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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就是库希拖着米姬的手臂,告诉妈妈:“邦基咬到人了。”
“这回又是谁?”史都肥道;他抓起回力球拍,一副要出马控制全局的模样,但他全身一丝不挂;最后还是米姬拉拢晨褛,准备做第一个到外头去勘察灾情的成年人。
史都华·波西在家通常都衣衫不整,没人知道为什么。也许为了消减他西装笔挺,无所事事地游走史迪林校园、展示那头耀眼的银发时,承担的压力;另一方面,或许也有实际需要——他生养繁多,想必在家里经常得脱衣服。
“邦基咬到盖普,”小库希说。史都华和米姬都没发现盖普在场,站在门口,半个脑袋都被咬得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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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西太太?”盖普轻声道,不够响亮,没人听见。
“原来是盖普?”史都肥道。俯身把回力球拍放回衣柜,顺便放了个屁。米姬看他一眼。“原来邦基咬了盖普,”史都华沉吟道,“嗯,那只狗起码有好品味,是不是?”
“哎呀,史都伊,”米姬道;发出一声像吐唾沫的轻笑。“盖普不过是个小孩。”他就在那儿,几乎要晕厥,血滴在走廊名贵的地毯上,那条地毯平平整整、没一丝皱纹,贯穿一楼四个巨无霸的房间。
后来才生第一个孩子就不幸难产去世,结束了年轻生命的库希,看见盖普在史迪林家传的名贵地毯上流血,“啊,恶心!”她喊着,跑出门去了。
“啊,我得打电话给你母亲,”米姬对盖普说,他破碎的耳朵里仿佛还回荡着那只大狗的咆哮和口水,令他昏眩。
很多年来,盖普一直对库希那句“啊,恶心!”做了错误的阐释。他以为她指的不是他被咬得血肉模糊的耳朵,而是她父亲充满整个走廊的巨大灰色裸体。那在盖普看来才真是恶心:银发、啤酒肚的海军,精赤条条,从波西家高不可测的回旋梯上拾级而下,向他走来。
史都华半跪在盖普面前,好奇地观察这孩子血迹斑斑的面孔。史都肥似乎并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受伤的耳朵上,盖普不知道是否该给这庞大的裸体男人指点一下他的伤口何在。但史都华要知道的并不是盖普伤在何处,他注视着盖普亮晶晶的褐色眼睛,它们的颜色和形状,似乎证实了一件事,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对愚蠢的金发米姬说:“日本仔。”
盖普也要经过好多年,才完全理解这是怎么回事。史都华告诉米姬说:“我在太平洋战区待了那么久,日本仔的眼睛我一眼就认得出。告诉你,那是个日本仔。”史都华指的是留下盖普这个种的那个人。史迪林圈子里常玩的一种游戏:就是猜测盖普父亲的身份。史都华根据他参加太平洋战争的经验,认定盖普的生父是个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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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血红与靛青(12)
“当时,”盖普写道,“我还以为‘日本仔’的意思是我的耳朵全报销了。”
“没必要打电话给他母亲,”史都伊对米姬说,“直接送他去保健中心。她是护士,不是吗?她会知道该怎么处理。”
珍妮知道的,没错。“为什么不把那只狗带来?”她小心翼翼地给盖普残余的小耳朵周边清洗消毒时,问米姬道。
“邦克吗?”米姬问。
“带它来,”珍妮道,“我来给它注射。”
“打针?”米姬失笑,“你意思是说,有种针打了可以让它不再咬人?”
“不是,”珍妮道,“我是说你可以省点钱——不必把它送去兽医那儿。我说的是让它安乐死的针。是那种注射。那样以后它就不会再咬人了。”
“于是,”盖普写道,“波西战争就此爆发。我猜对我母亲而言,这是场阶级战争,后来她说,所有战争都是阶级战争。对我而言,我只知道得当心邦克,还有波西家其他的人。”
史都华用史迪林学校秘书专用笺写了一份备忘录给珍妮。“我无法相信你真的要处死邦克。”他写道。
“尽管用你的肥屁股打赌,我会这么做,”珍妮打电话跟他说,“最起码也得把它绑住,永远绑住。”
“不让狗自由奔跑,养狗就没有意义。”史都华说。
“那就杀了它。”珍妮说。
“邦克打过所有的预防针,不过还是谢谢你,”史都华说,“它是只温和的狗,真的。除非是被激怒。”
“很明显的,”盖普写道,“史都肥认定是我的日本仔基因激怒了邦克。”
“好品味是什么意思?”盖普问珍妮。在保健中心,派尔大夫缝合了他的耳朵;珍妮提醒医生,盖普不久前才打过一针破伤风。
“好品味?”珍妮问道。啃啮得奇形怪状的耳朵迫使盖普留了一辈子长发,他对这种发型啧有烦言。
“史都肥说邦克有‘好品味’。”盖普道。
“因为咬你?”
