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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黑天鹅-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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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证据 
    由于一种我称为无知经验主义的思维方式,我们天生习惯于寻找能够证明我们的理论以及我们对世界的理解的例子,这些例子总是很容易找到。唉,有了工具和傻子,任何东西都是容易找到的。你可以把能证实你的理论的过去的事例当做证据。例如,一名外交官会向你展示他的“成就”,而不是他没能做到的事。数学家会努力让你相信他们的科学对社会有用,方法是指出那些起作用的事例,而不是白费时间的事例,或者更糟的情况—那些由于高雅的数学理论的非经验特性而给社会造成严重成本浪费的数不清的数学应用事例。 
    即使在检验一项假设时,我们也习惯于寻找证明假设正确的事例。当然,我们很容易找到证据—我们只需要去找,或者让研究者为我们找。我可以为任何事情找到证据,正如富有经验的伦敦出租车司机能够找到拥堵的地方以增加车费一样。 
    有人更进一步给了我一些我们成功预测事件的例子。确实有一些,比如登陆月球和21世纪的经济增长率。人们还能够找到本书观点的许多“反证据”,最好的例子就是报纸非常擅长预测电影和剧院的演出时间表。瞧,我昨天预测太阳今天会升起,而它真的升起了! 
    消极经验主义 
    不过,有办法解决这种无知的经验主义。我的意思是,一系列证实性事实未必是证据。看见白天鹅不能证明黑天鹅不存在。但有一个例外:我知道什么论点是错的,但不一定知道什么论点是正确的。如果我看见一只黑天鹅,我可以确定并非所有天鹅都是白的!如果我看见有人杀人,我可以非常肯定他是罪犯。如果我没有看见他杀人,我不能肯定他是无辜的。同样的道理适用于癌症检查:发现一处恶性肿瘤证明你有癌症,但没有发现肿瘤不能让你得出没有癌症的确定结论。 
    我们可以通过负面例子而不是正面证据接近真相!对观察到的事实制定通用法则是具有误导性的。与传统智慧相反,我们的知识并不能通过一系列证实性的观察结果得到增加,就像火鸡的例子一样。但有一些事情我持怀疑态度,另一些事情我却可以确定。这使得观察结果具有不对称性。实际情况并不比这更复杂。 
    这种不对称性具有很强的实际性。它告诉我们不必成为彻底的怀疑主义者,只需要成为半怀疑主义者。实际生活的微妙之处在于,在决策时,你只需要对事情的一个方面感兴趣:如果你需要确定病人是否有癌症,而不是他是否健康,你可以满足于否定性推理,因为它能够向你提供你所需要的确定信息。所以,我们能够从数据获得许多信息,但不像我们期望的那样多。有时大量信息会变得毫无意义,而少量信息却具有非凡的意义。确实,1000天并不能证明你是正确的,但1天就能证明你是错误的。 
    提出这种单边半怀疑主义观点的是卡尔?波普尔(KarlPopper)。在我写下这些文字时,他的一幅黑白照片就挂在我书房的墙上。这是我在慕尼黑从散文家约恒?韦格纳(JochenWegner)那里得到的礼物,同我一样,韦格纳也认为波普尔是现代哲学家中“代表一切”的人物—嗯,几乎代表了一切。他的著作是为我们写的,不是为其他哲学家写的。“我们”是指现实决策者,他们相信自己受不确定性制约,并且认为弄懂如何在不完全信息条件下采取行动是人类最高和最紧迫的事业。 
