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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没有把今天早上宝兰打电话给你的事,告诉我。”
她看着我,要说些什么,然后嘴巴张开,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说呀,”我说,“告诉我,有多少人在这里知道你新换的电话号码?”
她又张了下嘴,改变意见。然后说:“没有别人。但是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早就知道了。”
“但是我……我把这段录音洗掉了……唐诺,有人窃听我电话?”
我说:“当然不可能,像这种情况绝对不会有人能窃听你的电话。”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这样说好了。我用推理的方法知道的。你告诉我你打电话给宝兰,说叫她九点钟开车在你公寓门口接你,不见不散。但是你并没有打电话给宝兰,因为白莎和你在一起。所以一定是宝兰打电话给你的。那就是白莎知道有人打进来的那一次,你洗掉录音带的那一次,白莎跑进洗手室的那一次。”
她用大眼睛看着我。
“昨晚上你用加过药的巧克力给白莎喝下后,自己到哪里去了?”我问。
她用受惊的眼神张大了眼看着我道:“唐诺,你在说什么呀?”
“尽管装,”我说,“你不过浪费时间而已。”
“你怎么会想到我到什么地方去了?”
“明显到极点了。”
“唐诺,我可以信任你吗?”
“什么意思?”
“能不能相信到我告诉你的事绝不泄漏出去。”
“你要相信我,我不论做什么事都是以你的利益为先。只要我还过得去,我要好好保护你。你是我的客户。丘先生付了钱,要我们保护你,不是保护他。我要对你忠心……只要自己还可以。你应该相信我。事情也一定是如此的。”
“你有没有看到下午版的报纸。唐诺?”她问。
“这有什么关系?”我问。
“报上有一件新闻,有关一个女人被人谋杀。一个别人称她夫人,一个拉皮条的老鸨。”
“谈珍妮?”我问。
“是的,那么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我说:“你和她有什么关连呢?”
“我,我曾出过两次约会的差。”
“经过这夫人安排的?”
“是的。”
“什么样的约会?”
“钱倒是不算少的,每次拿50元和计程车钱。因为自此之后谈夫人没有再给我安排过约会。”
“他们期望要你做什么?”
“要那么仔细告诉你吗?”
“其中有一次约会是丘先生?”
“不是,丘先生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也一点没想到过。假如他知道了,他……他会离我远远的。会当我是个热洋芋一样快快脱手。”
我快快的想了一下。
“你是从盐湖城来的?”
“是的。”
“这里还是有朋友的?”
“只有一个。”
“谁?”
“葛宝兰。”
“那么,你怎么会搭上谈夫人这条线的?”
“经由盐湖城一个小姐,她……反正我写信告诉她,来这里后多寂寞。她来信告诉我可以去看看谈珍妮夫人。”
“你就去了?”
“是的。”
“把什么人推荐你去也说了?”
“她和我谈话,问我很多问题,问我有没有丈夫,男朋友,都是身家调查。”
“给了你两次约会?”
“是的。”
“两次是同一个男人?”
“不是。”
“什么样人?”
“第一次约会那个人,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再和他出去。”
“第二个呢?”
“比较好一点,但是……他笑我,说我是老派的人。我想,他不会再约我出去。”
“所以,”我打一个高空:“昨晚上你一定要去和谈夫人摊牌,为什么?”
“为了……喔,唐诺。”
“说呀,要说就说个明白。”我说。
她说:“因为有一点线索,使我突然想到,谈夫人也许是这些电话的幕后主使人。”
“什么线索?”
“因为我突然想起信封上的字……铅字凑起来,图章一样印上去。我想起谈夫人有一套这种活动印章,我第一晚去的时候,她用夹子在夹铅字,装进一个字盘去。”
“我昨天下午很晚才想起这件事。我本来想告诉你,又怕你跑去看谈夫人,于是你会知道这种约会的制度。你会知道我也做过他们的约会女郎。假如丘先生也知道了这件事,就职位拜拜,每样东西拜拜了。”
“你于是自己怎么做呢?”我问。
她说:“我决心自己一个人去看谈夫人。”
“你去了?”
“是的。”
“你给白莎的巧克力下药了?”
“我不喜欢你说下药了。我……我看白莎很累了,我要她好好睡上一个晚上。我有些安眠药我知道绝对没有问题的……唐诺,我是下了两颗在她巧克力里。”
“等她睡着了?”
“是的。”
“你用你自己的车子?”
“我的车子我无法取到。我下楼之后,叫计程车去的。”
“你叫了计程车,直接去她家?”
“是的。”
“是什么时候?”
“老天,我不知道,大概……是柯太太睡下去,睡着了,开始打鼾之后……我想,是10点半,11点左右……我没有特别注意时间。”
“好!你去那里,和谈夫人说话了,你是怎样回来的呢?有没有叫计程车在外面等呢?还是……”
“没有,没有。我没有和她说话。”
“你没有?”
“没有。”
“为什么没有。”
“屋子的前面在我到达的时候已完全没有亮光了。屋子后面还有光,所以我绕到侧面去。到侧面我知道光是从卧室出来的。我能听到谈夫人在和什么人谈话。说得很快,说得很当真。我想我最好等一下……但是我有点好奇,又想知道什么人在她卧室里。然后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听到在说什么吗?”
