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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我就留在车站吧!”
大个子片冈脸上露出十分满意的神情,搂着阳子的肩膀一起走向广小路出口。突然他单独返了回来,很快地对宫本说:
“那封信是什么呀!真无聊!”
“嗯?”
宫本惊魂未定,片冈已经转身走了。
03
宫本再一次回到中央检票口。
已经9点20分了。他向四周看了一眼,仍然没有熟悉的面孔。
信上没有指明在上野车站集合的地点。因为随信寄去了夕鹤7次列车一等卧铺的车票,他想,万一碰不到,总会在车上见面。他这时想,当时要是指定一个集合地点就好了。
上野车站很大,出入口又有好几个。有正面大门,还有广小路入口,浅草入口。此外还有一个公园入口。如果他们不在车站见面,而在某一个入口等着就糟了。想到这里,宫本打算到几个入口去转一圈。
他首先出了有出租汽车停车场的正门,向广小路方向走去。当他走到一个电话亭旁边时,一个年轻女人似乎刚刚打完电话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的目光相遇。
“宫本!”那女人高兴地喊了一声。
和村上阳子不同,宫本立刻认出了她。
“你来了!”宫本笑着说道。
她叫桥口真优美。高中时,她比村上阳子可爱,曾经是宫本他们追求的偶像,可如今是个极平凡的姑娘。
“最近我正想回青森呢!”
“回去?彻底回去吗?”
“看情况吧!”
“你好像是在百货商店工作吧!”
“是的。”
“那么,你是不是要结婚?”宫本一问,真优美脸上显出害羞的神色,含糊地说:
“就算是吧!”
“祝贺你!”
“不过,还没有最后决定!”真优美又慌忙说道:“我刚才见到町田了。”
“噢,他也来了吗?”宫本高兴起来。因为某种原因,他曾认为这个人不来的可能性最大。
“町田说,他正在写电视剧本。在我们几个人当中,到底是他最有才能,如今在摇笔杆子。不是有个叫中西信的剧作家吗?那就是町田的笔名。你知道吗?”
“不,我不知道。”
“他虽然很忙,不过到底来了。他也想和我们一起回青森看看!”
“他去什么地方了?”
“他说要买几本杂志,好躺在卧铺上翻看,还说要买瓶威士忌。”
“喝点酒,一定能睡得好。”
“另外还有谁来了?”
“村上阳子和片冈清之已经来了。他们来得稍早一些,一起去咖啡馆了。”
“阳子也来了吗?太好了,这样就不只我一个女人了。”真优美微微一笑。又说:“她变得漂亮了吧!”
“是啊,我都不认识她了。她完全变了。片冈这家伙一见到她就装模作样地说,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是吗?”
“要是川岛和安田也能来的话,7个人就全到齐了。”
“我想他们会来的,一定。”
“你知道他们两个人目前作什么工作吗?”
“不知道。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们了。宫本,你应该知道吧?是你给他们寄的信呀!”
“很想见到他们,费了很大劲,作了调查。”
“他们两个人如今干什么呢?”
“你猜他们在做什么?”
真优美用手指摸了摸鼻尖,想了想说:“川岛力大无穷,喜欢汽车,又很开朗,一定在作汽车推销员吧!”
“这想法很有意思。那么,你猜安田在做什么呢?”
“他考进东京的S大学了,是吧!”
“对,是S大的经济系。”
“安田在男同学当中最认真,而且很稳重。大学毕业以后,一定当了个普普通通的公司职员,说不定已经结婚了呢!”
“你要是当个算命的,准能成功。”宫本笑着说。
“这么说,我猜中了?”
“就像你说的那样,安田当了公务员,在响当当的通产省工作。川岛没当汽车推销员。这太遗憾了。不过,也差不多。他自己搞个运输公司,虽说规模小,但到底是个经理。”
“有人结婚了吗?”
“男同学似乎都还是独身,不过确切情况我不了解。女同学还姓自己的姓,可能还是小姐。你说对不对?”
