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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杀的夷人,也没有什么意义。唉!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怎能不怀念高拱先生呢。
124、郭绪
【原文】
孝宗朝,云南思叠梗化,守臣议剿。司马马公疏:“今中外疲困,灾异叠仍,何以用兵?宜遣京朝官往谕之。”倪文毅公言:“用兵之法,不足示之有余。如公之言,得无示弱于天下,且使思叠闻而轻我乎?遣朝官谕之,固善;若谕之不从,则策窘矣。不如姑遣藩臣有威望者以往,彼当自服;俟不服,议剿未晚也。”乃简参议郭公绪及按察曹副使玉以往。旬余抵金齿,参将卢和统军距所据地二程许,而次遣人持檄往谕,皆被拘。卢还军至千崖,遇公,语其故,且戒勿迫。公曰:“吾受国恩,报称正在此。如公言,若臣节何?昔苏武入匈奴十九年尚得生还,况此夷非匈奴比;万一不还,亦份内事也。”或谓公曰:“苏君以黑发去,白发还;君今白矣,将以黑还乎?”公正色不答。是日,曹引疾,公单骑从数人行,旬日至南甸。路险不可骑,乃批荆徒步,绳挽以登。又旬日,至一大泽,戛都土官以象舆来,公乘之,上雾下沙,晦淖迷踬,而君行愈力。又旬日,至孟濑,去金沙江仅一舍,公遣官持檄过江,谕以朝廷招来之意。夷人相顾惊曰:“中国官亦到此乎?”即发夷兵率象马数万,夜过江,抵君所,长槊劲弩,环之数重,有译者泣报曰:“贼刻日且焚杀矣。”公叱曰:“尔敢为间耶?”因拔剑指曰:“来日渡江,敢复言者,斩!”叠既见檄,谕祸福明甚,又闻公志决,即遣酋长数辈来受令,及馈土物,公悉却去,邀思叠面语。先叙其劳,次伸其冤,然后责其叛,闻者皆俯伏泣下,请归侵地,公许之。皆稽首称万寿,欢声动地。公因诘卢参将先所遣人,出以归公。卢得公报,驰至,则已撤兵归地矣。
[冯述评]
才如郭绪,不负倪公任使。然是役纪录,止晋一阶。而缅功、罗防功,横杀无辜,辄得封荫。呜呼!事至季世,不唯立功者难,虽善论功者亦难矣!
【译文】
明孝宗时,云南思叠不服教化,守臣决议起兵讨伐。
司马马公上疏说:“当今中外疲困,灾祸频仍,怎可用兵?应当派遣京师的官吏前去告谕他们。”
倪文毅公(倪岳,字舜咨,谥文毅)说:“用兵的方法,在兵力不足时要表现得很充足。如马公所言,岂不是向天下表示自己弱小,而且使思叠听到了反而轻视我们。派朝廷的官吏去告谕他们固然很好,但如果他们不肯顺从,这个计策就行不通了。不如先派有威望的布政使前去,他们应该就会顺从;等不顺从时再讨伐也不迟。”
于是朝廷选派参议(布政司中有参政、参议)郭绪(太康人,字继业)及按察副使(一省的司法长官)曹玉(嘉祥人,字廷美)前往。
十几天后抵达金齿(蛮族名,今云南省保山县治)。副将卢和率军前进两里多后停下来,然后派人拿军文书前去告谕,结果都被思叠拘禁起来。卢和还军到千崖遇见郭绪,说明事情的经过,并警告郭绪不要靠近。
郭绪说:“我蒙受朝廷的恩惠,现在正是报答的时候。如你所言,做臣子的还有什么节操呢?从前苏武进入匈奴十九年,尚能生还,何况这些夷人比不上匈奴。万一不能回来,也是份内的事。”
有人对倪岳说:“苏武黑发去白发回,你现在已经白发了,难道会以黑发回来吗?”
倪岳态度严正,没有回答。
这天,曹玉称疾,郭绪独自骑马带数名随从上路。
十天后,郭绪到南甸(云南省武定县东)。山路险绝,不可骑马,于是披荆斩棘,徒步而行,挽绳前进。
又过十天,遇到一个大泽,郭绪骑着土人的象舆。地上烟雾弥漫,地下泥淖难行,而郭绪更努力前进。
又过十天,到了孟濑,离金沙江只有三十里了。郭绪派官员拿着文书过江,告谕他们朝廷有招抚的诚意。
夷人相顾失色,说:“中国的官也来到这里了吗?”
出动夷兵率领数万象、马,半夜渡江到郭绪的住地,长矛、弓箭环绕了好几重。
有翻译的人哭着报告说:“贼兵立刻就要杀过来了。”
郭绪大声叱责道:“你还敢挑拨离间吗?”又拔剑指着那个人说:“一会儿渡江,有敢再如此说的人处斩!”
