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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已故的瑞那德先生的暗室。事实上,我还看到了过去掉在地上的闪光粉。我
问是否可以吸烟,值得庆幸的是麦可米兰同意了。我拿出烟盒和火柴,麦可米兰像
鹰一样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但却没料到我下一步的行动。我点着了烟,把尚未熄灭
的火柴扔在了斑斑点点的闪光粉上,刹那间燃起一束耀眼的强光。这可让麦可米兰
着实有些措手不及,而我却相当轻松地夺下了他手里的枪,然后命令麦可米兰的贴
身男仆用我看到的放在搁板上的绳索把他的主子捆了起来。完了之后,我再把这位
吓得惊恐万状的男仆捆起来,这简直是易如反掌。后面的情况你们就都知道了。亲
爱的华生,我对你感激不尽,谢谢你一如既往、坚定不移地支持我!要不是你的模
仿,我就不知道援兵已到;果真如此,我真怀疑自己是否有胆量敢这么做!”
警察押着犯人走后,我们找到了一根蜡烛。点亮后,借着烛光把这个藏身处或
者说暗室,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如果阳光能照到这儿,唯一能够射进来的地方就
是那个长方形的小洞口,我们刚才就是从那儿看到闪光的。我注意到墙上有个帘子,
可以拉起来,遮住这个小洞口。大家都注意到了,即使外面阳光灿烂,光线很强,
这个原始的暗室也伸手不见五指。里面有块儿搁板,福尔摩斯就是从那上面找到麻
绳的。上边还放了一些烧瓶,显然是用来盛显影剂和定影液的。大多数烧瓶都蒸发
干了。搁板底下是个污渍斑斑的洗涤槽,带着一个似乎还能用的水龙头。洗涤槽下
面有一个架子,上边放着一些底片样的照片干版。我们仔细检查了这些底片,发现
大多数都是德克萨斯附近著名乡村的自然风光。
对面的墙边放着几架相机、三角架和其他摄影器材。其中有一架红褐色的大相
机,用黄铜包边,极其惹人注目。
我说:“真想不通,一个拥有豪华宅邸,不乏众多修建整齐的马厩和其他附属
设施的人,怎么会选这么一个非常不方便的地方搭建临时暗室呢?”我想我的这个
看法表达了大家的观点。
福尔摩斯说:“华生,我当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仔细查看了下面的
照片底片,心想拍摄的内容说不定是要保密的。说实在的,这些附近的风景和几条
乡村街道根本用不着这么遮遮掩掩的。我也没发现和间谍活动相关的东西。不过,
我们千万不能忘了,很多人把自己的嗜好当成秘密,惟恐招致冷嘲热讽。但在我看
来,拍摄这些底片的人根本用不着顾虑这一点,这些东西不过是相对较新潮的艺术
作品。华生,既然是艺术,就该让人们欣赏,而且人们也懂得欣赏。相机里面还有
一张没冲洗过的底片,问题是已经曝光了呢,还是没有拍过?如果曝光了,那几乎
可以断定又是一张田园风光照。不过,我要把它冲洗出来,或许是别的什么有趣的
东西。”
这就是歇洛克。福尔摩斯与例行公事的调查员不同的地方。一般人会说:“我
要把这张底片送去冲洗。”雷思瑞特如果是在履行公职,即使他自己会冲洗,也决
不敢擅自乱动这张底片。但福尔摩斯就不同,他只是瞥了一眼那一排瓶子,就决定
自己动手了。样样都懂,是的,可福尔摩斯远远不是样样都很皮毛的人,至少大多
数行当他都十分精通。
福尔摩斯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带红色玻璃罩的提灯,把蜡烛放了过去。总算有这
么一个原始的照明工具,但我觉得,即使没有这个提灯,他照样能动脑筋将就着做
好这一切。首先,他在水槽里泡上了显影剂,然后把底片从夹子上取下来,浸到浑
浊的显影液里。由于显影液湿度太低,过了很长时间才有东西显示出来。福尔摩斯
正在处理的是一张曝过光的底片,这一点是确定了。从我站的地方,看不到多少底