“没有,只是低低的男人声音,我绝对知道是男人。”
“是吵架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吵架。但……她说话很诚恳,好像要解释什么似的。也或许是想说动男的去做什么事。你要知道谈夫人跟每一个人说过,她的门前不喜欢别的人来停车,她说停车多了会吵闹邻居,而且活动太多会引人注目。所以我叫计程车到下一个街角,在那边等候。
“我一直等,希望那男人走,但他没有走。从谈夫人的语气,我听得出她在表示什么事她已经安排好了,没问题。想想我要在她这样情绪下和她谈判,心里真不是味道。我想我对这种事本来就不是在行的。”
“我站在那里想,今后我应该去南美洲或什么地方,把一切烦恼都抛掉。也就是这时候我想到要请丘先生资助我逃亡经费。”
“所以你回到计程车去,回家了?”
“唐诺,计程车走掉了。我想他等太久了。不管怎样,我出来时他已不在我请他等的地方了。我走了10条街,才有巴士站。我是乘巴士回家的。”
“你留下了一条一里多长的尾巴。”
“什么意思?”
我说:“计程车司机看到报,会想起那个地址,他会去报警的。”
她苍白地看看我,怕怕地:“唐诺,他不会这样的,他人不错。”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说:“这是件大案子,谁都会注意到的。再说警察绝不是笨人。少自己安慰了。我现在在想的是时间因素。”
“为什么?”
“目前我还不必和你讨论。不过我要知道你到那里的准确时间,我会自己去找出来的。”
“以警察立场看来,他们一定正在找你,你也热得像个火炉上的盖子,你不可以用假名字,因为假名字是逃避的证据,在加州逃避又是有罪的证据。”
“有什么罪?”她问,“我什么错事都没做过。谈夫人也是因为我什么错事也不肯做,才不再要我。”
我说:“谋杀罪。”
“谋杀罪!”她大叫道。
我点点头。
“唐诺,他们不能这样。”
“他们能这样,也会这样,”我说,“现在,你告诉我,第一个这种电话是什么时候来的。第一个叫你离开的限时专送,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说:“我永远不会忘记是哪一天。这是5号。我接到第一封限时专送,里面由剪下来的报纸贴成威胁语气。15分钟后第一个电话就来了。”
“什么时候?”
“是在下午。我才工作完毕回家。我已冲过凉,正准备煮点东西吃晚饭。我穿得很随便,因为我想到还要洗碗,我不愿把衣服弄脏了。”
“这都是在5号?”
“是的。”
“4号的时候你有次约会外出?”
“你是指谈太太安排的约会?”
“是的。”
“没有,我那时距她给安排的约会至少已经有10天到两个星期了。我一共只有两次她安排的约会,唐诺。”
“两次距离多远?”
“我看看……第一次是在一个星期三。第二次是在同一礼拜的星期五。”
“谈夫人给你详细指示,应该做些什么?”
“是的,有印好的指示,有印好的规定。我也听她警告过我,假如我违反规定,就有麻烦,而且不再安排约会。”
“但是你没有违反规定。”
“没有,我完全照规定行事。”
“好,”我说,“你说神秘的电话是5号开始的。你再想一想,4号你做什么了?”
“4号,为什么?大概没什么新鲜的。”
“3号呢?”我问。
她把眉头蹙在一起:“唐诺,我实在没有办法让脑袋像这样开开关关……3号,3号,3号也没新鲜的。”
“没有新鲜的话,是做些什么呢?”我问。
“早餐,葡萄柚汁、土司、咖啡……当然是起床和淋浴在前。上办公室,10点钟休息一刻钟。中午午餐休息一小时。”
“午餐你吃什么?”
“午餐我一直吃得很好。但是我喜欢一面吃饭,一面填字游戏。我对填字游戏最入迷了。”
“所以你中午的时候,一小时都用在吃饭和填字游戏上?”
“是的。”
“3号也是如此?”
“是的。”
“4号?”
“是的,应该是的,不过我记得不太清楚。”
“晚上呢?”
“两天中有一天晚上我去看电影了。我自己请自己喝点鸡尾酒,一餐晚饭,然后去看了场电影。”
“你一个去喝鸡尾酒,吃晚饭?”
“是的,他们不让我一个人进鸡尾酒吧廊,一开始我有点困难。后来因为我去过那里好多次,不少人认得我。我告诉他们我约好的男朋友在这里见面,我来早了。才解决困难。”
“你骗了他们?”
“我是骗了他们,但是我不愿先到餐厅去,坐在餐桌上叫鸡尾酒吧廊的女侍给我送酒来,那样又要加服务费,又要付双份小费。”
“在鸡尾酒吧廊里,见到什么认识的人吗?”
“我……”她突然停了下来。
“说呀。”我说。
“是的,我见到了几个以前见过的女郎。”
“朋友?”
