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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没什么吧。陛下归天,他这个做弟弟的回来也是人之常情,不值得大惊小怪啊。」
「他回来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回来的方式。特雷迪亚侯爵是一个特殊人物,他若要回来无论如何也应该先征得朝廷的同意,然而他却是不声不响忽然就出现在京城里了。」
费路西猛然悟出了其中的玄机,「他这是在试探!」费路西说:「试探朝廷和官员贵族们对他的态度。至于他为什么要试探,那就不言而喻了。而且,这也是变相放出了一个信号,就像是你把一块臭肉扔在屋子里,肯定会把苍蝇招进来。」
「大人说的不错,特雷迪亚侯爵的确要多加注意。」
「不用了吧,我还是怀疑他的号召力,这样一个离开京城多年的破落贵族几乎除了皇家血统一无所有,有谁会傻的把他当宝看。我想他也就是看看风头,然后看到风向不对,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费路西不在意地说,然而他立刻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德尔利你刚才说京城城门对于进出盘查得很严?」
「是啊,像属下这样一般的平民还好。而贵族、官员们几乎只准出不准进,如果有特别事情需要来回出入的话还得去申请。」
「那特雷迪亚侯爵是如何进城的?守城的官兵们即使略有疏忽,但不会轻易把这样敏感的人漏进去吧,这也许就是一条大罪。」
德尔利说:「大人心细,这正是我所说的第二件值得注意的事情。属下也觉得此事蹊跷,特意仔细的调查了一下城门卫兵的情况,发现各个城门的卫兵几乎都是同时换防的。后来属下把调查范围扩大,更是发现城里不少驻防部队都换过了,具体时间也是惊人的接近,这帮助背后—定有一个人指挥这一切,而且也从侧面证明了特雷迪亚侯爵进京至少是经过这个人默许的或者支持的。」
费路西皱皱眉头说:「我怎么觉得你的分析很武断?现在是非常时期,军队换防实属正常现象,朝廷也肯定愿意换上能让自己放心的部队,你的怀疑又从何而来?」
「大人,京畿地区有四个军团,分别镇守四个方向。而这四个军团每次又只能派一支万人队驻扎在京城里面,隔三月一换。众所周知,京城军队的换防有严格的时间和人员限制。而这次,不但时间上不合常理,而且军队的部署也有违常规,比如把中央第二军团某部派到了中央第三军团的辖地,所以这一定是按照对某个人的忠诚度安排的,如果是朝廷,断然不会这样,」
「难道这些都没有引起惊动吗?」
「属下先是起了疑心,然后刻意调查才注意到这些。别人未必会往这方面想,可能就马虎过去了,况且换防很秘密,基本都是黑夜进行的。」
费路西沉默了一会儿,说:「帝国几代皇帝一直推行军政分开政策,军人不得干政,朝臣不得掌兵,彼此独立各成体系,这样固然使得皇帝的宝座得到最大限度的安全感,也使得政治中的暴力因素减少,但也不可避免的带来新的问题。
如今皇帝陛下仓促归天,什么后事都没有安排好,那又有谁能暂时代替陛下去掌控军队呢。军队—如既往的自成体系,朝廷和军队之间的资讯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畅通,所以你能注意到的事情偏偏朝廷就没察觉,这除了可能是主观上的麻痹,也可能是因为他们视野中存在的肓点。」
「大人分析的极是。」
费路西又说道:「现在看来,特雷迪亚候爵进京的事情可以靠边了,关于军队的异动可是最重要的情况,特雷迪亚侯爵充其量也就是一个线索。这种权力争夺战乌七八槽,我们还是冷眼旁观吧,好像谁上台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
德尔利心里想,大人你现在口头说冷眼旁观也只是迫于自己的局限而已,要是出现了能动手的机会,你的动作肯定比谁都快。
神英帝国玉都城内外的情况似乎混乱的无以复加,真要分析起来千头万绪。
