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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她不是从前的米素言,就算是,她也早就嫁给了费耀谦,是费家三媒六聘抬着花轿将她迎进来的,吴世庭也不该说出带她走这样的话。
他难道就不为素言的名声考虑的吗?好心办坏事,这分明是要害死素言,和素心有一丘之貉的嫌疑啊。
老夫人听了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她自然不会去分辨谁是谁非,所谓的家丑,牵联着几家的名声,耀谦和素言夫妻俩能够共同面对,将这件事化解于无形,是再好不过的了。
到于和朱家的婚事么……如果能成,自然最好不过,如果不成,那也只能说是天命。
老夫人笑道:“你出去一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素言应了一声,站起身却没急着走,看着老夫人,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话要不要说。老夫人问:“你想说什么?”
素言摇了摇头,道:“今日之事,确实是素言无礼了,不该对长辈口出妄言。不过,素言也是因为自认当日之事是清白的,因此底气未免过于强了些。老夫人,麻烦您以后见了吴老夫人,代素言道声歉。”
素言行了礼转身退下。
她不是不觉得委屈。可是,她和费老夫人不是亲母女,有些事,她做的太过份,只会抹杀她在老夫人心里的分量,不如低一时之头。
还有,就算是亲母女,她的尊严也比不过家族的利益,她完全相信老夫人是能随时随地可以牺牲费家两兄弟的婚事来成全费家家族的名声的。
更何况女子的地位,在这个时代太微不足道了。
若是亲女儿,老夫人也可以一个耳光盖过来,斥骂她不知分寸,目无尊长。
虽然懂得这个道理,可是终究还是寒了心。
穆妈妈见素言出了门,见老夫人若有所思,知道老夫人定然有话说,便上前轻手轻脚的替老夫人换了杯茶水,垂手立在一边。
老夫人抬头望了她一眼,道:“你坐下来,陪我说会话。”
小丫头端了锦杌,上面铺了厚厚的棉垫,穆妈妈这才坐下来,道:“老夫人可是为什么事费神了?”
老夫人无耐的一笑,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有点想元雪了。”
穆妈妈脸上立即肃了容颜,道:“大姑娘嫁了也有三年了吧,却是一直都没回来过呢。不过好在南珠是个好地方,一年四季如春,不比得北方,到了冬天就结了冰雪,万木萧瑟的,看了就生了离别之意……”
两人絮叨了半晌,一个字都没提素言的事。
眼见得日头移过了窗户,到了午饭时间,穆妈妈停住话头,道:“老夫人,叫人摆饭吧。”
老夫人似没听见,只是看着窗棂上的花纹细细的看了半晌,才道:“你去叫厨房做两个素言爱吃的菜,亲自送过去,只说今天的事叫她别往心里去……”
穆妈妈惊讶的抬头。
老夫人却只是一笑,低声道:“我老了,这个家,早晚是要交到她手里的。”朝着穆妈妈轻道:“她还是年轻……趁着我在的时日,替她把路铺平了,不是难事。”
穆妈妈垂下头,道:“老夫人这么想,是大爷和大少夫人的福份。只是,二爷与朱家的婚事……”
“成与不成,不在谁的身上。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素言回了歌华院,细细回响了吴太夫人的态度、老夫人的神情,心里的弦越绷越紧。一时间空空荡荡的,心有些没有着落。顺手拿过针线,有事占着手,不安的思绪慢慢的被驱逐出了心房。
正午时穆妈妈过来了,亲自送来了两份菜,传了老夫人的话:“老夫人说,少夫人是为了二爷的事才受了委屈,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素言谢了老夫人,又谢了穆妈妈:“妈妈说的什么话,素言可不敢说是受了委屈。吴老夫人是长辈,是素言不懂规矩……”
吃饭吃的没情没趣,破天荒的歇了个午觉。醒来时,天色已经晚了。素言坐了半晌,忽然不想起来,裹着被子,坐在床头发怔。
费耀谦进来时,正看见素言脆弱的侧影。
那微垂着的头,尖尖的下巴,净白的脸在淡淡的光线下显的有些单薄,纤弱的肩上,半披着海棠色的锦被,乌黑的长发顺垂下来堆积在脖颈,增添了三分柔软的妩媚。
他坐到床沿。
素言惊醒的回过头来,眼底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滑落,不等他看清,她早已恢复镇静:“大爷回来了?今日是素言惫懒,失了礼仪。”一边说一边下了床,利落的披上外衣,双手灵巧的在脑后挽了头发,一迭声的叫:“蕙儿,上茶,墨儿,替我打盆热水。”
又是人前的米素言,挑不出错处来,却那么的假。费耀谦伸手,却没抓住,空气从手心里轻轻的流过,没留下任何痕迹,任何气息。
等素言再回来时,已经收拾利落,含笑温婉的陪坐在费耀谦身边,道:“大爷可饿了么?今天有没有想吃的?”