思叠看到告谕的文书,是祸是福非常清楚;又听说郭绪的心意已决,就派数名酋长来接受诏令,并赠送土产。郭绪命令他们回去,只邀思叠前来面谈。
同思叠见面以后,先慰问他的劳苦,再为他伸冤,最后责备他叛变。听到这话的人都感动得哭泣跪拜,请求归还所侵占的土地,郭绪一一应许,他们都叩头称万岁,声动天地。郭绪问起卢副将所派来的人,同意都放回来。
卢和接到郭绪的讯息即刻赶到,而思叠已经撤兵回去了。
[冯评译文]
像郭绪这样的才能、胆识和毅力,绝不辜负倪公的赏识委任。但是这次的功绩,郭绪却只晋升了一级,而在别的战役里,其他官吏杀死很多无辜的人,却得到封赏,甚且庇荫子孙。唉!在末代之际,不只立功的人难得,连善于论叙功绩的人也很难得啊。
125、吴惠
【原文】
吴惠为桂林府知府,适义宁洞蛮结湘苗为乱。监司方议征进,请于朝。惠亟白曰:“义宁吾属地,请自招抚,不从而征之未晚。”乃从十余人,肩舆入洞。洞绝险,山石攒起如剑戟,华人不能置足,徭人则腾跣上下若飞。闻桂林太守到,启于魁,得入。惠告曰:“吾,若属父母,欲来相活,无他。”众唯唯,因反覆陈顺逆。其魁感泣,留惠数日,历观屯堡形势。数千人卫出境,宰羊豕境上。惠曰:“善为之,无遗后悔。”数千人皆投刀拜,誓不反。归报监司,遂罢兵。明年,武冈州盗起,宣言推义宁洞主为帅。监司咸罪惠,惠曰:“郡主抚,监司主征,蛮夷反覆,吾任其咎。”复遣人至义宁,义宁徭从山顶觇得惠使,具明武冈之冤。监司大惭,武冈盗因不振。义宁人德惠如父母,迄惠在桂林,无敢有骚窃境上者。
【译文】
明朝人吴惠(吴县人,字孟仁)任桂林府知府时,适逢义宁洞蛮结合湘苗造乱。监司(监察州郡的官)决议举兵征讨,请示朝廷。
吴惠极力表示:“义宁属于我的辖区,请让我前去招抚,如果他们不顺从再征讨未晚。”就带着十多个随从,坐轿子入洞。洞蛮盘据之处地势绝险,山石突起有如剑矛,汉人无法行进,但徭人却可赤足上下跳跃如飞。
他们听说桂林太守来到,就报告酋长,吴惠才得以进入。吴惠告诉他们说:“我就像是你们的父母,想来救你们,没有恶意。”众人唯唯应诺。
吴惠接着反复讲述顺从与叛逆的后果。酋长非常感动,留吴惠住了几天,参观他们屯兵堡垒的形势,又派数千人护送出境,在边境上杀羊宰猪。
吴惠说:“好好地做,以免日后悔恨。”数千人都投下兵器拜谢,发誓永不反叛。吴惠回来报告监司,朝廷因而罢兵。
第二年,武冈州盗贼窜起,宣言推举义宁洞主为主帅。监司责怪吴惠,吴惠说:“州郡主张安抚,监司主张征讨,蛮苗如果再反叛,就由我来承担罪过。”
吴惠又派人到义宁。义宁徭人从山头上看见使者到来,详细说明武冈盗贼的冤枉。监司非常惭愧。
武冈的盗贼也从此不振。
义宁人感念吴惠的恩德,视同父母。吴惠在桂林的任上,边境上从来没有人敢来骚扰。
126、龚遂
【原文】
宣帝时,渤海左右郡岁饥,盗起,二千石不能制。上选能治者,丞相、御史举龚遂可用,上以为渤海太守。时遂年七十岁,召见,形貌短小,不副所闻。上心轻之,[边批:年貌俱不可以定人。]问:“息盗何策?”遂对曰:“海濒辽远,不沾圣化,其民困于饥寒而吏不恤,故使陛下赤子盗弄陛下之兵于潢池中耳。今欲使臣胜之耶,将安之也?”上改容曰:“选用贤良,固将安之。”遂曰:“臣闻治乱民如治乱绳,不可急也,臣愿丞相、御史且无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便宜从事。”上许焉,遣乘传至渤海界。郡闻新太守至,发兵以迎,遂皆遣还,移书敕属县:“悉罢逐捕盗贼吏;诸持锄,钩田器者皆为良民,吏毋得问;持兵者乃为盗贼。”遂单车独行至府。盗贼闻遂教令,即时解散,弃其兵弩而持钩、锄。
[冯述评]
汉制,太守皆专制一郡,生杀在手,而龚遂犹云“愿丞相,御史无拘臣以文法”。况后世十羊九牧,欲冀卓异之政,能乎?
