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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安路47弄某楼21层居民详细列出他家被盗物品清单,有珠宝首饰、债券、国库券 等,其中讲到定活两便存单引起侦查员注意。被盗户主说,1993年2月8日在工商行徐汇 支行购买七张定活两便存单,每张面额500元。他记得号码是连着的,自家用钱取走其中五 张,另两张于5月17日被盗。他记得前边的号码是34565(姑且算这几个数字)。
侦查员连夜到工商银行徐汇支行查找高安路被盗户主购买定活两便存单的原始单据。被 告知,原始单据统统收到闵行的单据库房里。
徐汇刑侦支队的侦察员胡济南、顾煌冒着大雨赶到闵行仓库。打开库房门,他们倒吸一 口冷气用堆积如山形容眼前的票据半点不夸张。他们只有下决心做移山的愚公了。
多亏那家被盗户主记性好,记得的号码缩小了查找范围,不到两个小时,原始底单露 头:34565一35至34565一41。
四、谁是取钱人
6月17日,依旧大雨如注。
大雨挡不住破案的进程,甚至挡不住作案的手脚。
就在当日白天,徐汇接连两家被盗,一家是著名电影演员秦柏家,贼撬她家窗栅栏时, 碰倒了窗台的奶瓶,保姆连声喊叫,受惊的贼逃了。
另一家是市府某局干部。家里没人,贼抱走一台录像机。
太嚣张了!贼同侦查员玩起游击战了。你破你的,我偷我的;偷得到走,偷不到逃。
17日的案情绪侦查员一个信息、一个动力——此贼果真是连续作案的惯盗,串井案子 的谋略是对的;必须尽快破案,不能让他(们)祸害更多的居民。
从工商行的电脑上查出,高安路被盗户主家的两张定活两便存单早在案发第二天——5 月18日就被人取走,是在静安区南京西路工商行第二储蓄所取走的。号码已经销掉。再到 兑付行查底单,兑付行告知,底单有两联,一联留存兑付行,一联转回发售行交割。再追转 回发售行的那一联——功夫不负苦心人,这句老话终于显灵。在找到的那一联背面有取款人 的签名、地址、身分证号:“张明,住虹桥路11l弄2号502室”。
此时已是6月18日白天。
有性急的侦查员赶到虹桥路,到那里一查,根本没有111弄,顾煌又到上海市局户政处 口卡科调档,查出全市所有的张明,其中一人住虹桥路1111弄2号502室,再看那张取款 联上的签字,111中间那个1笔划粗些,像是两个1挤在一起——随便划两下子,赶紧把钱 取走。
追根寻源找张明,查他个底朝天。
张明。现年30岁,1983年因盗窃被治安拘留。1985年因抢劫被劳动教养。1991年住 家搬到徐家汇路,后又搬到长宁区某新村。
再查他的笔迹,和取款联上的签字系同一人。
从发案到现在,所有努力像一只大手,拨开云雾砍断枝蔓,已经逼近目标。
五、新村守候
18日晚8点,王军副总队长、一支队刘道铭队长及徐汇蔡荣寿副队长带人到张明可能 露头的几处地方守候。
王军、刘道铭一路守候在长宁区某新村。通过里委干部认定,此住宅是张明近来较经常 的住地。当晚,张家挺热闹,张明妹妹、妹夫结婚后回门,请了些朋友在家里玩乐。里委干 部说,张明好像不在家,他回到家一般把鞋子脱在门外,门外没有他的鞋子,想必没有回 家。
怎么办?
冲进去抓人,万一人不在,连里带外的人都不能动,都要在里边守住——弄不好可能走 漏风声,惊了同伙。还是在外边等,等他出来,或等他回来,动静较小,可进可退,比较主 动。
安排人分头把守新村的几个出口,耐心等候。
歌声、乐声、笑闹声从那窗口传出。后半夜,声音渐弱,灯光渐稀渐灭。
王军等停在车子里,不能抽烟,无处吃饭,倒成了蚊子的美味佳肴。谁身上揣着一盒清 凉油登时成了宝贝。几班人换下来,已是后半夜4点,有人心生疑虑:人不在,等下去有意 义么?要不要改戏?