费耀谦看定素言,问:“你就没什么可对我说的?”知道她受了委屈,也看到了她的委屈,还是要亲耳听来才算数。
素言微微凝神,怔了一怔,很快的笑道:“没有。”眼神坦荡的看向费耀谦:“大爷是从老夫人那听说了什么不少字素言虽然觉得委屈,但充其量也算是咎由自取,是素言不该对长辈不敬……难不成我还要像个孩子似的跟你撒撒娇才算圆满?”
这话说的费耀谦大笑,伸手抚上她清丽的眉眼,柔声道:“怎么才叫圆满?嗯?”
低低的声音里生出无限旖旎。
素言说过话就即刻后悔。这话听来如此亲近,竟然真的像是在撒娇。被费耀谦这样一抚、一问,更觉得身上躁热。不是那种生发*感的躁热,而是彻底的无可应对的躁热。
虽然她打定主意要和他做这世间最普通最无奇最平淡的一对夫妻,她却痛恨夫妻之间必须要做却是为了做而做的事。
如果没有两情相悦,她不以为自己会觉得有多向往有多快乐。
所以,她不愿意在这会,因为自己行为语言上的失当给他任何错觉的借口,她于是自嘲的笑道:“我不以为你会爱上一个软弱的女人。”
素言以攻为守,打破了两人之间才萌生起来的暧昧,极有效的噎的费耀谦说不上话来。的确,他不喜欢柔弱的女人。
可是,一个女人适度的示弱、撒娇,是对男人的另一种恭违。
只要适度,他还是很愿意在得暇时为她提供硬实的肩膀。
可她说的这样直接,直的让他顺不上来气。这个可恨的女人,越是这种假装出来的温顺越是刺心。
素言只是笑笑,并不去看费耀谦的脸色,轻轻端起蕙儿刚送上来的势烫的茶喝了一口。温热的暖流注入胃里,身上的冷意消失无踪,人也精神了些。
她不是想逞什么坚强之态,只是习惯了一个人的寂寞。胜利无人分享,悲伤也一个人尝,她早就学不会和人诉苦,不管那个人是谁,和她有多么亲密。
如果她是费耀谦,她确信不会比他做的更好。她从来没奢望过费耀谦可以忘记仇恨,如痴如狂的爱上她。
尽管,她似乎真的有几分姿色,尽管,她似乎和媚娘有那么点不同。可是在男人的眼里,女人说到底不是那么重要。
所谓的赌约,不过是想给彼此一个更长的时间。
素言想要的,最低最低的底线是和费耀谦和平相处。如果两个人注定要被绑在一起,如果两个人注定要做夫妻,即使平淡麻木、乏善可陈也要比怨恨强。
她不想投入太多的感情,同理,她也没想过他回报给她什么感情。
没有爱情的婚姻固然可悲,但没有感情的坟墓也未必是一件悲哀的事。
089、若离
她又走神了。
费耀谦的心头被素言无意的失神而拨动,恨不能多伸出几只手在她眼前晃晃,叫嚣着:我在这,看我,我不是块木头,也不只是一棵长满了枝杈的树,为什么你会越过我看着不知名的某处?