古之良吏,化有事为无事,化大事为小事,蕲于为朝廷安民而已;今则不然,无事弄做有事,小事弄做大事,事生不以为罪,事定反以为功。人心脊脊思乱,谁之过与?
【译文】
汉宣帝时,渤海附近的州郡年岁饥馑,盗贼群起,俸领二千石的高官都无力制止。
宣帝要选有能力的人前往治理,丞相和御史推举龚遂可用,于是封他为渤海太守。
当时龚遂已经七十岁,宣帝召见他,见他身材短小,不如传闻的威武,心生轻视,问他用什么方法可平息盗贼。
龚遂回答说:“海滨之地距朝廷遥远,没有承受圣明的教化,当地人民被饥寒所困,但是官吏又不加以抚恤,所以才使区区小贼在潢池之中玩弄陛下的大军。如今派臣前往,是想战胜他们,还是安抚他们呢?”
宣帝感觉他可能确有本事,改变了脸色,道:“选用贤良人才,自然是想要安抚他们。”
龚遂说:“微臣听说管理乱民好似整理乱绳,不可心急,希望丞相、御史暂且不要以条文法令来约束微臣,使微臣可以不用请示,看情形便宜行事。”
宣帝答应了他。
于是龚遂乘驿马到达渤海边,郡吏听说新太守来到,带兵相迎。龚遂将他们遣回,然后下令所属的郡县,悉数罢除捉捕强盗的役吏,并且明确:凡拿锄头等耕田器具的人都是良民,官吏不得拿问;只有拿兵器的人才是盗贼。
之后龚遂单独乘车到郡府。
盗贼听到龚遂的教令,立即解散,抛弃兵器,改持锄头等耕田器具。
[冯评译文]
汉制:太守独自掌管一郡政事,生杀之权在握,而龚遂还说:“希望丞相御史不要以条文法令来约束微臣。”不象后世民少官多,还冀望会有卓越的政绩吗?
古代的优秀的官吏,化有事为无事,化大事为小事,只求为朝廷安定百姓而已;而今却不是这样,无事弄得有事,小事弄成大事,发生事情不认为有罪,事情平定后反而认为有功。人心因而蠢蠢欲动,拚命想要造反,这是谁的过错呢?
127、徐敬业
【原文】
高宗时,蛮群聚为寇,讨之则不利,乃以徐敬业为刺史。彼州发卒郊迎,敬业尽令还,单骑至府,贼闻新刺史至,皆缮理以待。敬业一无所问,处分他事毕,方曰:“贼皆安在?”曰:“在南岸。”乃从一二佐吏而往,观者莫不骇愕。贼初持兵觇望,及其船中无所有,乃更闭营藏隐。敬业直入其营内,告云:“国家知汝等为贪吏所苦,非有他恶,可悉归田,后去者为贼。”唯召其魁首,责以不早降,各杖数十而遣之,境内肃然。其祖英公闻之,壮其胆略,曰:“吾不办此,然破我家者,必此儿也!”
【译文】
唐高宗时,蛮群聚集为寇,朝廷出兵讨伐往往不利,就以徐敬业(赐姓李,是李勣的孙子)为刺史。该州发兵到效外迎接,徐敬业让他们全部回去,独自骑马来到郡府。
贼寇听说新刺史到了,都严阵以待。
徐敬业一概不问,等处理过别的事以后,[眼中已无贼寇。]才说:“贼兵在哪里?”