除了门阀派和经济派这一对老冤家,还有朝廷当权势力与地方势力的矛盾,混水摸鱼的尚书阁,蠢蠢欲动的军队……在神英帝国这一块大招牌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都打自己的算盘。监国委员会每日一次的碰头会继续进行,但监国们的心思恐怕都不在这里了。
「大家有事就说,没事走人。」今天的主持人鸟季诺里副宰相有气没力地说,他还急着去见大皇子。
「我有事。」阿克希萨尔公爵说:「特雷迪亚侯爵忽然出现在京城,想要参加出殡。」
特雷迪亚侯爵来干什么,谁会相信他会哀悼这个死去的兄长?乌季诺里想道。
鸟季诺里出于对门阀派的逆反心理,凡是那几位公爵提出的东西,他一般都要反对。
但乌季诺里还没有发言,尚书阁的瓦伦贝却先说话了:「特雷迪亚侯爵说什么也是陛下的兄弟,陛下归天,做兄弟的来哀悼一下也是人之常情,我们不能太过于不讲人情了。」
乌季诺里很奇怪与阿克希萨尔下属一派的瓦伦贝如此痛快就同意了,狐疑地想到,不会是这两派之间有了什么交易吧?「既然你们都同意,那我就不说什么了。」乌季诺里含糊道。
外面阳光灿烂,春风乍暖,鸟季诺里走出会议室时,心情为之一松,但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乌季诺里匆匆上了马车,朝大皇子的寝宫行去。
大皇子的寝宫在皇宫偏西的地方,乌季诺里早就是这里的熟客,门官没有通报就直接领着乌季诺里进去了。鸟季诺里远远的就听见一阵阵的惨叫声,这一定又是大皇子在惩罚犯了错的仆人。
乌季诺里在外厅喝茶等候,不多一会儿见大皇子提着条带血迹的皮鞭走出来。
乌季诺里把茶杯放下说:「殿下御下过严了。」
大皇子哼一声说:「这些奴仆们骨头贱的很,不打就发痒。」
乌季诺里懒得再说这些,直入正题道:「我们已经与莱维元帅打过交道了。」
这莱维元帅身兼军令、军务两个首席大臣,是当前兵权最重的人。
大皇子略显紧张的问:「结果如何?」
「莱维元帅说,愿意效忠殿下。」
大皇子长出一口气,说:「看来大事可定。」
乌季诺里说:「可是我总觉得不这么简单,莱维元帅答应的很干脆,但我们这边又没什么可吸引他的地方。」
大皇子笑道:「我的副宰相大人,你太多疑了,什么事情都要在心里怀疑一遍。就拿莱维元帅来说,他所能作的也就是在我和弟弟之间选一个,非此即彼。
我们这里没什么吸引他的,难道弟弟那边有吸引他的东西吗?他站到哪边都是正常的,我想这回他看好我们成功而已。」
乌季诺里一想大皇子说得也不错,从莱维元帅的立场看,哪边的确都差不多,倒向经济派这边也是完全合理的。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话,乌季诺里起身告辞。就在乌季诺里即将走出门口的时候,身后忽然又传来大皇子的声音:「副宰相大人,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计划瞒着我?」
乌季诺里惊讶地转过身来,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皇子用右手对着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个割喉的动作,配上他那残忍的微笑,令人不寒而栗。乌季诺里明白大皇子指的是什么,他本想瞒着大皇子,他认为这样有好处,不过现在看来大皇子已经知道了。
「这个……既然殿下已经知道了……」乌季诺里开始解释说。
「不!我并不知道,我仅仅是猜测而已。你也不用告诉我,我将会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发生的一切都与我无关。」大皇子说。
「是。」乌季诺里应声道。
乌季诺里知道自己的前程已经和大皇子绑在一起了,至于大皇子能否压倒二皇子登基他也没有把握,那门阀贵族的势力根深柢固。所以,乌季诺里开始筹划暗杀二皇子的事宜,如果一切顺利大皇子能够继承帝位,暗杀计划就可以作废了。
万一二皇子占了上风,那么乌季诺里宁可冒着被滔滔舆论质疑也要下手暗杀,一定要阻止二皇子称帝。