    波普尔针对这种不对称性提出了一项重大理论,其基础是一种叫做“证伪”的方法(证明某事为错误),旨在区分科学与伪科学。人们立即开始针对这种方法争论不休,尽管它并不是波普尔思想最有趣和最具原创性的部分。这种关于知识不对称性的思想非常受实践者的喜爱,因为他们对它的感受很明显,它就体现在他们的工作方法中。哲学家查尔斯?桑德斯?皮尔斯(CharlesSandersPeirce)像有些艺术家一样,在死后才获得敬重。 
    当然,“证伪”,也就是确定地指出某事是错的没那么容易。测试方法的缺陷可能导致错误的“错误”结论。发现癌细胞的医生可能使用了有缺陷的仪器,导致视觉错误,或者他可能是一个伪装成医生的使用钟形曲线的经济学家。目击犯罪的证人可能是喝醉了。但事实仍然是,你知道某事是错的比你知道某事是正确的有更大的信心。并非所有信息都有同等的重要性。 
    波普尔引入了猜想和反驳的方法,具体是这样的:提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并开始寻找证明猜想错误的事例。这是除寻找证实性事例之外的另一种方法。如果你觉得这很容易,你会失望,只有很少的人天生有能力做这件事。我承认我不属于其中之一,我并非天生有这种能力。 
    数到3 
    有见识的科学家已经研究了我们寻找证据的天生习惯,他们把这种易于犯证明错误的倾向称为“证实偏差”。你可以直接检验某个规律,着眼于该规律奏效的事例,也可以间接证明,着眼于它不奏效的地方。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令人不安的事例在确定真相方面有力得多,但我们通常不知道这一特性。
    我所知道的针对这一现象的第一个实验是心理学家P?C?沃森(P。C。Wason)实施的。他把2、4、6这个数字序列放在受试者面前,请他们猜出背后的规律。猜测的方法是受试者举出别的由三个数字组成的序列,受试者根据新序列是否符合同样的规律回答“是”或“否”。一旦从实验者的答案中获得确信,受试者就可以写出规律。(请注意这一实验与第一章讨论的历史规律问题的相似性:假设历史是符合某种逻辑的,我们只看到了事件,却从来看不到规律,但必须对它做出猜测。)正确的规律是“按升序排列的数字”,仅此而已。很少受试者发现了这一规律,因为要想找到规律,他们必须举出降序的数字序列(好让实验者的回答为“否”)。沃森注意到,受试者头脑中有一个规律,他们举出旨在证明它的例子,而不尝试举出与他们的假设不一致的例子。受试者顽固地试图证明他们编造的规律。 
    这一实验启发了许多类似实验。再举一例:受试者被要求说出为了发现一个人是否外向应该问哪些问题,据说这是另一类实验。结果发现,受试者提供的大部分问题都属于肯定回答能够支持假设的问题。 
    但也有例外。比如,象棋大师考虑的是在什么情况下投机性的一步会导致弱势,新手则寻找确认性的走法,而不是证伪性的走法。但请不要通过玩象棋来练习怀疑主义。科学家认为,寻找自身缺点使他们变成象棋高手,而不是练习下棋把他们变成怀疑主义者。同样,投机家乔治?索罗斯在进行金融赌博时,会不断寻找证明他最初看法错误的事例。这大概才是真正的自信:冷观世界而不需要找理由满足自我膨胀的欲望。 
    看见另一辆红色迷你Cooper 
    下面的观点进一步显示了证实的荒谬性。如果你认为多看见一只白天鹅就能进一步证明没有黑天鹅,那你应该会同意,在纯粹的逻辑基础上,看见一辆红色的迷你Cooper也会进一步证明没有黑天鹅。 
    为什么?只要想一想“所有天鹅都是白色的”这一论述意味着所有“非白色的事物都不是天鹅”,证明后一论述的事例就能证明前一论述。所以,看见不是天鹅的非白色物体就能产生这种确信。这一观点是由我的朋友、(会思考的)数学家布鲁诺?迪皮尔(BrunoDupire)在我们在伦敦的一次散步时发现的—在深度冥想中散步时,我们甚至注意不到下雨。他指着一辆红色迷你Cooper大喊:“看,纳西姆,看!没有黑天鹅!” 