王军坚持等下去,他说,张明就是出去玩,后半夜总归要回来。即便他不回来,也不能 动地方,等到天亮,打听清楚情况,再做安排。
就这么一直熬到天亮。通过里委干部再去打听,得知昨晚张明在家,正商量怎样进他的 家门,发现他出来了。出来正好,埋伏了一夜又饿又困的警察一下子来了精神,扑过去,抓 住张明,把他扭进警车。
此时是19日上午10点,天晴了。
依法搜查。侦查员从张明家搜出一些被盗赃物,有17日才偷到还未出手的录像机,有 金银首饰,有狄爱多那旅游鞋,7号,有作案时戴的细纱手套。更令人振奋的是,在张家壁 橱的一个马甲袋里掏出一个管子,管口开槽,与徐林生高工凭想象模拟制作的那个几乎一模 一样。人人惊呼:太像了!好像徐高工看到过的。
最欣慰当是徐林生高工。
不少警员一块石头落地:案子破了。
往下按常规作法,加大审讯力度,让他承认6。14案犯罪事实。
七个小时下来,张明交待了一系列高层撬窃的案子,交待了作案经过,案发地理位置、 楼层特点、室内陈设,盗窃赃物去向……他边交待,侦查员边调查取证,证明其口供基本属 实。可是他唯独不谈6。14行凶杀人一案。
是以轻罪掩盖重罪?还是有其他嫌疑人?
刑侦技术人员又把张明家的狄爱多那与6。14现场的狄爱多那鞋印进行比对,同是狄爱 多那旅游鞋,同是7号尺码,连新旧程度也极为相近,但磨损情况不同,这是科学的结论, 不以人的意志、不以侦查员急于结案的心情为转移的科学。既无情又有情。盗窃与杀人虽然 同是犯罪,但罪与罪不同,惩治的手段也不同。欠债还钱,杀人抵命,抓住真凶,给予应有 的制裁,才能体现法律的公正与威严。错了,将搭进另一条不该搭进的性命,给法律抹黑, 使正义受辱。那耻辱很难洗雪。不可复制的人命啊,人命关天!
再说,张明没道理同时买两双同牌子的鞋。
再试着由侦查员旁敲侧击讲那个命案。敲山震虎,张明跳起来了!盗窃我承认,杀人我 不敢!别说杀人,房间里有人,我都会逃的。何况我盗窃从不带匕首。
怎么解释窗栅栏上的痕迹与你家搜出的管子相同?
张明沉默了片刻,说,我有个师傅,也有双狄爱多那鞋子,我们两个一天买来的,我先 买,他看到好,也去买了一双。他和我身高差不多,鞋子也穿同码的。也有这样的工具,我 的这个还是他教我做的。我们原先一起作生活,5月份,因为分东西有了意见,不开心,不 开心就不要一起做,我们分手了。再往后都是各做各的。他盗窃有时带匕首。
你师傅叫什么名字?
陈东强。
是“假做真时真亦假”?还是“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没有桂花油”?
抓陈东强。
六、窗口的灯光闪了一下
当晚8点,一队警员赶往中原路小区——陈东强的住地。打听清楚,此地只住他一人。
屋门口窥窥,没有动静,窗口也没有灯光。人不在。还是老主意:张网守候。
两种可能,一种他在家,一种还没回来。无论哪种可能,情况不明,不能贸然行事。 等,等他个河清海晏、水落石出。
9点、10点、11点……警员们留神新村的几个出入口已人影稀疏,仍不见陈东强露 头。
11点30分,一直盯着他家窗口的侦查员发现屋里灯光闪了一下,又灭了——屋里有 人,他在家!(后来才知道,当晚陈东强发烧早早睡下。拉灯是因为Call机响,他看看是 谁呼他,发现是欠钱的债主,不理,又把灯拉灭。没想到躲得了钱债,躲不了命债。灯光把 警察这大债主引来。)
警察冲上楼,敲门,陈东强只当是债主,依旧不理。警察把门撞开,扭住昏昏欲睡的陈 东强,铐牢他。当场从他家搜出一模一样的撬窗栅工具——一尺多长开槽口的管子、狄爱多 那旅游鞋,经检验比对,与6。14吴兴公寓案现场的鞋印相同。
人证物证俱在,陈东强扛不住,招了。