“我还没有结婚。”真优美微微一笑说:“高中时,町田是个诗人兼哲学家。对了!宫本你不也常常读宫贤治的诗吗?”
“我是混子。如今正在学法律,这几年连诗集都没翻过,这就是证据。不过,町田可是真正的诗人!”
“他也在东京读过大学吧?”
“不,他转到京都的F大去读印度哲学了。”
“我想起来了。我那时觉得他学的专业非常深奥。”
“嗯。”
“如今他还在写诗,还在考虑那些一本正经的事吗?”
“到东京以后,好像还在写诗。”
“他到底能干啊!他那双眼睛挺好看,而且有神。”真优美微笑着说。接着她把手举起来喊了一声:
“町田。”
04
町田提着手提袋。猎装的口袋里鼓鼓囊囊地装卷起来的杂志和威士忌酒瓶,走了过来。
从高中时起,町田就是个特殊的学生,带有几分哲学家的气质。如今24岁了,风度依然没变。
真优美说他长着一双漂亮而又明亮的眼睛,而且认为他像个诗人。但是,如果换个说法,也可以说他清高孤傲。
“你好啊!”宫本首先向町田打招呼。
町田用手往上拢了拢长发,说道:“谢谢你给我寄来的信。看完了信,我就想来了。”
“我绞尽了脑汁,考虑了好长时间才写好。”
“我想也是。写得真有意思!”
“你能这么说,我最高兴了。”
“最……”町田忽然皱起了眉头。宫本慌忙说:
“就是说,因为你是真正的诗人。诗人嘛,比任何人都注重语言。给你这样的人写信,总怕被你笑话,所以特别用心。你喜欢那封信,我真高兴。”
“看了你的信,我很了解你是下了一番苦功。字句十分斟酌,而且没有错字。”
“谢谢。”
“其他人呢?”
“片冈和阳子一块喝茶去了。要是安田和川岛来的话,7个人就齐了。”
“真希望他们都来。”町田说。
真优美笑眯眯地说:“我也很想见见他们。”
宫本看了看手表,说道:“夕鹤7次列车马上就要检票了。我们到中央检票口去看看吧!说不定其他人已经来了。”
真优美立刻赞同地说:“我们去看看吧!”
正如宫本预料的,在中央检票口附近,川岛正和一个女人站在一起。那人二十七八岁,从气质上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酒吧女郎。川岛看到了宫本他们,抬起手招呼一声,然后对那个女人说:“你可以回去了。”
女人爽快地说:“那么,请你多保重。”然后,她就向出租汽车站走去。
宫本对川岛说:“打发他回去,合适吗?”
川岛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说:“她是我常去的酒吧间的老板娘,听说我到青森去,非要来送我。我也想,要是大家都不来,我就和她一起回去。”说完,哈哈大笑。
“听说川岛在经营一家运输公司?”真优美话音刚落,川岛立刻从上衣口袋里取出名片,递给宫本他们。
名片上印着:“川岛运输公司经理川岛史郎”
“是经理啊!”真优美笑了。
“不过,只有5台卡车,还仅仅是个中小企业。我打算在今后二三年里扩大十倍,要有50辆车。”川岛扇动着鼻翼,扫了3个人一眼,说道:“大家还都是老样子啊!町田仍然是一副严肃的面孔,真优美照旧那么丑,宫本还是一本正经。我一看到你们3个人,马上就认出来了。”
“你也一点没变啊!”宫本笑着说:“村上阳子可变了,你一定会大吃一惊。”
“黑丫头也来了?”
“和片冈喝茶去了,变得漂亮极了。”
“黑面包变成白面包了?”
“见到她你就知道了。”
开车前10分钟,片冈和阳子终于回来了。
看到他们手挽着手,像是一对恋人,就知道他们在咖啡馆一定谈得很投机。宫本不禁因此而感到有些生气,瞪了片冈一眼说道:“你们来得太晚了。大家都为你们担心呢?”
片冈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气,说道:“时间不是还早吗?”