片上的图像,福尔摩斯前前后后抖动底片的时候,我就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在摇曳
的红光中,他看起来就像哑剧里的魔王,尤其是他眉毛挑起,眼睛诧异地瞪大时,
就更像了。
我们听到他喃喃地说:“没错儿!”我们早先看到他已经准备了一盆定影液,
现在他把显影液从水槽里冲掉,又用水龙头把感光板冲洗了一下,然后才把定影液
洒在上面,福尔摩斯一直在用手指搅动定影液。之后他请我们看他加工出来的影像。
由于暗室狭窄幽暗,我们只能轮流地瞥一眼那张底片。
他说:“先生们,这在你们看来是太落后了,可我告诉大家,先前有一次我还
用过普通食盐定影呢。”
轮到我看时,我仔细端详了一下上面的影像,于是,明白是什么让福尔摩斯吃
惊了。上面既不是德克萨斯的美景,也不是乡村风光,而是一位披着一块平纹细布,
体态丰盈的年轻女子。我得赶紧向读者保证,底片上的人像并没有什么令人反感的
地方,那女子身上披的布足以遮羞,但是……或许可以这么说,和乡村风光相比,
稍微有点儿有伤风化。
最后,福尔摩斯把蜡烛从提灯里拿了出来;又在水龙头上冲洗了一下底片,然
后举起来,对着烛光观察,这样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他说:“想想处理方法这么
粗糙,能这么清晰,已经很不容易了。回到贝克街,我能用更专业化的手段显像、
定影。”
阿瑟。福克斯眯缝着眼看着底片。“哎呀,这不是珍。格伦迪吗,餐厅的女佣
人。当然,穿着太新潮了。我以前从来没意识到她有这么标致!”
福尔摩斯问:“你还看出什么来了?比如在哪儿拍的?你比我能更容易地认出
这里的背景,尤其要注意这些挂着厚重窗帘的长方形窗户。”
福克斯回答:“呀,是在旧避暑别墅。那些窗子是很独特的。底片上还有书橱
和一只花盆。”
我仔细看了看底片,注意到那位年轻女子有一头极长的头发。勿庸置疑,她不
把头发编起来盘好,就没法干日常的活。照片上,头发如同细布一道,掩饰了她更
显而易见的魅力。但我说:“福尔摩斯,这个没什么用。”
福尔摩斯嘟哝着重复了一遍:“没什么用?嗯,我们等着瞧吧!”
哈丁对照片本身没多加评论,只是发表了泛泛的见解。
“一位受人尊敬的英国乡绅热爱摄影,除了喜欢拍些田园风景外,还拍穿着暴
露、年轻漂亮的女子。他的暗室偏僻、隐蔽,或许是为了悄悄地冲洗这些人物照片,
但他却又在相当显眼的地方拍摄这些照片。我本人就不经意间看到过那幢别墅,真
是令人费解。”
雷思瑞特警官说:“不用问,里边的门肯定是关得紧紧的,窗户也用厚窗帘挡
得严严实实的。那拍照片的光线又是从哪儿来的呢?是用油灯呢,还是单靠你刚才
胡乱点亮的那种闪光的玩意儿,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摇摇头,说:“照片的色调柔和,用闪光粉产生不了这种效果;用油
灯需要的曝光时间长,不可能拍得这么真切。或许房子有个玻璃顶,亲爱的福克斯,
是这样吗?”
阿瑟。福克斯点点头说:“是的,用作摄影室,这座房子的构造真是无可挑剔。
从里边把门拴住,再把窗帘拉起来,外面的人要看到里面就要用梯子。只有一点让
我百思不得其解:这儿只有一张这样的底片,而避暑别墅里也没什么地方可藏,别
的底片都到哪儿去了呢?我到里面看过,没有柜子一类的东西,只有你们看到的这
个书橱。他肯定不会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拍好、冲洗好的照片再毁掉吧?”
福尔摩斯摇摇头说:“这一点我也想过。我想,我们该去参观一下这座别墅,
或许房子本身更能启发我们。”
我们再从灌木丛走出来,觉得比刚才进去更难了,因为我们连原来可以偶尔照
照路的警灯都没有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设法出来了,只是手上、身上划破了好
多处。我们向外走时,走得很慢,很小心,还时不时地甩甩胳膊,挣脱挂在身上的
荆棘。这时候,福尔摩斯征求了雷思瑞特的意见:“警官,过去这一个小时你一直
没发表意见,没有什么重要的看法和大家探讨?”