6月14日下午,陈东强骑车来到吴兴公寓,一个多月前,他和张明在该大院2号楼干 过一票,盗窃一户装修好还未迁入人家,得手钱财价值两万多元。他记得这大院防范很松, 进去出来均无人询问。他是用那户人家走道外一截管子撬的窗栅栏,用后感觉比其他工具好 使,但还不够趁手。后来他又请工匠把那管子一端开槽,再往后用新工具作案,感觉如鱼得 水。
14日下午2点他来到吴兴大院1号楼,从楼梯一层层向上寻找作案目标,到了30层, 他发觉四边走道只有林祥家走道和家门上没安铁门,厨房窗户还是开着的。选中这家下手! 据他交待,事先他按过门铃,也敲过门的,没有反响,确定里边没人,遂用改制的铁管撬窗 栅栏。等他进了厨房间,又进了卧室,发现床上睡着人时,吓了一跳,急忙退身厨房间—— 此时他若由原路退出,中止作恶行为,便不会有以后的血案发生。可是他没有,可惜没有。 他取了匕首,锋快的刃面壮了他的胆,恶向胆边生。他边搜翻财物边往卧室走,没有想到抽 屉里、橱柜里,一点值钱物也没有翻出来。他不甘心,仍旧朝里走,已经走到阿珍睡着的床 边,他居然胆大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吱,那不高档的抽屉不合时宜地响了,他看见里边 的警帽,误以为是保安的帽子,此时阿珍被惊醒(采访时,我真希望阿珍永远睡着,睡到陈 东强走了再醒,那么顶多丢失一条红塔山香烟,而不是一条性命;但我又想到,不是此案上 流血,或许就是彼案上,既然他带着嗜血的凶器盗窃,那凶器总有一天会扑向阻挡作恶的对 象饮血),出于本能,她大声喊叫,陈东强扑过来威逼,阿珍依旧高喊“有贼”,陈东强的 匕首落了下去——往下是一场血腥的搏斗!后来匕首刺戳的次数多了,刃面弯曲,留下尤法 医尸体检验上的特殊伤痕:创缘不平整,有两个皮瓣形成……符合前端分叉状不规则样物体 刺戳所致。
(尤法医后来对记者说,可惜那把匕首随预审走了,不然留下来,可做以后分析创口的 参照。)
阿珍倒在地上不动,也不喊了。
陈东强杀了人,没忘记将那条带血的红塔山拿走,他从撬坏的窗口原路退出,沿消防楼 梯走下底楼。此时大约下午3点一刻。阳光灿灿,油绿的树叶晒得打蔫。唯蝉鸣高亢。据他 后来交待,底楼有人,门房也有人。可是跟无人一样,他坦坦然骑车出了大门,像施了魔 法,后来警方调查访问竟无一人有看见过他的记忆。
我看了审讯他的录像,震惊他在交待血腥罪行时的轻松,他时而面带微笑,时而做困惑 状,时而拿一张大纸对角折叠替代那个匕首刺刺戳戳。说到杀人理由,他讲得简单:她喊叫 嘛,老叫……
陈东强交待了他先后在徐汇、虹口、黄浦、杨浦、浦东等地撬窃作案的多起犯罪事实, 还交待了两名同伙。警方派员迅速将两人抓捕归案。距发案127个小时,此案告破,这次是 真地破了。
最后48小时,专案组成员无一阖眼,破案期间,正逢学校期终考试,专案组成员不少 是孩子父亲,但无一人离岗请假,甚至无一人正常下班。
陈东强被押到预审处看守所时,一向冷静的预审员们都出来看,要看看杀害预审民警家 属的凶手什么样,感谢刑警办了个漂亮的案子。据说在气温高达38度的日子里,陈东强在 预审处交待了匕首的去向——丢进某处垃圾箱里,遂派人把接收该垃圾箱的垃圾站翻了个底 朝天,那把匕首翻出来。此案彻底告结。
徐林生高工荣立三等功。他不在意那个功,他正就此案由工具痕迹突破和他的同事们探 讨,以后如何在扎实的现场取证基础上,超越常规工具,大胆想象…… **********************************感谢JOHN提供底本,黄金书屋 整理校对 **********************************转载时请保留以上信息,谢谢!