“嘿!”川岛大声说道,“黑姑娘可变成个大美人了!”
宫本催促大家说:“该上车了。”
片冈拿出车票,问道:“安田还没有来吗?”
“听说,安田是通产省的官呀!”真优美说。
川岛笑着说:“可能又在为石油问题忙得不可开交,请不下假来!”
“总之,你们都先上车吧!”宫本说。
5个人进了检票口,向停在19站台上的卧铺特快夕鹤7次列车走去。宫本一个人留在检票口,等待安田到来。他希望无论如何也该7个人一起回青森去。但是,离发车只有5分钟了,安田仍然没来。
没有办法,宫本进了检票口,快步跑向夕鹤7次列车。
由12节蓝色车厢组成的列车正静静地等待出发。夕鹤7次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是行李车,双层的一等卧铺车厢位于倒数第二节。
宫本上车之后,还从窗户里伸出脑袋,一直瞧着检票口。但是安田始终没有露面。汽笛响了。车门关上了。
“安田到底没来。”宫本身后传来女人的说话声。他嗅到一股很浓的香水味,知道说话的是阳子。
“啊,他没来。”
“宫本知道他的住处吧?”
“知道。”
“那么,到青森后,我们一起给他写封信吧!”
“好啊!”宫本点点对。
这时,列车慢慢启动了。
列车的速度逐渐加快。好像下起了雨,闪向的灯光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05
龟井刑警和森下分手以后,来到了上野车站附近。这时,阴沉沉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雨。到底是春天,雨水暖融融的。虽然淋湿了,但并不觉得冷。
正当他不紧不慢地走向车站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
巡逻车从龟井身旁急驰而过。他看见车停在了上野车站前面。
“车站里出事了?”龟井想到这儿,情不自禁地小跑起来。这完全是刑警的职业习惯。
龟井进了浅草入口,跑向中央广场。
搬运工室后面的大厕所前,站着身穿制服的铁路警察。他们正推开人群。这个厕所的前面,总有几个擦皮鞋的小摊。他们已经被赶开,是得不知所措。
龟井走向一个警官,问道:“可以让我进去吗?”
这时,从厕所走出一个中年刑警,朝那个年轻警官招呼道:“让他进去吧!”
说完,他走到龟井身旁问道:“怎么回事?龟井,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是上野警察署的一名刑警,姓日下。他曾和龟井一起侦查过上野附近发生的一起杀人案件,年龄和龟井差一两岁。
“我正好路过这里。是杀人案吗?”
“好像是。总不至于专门找厕所这种地方自杀吧!”
“死者是个年轻人吗?”
“是的。”
“能让我看看吗?”
“你有什么线索吗?”
“说不准。”
“那你看看吧!”
日下把龟井带到里面。
男厕所最里边大便池的门开着。勘查人员正冲里面一个劲地打着闪光灯。
“稍微让开一些!”日下向勘查人员说道。龟井看了看里边。
一个小伙子倒在里边,脸扎在便池里。他身着西装,风衣卷成一团扔在旁边。
龟井看到不是年轻姑娘,便松了一口气。他刚才一直在想,说不定会是森下托他寻找的松下纪子。
“我不认识他。”龟井对日下说,“像是被扎死的。”
“肚子上被扎了一刀。”日下说。
尸体被拖了出来。人们看到便池周围有一片黑紫色血痕。
尸体被仰面放在混凝土地面上。
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了一只苍蝇,落在尸体的脸上。虽然是一只苍蝇,可是龟井感到无比凄凉。他不禁蹲在尸体旁边,用手赶走了苍蝇。
“有二十五六岁吧!”日下似乎是在征求龟井的意见,向他问道。
“可能是吧!看样子是个职员。”龟井说道。
死者穿着一身西装,领带很朴素,头发也剪得很短。这些都使人感到他是个普通的职员。
“他是通产省的小官。”龟井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领子上别着徽章,是通产省的。”
“确实如此。”日下点了点头,开始检查死者随身带的物品。
“没带手表。”
“普通的公务员不戴手表,太奇怪了。恐怕是犯人拿走了。”
“钱包也找不到。”日下摸着里面的口袋,对龟井说。
“身份证呢?”