“我想是吧,”盖普道,“是什么意思?”
珍妮当然知道。但是她说,“意思是邦克想必知道你是那一大群小孩当中滋味最好的。”
“我是吗?”盖普问。
“当然。”珍妮说。
“那邦克怎么会知道?”盖普问。
“我不知道。”珍妮说。
“‘日本仔’是什么意思?”盖普问。
“史都肥这么叫你?”珍妮问他。
“没有,”盖普道,“我想他是说我的耳朵。”
“喔,对了,你的耳朵,”珍妮说,“意思是你长着很特别的耳朵。”她犹豫着要不要趁现在就告诉他,她对波西这家人的感想,或者等到他长得更像她,留待日后更重要的时刻,让他从愤怒的经验当中获益更多。她想到,或许我该把这一课留到他可以运用它的时候。珍妮心里永远期待着前方有更多、规模更大的战役。
“我母亲好像总是需要敌人,”盖普写道,“不论真实或想象。母亲的敌人帮助她看见她自己的行为准则和教育我的方式。她不是天生的做母亲的料;事实上,我认为她根本不相信与生俱来这回事。她到最后一刻都非常自觉,每件事都精心规划。”
自从盖普的童年,珍妮就与史都肥眼中的世界为敌。这一阶段或许可称为“盖普就读史迪林的预备期”。
她盯着他头发长到可以遮盖失去的耳朵。他俊美的容貌令她大感诧异,因为她跟技术士官盖普的关系中,没有俊美这种元素。即使士官长得俊美,珍妮也没察觉。但她看得出,小盖普会长成一个美男子,不过个头还是偏小——好像天生他来配合球型炮塔的结构似的。
孩子党(他们成天在史迪林的步道、四方草坪和运动场上东奔西跑)在珍妮的监视下,一天天长得更笨拙,自觉意识更强。克拉伦斯·杜嘉不久就得戴眼镜,但他总是把眼镜打烂;这些年来,珍妮为他治疗过好多次耳朵发炎和一次鼻子受伤。塔波特·迈尔…琼斯变得口齿不清;他体型像瓶子,但比例很好,还有轻微的慢性鼻窦炎。艾米莉·韩米顿长得太高,老是跌跌撞撞,手肘和膝盖破皮流血,她小小的乳房逐渐成形,让珍妮看得提心吊胆——有时她真巴不得有个女儿。“镇上来的”葛罗福兄弟埃拉与巴弟,膝盖、腰身和脖子都长粗了,手指头总因为在他们父亲的维修部门鬼混而搞得脏兮兮,甚或压烂了。波西家的孩子也都长高了,个个金发,干净得一尘不染,眼睛是渗过盐沼流入附近大海而带着盐味的史迪林河上那些暗沉冰块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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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血红与靛青(13)
被称为史都伊二号的小史都华,在盖普尚未届入学年龄前,就从史迪林毕业了;珍妮为史都伊二号治疗过两次足踝扭伤和一次淋病。他后来的经历包括哈佛商学院、葡萄球菌感染和一次离婚。
伦道夫·波西直到去世(三十五岁时心脏病发作;他继承胖老爸衣钵,也是生育高手,是五个孩子的父亲),都沿用道比的小名。道比始终未能从史迪林毕业,好在转入另一所预科学校后,不久就拿到文凭。有次米姬在周日的餐桌上哭道:“我们的道比死了!”这种场合里,他的小名听来真是糟透了,所以他死后,家人终于开始称呼他伦道夫。
威廉·波西对“尖叫威利”这愚蠢的绰号深感尴尬,值得称道的是,虽然他比盖普大三岁,盖普进入史迪林时,他已经是高年级生,但他以非常亲切的方式跟盖普做朋友。珍妮一向喜欢威廉,叫他做威廉。她为他治疗过好几次支气管炎,接获他的死讯(他刚从耶鲁毕业就参战阵亡了),她非常难过,甚至写了一封长信向米姬和史都肥志哀。
说到波西家的女孩,库希来过保健中心(盖普甚至还促成过其中一次;他们差不多同年)。可怜的班布丽姬则是受到“阿噗”这绰号诅咒、年纪最小的一个波西,盖普步入盛年后,才与她相遇。