兵布钻石楼
——记95·1·1宾馆杀人抢劫案
在相当一部分人不信科学信菩萨的年代,他未能免俗。
由于近年来在国内外奔走,在股市里搏击,不平静与不平常成了他生活的主旋律。忙碌 中度日,日子过得特别快。最热季节里的一天,他隔着证券交易所的玻璃墙,看窗外的人 群,熙熙攘热如蝇如蚁,脸上的表情大同小异——一奔柴米油盐为房子票子;再回头看室内 仰望股票显示屏的一张张脸,怎么也都像出自一个化妆师的手艺——渴望发财发大财目光炯 炯。
当天是7月8日,按说是不错的日子,七、八——期望着发,可整体低迷的股市并不如 多数人期望地发起来,依旧是烂泥一摊扶不上墙。好在他做得早,看盘操盘脑子蛮灵光。个 股稍涨就抛,大跌再买进,稍涨再抛,居然在多数人只赔不赚时,稳稳坐进了大户室,当 天,他小发一笔收手不做了。面对室内室外芸芸众生,他有了一种高居人上的满足。
望着墙上的日历,他突然想起,今天是他30岁生日!怎么赚钱赚得连生日都忘了?而 且是30而立的大生日,钱迷心窍!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不做了不做了,一星期收手不再 做,好好歇歇,静心想想,想想前三十年,后三十年,找个老和尚看看相,好好调理一阵, 再说。
他并没有马上找到老和尚,而是拖到黄叶满地的初冬;他也没到哪个名山大川求佛访 仙,而是在股友的指点下,找了一位据说蛮灵的陈大师。他并没一上来就问契阔穷达,而是 让大师给他看看身体如何,有无疾病?
陈大师稍加端详,问他清早排尿是否细而断续,时间比较漫长?问他晚上是否觉睡得不 安稳,一夜总要醒好几次?他想了想,觉得对路,遂问陈大师怎样调理。大师给他在纸上划 了一张方子,无非几味有益无害的中药:构粑、莲芯、西洋参、六味安神丸。他把方子好生 叠起揣进口袋,迟疑着还想问些什么。
大师不愧为大师,要他但问无妨。
他说他今年30岁了,三十而立,请大师给他看看命相如何。
陈大师这回把他好生看了一阵,沉吟良久,面无表情他说,你今年前半年还可以,命旺 财旺。
那后半年呢?他问。
后半年不太好。
他吓了一跳,问怎么个不好法?
看你印堂间有股煞气,后半年恐有血光之灾降临。
他愣怔片刻,信了怕了。求大师指点个避灾的方子。
陈大师想想,说,你住的地方不好,像汪洋大海中的孤舟,下不了锚舵,也无岸礁依 托,浪大势必翻船。换个地方住住。
他诚惶诚恐地谢过大师,递过一份不菲的礼金。
这一年往后的日子,他一直没回自己家住,自己那个破家也真没什么住头,三天两头改 换住所,找他成了一件挺困难的事情。捱到本年度最后一天,1994年12月31日中午,他 住进上海市中心一座五星级饭店,为了最后一天避灾,也为了有个像样的地方迎接海外飞 鸿。
他小小年纪居然也相信命啊运啊那一套!
或许命运对他和他的同代朋友是有些特殊。上海电视台制作过一部电视连续剧《孽 债》,讲几个云南知青子女到上海找自己亲生父母的故事。据说上海做过知青的中年人的形 象为此大大受损。不少人戏问他们:可在天南地北留下过孽债?“孽债”一词已成为不和父 母在一起过日子的知青子女的代名词。
他和他的朋友就是所谓的“孽债”。父母当知青多年,又就业回城,只是回不到出生、 上学的故乡都市,回不到上海,那一份融化在血液中的思乡之情怎能一斩就断?为了孩子的 教育和前途,父母亲纷鬃把他她们送回姥姥家或奶奶家,先上学,后就业。
这又是一个不算小的社会问题。隔代教育要么溺爱,要么放纵,要么不管也不会管。而 知青子女从相对艰苦的边疆来到中国第一大都市上海,又正值心理极不稳定的青春期,会有 什么事情发生?
好与坏,不好不坏……
可能穷尽一般人的想象,可能黯淡所有的文学艺术……
什么都可能发生。
我的采访是在事情结束后的一年半,当事人都已不在人世,所以我无法了解更多。无法 了解这些返城知青子女的生活经历和心路历程。只听说本案中一名知青子女也找人看过相, 那个看相人从他名字的笔划中算出会有灾祸临头。叫他改一个名字,躲过预示着灾难的笔 划。
于是他信了,改了。
可是灾难并没有躲过。不仅他没有躲过灾难,还给别人带来了灾难。就在1995年那个 元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