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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只是一闭眼的功夫,睁开眼外面已经一片通亮,细雨沙沙,居然还在下雨。窗户外透进来的空气带着点凉意,好像一夜之间从夏天变成秋天了。
我起床开门出去,立即看到黑白二奴站在外面,桌子上放着洗脸水、早餐之类,已经等我多时了。
黑白二奴躬身请安,我没理她们,直接往外走。
我这个准队长虽然可以在巴宅绝大多数地方通行无阻,却不知巴大怀住在哪里,一路询问,终于到了巴大怀过夜的地方,女奴进去通报,我在小客厅里等着。过了五六分钟巴大怀才打着呵欠出来,宿醉未醒的样子,我急忙站起来:“主人,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
“奥……”巴大怀挥了挥手,又打了一个呵欠,露出了些暧昧的笑容,“怎么样,黑白二娇还不错吧,昨晚大战几个回合?”
“呃,昨晚我没碰她们。我找您就是想说这件事,我只是一个护卫,是个下人,不该享这样的艳福,还请您收回她们,您的盛情我非常感激。”
巴大怀脸一沉:“哪有送出去的礼物再收回来的道理?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侯爷送的礼物你就收,我送的礼物你不收,不给我面子是不是?”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巴大怀已有些怒气:“那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拒收的理由,就算我有病不能行房事,也可以留着她们端菜送水洗衣煮饭,谁还怕有人侍候?我灵机一动:“其实我的意思,是想请您换个礼物给我,就是那天那个圆圆姑娘。”
巴大怀这才转怒为笑:“原来你喜欢经验丰富的,好小子,有眼光!不过不行,她是花柳院的名牌,任何人都不能买走。你要是想再一亲芳泽,随时可以去花柳院找她,或者多花点钱招她来你屋里过一夜。”
我要交换的原因,不是想独占陈圆圆,而是觉得她不该受这个罪,想给她自由,没想到官妓只能嫖不能买。我不能再拒收黑白二奴,但也有些不甘心,于是趁机提条件:“主人,我还有一个请求,祈雨仪式前与我比剑的那个贱鬼,我希望收他当个助手。他的剑法不错,可以利用起来,有我和他在,没什么刺客能近得了你的身。”
巴大怀皱起了眉头:“你是说那个死囚马冷血?他小子身手是不错,但是很难驯服,听说逃跑过很多次,被他杀死的人有上百个。”
原来车追命现在叫做马冷血,倒是挺适合他的,不知哪个才是真名。我坚定地说:“我一定能驯服他,要是驯服不了,我会用火精剑亲手杀了他!”
巴大怀终于点了点头:“行,就交给你了,以后要是他出了什么问题都要你负责。”
我急忙答应,巴大怀没心情再跟我多说,叫了一个守卫带我去死囚牢,交代马冷血由我全权处理。
死囚牢距离我上次住的地下室不远,也在地下,但条件可差多了,里面低矮狭小,又脏又臭。由于昨天下暴雨,低处积了大腿深的雨水,水面漂浮着屎便、死老鼠、垃圾之类,恶心之极。沿途的囚室里有些死囚已经烂成了一副白骨,有的倦缩在黑暗中,眼睛闪动着饥渴野兽般的光芒……天堂和地狱有时距离并不运,上下不过几米而己。
带路的守卫在一个囚室门口停下,我看到一个人靠在墙角只有头部露出水面,蓬头垢面,奄奄一息,只有那一双冷漠的眼睛能让我确定他是车追命。我与守卫把他拖到了外面,冲洗一番,由那个守卫背到了我住的地方。
黑白二奴见我带回了一个半死不活的贱鬼,都很惊讶,但没有多嘴。这时她们的作用发挥出来了,我一声令下,好吃好喝的立即流水般端上来。车追命本来虚弱得眼睛都睁不开,闻到了香味顿时来了精神,开始表演饿鬼是怎么练成的。
车追命狼吞虎咽清空了半桌子食物,黑白二奴给他梳理了头发,披上了衣服,终于有点人样了。我叫黑白二奴出去,关好了门,在车追命对面坐下,紧盯着他。
“我欠你一个人情。”车追命说,眼光从桌子上收了回来。
“以前我欠了你的,现在扯平了,但是你的命还是我的!”我很不客气地说,跟他这样的人不需要说虚伪的话。
“你要我做什么?”车追命更直接。
“带我回到人间!”我的声音很低,但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车追命立即说:“我办不到。”
我的心一沉,但也听出了弦外之音:“谁能办到?”