雷思瑞特含糊地说:“若非肯定有独到的见解,我是不会随便说话的、我刚才
肯定提到过,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官,我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领,没有什么会让我觉
得不可思议的。我们可能会在别墅里挖出阿拉丁之洞,里面隐藏的可能是让人难以
启齿的下流东西。”
“噢,天哪,雷思瑞特,你的想像力真丰富。如果你想发现的是下流东西,那
你会非常失望的!哈哈哈!”福尔摩斯说完,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可我觉得这
让他很没面子。我们终于来到了庄园后面的草地上。走过新的避暑别墅之后,不一
会儿,福克斯就带我们到了更隐蔽些的旧别墅。
福尔摩斯问福克斯:“瑞那德先生去世后,这两处都搜过吗?”
福克斯回答说:“都彻底搜过。但在旧别墅里没看到有作过摄影室的迹象,很
奇怪。”
我们当然没有别墅的钥匙,福尔摩斯认为到庄园去取不是明智之举。“我们可
能会发现让已故的庄园主尴尬的东西,这可不是我的本意。算了,还是不要兴师动
众的好,我能用袖珍折刀打开这把锁。”
我毫不怀疑他有这种能力,因为以前见他开过许多更复杂的锁。福尔摩斯摆弄
着那把不难弄开的锁,雷思瑞特则却抬头望着天,轻声吹着口哨,似乎和我们任何
人都没有关系一样。他还咕哝了一句:“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是违法的?”
“啪哒”一声,锁开了。我们推开门进了进去。福克斯摸黑找到一盏油灯,并
很快点亮了。借着灯光,我们就能看清楚避暑别墅的内部了。我们看到了照片上拍
出来的那些简单的家具,而且也只好认同福克斯的说法,因为确实没看出有用作摄
影室的任何迹象。后来,福尔摩斯敏锐的目光落在一块刷白了的木板上,并且用他
更加敏锐的头脑悟出了木板的作用,这改变了我们最初的看法。
“这块刷成白色的木板,是当作便携式反光镜来用的。通过移动它的位置,反
射天然的阳光,产生艺术效果。”他挪动了一下木板,通过反射油灯的光来证明他
的说法;然后又把木板放回原地,靠在墙上。接着说:“照相机和其他便携式器材
都放在暗室里,因此,没有留下一目了然的迹象,这样也就能遮人耳目了。警官,
你还能看出别的什么来吗?”雷思瑞特迅速环顾四周之后说:“只有一个书橱,而
且每一层都摆满了书,再也放不下别的东西了。除此之外,连个柜子都没有。”
的确如此,整个房子家具很少,非常适合避暑用。
歇洛克。福尔摩斯此时坐在一张凳子上,闭着双眼,说:“我就在此等天大亮。
各位请回庄园吧,或许还能睡上几个小时。”
我们大家都对他的举动有些反感,但都没表示出来。只有雷恩瑞特例外,他立
即赞同说这个建议很妙,转身就走了,回肖氏庄园去了。其余的人都迟疑不决。福
尔摩斯催促大家快走,明确表示真的情愿一个人留下来。
他点了一支烟,说:“华生,天亮了再来;把我的烟斗、烟叶也带来。”
四我回到肖氏庄园,发现那里的气氛相当沉闷,这一点儿都不奇怪。杰拉德。
麦可米兰临时请来的客人当然没有谁认识惨死的米里尔达。瑞那德,但他们都是极
易受这种悲剧刺激的人,何况,悲剧又是发生在离他们的临时居所那么近的地方呢。
加之,他们亲身经历了从麦可米兰把福尔摩斯当作人质带走,到费尔布龙热队长和
警员把罪犯押回来的一系列变故,这也让他们感到惊心动魄。我再次走进庄园时,
警察已经把麦可米兰及其贴身男仆押往刘易斯市的得克萨斯郡监狱了。所有的仆人
都茫然不知所措,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仆人们总是这样。
之前,他们虽然不喜欢麦可米兰,但都服从他的命令,并按照他的吩咐行事;现在
呢,没有麦可米兰了,他们显得很迷惘。
我觉得有义务来临时控制一下局面,只要能镇定人心也好。我首先吩咐准备咖
啡,客人仆人都一样,每人一份儿。咖啡备好后,我把众人引到起居室,自己站在
麦可米兰那个恶棍当众讲话时常用的小舞台上,作了权且可以算作一次演讲的发言。
“女士们、先生们,肖氏庄园的全体成员,米里尔达。瑞那德惨遭杀害的消息
