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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黛妮趁机仰卧在厚厚的草丛上,喘著气道:“让我休息一会,好吗?”
凌渡宇淡淡一笑,默然坐下。
林中虫鸣蝉唱,间杂著鸟兽走动的声音,有种出世的和平和宁静。
雅黛妮道:“巴极末死!”
凌渡宇愕然望向她。
雅黛妮脸上露出深沉的失望道:“巴极在他的手下中,不但是领袖,而且是神,假设巴极遇袭身亡,他的手下一定会疯狂地向我们展开搜捕,像刚才那样队形完整地搜索,说明了巴极依然毫发无损。”她对巴极一方的情形有深入的了解。
凌渡宇呆了一呆,道:“为甚么巴极的手下如此敬畏他?”
雅黛妮答道:“巴极是货真价实的英国牛顿大学哲学博士,样貌风度均无懈可击,兼且精通权术策谋,这也是他能在南美洲众毒枭中稳坐第一把交椅的原因。”
凌渡宇望向夜空,有些感慨,世界上这类天生领袖的人,自有其威慑他人的魔力,叫人为他效命,若是为恶,便祸害人间了。
天空传来直升机的响声,忽远忽近,在捕猎他们。
凌渡宇侧耳细听,直升机的噪音里,似乎还夹杂著点其他的声音。
凌渡宇轻叫道:“是狗吠声!”
两人同一时间弹起身来,继续艰苦的逃亡。
林木稀疏起来,地上一片泥泞,道路艰难。
狈吠声和人声时远时近,每一次都接近了少许,敌人紧蹑着他们的方向追来。
雅黛妮边走边道:“前面百多码处有道河流,沿河而行,可避过附近的沼泽!”
凌渡宇叫道:“还不快跑!”
两人在黑夜约雨林内踉跄前行,不一会,河水流动的声音,在前方不远处传来。
凌渡宇停下来,把滑倒地上的雅黛妮拉起来,后者一面泥污。
凌渡宇笑道:“这样跑不是办法,迟早会给敌人的猎犬追上。”不怀好意地从背囊中掏出一罐喷剂,喷出一股气体,附在附近的树木上,林间立时充斥著奇怪的异味。
雅黛妮奇道:“这是甚么?”
凌渡宇偏向左方走去,一边走一边喷,直到整罐喷尽,才转头走回来道:“这是专门针对猎犬设计的气味喷剂,这一罐喷的是白兔的气味,保证那群『跟尾狗』如醉如痴,大发狂性。”
雅黛妮看著凌渡宇促狭的笑容,有好气没好气地道:“你倒想得周到!”
凌渡宇从容道:“还未得周到,至少还未给你预备一条滚热的净面巾。”
雅黛妮知他笑她一面泥污,咧嘴一笑,转身继续前行。
凌渡宇第一次看到她展露美丽的笑容,只觉罕有动人,一时回味起来,忘了走路。
雅黛妮叫道:“还不赶快!”语气又回复先前的冰冷乏味。
凌渡宇苦笑摇头,跟了上去。
不一会,两人踏足坚硬的泥地上,沿著十多英尺宽的河流,向西北方走去。
河中不时见浮沉的鳄鱼,使人感到南美洲雨林危机四伏。
后方蓦地传来猎犬的狂吠和沸腾的人声,两人对望一眼,知道喷雾剂产生了作用。
凌渡宇刚要自夸两句,异变已起。
两个强烈的光芒,在前方亮起,把两人照得纤毫毕露。
探射灯。
在这雨林内,这是没有人能在梦想得到的怪事。
强光刺激下,雅黛妮睁目如盲,她虽是第一流的战士,仍然被这突变骇得魂飞魄散,一时失去了战斗反应的能力。
凌渡宇的反应却是完全不同,几乎在探射灯亮起前,他的自动步枪从背上滑至胸前,子弹呼啸狂叫。
两盏强力的探射灯亮著的时间不及一秒钟,又在凌渡字的枪嘴下化成粉碎。
像漆黑的夜空里,电光一闪,倏又消去。
同一时间凌渡宇侧撞呆立的雅黛妮,两人一齐滚落冰冷的河水里去。
敌人惊喝起来,枪声响起,火力笼罩著两人先前站立的一大片土地,一时枝叶横飞,空气中充斥火屑弹药的气味。
凌渡宇身手何等迅快,在跌进冰冷的河水前,两枚催泪爆雾弹扔往身后,催泪雾花朵般爆了开来,然后快速扩展,当凌、雅两人潜进河水里时,四周方圆百多方码的地方,陷进目不能视的黑雾里。
雾里敌人呛咳大作。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凌、雅两人心意相同,发力向对岸游去。
离岸只有数码时,凌渡宇忽感有异,一股暗涌从后方迫来,凌渡宇叫声不好,扭身提枪发射,水花激溅半天,身后数码的地方一阵翻腾,血腥扑鼻,紧蹑身后的鳄鱼在河面上垂死挣扎,打得一天浪花。
凌渡宇发力狂游,鳄鱼的挣动和鲜血,会把远近的鳄鱼吸引到来,须尽快离开险地。
两人先后匍伏上岸,不及察看对岸的情形,窜进了河旁的雨林里,两个小时后,他们深入雨林区内的沼泽地带。
这处树木稀疏,河道密布,地上一片泥泞,令人每一步仿如千斤重担。
雅黛妮出奇地熟悉地理形势,往往能先一步指出危险的沼泽,使他们避道而行,即管如此,到天明时,他们才推进了三哩许的路程。
太阳的曙光从东边斜射入林,映照起林内的沼泽世界,说不出的凄艳。
两人筋疲力尽,躺在一棵树下喘起气来。
凌渡宇盘膝静坐,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他再睁开眼睛时,看到雅黛妮苦苦沉思,似乎在决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凌渡宇和她共了一夜患难,对她的印象改善不少,柔声道:“你在想甚么?”
