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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玉应声下去,出门时候正好与孟氏擦肩,忙给孟氏行礼。
孟氏若有所思的倚门而立,原来女儿又是为了她。
☆、第七十二章 送走
云想容见孟氏来了,忙笑着下地迎上去,拉着孟氏的手引着他到临窗的三围罗汉床坐,动作间已有所斟酌,甜笑着解释:“我知道娘亲担心父亲,又未必抹得开去询问,所以让墨玉去了。”
“小机灵,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孟氏白皙素手轻轻地摸着云想容的头,感慨道:“卿卿长大了,什么事情都能思虑的周全,比娘想的周到。就算是哪一日娘不在了,也能闭眼了。”
“娘浑说什么。”云想容听的心头火蹭的一下冒了起来,怎么这些日过去,娘亲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开口闭口都是自怜自哀?
“娘亲不要忘记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孟氏见云想容面上没了笑容,愣住了,“怎么了?”
云想容不悦的抿唇,“娘亲莫不是将卿卿的事情都抛在脑后,满心里只有爹爹吧?您还记得曾经答应过我什么吗?”
孟氏还是第一次听见女儿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有些无措:“傻孩子,你是怎么了?”
“你答应过不会离开我的。”云想容站起身,声音略有些拔高,“可你心里只有爹爹,动不动就说什么不在了,闭眼了,难道我就不是你亲生的,不值得你一丁点的关注吗?”
云想容有一种无力的感觉,重活近半年了,她一直都在努力改变命运,也努力用自己的思想去影响娘亲,可收到的效果微乎其微。本以为回了一趟孟家,娘亲见了亲人或许会听到些什么,心境会发生改变,谁知她还是这样,总将轻贱自己的话轻易说出口。
本性难移,大概就是如此吧。她失望。气愤,但又不可能抛下她不管……
孟氏却已经被云想容的一番话说的怔愣住了。女儿素来乖巧懂事,极少有任性的言语,她从来不知,她的心里却是这样的想法。
孟氏眼里有了泪意。
“我不过是说说罢了,若不是为了你,怎会支持到今日?卿卿,你……”哽咽一声,起身走了出去。
云想容缓缓的坐在罗汉床边的如意脚跺上,垂下了长睫。
是她的话说的太重了吗?
可是她当真不懂娘亲的想法。
前世与刘清宇那样伤心。也曾经怨天不公,也曾心如死灰,可她一直在死撑着。就是为了珍哥儿而坚持,说什么也不让珍哥儿落到后妈的手里,她撑到咽下最后那口气,阎王来索了她的性命,却从未想要放弃过。
做了母亲的女人。不是该为了孩子考虑?难道男女之情爱,当真那么重要吗?
她不是气娘亲不将她放在首位。而是以曾做过母亲的角度来看,娘亲不是个完全合格的母亲,她很失望。
墨玉不多时就回来了,先进了云想容的屋里来回话:“侯爷让回夫人,他很好。请夫人和小姐不要记挂。”
云想容颔首道:“你回话时。都有谁在跟前?”
“还有邱夫人,不过奴婢是避开邱夫人说的。”
“嗯。”云想容转而问:“外头火势如何了?”
“永昌侯府这会子还未曾被波及,可东北风若再继续刮就要危险了。小雪助长了火势,鄂国公、定国公都已经奉旨到了火场周边视察,五城兵马司的人正在疏散下风口的百姓,还招了大量的壮丁,打算在城南青城坊前的红米胡同开始。挖开一道自东向西的隔离沟子,引水以阻隔火势蔓延。奴婢才刚回来时。隔离沟子已挖了有两尺深了。”
云想容听的毛骨悚然。水火无情,这么久还没有灭了火势,怕是不容易灭火,百姓应当也死伤了不少。
“你去回夫人吧。”
“是,奴婢告退。”
墨玉去给孟氏回话,却被孙妈妈拦下了,只说三夫人不舒服,这会子歇着了。墨玉又转回来回了云想容,云想容叹了一声,心知娘亲必然是在偷偷流泪。让墨玉下去了。
这一次她不想去劝,她必须要让娘亲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还能唤醒她的理智,否则只有她一个人在努力,娘亲不配合,有什么用?