珍妮看着这些孩子和她的盖普一块儿成长。珍妮等待盖普进入史迪林的同时,黑色巨怪邦克逐渐老了,珍妮注意到它动作变慢,但牙齿还在。盖普总提防着它,即使邦克已不再跟着大伙儿奔跑;每当它笨重地徘徊在波西家前门白色的廊柱间——像黑暗中的荆棘丛一样缠夹、纠结、危险——盖普都随时保持警觉。不时附近的小孩,或新来的邻居,会不小心太接近它而挨上一口。珍妮记得该算在这条狗账上的每一针缝线、被咬掉的每一块肉,但珍妮所有的批评都由史都肥顶着,邦克活了下来。
“我相信我母亲逐渐开始喜欢那只动物,虽然她绝不会承认。”盖普写道,“邦克是世仇波西的化身——由肌肉、毛皮和口臭组成。看着那只狗一天天慢下来,而我不断长大,一定令我妈很开心。”
盖普准备妥当,入学史迪林时,黑狗邦克已经十四岁了。盖普进入史迪林后,珍妮也长出了几缕闪闪发光的银发。盖普正式成为史迪林的学生时,珍妮已选修过所有值得一修的课程,并将它们按照普世价值和娱乐性排列。
盖普在校期间,珍妮获颁坚忍不拔、服务满十五年教职员的传统礼物:名闻遐迩的史迪林餐盘组。校内庄严的砖造房舍,包括保健中心在内,都以活灵活现的史迪林代表色——血红与靛青——煅烧在容量特大的餐盘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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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他的志愿(1)
一七八一年,艾佛瑞·史迪林的寡妻与子女创办史迪林学院(最初的校名),因为艾佛瑞最后一次分切圣诞烤鹅时,昭告家人,他这个镇唯一叫他失望的,就是没有一所为他的儿子们接受高等教育做预备的学校。他没提女儿们。他在这个单凭一条没指望的河连接大海、挹注生命力的小村子里,经营造船业。艾佛瑞知道这条河没指望定了。他是个聪明人,平时不爱嬉戏,但每年圣诞节晚餐后,他会全心全意跟儿子女儿打一场雪球战。天还没黑,他就中风死了。艾佛瑞·史迪林死时七十二岁;他的儿子女儿都老得不能打雪球战了,但他确实有资格把史迪林镇称为“他的”镇。(译注:史迪林这姓氏,英文为steering,亦有“掌舵”、“操控方向”之意,可以引申为对水流、航道,甚至时代潮流的掌握能力。所以下面盖普以水性、方向感等字眼,嘲弄他所认识的史迪林家族,都有双关意味。)
镇以他为名,是美国独立战争后本镇一股热劲争取自主的结果。艾佛瑞四出奔走,在河岸上各战略据点安装大炮,希望抵挡不曾来临的攻击——本来以为英国人会从大海湾逆河上攻。当年这条河就叫大河,战后才易名为史迪林河;原本无名的小镇——人家叫这一带“草地”,因为它位于盐水与淡水沼泽之间,距大海湾才几英里路——也取名为史迪林。
史迪林镇上许多户人家都以造船为生,要不就靠大海沿河运进来的其他商业营生。打从名叫“草地”开始,这村子就是大海湾的后备港。但艾佛瑞向家人表白他创办男子学院的心愿同时,也告诉他们,史迪林的海港生命不会长久了。他早发现河床积满了淤泥。
艾佛瑞一辈子只讲过一个笑话,而且只讲给他的家人听。这笑话就是,唯一以他为名的一条河,河里满是淤泥;而且每分钟不断增加。从史迪林镇到海,遍地是沼泽与草地,除非大家公认史迪林港值得维持,开辟更深的河道,否则艾佛瑞知道,有朝一日,连从史迪林划船到海口都有问题(除非碰到非常高的涨潮)。他知道,有一天,潮水会填满从他老家到大西洋的河床。
下一个世纪,史迪林家族睿智地在横跨史迪林河的淡水瀑布区,兴建了纺织工厂。南北战争爆发时,史迪林镇只剩一家工厂,就是史迪林河上的史迪林纺织厂。这家人在时机成熟时,弃造船而投身纺织业。
史迪林镇上另一个造船家族就没这么幸运;这家造的最后一艘船,只驶到史迪林镇到海口的半中间。河上有处一度恶名昭彰,人称“细沟”的地方,最后一艘在史迪林镇打造的船,在这儿陷进泥淖,再也没能离开。有好多年时间,从马路上就看得见它,涨潮时半淹在水里,低潮时全露出水面。孩子到船上玩耍,直到船身倾侧,压死了某人的狗。一个姓吉尔摩的养猪户拆下桅杆盖谷仓。盖普就读史迪林时,划船校队只能趁涨潮时到河上划船。低潮时,史迪林河从史迪林镇到海,是一片湿漉漉的烂泥浆。
