久失修了，干脆推倒重建，一切费用由宏达药业公司承担。今日小梅就是去送支票的。
今天东华寺里的香客非常多，寺门外的广场上小轿车已经排满了。杨思成好不容易找了个位置停了车，与小梅携手走向山门。
由于惠明禅师知道他们今日要来，所以特地派了个小沙弥在山门外等侯。那小沙弥叫净空，也见过小梅几次，所以老远就迎了上来。
“师傅说，你们可以先去上香，然后让我带你们去茶堂用茶。”净空合掌施礼道。
杨思成看那小沙弥，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长得倒也眉清目秀。杨思成暗自思忖道：“如此小的年纪，为什么就入了空门？难道他也曾有过什么深重的悲痛而令他看破了红尘？或者是他的家庭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着想着，他们就进了山门，那山门其实也是一座殿堂，迎面看见两尊神像，怒目忿颜。穿过山门便是一个院落，两面各有一个亭子，左侧的亭子里悬挂了一口大钟，右侧的亭子里安放了一个大鼓，杨思成想道，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晨钟暮鼓”吧？杨思成虽说是本市人，但只是很小的时侯随父母亲来过一次，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穿过院落就进入了天王殿，殿的中央有一尊佛像，杨思成随着小梅一起上香、礼拜。杨思成开口道，“这佛像大概是释迦牟尼佛吧？”小梅笑道，“天王殿中怎么会供奉释迦牟尼佛呢？那是弥勒佛，相传就是五代时侯的布袋和尚呢。”因为她几乎每年都要随父亲来此敬香，所以对寺中的许多事情比较熟悉。他们绕到佛像后面，那儿还有一尊神像，面向北方站着。小梅又解释道，“这是韦驮菩萨，你看他左手握着宝杵，正在守护着寺庙的平安。”
过了天王殿便是大雄宝殿，只见殿门内外香烟缭绕，殿前的一座巨大香炉里更是燃着一大束一大束的香，许多善男信女还在不断地向香炉里插入一束束的香，同时在虔诚地礼拜。杨思成与小梅也向香炉里插入一大束香，然后携手走进大雄宝殿。只见迎面供奉着三尊佛像，两人上香礼拜，小梅又默默地在那儿站了许久，杨思成从旁边看她，只见她面色凝重，口中念念有词，一副虔诚的模样。
杨思成没有打扰她，而是悄悄地向那小沙弥净空问道，“这儿的三尊佛像想必其中有释迦牟尼佛吧？”净空答道，“这三尊佛像其实是指佛的三种佛身。当中的那尊为“法身佛”，又名“毗卢遮那佛”，指佛在先天就具有的佛性之身。左边的那尊为“报身佛”，又名“卢舍那佛”，指的是以法身为因，经过修习而获得的佛果之身。右边的那尊为“应身佛”，即释迦牟尼佛，指佛为度脱世间众生而现之身。”
杨思成道：“原来，佛先天就具有佛性呢！”
净空立刻正色道：“任何人先天都具有佛性呢！只不过被世间的浮华假象所蒙蔽罢了。所以佛经上说：一阐提皆有佛性。”
杨思成暗自思忖道，倘若人人都有佛性，为什么世间又有如此多的恶人呢？如果我也有佛性，还要不要继续沿着复仇之路走下去呢？
这时，小梅已经祈祷完毕。净空道，“现在，你们可以随我到东跨院的茶堂去见惠明禅师了，大概他此刻正在那儿等着呢。”
他们二人随着净空经过侧门，步入东跨院，立刻感到非常清静，颇有世外丛林之感，因为一般的香客是不会到这儿来的。很快，就来到茶堂，寺院的知客远远看到他们，已经迎了出来。互相施礼后，寒暄了几句，便一同进入茶堂。惠明禅师正盘腿闭目在那儿打坐。二人向禅师行了礼，小梅是早就认识的，杨思成则自我介绍了一番。其实，昨晚惠明禅师已接到陈宏达的电话，早已知道杨思成的身份。杨思成看那惠明禅师，大约有七十以上年纪，然而眉目清癯有神，不愧是世外高士。
杨思成与小梅落座后，净空端上了两杯清茶。惠明禅师略略问了问小梅的身体状况等等，小梅一边品着茶，一边微笑着一一作了回答。稍坐了片刻，小梅从提包中拿出一张支票，向惠明禅师说道，
“家父让我把这个交与禅师。”
“屡屡承蒙布施，多谢了！”惠明禅师接过支票，命净空去请本寺的监院过来。因为全寺的一般性事务，像经济收支及库房物资等全部由监院负责管理。
须臾，监院来了，他是一个身材高大、颇为壮实的和尚。他接了支票，向小梅作揖施礼道：
“烦请女施主随我过去，在功德簿上签字。”
于是，小梅便起身随着那监院到隔壁房里签字去了，留下杨思成仍陪着惠明禅师说话。杨思成突然想起刚才小沙弥净空说的佛性问题，于是开口问道：
“请问禅师，是否人人先天都有佛性呢？”
“施主！你能问老衲这个问题，也就说明你与佛理的缘分不浅哪！人的心灵本来就是清静无垢的，人的自性本来就与佛性无二，这就是所谓的‘即心即佛’、‘佛是自性，莫向身外求’的道理啊！当人领悟到自心是佛而回归自己的本性时，就能脱胎换骨似地进入超越与解脱的境界，仿佛‘移西方于刹那间，目前便见’，这就是禅宗六祖惠能所说‘起真正般若观照，一刹那间妄念俱灭，若识自性，一悟即至佛地’的顿悟方式。人们一旦觉悟，这时心中便是一片澄澈空明，有如水月朗照，纤尘不生，而这一境界是不可言传的心灵体验。人在这种无思无虑中感受宇宙与生命，这才是佛陀的境界呀！所以说，心境即是佛境。”
杨思成心中暗自感到好笑，他想道，现在自己正想着怎样去杀人、怎样去复仇，恨不得令那些仇人们血流遍地呢！又哪儿来的什么佛性呢？这老和尚也太过迂腐了吧。但是他并没有把这些想法说出来。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有那些作恶之人呢？难道他们也有佛性？”略停了片刻，杨思成继续问道。
惠明禅师笑道：
“世事烦杂，不可一一道明。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慢慢去体悟呢。我观你面相，清灵秀逸，本是忠良俊朗之士。只不过眉目之间透着一股暴戾之气，还望施主好自为之。”
杨思成心中吃了一惊，他不由得低下头，双手合十道：
“望大师赐教！”
惠明道：“也罢，我送你两句话，你慢慢去体悟吧：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杨思成本来还想再问问，但这时，小梅已经由监院陪同回来了，他也就闭口不言了。惠明禅师说，已经准备好了斋饭，邀请他们二人到斋堂随便用些，他们婉言谢绝，就此告别禅师回城了。
第二十二章
延绵的丘陵已披上春装，嫩绿的柳枝在车窗旁掠过。远处的几家农舍上面青烟袅袅，间或见到二、三个农人在田间除草。好一幅升平景象。
可是，杨思成的心里却并不平静。
寻找肇事司机的工作虽然已进行了几个月，公司内的大多数司机指纹已经设法悄悄取得，并已逐一加以比对，但至今仍未发现凶嫌踪迹。是自己的思路出了问题，还是在取指纹及比对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杨思成的内心不免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前几日，小梅提出要他陪她去拜祭亡母。现在离清明还有好几日，可是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