车追命摇头,好久不说话,甚至连看都不看我。我有些着恼:“你办不到不代表别人办不到,到底谁能办到?”
“只有一个人……”又过了好久车追命才开口,像是无聊用筷子在桌面划着,筷子上沾了些菜汤,显示出来的是一个“大”字。
我明白了,车追命指的是大恶毒鬼王,只有他才有能力让我回到人间,但他绝对不会随便放一个恶鬼回人间,统制和折磨这个世界的恶鬼就是他的工作。也许大恶毒鬼王法力无边神通广大,只要提到他的名字他就会感应到,所以车追命连他的名字都不敢说出来。
我不甘心,又问:“这里没有百渡人员?”
车追命眼光落向桌面的“大”字,我像是被当头敲了一棒,其实我早该想到了,大恶毒鬼王在这个世界具有绝对统治地位,而且永生不死,那么加入百渡的就是他,至今还是他!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甚至是必死的局面我都不放弃,我相信只要坚持就有希望,而现在我的希望被无情地米分碎了。大恶毒鬼王作为监管者,绝对不会把他治下的恶鬼放回人间,这里与阴阳界不同,阴阳就像火车站一样,是一个过度的地方,来去都容易;这里是终极监狱之一,到这里来的人都是被判了刑的,他就像典狱长一样只有监管权力没有释放权力,不能也不敢放我走。
当然,大恶毒鬼王可能没有那么公正无私,可以悄悄放走一两个犯人,可是我凭什么叫他放我?他至高无上,绝对统治,什么都不缺,我连见到他都千难万难,更不要说让他感激我了。更糟糕的是我现在成了一个小名人,很多人会关注着我,更没人敢私自放我了。
我看不到任何希望,整个人像失足从高空坠落,眼前一片黑暗。不知愣了多久,我惭惭缓过气来,看到车追命用筷子在大字上面和左边又画了两笔。之前他写的大字撇和捺交叉了,看起来有点像是“丈”字,加了这两笔后有点像是“反”字,也有点像是“友”字。这小子剑使得不错,字写得实在不敢恭维,我还没确定是什么字,他已经迅速用手抹掉了。
反?开什么玩笑,一只蚂蚁如何能反抗一个巨人?不是我疯了,是车追命疯了,或者他只是心不在焉随手乱画。
第165章羝羊触藩
我觉得车追命只是无意识地、心不在焉地画了两笔,而我的心情很恶劣,所以没问他写的是什么。
在绝望中挣扎了一会儿,我又振作起来,虽然大恶毒鬼王高不可攀,机会极度渺茫,但并不是没有机会,我不能放弃!想当年我条件差,宋玉瓷条件好,她不顾家人反对坚决跟了我,把终身托付给我,我怎能让她失望?我答应过她一定会去找她的,既使错过了千年、万年、十万年,不管是上天还是下地,我也要兑现我的承诺出现在她眼前!
至少我已经知道了我需要找的人是大恶毒鬼王,有了明确的目标,这比之前完全没有头绪应该是近了一步。
我转身问车追命:“这里一天,人间是多久?”
车追命毫无表情地说:“一个月。”
我又像是被当头敲了一棒,眼前发黑。百里九说的我可以不信,现在车追命也这样说,那就肯定不会错了,我没办法再骗自己。时间对我来说太紧迫了,我过一天,人间就是过一个月啊!
定了定神,我又问:“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车追命就像是没有听到,一声不吭,我又问了一次,他才说:“我的命是你的,我的隐私却不是你的。”
我有吐血的冲动:“你tmd就是个杀手,都到这里了还有什么隐私可藏?是不是不该杀的人杀太多了?”