另一位监国委员会成员,与乌季诺里同属一派的玛恩大人回到府里。他看起来很是心绪不宁,府里的人都知道,大人已经这样好几天了。但是玛恩心里想的什么从来没有与谁说过,就连最接近他的夫人和侍从官也一样。
应该说玛恩处于矛盾之中,因为他风闻自己的同党乌季诺里有暗杀二皇子的计划。玛恩固然不愿意看到二皇子登基,但也反对用暗杀一类的手段。可是乌季诺里并没有告诉玛恩有暗杀计划,玛恩也没有证据,仅仅是在经济派高层人物的小圈子内听到的传言而已,这样玛恩也不好直接去找乌季诺里当面戳破。
玛恩忽然想起了正在坎兹华特庄园的费路西,于是玛恩找来自己的侍从官莫理盖杜,指示说:「你去坎兹华特庄园,把撒多·费路西请过来;拿上我的手令,免得城门不放行。」
莫理盖杜几天之内第二次来到了坎兹华特庄园,他到达时,费路西正在和拉万商量金钱的问题。
当费路西听到玛恩主动请他过去时,兴奋地握紧莫理盖杜的手说:「你真是及时雨啊,愿天神永远保佑你。」可以找玛恩借钱了,费路西想。
莫理盖杜尴尬道:「在下是大地之神的信徒。」
费路西急切地说:「一样一样,我们赶快走吧。」
城门果然盘查得很严格,若没有玛恩的手令,费路西还不一定能进得城来。
大约晚饭时分,费路西进入玛恩府第,见到了玛恩。
「你过来了啊,正好一起进餐。」玛恩说。
玛恩家里的仆人们摆好了酒食,就退出餐厅,只留下玛恩和费路西两人。
「请。」玛恩礼貌地做手势。
费路西的庄园里生活条件并不好,啃了几天青菜。如今见到这一顿丰盛的晚饭,不禁食指大动。他和玛恩也是老熟人了,以前又不是没在玛恩家吃过,所以费路西就不客气的大吃起来。
玛恩看着费路西毫不见外的举止,脸上不知不觉的露出一丝微笑。
费路西抬头喝一口酒,用餐巾纸擦擦嘴说:「玛恩人人为什么突然想起请我吃饭了?」
玛恩开口道:「当初你也算是一个超级高手,现在你的武技没有丢下吧。」
「哈哈,你说笑啊,我这是天生的能力,没那么容易就失去的。」费路西心里很奇怪玛恩为什么会扯起这个。
「那就好。」玛恩说。
费路西突然汗毛一竖,说:「难道你要我去当杀手?」
玛恩做出怒色道:「我是那种人吗?」
「那你问起这个干什么?」
「我是为了你好。你也知道,坎兹华特庄园是什么样的地方。前年陛下西征归来,论功行赏的时候,发现手头里没有什么合适的土地可以赐给你了,但陛下又是一个极要面子的人,断然不肯让别人笑话皇家拿不出土地封赏功臣,于是陛下就把这有着特殊作用的坎兹华特庄园赏给了你。」
「原来如此。」费路西总算明白了陛下怎么给他这个地方,「这又如何?」
玛恩用警告的语气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出殡的两位皇子在你那里出了什么问题,你绝对难辞其咎,所以你一定要注意保护二位皇子的安全。」
费路西愣了一下,慢慢地把手中的酒杯放下,对玛恩说:「大人你莫非听到了什么风声吗?难道有人会……」
「你不要乱猜。」玛恩否认说:「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免得你乐极生悲。」
费路西趁机道:「我现在就很悲了,迎接皇室是要花钱的,可我手头里紧得很。」
「这好说,我可以借给你。」玛恩慷慨地说:「一万金元应该够了吧。」
「好极了。」费路西的心定下来了,他此行的最大目的已经达到。
这时候费路西才发现,玛恩的情绪不是很正常,有什么心事似的,再联想起刚才不知所云的警告,费路西仿佛猜出了什么。
「大人你看起来似乎有心事啊,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我没什么。」
「你无缘无故地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提醒我小心戒备?」费路西说:「难道是大人的同党们有些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危险的计划?大人你既不苟同又无可奈何,所以如此心绪不宁啊。」
「胡说!」玛恩脸变了色,「这种事情岂能当儿戏般乱猜?诬陷大臣罪可至死!」