只要想到贞佑五年马上就要到了,那件事她还全然没有眉目,她就心如火烧。
“沈小伯爷回来了。”
柳妈妈掀门帘进屋来回话:“夫人说让小姐斟酌去办,她身子不爽利。”
云想容叹息着起身,道:“请韩婆子给夫人诊治。英姿和柳月随我下楼去。”
柳妈妈有些讶异云想容为何不亲自去看孟氏,却也不好忤逆她的意思,便照着吩咐去做了。
走下木质的楼梯到了正厅,恰瞧见沈奕昀穿着件宝蓝色的对襟袄子进来,后头的卫二家的穿了件天青色的大氅,手臂上还为沈奕昀挽着他的黑狐裘。
“你们回来啦。”云想容笑脸迎人走上前去,亲昵的打招呼。
卫二家的看到云想容,和气的圆脸上洋溢着笑容:“六小姐,您一向可好?”
“托卫妈妈的福,我很好。”与沈奕昀相对行过礼,道:“我还不知你们今日回来呢。”
沈奕昀丹凤眼中隐约有些凝重情绪一闪而逝,道:“想不到进城时却看到那样的大火。天干物燥,灭火不易。”
“正是。”云想容也担忧的蹙眉。
两个孩子竟都开始忧国忧民起来,看的卫二家的和柳妈妈相视一笑,下去预备饭菜去了。
这场大火,烧了两天两夜,止灭于突然而来的一场暴雪,百姓死伤无数,加上温度骤降,受难的人不知凡几。
可最大的一件事,却是被传的比火灾和暴雪还要邪乎。
在红米胡同开始挖的那道隔离沟子初初挖成时,竟在左都御史严庆家的后院地下,挖除了个藏宝密室,密室不大,却堆满了真金白银各种珍玩古物,当时就被挖沟的壮丁们一哄而上抢了个空,连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来不及阻止。后来引了大兴河和太液池的水进来,将密室灌满了不说,还把严庆的卧室地砖给鼓了开。
此事传到云想容耳中,已经是两日后。且被说的神乎其神,那严庆几乎成了富可敌国。
云想容正在写字的动作停了下来。
左都御史严庆,前世时的确是因贪墨被严办了,不过这件事也是她后来做了恬王世子夫人之后才听旁人说的,且当时的严庆,才被严办不久。
前世未曾发生这场大火灾,所以严庆也多蹦跶了数十年。
今生的情况完全不同了。左都御史是都察院的长官,此事若皇上得知,必然会下令彻查吧?爹爹是都察院四品佥都御史,不知会否被牵连。
春晖堂。
暖阁的炕几上摆着精致的碗碟,上头各色精致的菜式色香味俱全,极为诱人食欲,可老夫人却一口都吃不下。
侯爷一夜未归,今日一早才让常随回来送信,说是皇上留了他在御书房议事。
到底是什么事?这大火烧的,不会牵累到云家吧?
正胡思乱想,月皎进屋来回:“夫人,侯爷回来了。”
老夫人精神一震,忙下了暖炕,趿拉着绣鞋迎了出去。
“侯爷。”行过礼后,亲自伺候云贤更衣洗脸。让婢女们再添置了一幅碗筷,这才打发人都下去。
云贤面色疲惫,斜躺在了暖炕上,长叹一声:“这下子可要天下大乱了。”
“怎么了?”老夫人侧坐在云贤身旁,为他按摩太阳穴,柔声问:“侯爷若不嫌弃,可与妾身说说。”
云贤闭着眼,乏力的道:“严家挖出了个藏宝密室你知道吧?”