车追命露出了一点儿像是嘲讽又像是苦涩的表情:“猜对了。”
我知道他的个性,可以少说一个字绝对不多说一个字,他不肯说的打死他也没有用。废话我也不多说了,盯着他严肃地说:“我不救你,你就要烂在死囚牢里,所以你的自由是我给的。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我,服从我的安排,保护我的安全,不论我想去做什么你都要尽力帮助我。这是债务,没有商量的余地。”
车追命点了一下头,没什么表情,这么庄重的事情居然不表态一下,太不配合了。
我接着说:“除了债务还有人情,前世今生,我们算是两世的朋友了,身外之物,比如吃的、用的、玩的,只要我有的你都可以随便拿,不用跟我客气。”
“我要那两个女奴。”车追命立即说,停顿了一下又说,“给我捶背和捏腿。”
我不由莞尔,想不到这个家伙也会开玩笑,车追命也难得地露出了一点儿笑容,接着离坐往里面走,蹬蹬蹬上楼了。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他,追了上去,不料他已经倒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不管他是真睡还是假睡,反正是不想跟我说话了。
一分钟我都不能浪费,立即外出找守卫们聊天,表面上是为了了解与工作有关的情况,促进上下级之间的勾通,实际上我是在找各种理由打听大恶毒鬼王和王城的情况。
守卫之中没人见过大恶毒鬼王,有关大恶毒鬼王的事都是传说,不着边际。比如有的人说他身高数丈,面目可憎,每天要生吃童男童女,犯了错的人会受到他可怕之极的惩罚,生不如死;有的说他容貌端庄,仪表非凡,慈悲善良,曾于大灾之中救了无数人……至于王城,名叫大势城,有上千万户人居住,气势磅礴,壮观异常,在无量国中部。而火炉城是在无量国南部,接近边界,两者相距超过一万里,骑好马也要走一个月才会到。
此去大势城不仅是万里之遥,还要途经七八个诸侯的地盘,每个诸侯都有自己的规矩,有的诸侯互相之间还是处于敌对状态。只有两种情况可以通行无阻从火炉城到大势城:第一种是诸侯进贡贡品,其他诸侯只能盘查不能扣留;第二种是得到了大恶毒鬼王的召见去王城报到。除了这两种情况,就是变成一只鸟也未必能飞到大势城。
大恶毒鬼王不可能召见我,丙寅侯也不可能派我护送贡品去王城,想要成为丙寅侯的心腹参与护送贡品,可能要花若干年甚至几十年,那时人间已经好几百年过去了。到达大势城就要这么久,见到大恶毒鬼王又要花多少时间?得到他的赞赏打破原则不顾法律让我回人间又要多少时间?难比登天,遥遥无期啊!
我的心情极度恶劣,魂不守舍,接下来几天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要说给巴大怀看家护院了。我如此不作为,也没人来怪我,守卫们井然有序,这说明我这个护卫队长只是挂个名,有我没我都一个样。巴大怀要的是名气,不是我的战斗力,而且他也不是真的那么信任我,把身家性命都交到我的手上。
这一天巴大怀匆匆忙忙出门去了,没有带上我,我心情恶劣,独自出门乱走,一来为了散散心,二来找些人打听打听消息。为了不让人认出来,我穿了一件有帽子的长袍,把头和上半截脸罩住,笼着手躬着腰,像个老得走不动的人,就算是巴大怀对面走过来都认不出我。
车追命这个没心没肝的,每天吃了就睡,睡了就吃,一次都没有问过我在做什么,也从来不跟我外出。唉,不提他了,就当是养了一只贪睡的宠物吧。
前几天的大雨缓解了旱情,天气也变凉爽了很多,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沿街随处可见米店、布店、酒楼、商馆等,宛如人间古代繁华都市。往来的人中既有坐马车和大轿的达官贵人,也有托钵乞讨的乞丐,三教九流都有。
我正走着,后面有个声音道:“贵人请留步!”
我没有回头,我都穿成这样了,哪里像个贵人?肯定不是叫我。不料后面一个人追了上来,扯住了我的手臂:“这位贵人,稍停片刻,老朽有话要说。”
我愕然回头,却是一个身穿破旧长袍,手拿算命幌子的老头,头发已经斑白,老脸皱皱巴巴,小眼睛显得有些狡诈,眼角还带着两颗巨大的眼屎。奇怪的是,与他四目相对时,我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他了。
我何曾认识这样猥琐潦倒的算命先生?我还在努力回忆,老头开口了:“这位贵人,老朽擅长观气望色,我看你头顶有紫气盘绕,贵不可言,前程不可限量,日后必定封侯拜相……”
我阻止了他说下去,摸出一块一两重的银子塞到他手里,转身就走。
老头又追了上来:“贵人慢走,你日后虽然大富大贵,近期却有大祸,若不及时化解,恐怕……”
我哭笑不得,实在没心情跟他胡扯,又掏出块大银子递了过去。老头眨巴了几下眼睛,接过了银子,等我转身走了又追上来:“贵人留步,无功不受禄,老朽收了你的钱,就要为你化解灾祸。你眼前就有一件极度焦虑之事,有如龙困浅滩,羝羊触籓,进退两难。”
他能看出我陷于困局中,也许真有点本事,我停步回头:“那我该怎么办?”