于是,这所纯男生学院根据史迪林对河水的遗命,在一七八一年创立,历经一世纪而声名大噪。
“那么些年,”盖普写道,“精明的史迪林基因少不得被稀释;这家族的识水本能,从极其优秀退化到相当拙劣。”盖普自得其乐地论断米姬·史迪林·波西:“一路行来,识水本能化为乌有的史迪林。”盖普自觉话中的反讽意味真是妙不可言。“史迪林基因传到米姬,水意识染色体已经消耗殆尽。她对水的关念歪曲到极点,”盖普写道,“所以她先被吸引到夏威夷,然后爱上化身为史都肥的美国海军。”
米姬·史迪林·波西是这谱系的最后一员。以后只有史迪林中学继续以史迪林之名存在,说不定老艾佛瑞对此也有先见之明;很多家族遗留下来的还可能更少、更糟。起码在盖普的时代,史迪林中学的目标依然坚强笃定:“为年轻男性做接受更高教育的准备。”以盖普而言,他有个同样重视这目标的母亲。盖普求学非常认真,甚至一辈子只讲过一个笑话的艾佛瑞·史迪林,应该也会对他的表现感到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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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他的志愿(2)
盖普知道该选修哪些课程,跟哪些老师上课。这往往能决定在校成绩的好坏。他不算个天资优异的学生,但是他有方向;他很多功课在珍妮心目中记忆犹新,她是个高明的教练。盖普或许在追求知识方面,不及母亲有天分,但他继承了珍妮的自我约束力。护士天生有建立常规的本领,盖普信任他的母亲。
只有一件事,珍妮无法提供忠告。她从来没有在史迪林的体育项目上花过心思;盖普可能喜欢哪种运动,她无从提供建议。她可以告诉他,他可能会喜欢梅瑞尔先生的“东亚文明”超过朗德尔先生的“都铎王朝下的英格兰”。但,举例说吧,珍妮不了解足球和橄榄球的苦与乐。她只观察到儿子矮小、强壮、平衡佳、速度快、独来独往;她以为他已经知道自己喜欢哪种运动。但他不知道。
他觉得划船队很蠢。动作划一地划一条船,像古船上的奴隶,把桨伸进脏水里——史迪林河还真是脏。河面上漂浮着工厂垃圾、人粪——潮水退后,烂泥上残留黏的盐水(类似冰箱里咸肉油脂的污物)。艾佛瑞的河不仅满是烂泥而已,但即使这条河清洁溜溜,盖普也不要当划手。他也不要打网球。他在早年——史迪林一年级时——的一篇散文中写道:“我不喜欢球。球会横梗在运动员和他的运动中间。冰上曲棍球和羽毛球都是如此——还有滑雪的雪屐,阻隔了身体和地面。而若进一步借由某种延长工具,使身体与竞赛产生更大距离——球拍、球棍、球杆——所有动作、力量和焦点就不纯净了。”虽然才十五岁,已经感觉得出他追寻个人美学的本能。
因为他踢足球嫌矮,橄榄球又少不得有颗球,所以他跑长程,即所谓的越野赛跑,但他踩到太多水洼,患了一场整个秋季都不痊愈的感冒。
冬季运动开始的时候,儿子的坐立不安令珍妮不满;她批评他对挑选运动项目这回事太过在意——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最喜欢哪种运动?但盖普并不把运动当休闲娱乐。盖普不把任何事当作休闲娱乐。他似乎从一开始就相信,凡事都有个需要全力以赴的目标(“作家不会为了消遣而阅读。”盖普后来描写自己道)。但早在小盖普知道自己会成为作家前,甚至弄清楚自己想当什么之前,他做任何事都已经不是为了“消遣”。
登记参加冬季运动那天,盖普被关在保健中心禁足。珍妮不准他下床。“反正你也不知道该登记哪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