有人回答说:“在南岸。”
徐敬业便带着两个助理官吏前去,旁观的人无不惊惧万分。
贼兵初时整兵观望,后来看见船里空无所有,就关起营门。徐敬业直接打开营门,走进贼营,告诉他们说:“国家知道你们是被贪污官吏所害,没有其他罪过,都可以回田里去,最后离开的人就真正是贼寇了。”
于是只找首领过来,责备他不早点投降,各打数十板后,遣送他们回去。[减轻责备,使他们能够接受。]
境内顿时平静下来。
他的祖父英国公李勣听到这件事,对他的胆识亦喜亦忧,说:“我从不这么冒险做事。然而将来败坏我们家的,一定是这个孩子。”
128、朱博
【原文】
博本武吏,不更文法,及为冀州刺史,行部;吏民数百人遮道自言,官寺尽满。从事白请“且留此县,录见诸自言者,事毕乃发”,欲以观试博。博心知之,告外趣驾。既白驾办,博出就车,见自言者,使从事明敕告吏民:“欲言县丞尉者,刺史不察黄绶,各自诣郡;欲言二千石墨绶长吏者,使者行部,还诣治所。其民为吏所冤,及言盗贼辞讼事,各使属其部从事。”博驻车决遣,四五百人皆罢去,如神。吏民大惊,不意博应事变乃至于此。后博徐问,果老从事教民聚会,博杀此吏。
博为左冯翊。有长陵大姓尚方禁,少时尝盗人妻,见斫,创著其颊。府功曹受贿,白除禁,调守尉。博闻知,以他事召见,视其面,果有瘢。博辟左右问禁:“是何等创也?”禁自知情得,叩头伏状。博笑曰:“大丈夫固时有是。冯翊欲洒卿耻,能自效不?”禁且喜且惧,对曰:“必死。”博因敕禁:“毋得泄语,有便宜,辄记言。”因亲信之,以为耳目。禁晨夜发起部中盗贼及他伏奸,有功效。博擢禁连守县令,久之,召见功曹,闭絜数责以禁等事,与笔札,使自记,“积受取一钱以上,无得隐匿,欺谩半言,断头矣!”功曹惶怖,且自疏奸赃,大小不敢隐。博知其实,乃令就席,受敕,自改而已。拔刀使削所记,遣出就职。功曹后常战栗,不敢蹉跌。博遂成就之。[边批:大手段人。]
【译文】
汉朝人朱博(杜陵人,字子元,封阳乡侯)本来是武官,不熟悉文官那一套。
后来担任冀州刺史,巡行时,有数百名吏民阻在路上投诉,把官府也挤满了。主政的官吏请他暂且留在县里,接见这些投诉的人以后再出发,想观察朱博的反应。
朱博心中明白,告诉随从到外面准备车驾,车驾备好以后,朱博走到车旁,看见投诉的人,就命令主政官明白地告诉他们:想控告县丞尉的,刺吏不负责考察这种黄色绶印的官吏,必须各自到郡县去;想控告黑色绶印的官吏的,都到管辖的处所,被官吏冤枉的人民,及有关盗贼诉讼的事,都到自己所属的主政官吏处。
朱博停车裁决,四,五百人一下子都神速地离去。吏民大惊,想不到朱博应变事情的能力如此强。朱博后来得知,果然是老主政官教唆人民聚会,就将这个官吏处死。
朱博任左冯诩(京师统辖的官)时,有个长陵县的大族尚方禁,年轻时曾私通别人的妻室,被刑的痕迹还留在脸上。功曹(郡府的属吏)受赂,告诉朱博,请让尚方禁担任守尉。朱博知道以后,就以其他事由召见他,见他脸上果然有斑痕,朱博遂屏退左右的人,问他道:“这是什么伤?”
尚方禁心知自己的事情无法隐瞒,就叩头说明。
朱博笑着说:“大丈夫一时错误发生这种事,现在冯翊想为你洗清这个耻辱,你能为本官效力吗?”
尚方禁又喜又惧,回答说:“一定尽死力报效大人。”
于是命令尚方禁不可泄漏,有机会的时候就记下别人的话。此后就以他为亲信,把他当作耳目。
尚方禁每天早晚都会揭发一些盗贼及奸细,功效显著,朱博就升他为连守县令。过了很久,朱博召见功曹,关起门来责备他有关接受尚方禁贿赂的事,给他笔记让他自己记录接受的贿赂,一文钱都不能隐匿,只要有一点欺瞒就砍头。功曹非常惶恐,老老实实记下受赂的事,一点都不敢遗漏。朱博了解实情后,就当场命令他改过自新,并拔刀削毁刚才的纪录,让他回去就任原职。
功曹后来行事谨慎,不敢有失误,朱博也继续提拔他。
129、韩裒
【原文】
周文帝[宇文泰]时,韩裒为北雍州刺史。州多盗,裒至,密访之,并州中豪右也。裒阳不知,并加礼遇,[边批:如愚而后可以用之。]谓曰:“刺史书生,安知督盗。所赖卿等共分其忧耳。”乃悉召桀黠少年,尽署主帅,与分地界,盗发不获,即以故纵论。于是诸被署者皆惶惧首伏,曰:“前盗实某某。”具列姓名。裒因取名簿藏之,榜州门曰:“凡盗,可急来首;尽今月不首者,显戳之,籍其妻子,以赏前首者。”于是旬月间盗悉出首。裒取簿质对,不爽,并原其罪,许自新,由是群盗屏息。
【译文】
北周文帝宇文泰时,韩裒任北雍州刺史。州中很多强盗,他到任后就暗中查访,发现原来是州中的豪族。韩裒假装不知情,并且很礼遇他们,对他们说:“本刺史是书生,怎么了解督察强盗的事呢,就依赖各位来共同分担这个忧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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