老头作沉吟之状:“羝羊触籓,语出《易经》雷天大壮卦,上卦为震为雷,下卦为乾为天,雷在天上,声势浩大,阳气盛壮,极积而有所作为,这是大局。刚才我叫你三次,你停了三次,应在第三爻和第六爻,三爻‘羝羊触藩,羸其角’意思是公羊用角去冲撞竹篱笆,结果角被篱笆卡住了进退不得。六爻‘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无攸利,艰则吉’,意思是说目前虽处于艰难之中,只要坚持就可以化凶为吉。”
我精神一振,这是我到恶鬼界以来听到的最好消息!他说出了我的处境,也说出了我的选择,我本来就是要坚持的,只是希望太渺茫了缺少信心和勇气。我需要支持,但我却不能告诉别人,而他给了我信心和勇气,让我看到了希望,“坚持”两个字价值万金!。
我把所有钱掏了出来,两块金子和几块银子全都塞进他手里:“我还要算一件事,我想见到一个人,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老头笑嘻嘻收了钱,掏出一副乌龟壳来,把三枚铜钱放进去,叫我摇卦。我按他的要求摇了六轮,给他看了六次,他开始眯着眼睛,左手拇指掐着另四根手指推算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过了一会儿老头说:“此人与你阴阳相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大皱眉头:“阴阳相隔是对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如何解释?”
老头摇头晃脑:“天机不可泄漏,泄漏了老朽有大祸,你也要永远见不到她了,自己去悟吧。”
这个怎么悟?按现代人间的习惯,说某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一般是就在可以看得到的地方,可是玉瓷不可能在恶鬼界啊!也许人间与恶鬼界是重叠的不同空间,也许我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只是我看不见她,她看不见我……到底是哪个意思呢?
我想要再问老头,抬眼却不见了他的影子,再前看后看,都没找到人,就这么一愣神功夫,他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也许只是个江湖骗子,骗走了我所有钱,胡说八道几句就赶紧溜了。可是有些事他却又说对了,比如我眼前的困境,我与宋玉瓷阴阳相隔,如果是蒙的不会刚好这么巧吧?
第166章奉命出征
生前我从来不相信江湖骗子,现在我也不太相信,但是算命老头给了我向前的勇气,或许这就是他们这一行得以存在的原因和价值。
尽管我不太相信,我还是一直在琢磨他的话,如果我是那只卡住了角的羊,那么我要冲倒的篱笆是什么?他说泄漏了天机我就永远见不到玉瓷,那么反过来他没有泄漏天机我就能见到了?如果玉瓷真的近在眼前,我要怎样才能捅破相隔的这一层窗户纸?
我魂不守舍茫然在街上走着,在人群中不停地找,希望人流中出现熟悉的身影,或者转角就看到了她。找了很久,两眼发酸,我回过神来哑然失笑,玉瓷肯定还活着,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就算她死了,她也应该上天堂,不会下地狱。
到了午后我才回巴宅,远远听到了巴大怀在正厅里骂人摔东西,外面站着十几个银甲守卫,一个个噤若寒蝉。我悄悄问一个护卫怎么回事,原来巴大怀跟他的竞争对手罗司吵了一架,落了下风。
众议院是讨论国家方针大计的地方,当丙寅侯有什么大事难以决断时,就会叫众议院拿出一个方案来。众议院一般会从可行和不可行两个角度进行辩论,久而久之,众议院成员就分成正、反两个阵营,目前这两派人员就是以巴大怀和罗司为首。两人不仅在政见上对立,互相攻讦,为了争权夺利更是势如水火,明争暗斗,众议院里长年累月都在吵架,嘲笑讽刺、揭人隐私、栽赃陷害、恶口咒骂等等无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