“稍等一下。”日下从死者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对折的信封。信封已经拆开了。里面有一张信纸和一张车票。
“这是今天晚上夕鹤7次列车的车票!”
“这张车票是到青森的一等卧铺票。开车时间是21点55分。40分钟之前已经开出了。”
“真可怜,这个死鬼永远也不可能坐夕鹤列车到青森去了。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收信人是安田章。”
“这是死者的姓名吗?”
“好像是。”日下点了点头,看了一遍便笺上写的字,然后递给龟井。
“按照7年前的约定,给你写这封信。你还记得那个充满罗曼蒂克的计划吗?现已确定返归故里的日程。时间自4月1日开始,两夜三天,随信寄去夕鹤7次的车票,请你务必参加。
最近获悉你已在通产省担任国家公务员。你选择了一个适合你的职业。如今,国家公务员的不正之风受到人们的指责。你是一个诚实的人,绝不会成为那种官僚。
其他的同学也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努力工作。
我已经给全体成员寄了信和车票,希望你也一定来。哪怕缺少一个人,我们也会感到寂寞。
殷切盼望与你重逢。
青森F高中7人小组”
“你知道F高中吗?”日下问道。
“那所学校就在我上学的学校附近,是我们打棒球的对手。不过,他们一直比我们打得好。”龟井微笑着说,“死者是打算一起到青森去,来上野车站上车呢?还是因为去不了,跑来谢绝呢?”
“如果找到旅行箱的话,就可以断定他是打算乘坐夕鹤7次列车了。”
“还没找到吗?”
“没有。也没发现凶器。”
“车票还没有检呢!”
“死者是来乘坐夕鹤7次列车,还是来送人,单靠这一点,可很难判断呀!”
“我认为他是打算上车的。”龟井紧盯着死者的脸。
“你为什么这么想?”
“理由有两个。”
“嗯。”
“第一,7年没有见面了。只要没有什么隔阂,肯定想见面,这是人之常情。死者又似乎是当了通产省的官员,回到家乡去也是很体面的事。”
“另一个理由呢?”
“第二,恐怕只有东北人当然不一定是青森人才能理解。”
“什么意思?”
“这个上野车站,对我这样的东北人来说,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我每天上班都走这个车站,只是感到这个车站充满一种臊味。”
“那是因为你是东京人。对于我这样的东北人来说,这个上野车站与其他车站完全不同。东京站、新宿站和涩谷站真正是东京,只有东京味。可这个车站却不同。除有东京味之外,还有我们值得怀念的东北故乡味。”
“那只是你的错觉吧!这里不是东北,而是东京呀!你仔细看看周围,什么地方有水田?哪里有清凉的小河?这里只有污浊的空气和没有绿树的混凝土街道。不过,我倒很喜欢这不太干净的街道。因此,我虽然理解你说的心情,但又总觉得这是你的错觉。”
“的确,要说是错觉,也许是错觉。顺为这里是东京。但是,这个上野车站,总是有种什么东西,使我们这些东北人产生这种错觉。我觉得就是那种味道。这种味道也许是那些刚刚下车的东北人带来的。说不定就是他们把东北味带到了这个车站。说出来也许好笑,为了寻找新目标而来到东京的东北人,把东北味留在了这个终点站上野,然后尽可能地和东京人融合在一起。所以,这个上野车站里充满了东北味。不管怎么说,这里有一种气氛,诱使我们东北人感伤。我来东京已经有20多年了。尽管如此,每逢来到这里,还总感到很伤感。死者来东京才7年,这种感情肯定更强烈。”
“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对东北出生的人来说,到东京车站去送亲友和到上野站来,心情完全不同。”
“这倒似乎可以理解。”
“死者带着今晚夕鹤7次列车的车票。他只要进了中央检票口,卧铺特快就肯定无疑地会把他带回故乡。假如这里是东京站,即使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