“城中传的风言风语,妾身听说了一些。”
“谣言虽夸张,可情况也属实,朝廷二品大员家里竟然发现这样多的金银,这等于是在打皇上的脸。皇上震怒,说此事必将严惩,已经下了旨要三司会审。原本三司会审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一同,可皇上又下旨,免去此番三司会审都察院的所有职能,命定国公邱尧来代替都察院的位置。可见皇上对都察院全体都有芥蒂。”
“定国公,不就是咸宁的岳父老泰山吗?妾身记得咸宁是都察院佥都御史。”
“夫人聪慧,果真与我想到了一处。”云贤翻了个身,侧躺着道:“皇上连三司会审都不用都察院,对都察院的芥蒂够深了,却派了咸宁的岳丈来彻查此事,可见咸宁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不低。”
“是啊。”老夫人垂眸,心下暗骂狐媚子养出的小妖孽,倒有手段。
云贤叹息了一声,又道:“如今朝廷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咱们都须得仔细一些,今年咱们家就一切从简吧,小年大年的过不过的热闹,不打紧,要紧的是云家的长久,别叫那些言官盯上,说咱们为富不仁没心肝,百姓遭了灾,咱们还大吃大喝。”
“是,妾身懂得。”
“还有一桩事,我想与老二媳妇商议一下,送奕哥儿去汤家的族学。”
二夫人汤氏出身书香门第,汤家族学比云家族学有名的多了。
老夫人疑惑的问:“侯爷先前不是还说要多留奕哥儿在身边几年,等他大些了,您要亲自教导吗?”
云贤坐直了身子,摇头道:“皇上对贪墨一事敏感的紧,今日还有人将去年沈家的案子也给翻了出来,先前就有言官参奏沈时贪墨……我想将奕哥儿送走,对咱们家也好。”
终于可以送走那尊瘟神。老夫人微笑着颔首,“侯爷说的是,此事就交给妾身去办吧。”
☆、第七十三章 故意
老夫人听了云贤的吩咐,心下惦念着送沈奕昀去杭州汤氏族学上学的事,次日就找了二夫人先通了风。
二夫人心里连连叫苦。他们汤家书香门第,才子众多,族学也是江南出了名的,可汤家的家规,是不允许子孙考取功名,只允许传道授业而已。汤加子孙不博功名,但门生大多都是朝中任职的,是以汤家没人做官,也是名门望族……
二夫人饱读诗书,从来都低调做事。初时沈奕昀到了侯府,她心里就是反对的,可公公都那样说了,她也不好插言。如今,婆婆竟要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们家。
二夫人没有马上回答老夫人的话,而是说要先去信回过家里再定夺。
老夫人心里恼,但毕竟是有求于人,也不好在说什么,就转移了话题吩咐大夫人今年过年要一切从简。
云想容此时,正盘腿坐在罗汉床边做针线,时常问孟氏一句。孟氏虽一一作答,情绪上却有些奄奄的。云想容心下恼火的很,她不过说了句实话,就让娘亲几日缓不过今儿来,她未免太心急了。
正当这时,英姿端着云想容的药膳快步进了屋,草草蹲身行礼,也不伺候云想容吃,而是将碗放在小几上。
“小姐。”
“怎么了?”
“我才刚看到香附趁着人不注意,往小姐的药膳里放了东西,我没有当场戳破,把药膳带回来了,请小姐定夺。”
英姿已经是云想容身边的大丫鬟,没必要去诬陷香附,且她这个人不会说这种谎话,加之云想容又知道香附是个什么脾气……
“你说的可当真?”孟氏气的扔了绷子。
“是,我亲眼看见的。”
先前香附就不讨孟氏的喜欢。如今她又要害自己的女儿,饶是孟氏再温柔的一个人,如今也不可能不动气,怒道:“将她拉出去打三十板子,找人牙子来卖到青楼娼馆里去!”
孟氏从不曾重罚下人,这是破天荒头一遭。
云想容从不怀疑孟氏对她的心疼,闻言心下动容之余,也叹孟氏做事太过浮躁,道:“先等等。娘亲,此事不如交给我来办吧。”
孟氏柳眉紧锁。凤眼瞪着:“你不要想给她求情,我知她伺候过你,你还念着主仆一场的情分。她可没有念着你!”
云想容苦笑不得:“娘亲觉得我像个以德报怨的善人吗?”
孟氏一愣。
云想容道:“香附毕竟是老夫人给了我的人,若娘亲出头去罚,事儿就复杂了,还是我自己来做比较好。再说是香附自己要害我,还是背后有人指使。至少要问清楚了再决定如何罚。”
云想容下了地,英姿为她穿好鞋。
“娘亲就放宽心,什么都不要理会,交给我去处置就是。等我处置不好,您在来。”
孟氏颔首。她相信女儿做的会比她做的好。可那种做娘的竟被孩子保护的自责,又一次袭上心头。
云想容到了琉璎阁一楼的侧厅。吩咐英姿将那碗药膳放在桌上,自己就脱了鞋只穿着白袜负手在石子路上饶起了圈子。
“去将香附叫来吧。”
不多时,英姿就将香附带了回来。
香附今日穿着件翠绿色的袄子。外头罩着桃红色坎肩,自进了屋门就低着头,完全不似平日的活泼,云想容便知必然有事。脚步不停,自顾自走着。道:“香附这些日子过的可好?”