可是他什么都不想做。他知道,那样做之后,素言的脸上就会浮现出得体而又温婉的笑,甚至还会露出一点歉然。
她的心真是一块冰,坚硬的怎么也打不开,也许只有那一夜,在她害怕疼的时候,那种恐惧和眼泪才是从她真实的身体里流露出来的真实。
他痛恨素言虚伪热情下的冷淡,更恨自己竟然习惯了她这样的虚伪热情下的冷淡。
费耀谦忽然伸手从她的唇边将素白的杯子抢了过去,问:“这是什么?”本意是看不得她这样恬淡,总想破坏了才肯罢休。
真的抢了杯子,一时不知怎么办,索性学着她的模样,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微微的有些酸,还有淡淡的橙香。就像她的人一样,总是有那种让人刺激的小小意味。
一直到放下杯子,他都刻意忽视素言眼神里的惊涛骇浪。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因为这个小小的举动而如此的惊诧,却隐隐的明白她的与他的如此交融会让她心思大乱。
她心思乱,他便觉得畅快。
她越乱,他越平静。
素言下狠力瞅着那素白的茶杯,仿佛盯的再仔细点,就能凭空把他留下的依稀唇印抹掉一样。
他还真不当自己是外人。他还真挺自命清高。他还真不怕她嫌恶。
那是她的茶杯啊,是她刚喝过的茶杯啊。他凭什么那么自然而然的拿过去,还那么气定神闲的就着她的茶杯喝?
素言无力的扭过头,心脏也跟着扭了几扭。尽管她很知道这个时候有这样的不自在的想法除了让她更不自在之外只会显得更矫情,可是她没办法不别扭。
某人并没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妥,仍直直的盯着素言问:“这是什么?味道挺奇特的,就和你的人一样……你怎么了?不舒服?”伸手过来直直的探向素言的额头。
山不就我,我就山。
素言摇头,无力的躲过他好心的手,有气无力的道:“这是我用枯子皮晾干、洗净,又加上胖大海泡的水,能够袪除积食,有清火解毒的作用。”
说时抚了抚颈子,解释道:“最近嗓子不太舒服,可能是天气太干燥的缘故……”
他把茶杯推过去:“不舒服就多喝点……”
素言笑了一下,极轻极快,纤长的手指伸向那茶杯,本意是要拨到一边的,却中途改了主意,紧紧的握在手里,有意无意的把玩着。
耀谦受她行动的指引,低头看着她握着茶杯的手。茶杯白的透亮,她的手白的滑腻,映衬相得,让人无端端生出一丝绮念来。
却想起了那荒谬的约定,便咳一声将不该有的心思压下去,道:“我刚从娘那里回来……你怎么就想到了要求吴老夫人去代耀宗提亲?”
素言微微苦笑了下,道:“难不成要请我娘去吗?”不跳字。
费耀谦却不以为然:“也未尝不可,结果都一样。”
素言倒惊讶了,收起了颓废之态,坐直了身子问:“这话怎么说?难道你早就知道这门亲事……”他不是神仙,自然不能提前掐算,否则也不会让老夫人出面了,一定是出去打听到了什么?
费耀谦好笑的看着素言:“我又不是神仙,不过,我倒真是听说了什么。那个朱小姐,失踪了……”
素言望着费耀谦,肯定的问:“失踪?去哪了?为什么?”
费耀谦忽然垂下了眼眸,笑道:“应该不是私奔吧,不过,也说不准。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朱家开始封锁消息,只拖了亲近的人在京城里四下打听,到后来四处无果……”
毕竟是没出阁的女孩子,举动再惊世骇俗,费耀谦这样的君子也不会背后诟病。
素言却想到了什么,喃喃的问:“是不是明知道这门亲事不成,所以他才求的……”
费耀宗听这话倒是不由的一震,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要提这门亲事的人:费耀宗。
素言余光扫到费耀谦的面有所思,立时知道自己的无言之失闯了祸。纵然自己有抱怨和推脱责任之意,可他们是兄弟,是血浓于水的兄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
而她,始终是外人而已。
素言立时笑吟吟的道:“今天我办了错事,你说老夫人不会罚我不少字要怎么罚?是罚我面壁思过呢,还是罚我禁足?”一脸的凄凄之态。
脸色变化之快,让费耀谦暗暗咋舌,并不急着安慰她,却提到了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称呼娘?”