费路西起身说:「好好,算我失言了,在下就此告辞。不过走之前我还要问一句,大人你到底为什么把我叫过来。」
玛恩斥责道:「你这个笨蛋,简直不识好人心。你才当了几年官员,怎么变得比狐狸还多疑?如果皇子在你那里出了事故,你就完蛋了。假如出现了凶手不明的情况,也许你就会被当作替罪羊,这决不是开玩笑。我不忍心看到你这样下场,提醒提醒你而已。」
费路西笑了,笑得高深莫测,「大人对在下的关爱让在下感激不尽,若不是大人的栽培,在下恐怕还在浪迹京城,在下心中永远铭记大人的恩德。」
这一番来的莫名其妙的谢词让玛恩听得挺难受,但他没说话,看费路西还会说什么。
费路西话音一转,似乎说开了不相干的事情,「假如我看我们那里几个省的经略大臣不顺眼,你会支持我吗?」
「啊,这个,应该会吧。」
「记得去年北伐刚回来时,我曾经旁敲侧击的试探过大人,大人你的回答语气虽然不明朗,但可以说是近乎否定的,但时至今日,大人竟然又表示支持了啊。
如果大人重友情,为何去年含糊其辞?如果大人讲公义,为何今日又说支持?」
费路西走到玛恩身边,继续说:「大人的态度看似前后矛盾,实际上并不矛盾,他们有一个同样的本质。我为什么说起这些呢?今天大人请我来,恐怕背后也有这个本质吧。不过我说这些并不是要刁难大人你,我的意思大人你应该明白。」
玛恩惟有苦笑以对。去年费路西北伐归来的时候,玛恩并不认为费路西能在东南站稳脚跟,如果盲目支持费路西争权,万一费路西失败了,他自己很可能搞得引火烧身。因此面对费路西的试探,玛恩采取了模糊态度。但现在不同了,费路西已经抓住时机立定了脚,初步建立了自己的威信,支持他风险小就得多。虽然前后不一致,但不能完全责怪玛恩功利,对此费路西也是很理解的,有句话道:人在朝廷,身不由己。
「撒多·费路西,我虽然比你大二十多岁,但一直都拿你当朋友看,今天也是。难道你不相信么?」
费路西与玛恩对视一会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完全相信。我也永远把大人你当作朋友。」
玛恩再次苦笑,他知道,费路西再也不是当年为了几十个金元而卖命的自由佣兵了,再也不是胆敢违抗皇命擅自出走的少年了,再也不是能与他玛恩谈笑无忌,亲切无间的晚辈后生了。还是朋友,不过是窗户纸被捅破后的另一种的朋友了。
「为什么每个人都会如此呢。」玛恩喃喃道。
玛恩这辈子第一个朋友就是八世皇帝陛下,这段少年时最纯真的友情后来比变成了另一种友情,其他这样的人物还有很多。玛恩想了半天,却没想到自身的局限,难道他担心费路西是百分之一百的出于友情么?恐怕玛恩大人的大脑也会不自觉的为自己所处的立场自私了那么一下。但是这种不自觉,连玛恩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只要玛恩还和官场连在一起,他永远都认不清自己的局限。
天色已晚,玛恩邀请费路西留宿,但费路西却拒绝了。费路西拿着玛恩借给的一万金元汇票,出了玛恩府。费路西骑着马慢慢悠悠地在大街上走,夜这么深了,实在没有必要赶几十里路回庄园去,费路西决定到德尔利郡里睡一晚上。
玛恩府第这一带是上层人物云集的地区,放在平时,现在正是灯火楼台、笙歌热舞的时间,只因为目前处于国丧期间,方才安静不少。至少现在的安静有助于费路西思考,虽然费路西在玛恩面前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已经暗暗的留了心。
「玛恩绝非凭空的担心,他已经知道一点内幕了。」费路西想道,「大概真会有人去搞暗杀。那究竟是何时,何地,何人指使何人去刺杀何人?玛恩估计也不很清楚,从玛恩这家伙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情况来看,很可能是他的同党人要搞鬼,否则他也不至于这般犹犹豫豫的想说又不愿意泄露。而且以玛恩的为人肯定不会赞同本派人搞暗杀的,所以才左右为难。对了,经济派的头头是乌季诺里副宰相,多半是他在策划,对象当然是门阀派支持的二皇子。」
费路西似乎很冷血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