香附低着头,“过的很好。”
“是吗。”云想容轻笑:“咱们在一起久了。将你安排在韩妈妈身边,也因你素来机灵,做事又得体。这几日,你的差事办的很好。韩妈妈给我预备的药膳,我今儿不用,赏给你用。”
停下脚步,回过身,清澈的大眼中满是玩味:“香附,你用了吧。”
香附闻言,脸色都变了,结结巴巴的道:“我不过是个下人,哪里敢用小姐的药膳,还是小姐自个儿用吧。”
“怎么,我赏给你的,你嫌弃不成?”
“我……”
“不嫌弃,就快吃吧。”云想容在一旁玫瑰椅坐下,一指身旁桌上的白瓷青花小碗。
香附额头上见了汗,犹犹豫豫的走到了桌边,双手颤抖要去端起那碗药膳。
云想容只淡漠的看着,敢给人当枪使,就要有被牺牲的觉悟,就算查不出是谁要害她,香附自食其果也不冤枉她。
谁知就在香附手指还没碰到小碗时,她却扑通一声跪下了,“小姐,那个药膳,我真不的不用了。”
“哦?我从不知香附姑娘几时也学会跟我客气了。也罢,你是聪明人,你只需告诉我,那味‘作料’是谁让你放的,我便饶了你。”
原来她竟知道了!
香附连连磕头,“卿卿,我知道错了,念在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儿上,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这个人真的说不得啊,我说了,她也不会放了我的。”
“是吗?瞧你也真是为难啊。”云想容冷笑:“我没事,她应当也不会饶了你。要不,我帮你解决了你的为难?”
云想容起身端起那碗药膳走到香附跟前,将碗凑近她嘴边:“你吃了,在外头说不定还能博得一个代主子受罪的好名声呢,那人想来也不会把你挖出来鞭尸吧?”
“小姐!”香附哇的一声哭了。
一个八岁的女孩,本该是心底纯净的,可香附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强的功利心,并且用那功利心来害人。且不论背后是何人指使,单这样的人,她已不可能留在身边。
“要么你吃了它,要么就说出是谁指使你的,你选吧。”
云想容将药膳放在了她跟前的地面上。
香附面如死灰,大哭着道:“是潘姨娘,给了我的药,让我下在小姐的药膳里。”
“是什么药?”
“我,我不知道。”
“给我下药。你也没问问药效?”
“小姐,我真的知道错了。”香附连连磕头。
云想容笑着站起身吩咐英姿去取食盒来,道:“英姿,你去一趟秉洁园,就说潘姨娘对我好,又不好意思当面照顾我,就背地里买通了香附,给了我的药膳下了好作料,我从不愿意欠人情,如何也要回报潘姨娘的盛情。所以这药膳我舍不得自己品尝,给潘姨娘也送去一碗,请她务必用了。”
英姿脑筋灵活。云想容的话她一字不漏的背下来,偷笑着下去了。
云想容便起身离开了侧间回楼上去,看也没看香附一眼。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英姿回来了,手上捧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小食盒。“小姐,我去时,二夫人和潘姨娘正在说话,我就将小姐的话照原样说给了他们,那个潘姨娘听了,当即脸色都青了。二夫人也是阴沉着脸。随后又夸小姐处事大方得体,特地叫贴身伺候的婢女去取了这个食盒来,说是好吃的点心。请小姐不要嫌弃。还说那药膳,她会帮小姐看着潘姨娘,让她吃了的。”
云想容打开食盒一看,里头竟然是一盒莲子米大小的珍珠。
英姿看的傻眼:“不是点心吗?”
“果然是好点心,二伯母也真向着我。英姿,去收起来吧。”云想容微笑着。心道二夫人果真是个明白人。
她没将事情声张开,是因为往后她还要继续在府里度日,大伯母速来不喜欢她们,老夫人更不喜欢,只有二伯母一直保持中立。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