这句话一下子就踩到了素言的痛处,偏生痛还不能说出来,只得像只猫一样把被踩住的尾巴小心翼翼的蜷起来,放到自己爪子之下握住,尽量不将嘶气声露出来,道:“老夫人。”
费耀谦脸色不怎么好看,刚要说话,素言又不轻不重的丢过来一句:“是老夫人这么吩咐过的。”
他郑重其事的看着她。
她已然没有了伤感,很平静很自然的道:“没什么,其实我也觉得这么称呼更合适些,真实的坦白虽然有些刺耳,但总比虚情假意好些。就像吴老夫人,虽然我很难堪,不过总好过他拉着我的手一口一个心肝、肉的叫。”
这倒是实话,费耀谦虽然自己在官场为人很是圆滑,却并不特别喜欢长袖擅舞的女人。可是听素言这么说,又觉得可笑。细想之下,也略略知悉今天素言是受了一番折辱的,便笑道:“听你这意思,敢是在吴府受了委屈?说来听听,我去替你讨回来。”
素言只是不以为意的道:“委屈又如何?只要你不给我委屈,别人的委屈都不算委屈。”吴老夫人为什么生气?还不是觉得自己行为不检,勾引了她最爱的儿子?
而这勾引二字所从何来,自然是由费耀谦的态度,如果他不是一脸激愤,看着吴世庭的眼光满是绿色,吴世庭也不会传达这种错觉。
只要费耀谦不给自己没脸,她现在尚且顾不上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真的?”费耀谦眼神一亮。这话倒有点意思了,他是她的天,从来没有这一刻让她自动自发的承认而让费耀谦心下大悦。
可是这眼神一亮却刺得素言眼睛刺痛,不自禁的偏了偏头。
费耀谦却纵声一笑。
素言这回脸真的红了,坐实了他臆想中的娇羞。心中又恼又恨,又羞又窘。恼的是费耀谦自以为是,恨的是自己温情泛滥,连分辨都不敢辩。
她的手轻轻拢起,用大拇指温柔的安抚着那不耐烦的四根手指。他做的是虚情,她说的是假话,彼此彼此,倒也公平。
可是心里却一片茫然。
在费耀谦的心里,像她现在这样的妻子是最妥当不过了吧。大度、容忍、有礼、有节,为了他施舍的一丝半分的情意,顶礼膜拜,心甘情愿的等着他偶然仁慈所给予的恩宠。
她会吗?她甘心吗?她能吗?
素言找不到答案。
蕙儿和墨儿摆上晚饭,素言这才从自己尴尬的境地里脱身出来,道:“大爷,用晚饭吧。”也不等费耀谦说话,扬声叫墨儿进来服侍费耀谦,她自己则捉个空先出去了。
费耀谦净了手,又换了衣服,这才坐到桌前。素言亲手盛了汤递过去,意欲放到他身前的桌上,不想费耀谦一伸手,将手再碗一起笼在自己手心里,微笑着道:“这也算举案齐眉不少字”
素言挑眉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盈盈的笑脸,不禁有点好笑。他这样的手段,如果用在别的女子身上,此刻一定脸红如朝霞,腿一软,趁势就成就了两人的奸、情了。
是他太高估他自己的同时低估了自己吧。这么幼稚的**一次两次还行,再三、再四就该产生免疫了。素言也不收回手,笑了一下道:“举案齐眉的确不难。”
“那难的是什么?”
素言想了想,说道:“难的是天天举案齐眉。”
这话听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可越体会意思越深,费耀谦直勾勾的眼神就粘在了素言的脸上,越发起了玩味之心。
素言只装看不见,将汤碗放到桌上,劝道:“如今天冷,大爷还是饭前喝一碗汤先暖暖胃吧。”说时又径自去替他盛粥,用干净的筷子替他夹了一个小馒头。
费耀谦收回视线,看一眼自己面前的汤汤碗碗,又看素言的,问:“你怎么只喝汤?”本着你来我往的原则,也替她夹了一个小花卷:“不会是又要减什么肥?你如今太瘦了,还是稍微胖点的好。”
素言抿嘴笑笑,道:“也不为减肥,晚饭吃的太多,一整夜都不舒服。”
客气话说尽了,虚礼做完了,两人无话可说,只有沉默的用饭。
费耀谦三两下填饱了肚子,若有所思的望着喝完最后一口汤的素言,突然说了一句:“你都喜欢什么?”
素言愣了下,才明白他大概问的是她喜欢什么娱乐活动。也是,这几天两人饭后基本没什么交集,她做她的针线,他看他的书,想必是有些腻了。
素言不答反问:“不知大爷平时是怎么打发的?”
费耀谦眯了眯眼,他真有点恨眼前这个牙尖嘴利的女人。她说话温温和和的,乍听之下没什么不对,可是再一深入推敲,每一句里都乍着丰满的刺。
他若不答,便是怕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