    不是一切 
    我们没有天真到因为没有看到某人死去就相信他能够永生,或者因为没有看到某人杀人就相信他没有犯谋杀罪。无知的一般化问题并不是在任何地方都困扰我们。但归纳怀疑主义讨论的问题经常涉及我们在自然环境中碰到的问题,也就是使我们学会避免一般化的问题。 
    例如,当小孩看到一群人中某个人的照片并被要求猜出这群人中其他人的特点时,他有能力选择把哪些特点一般化。拿一张过度肥胖的人的照片给一个小孩,告诉他这个人是某个部落的人,让他描述这个部落的其他人,他(很有可能)不会草率地得出这个部落的所有人都有体重问题的结论,但他可能对肤色做出一般化描述。如果你给他看深色皮肤的人的照片,让他描述与这个人同部落的其他人,他会猜测他们都是深色皮肤。 
    所以,看上去我们天生拥有特别而微妙的归纳直觉来引导我们。休谟及英国传统经验主义者认为信念来自习惯,因为他们认为我们只从体验和经验观察中学会一般化,然而与之相反的是,对婴儿行为的研究表明,我们的思维模式使我们对经验进行选择性的一般化。(也就是说,在某些领域进行选择性的归纳学习,而在其他领域保持怀疑态度。)如此一来,我们不仅仅从1000天的经历中学习,还通过进化从我们祖先的学习中获益—生物学研究的正是这种现象。 
    回到平均斯坦 
    我们也可能从祖先那里学到错误的东西。我要在此指出,我们或许继承了人类在起源地生存的足够本能,但这些本能显然不适应当前全新的、复杂的高度信息化环境。 
    实际上,我们的环境比我们(以及我们的本能)意识到的更为复杂。为什么?现代世界是极端斯坦,被不经常发生及非常不经常发生的事件左右。它会在无数白天鹅之后抛出一只黑天鹅,因此我们要在比我们所习惯的更长的时间里暂不下结论。我在第三章说过,我们不可能遇到身高几百英里的人,于是我们的本能排除了这类事件。但图书销量或者社会事件的影响不会遵守这类限制。断定一名作家没有天分、市场不会崩盘、战争不会发生、一项计划无可挽回、一家公司不会破产、一家证券公司的证券分析师不是在吹牛或者邻居不会袭击我们,需要比1000天长得多的时间。在遥远的过去,人类能够做出准确和迅速得多的推理。 
    并且,如今黑天鹅来源的增加已经超出人们能够辨认的范围。在原始环境下,黑天鹅的来源只包括新遇到的野生动物、新的竞争对手和天气突变。这些事件反复出现得太多了,使我们对它们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惧怕。这种进行快速推理的本能,以及犯“过滤性错误”(也就是只关注不确定性的少部分来源,即已知的黑天鹅现象的来源)的习惯仍然深植于我们的天性中。简言之,这种本能是我们的困境所在。

《黑天鹅》第三部分第六章 叙述谬误

    我拒绝原因的原因 
    2004年秋天,我在罗马参加了一个关于美学与科学的会议。罗马大概是举办这种会议的最佳地点,因为美学渗入了那里的一切,包括人们的举止和声调。午餐时,意大利南部一所大学的一位著名教授非常热情地跟我打招呼。那天早上我听了他饱含激情的演讲。他如此具有感染力,如此自信,又如此有说服力,虽然我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但我完全同意他说的一切。他在演讲的时候,甚至一度被怒气涨红了脸,这使我(以及所有听众)确信他完全是正确的。 
    他在午餐上祝贺我指出了那些更多存在于人类头脑而不是现实中的因果关系链条的实际作用。他着重谈到我的前一本关于随机性的书,它描述了愤怒的交易员对人们对生活和市场中的运气视而不见的反应。我很幸运,我的翻译者对这个问题似乎比我知道的还多,这本书在意大利学者中获得了小小的追捧。“我对你的观点很着迷。那些观点实际上也是我的观点,你写了一本我(几乎)打算写的书,”他说,“你很幸运。你的写作方式很全面,描述了不确定性对社会的影响,以及人们对因果关系的过度相信。你指出了我们习惯上的解释行为是多么愚蠢。” 
    我们喜欢故事,喜欢总结,喜欢简化,也就是减少事情的影响因素。我们在本书的这一部分首先要讨论的人类本性问题,即如上所述的问题,我称之为“叙述谬误”。(实际上是一种欺骗,但为了礼貌起见,我称之为谬误。)之所以出现这种谬误,是因为我们习惯过度解释,偏好简洁的故事,而不是原始真相。它严重扭曲了我们对世界的思维反应,在稀有事件上尤为严重。 