“见过的人……她们经过谈夫人介绍约会。我想是她的小姐。”
在这个时候,卜爱茜开车过来,开始找停车位置。
我把车门打开。
“来吧,”我对玛莲说,“爱茜回来了,我给你们介绍。”
11
卜爱茜根本想不到有人等她,所以在我按几下喇叭之前没有见到我们。然后她的脸色亮了起来。
她把车开向这边路旁。
我帮助玛莲离开汽车。
“唐诺,怎么回事?”卜爱茜问道。两眼好奇地看着玛莲。
“有一件事,我要请你帮个忙。”
“没问题,任何事。”她说。
我为她们两个互相介绍。
“稽玛莲?”爱茜深思地说:“老天,我在办公室里听到还是看到过你的名字?我是赖唐诺的私人秘书,你知道。”
“这稽小姐是我们保的镖。”我提醒她。
“噢。”爱茜说。
“我要和她谈一谈。我要有个证人在场。我要从谈话中找出一点她虽然知道,但她自己不知道自己知道的事。你要帮我的忙。”
“现在?”她问:“吃饭之前?假如你不太饿,我当然可以给你们弄点吃的。只是我肉不多。最多给你们弄点炒蛋、香肠什么的。”
“我们先说话,后吃饭。”我说:“我们出去吃饭。”
“不要,不要,”玛莲说,“我只要留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就可以。我不再要这些怕人的电话,我……”
我知道爱茜喜欢好的食物,所以我说:“好,我们先谈一下,之后我们出去买一些厚的腰肉牛排。我们自己在公寓里自己烤。也可以顺便烤几只大洋芋。烤熟了拿出来切开,加上白脱、忌司,再放进去烤。统统我请客,另外再买一罐洋葱圈来炸。法国面包,和一瓶葡萄酒。怎么样?”
“听起来,”爱茜说,“美极了。”
“我不认为我有那么好胃口,”玛莲说,“但是,这些听起来……的确很开胃。”
我们一起来到爱茜的公寓。
爱茜说:“你们原谅我一下,我先要把一整天办公室得来的衰气洗洗掉,马上来陪你们。”
玛莲问我:“唐诺,我今天晚上要住哪里呢?”
“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说。
“你什么意思,说要找出我知道的事情,但我自己不知道自己知道什么。”
“正是如此,”我说,“我想在4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你自己忘记了,这是重要的。”
她的眼睛在我直视下,突然胆怯起来。
“你想起来了,是吗?”我问。
“没有。”她说。
我说:“坐下来,不要客气。把这里当自己的家。”
卜爱茜自洗手间出来,轻松、清爽得像朵鲜花。她仔细地看着玛莲,用的是女人看女人的方法——像是在从头到脚的清点存货。
我说:“由我来开始,我要你们两位了解,我们的侦探社接受了定金,要我们保护这位玛莲小姐,使她不受任何外来的骚扰。玛莲失去了耐心,因为她觉得我们的保护,及不上她所想像的,所以她把雇用我们的丘先生请来,把我们解雇了。”
“不知因为什么,我感觉到玛莲是在逃避一件事情。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逃避什么。我的意思是她自己也只有隐隐的一点潜意识。我认为玛莲对谈珍妮夫人如何执行她的业务,知道的比告诉我们的还要多。”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告诉你了,唐诺。”
“她给过你规则?”我问。
“是的。”
“印刷品?”
“是的。”
“你不会把它留着,正好带在身边吧?”
“我想我有一份。”
她打开皮包,在里面摸索着。
皮包里都是女人皮包常见的东西。
她拿出一个小皮夹,抽出两张招叠了的纸,一张是填了一半的填字游戏,另一张是印了字的纸。
她把印好了字的纸打开,递给我。
所谓规则,是第一流的掩饰之词。任何时间警察要插手调查的话,谈珍妮夫人就可以把它拿出来塘塞一下。
印好的规则是这样的:
这是一个合作性质的导游服务机构。你是自愿参加我们的一员,参加的目的是利用傍晚时间自己有正当的消遣,合宜的伴侣和增加收入。
导游人员不可私自探问顾客的身份。
导游人员不可有任何影响淑女身份的行为。
导游人员不可接受小费、额外赏赐或金钱赠与。
导游人员所导游的男士,已付本机构合作金50元。其中10元为行政费用,其余40元归导游员本人。
导游不得将对方带至自己居住的地方。不可将电话号、地址交付对方,亦不可泄露自己身份。只能告知住址为罗德大道762号,与母亲住一起,约会结束后亦应返回上址报到,于男士离开后始能自由返家。
计程车来回的费用,本社会以其他名义,在50元以外,向男士先予收妥,是故导游员之计程车来回由本机构开支。
出游时一切开支由男士负责。化妆室小费的零钱,可以向男士要。花束的致赠可以接受。
各导游人员必须了解,任何破坏规定皆可导致本机构及其他导游人员之极大困扰与难堪。
返回报到的时间,不可迟于清晨1时30分。必须尽一切可能使男士护送返回罗德街地址。
个人亲昵以吻别为最大极限。停车于人少地区或至私人非公开场所逗留皆为严重违规。出游地点限于高尚人士正当傍晚消遣场所,如鸡尾酒廊、餐厅、夜总会、戏院、剧场、高级跳舞场所等。一切非公众场合皆须避免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