传来后不久,这儿的东道主、雇主就因涉嫌杀人被拘捕了。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觉得有必要说几句,向大家说明一下情况。当然了,我不可能讲得很具体,但若
有人一定要我猜测一下,我会毫不迟疑地说,在场的所有的人都亲眼目睹了杰拉德。
麦可米兰的最终下场。”仆人们如释重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客人们大都有些迷
惑不解地发出了喷喷的感叹声。我接下去说:“我很高兴福尔摩斯已经获救了。毫
无疑问,他会在明天早上,更确切地说是今天早上晚些时候,告诉大家更多情况。
与此同时,我相信瑞那德庄园肯定会有切实可行的计划安顿庄园上所有的人员。至
于我们呢,作为客人至少可以留下来再住一天。现在,我认为大家都应该去睡上几
个小时,并且我还建议早饭比平时晚一个小时开。”
所有的仆人都满怀感激地由主管带走了。客人们包括雷恩瑞特警官和哈丁在内
也都回房睡觉去了。过去的这段时间对大家来说实在是困倦难捱。他们的身体素质
可没有我这么好,我为女王当过兵,在部队里练出来了。福克斯也回他的住处去了,
他还要照顾牲畜,处理其他重要的日常事务。因此,起居室里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心怀感激地独自享用剩下的多半壶咖啡。
夜已经很晚了,或者也可以说早晨还很早,连我也觉得有些累了。昏昏沉沉地,
我注意到其实我并不是真的独自一人,还有一个仆人没走。她正要出门呢。她的睑,
啊,还有她的身材好像都很熟悉似的。
我叫住她:“珍,是珍,对吗?”
她转过身来,点头行了个礼,说:“嗯,是我,先生。你还想要点儿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说:“不要什么。请务必过来坐坐,我想跟你谈谈。”
她顺从地走过来,我示意她坐,她坐下了。她坐在那儿,非常大方,非常端庄。
我觉得作为一名女佣,她举止出众,不同凡响。
她脸上露出了焦虑不安的神色,我安慰她说:一好了,珍,你不用怕,我又不
会吃了你。“
她彬彬有礼地笑了笑。我接着说:“最近我刚刚看到你的一张照片,是我。们
在已故的瑞那德先生用过的隐蔽的暗室里发现的。”
她大惊失色,就像是她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一样。她说:“噢,先生,我原
以为一切都被人遗忘了呢,他们找遗嘱时,根本没发现任何照片。”
我问她:“啊,那就是说,你还有其他照片?”
她回答说:“我不知道你看到了哪一张,先生,但我不敢隐瞒,必须承认总共
有六七张。瑞那德先生是个好人,是个十全十美的绅士。当时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对
的地方,可他死了以后,这些照片就会遭到别人的非议。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愿意让
人找到照片的原因。我从不介意给他当模特,但我总有点儿担心夫人会怎么认为。”
我说:“好了,至少现在不用担心了。”话一出口,我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
她开始抽泣,我用一只手臂搂着她,尽量安慰她。这时候我禁不住感到她身上
透出一股无穷的魅力,极有吸引力。我说:“行了行了,好姑娘,别伤心了。只不
过找到了一张照片,而且看到的人都是品位高尚的绅士。”
她说:“噢,先生,我可没干过什么下流的事。我觉得这么一位名声显赫的老
绅士,竟然不敢声张自己的爱好,真是遗憾。他对我很好,过去还不时地在工资之
外再给我点儿钱。我的父母很穷,这些钱对他们来说帮助可大了。”
我问她:一你不知道他把其他照片放在哪儿吗?“
她说:“我不知道。他只是说过总有一天,这些照片会让我出名的,可我说要
是他不介意,眼下我倒不愿意出名。”
我打发那个可怜的姑娘回去睡觉,然后自己也回卧室去了,但不是去休息,我
的精神还很好。我洗了洗脸,刮了刮胡子,换下晚礼服穿上花呢西装。然后到了六
点钟,收拾了几件福尔摩斯需要的东西——烟斗、烟丝、一块奶酪三明治和一壶咖
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