    请注意,我博学的意大利学者朋友非常赞同我对过度解释和过度相信事物的原因的反对,但对于我和我的工作,他却无法不找出一个解释、一个原因。他必须编造一个原因。而且,他没有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因果圈套,我自己也没有立即意识到。 
    叙述谬误指的是我们无法在不编造理由或者强加一种逻辑关系的情况下观察一系列事实。对事实的解释会与事实混在一起,使事实变得更容易被记住,更符合道理。这种倾向的坏处在于它使我们以为对事物有了更好的理解。 
    与前一章一样,本章只讨论一个问题,但这是一个看上去属于不同领域的问题。叙述的问题,虽然其某个方面已经被心理学家研究得非常多,但并不是只与“心理学”有关。学科的划分隐藏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叙述问题是一个更为一般化的信息问题。叙述行为来自一种根深蒂固的简化事物复杂性的生物需要,机器人也会有同样的简化过程。信息需要简化。 
    为了帮助读者找到问题所在,在前一章讨论归纳问题时,我们研究了从已知信息中推测出的未观察到的事物,即在我们的信息集以外的事物。现在,我们讨论已观察到的事物,即在我们的信息集以内的事物,并探讨信息处理过程中的扭曲。对于这个问题,有很多方面可说,但我选取的角度是我们反映世界时的叙述简化问题,以及它对我们对于黑天鹅现象和极端不确定性的理解的影响。 
    柯尔莫哥洛夫的理论 
    我们的叙述谬误还有一个更为深刻的原因,而且它不是心理学上的。它与信息在系统中的存储和提取的顺序有关,鉴于我对概率和信息理论核心问题的考虑,它很值得在这里探讨。 
    第一个问题是信息的获得是有代价的。 
    第二个问题是信息的储存也是有代价的,就像纽约的房地产一样。文字或符号表述得越有条理,越不具随机性,越符合一定模式,这种表述就越容易在大脑中储存或者写在一本书里,好让你的后人在某一天读到。 
    最后,信息的处理和提取是有代价的。 
    人有许多脑细胞—1000亿,阁楼很大,因此困难大概不在于存储空间受到限制,而在于索引。你的意识,或者说被调动的记忆,你用来阅读这些文字并弄明白其含义的那一部分大脑比整个阁楼小得多。想一想,你的被调动的记忆甚至难以记住一个多于7位数的电话号码。换一种比喻,想想你的意识是国会图书馆里的一张桌子,不论图书馆里有多少你可以调阅的书,桌子的大小都限制了调阅的能力。压缩对意识的正常工作至关重要。 
    假设一堆文字构成了一部500页的书。如果这些文字完全是随机的,是以一种完全难以预料的方式从字典里挑选的,你就不可能在不损失这本书的某些重要部分的情况下总结或提炼这本书的内容。要想传递一则由随机的10万字组成的信息,你还是需要10万字。现在假设相反的情况,有一本完全由下面这个句子每页重复10遍构成的500页的书:“某公司董事会主席是一个幸运的家伙,他恰好在正确的时间处于正确的位置,声称对公司的成功做出了贡献,却绝口不提运气。”我们可以精确地把整本书(从10万字)压缩为上述这句话,从而完全不失真地提炼这本书。由于找到了模式,找到一系列事物的逻辑,你再也不需要记住所有事情。你只需要保存这一模式。而且我们可以看到,模式明显比原始信息简洁得多。你读这本书,就可以发现一条规律。根据这一逻辑,伟大的概率论大师安德烈?尼古拉耶维奇?柯尔莫哥洛夫(AndreyNikolayevichKolmogorov)定义了随机性的程度,它被称为“柯尔莫哥洛夫复杂性”。 
    作为灵长类中的人类,我们十分渴求规律,因为我们需要把事物简化,好让它们进入我们的头脑,或者说好把它们挤进我们的头脑。信息越具有随机性,事物就越复杂,因而越难以概括。你越概括,让事物越有条理,随机性就越低。因此,正是我们的简化行为使我们以为世界的随机性比实际上小。 
    而黑天鹅现象是我们不去简化的事物。 
    艺术与科学都是我们简化,使之具有条理的产物。想一想你周围的世界,它承载着上万亿的细节。试着描述它,你会发现自己试图把某种条理注入所描述的事物中。小说、故事、神话、传说都有同样的功能,它们使我们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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