雅黛妮浑身一震,惊醒过来道:“你……你醒了……刚才是在禅坐吗?”
凌渡宇避而不答,追问道:“想甚么?”
雅黛妮神色有点不自然,问非所答地道:“他知道我来了!”
凌渡宇皱眉道:“他?”
雅黛妮点头道:“巴极!他知道我来了,所以才能在那里布下埋伏。”跟著狂笑了起来,声音内充满悲愤的情绪道:“但人算不如天算,竟然让我们逃掉了。”
凌渡宇给她的说话弄糊涂了,同时又知内中大有文章。
雅黛妮沉默了一会,好像在下一个决定,抬起头,眼神注定凌渡宇道:“我要回去!”
凌渡宇几乎整个人跳起来,叫道:“甚么?”
湖祭二
雅黛妮从衣服内掏出一张发黄的纸张,递给凌渡宇。
凌渡宇接过一看,原来是一张手绘的地图,精细异常,图文并茂地指示了整个水月雨林的地理环境和穿行的方法。
雅黛妮站起身来,道:“以你的才智和手段,又有这地图辅助,一定可以逃出生天,这是我对你的报答。”
凌渡宇待要说话,雅黛妮伸手阻止,道:“不要问,由现在开始,我们各走各路,就算被碎尸万段,我也要亲手杀死巴极。”
凌渡宇道:“在目前这情况下,白白牺牲有何意义?”
雅黛妮转身离去,神情坚决地道:“我自有主张,你还是管你自己的事吧!”
望著雅黛妮消失在雨林的深处,凌渡宇气得长叹一声,对于一个发疯求死的人,还有甚么道理可说。
奇怪的地方,是雅黛妮似乎有点杀死巴极的把握。
她凭恃著甚么呢?
雅黛妮离开了凌渡宇后,转向北方行去,她一点没有停留,明显是向著某一目的地进发。
愈往北行,地势渐有起伏,雨林疏密不一,地上的泥土坚硬起来。
阳光从林木间洒射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前进,途中两度遇上搜索的直升机,都给她躲在树丛中避过对方的耳目。
到下午四时许,来到一个小山丘前,她小心地审查附近的树木,半个小时后,欢呼一声,伸手激动地抚摸面前的大树,树身上有一个刀刻的鱼纹。
她望向树后浓密的树丛,野草杂生。
她待要往前走,忽然惊觉地转身,喝道:“谁?”
“轰!”
枪声响起!
雅黛妮手上一阵火般刺痛,无情的大力把她的自动步枪带得横飞开去,敌人的子弹准确命中她的步枪。
雅黛妮悲叫一声,摸上腰际的手枪。
一把男声以英语道:“不要动!否则格杀勿论!”
雅黛妮停止了动作,悲愤无限,为甚么是这时刻,成功是那么地接近,现在她的如意算盘,要胎死腹中了。
四个手持武器的男子,分从四个角落走了出来,像是早就布下罗网,等她到来。
雅黛妮心中想到凌渡宇,不知他吉凶如何?
其中一名蓄了小胡子的壮健男子道:“雅黛妮小姐,博士早知你会来此,所以恭候多时了。”
雅黛妮面色铁青,道:“你杀了我吧!”
四人一齐狂笑起来,另一名男子道:“你这样动人,我们怎会舍得,博士吩咐,要把你缚在祭台上,各位兄弟轮流享用……哈……”
雅黛妮悲啸一声,一把抽出手枪,要拚死挣扎。
枪声再起,雅黛妮手中枪被子弹击飞半天,强力把雅黛妮的虎口震裂,一手鲜血。
雅黛妮立心求死,向前方的敌人冲去,忽地脚踝一紧,身后的敌人手中飞出长鞭,把她缠著。雅黛妮失去重心,整个人仆倒地上,在敌人的嘲笑下,悲愤无奈。
雅黛妮悲叫道,“杀我吧!”
其中一名花花公子模样、脂粉气极重的男子道:“雅黛妮你说笑了,我们怎敢对你不敬!”
最先发话的小胡子道:“和你同来的男子到那里去了。”
雅黛妮叫道:“杀了我吧!我是不会说的!”
小胡子嘿嘿冷笑,道:“在博士面前,没有人能隐瞒任何东西,雅黛妮你不是不清楚吧?”又是一阵得意狂笑。
一把男子的声音响起道:“是吗!我却不相信。”
众人一呆。不期然望向声音的来处,一位体格魁梧、双目精光闪闪、仿似有透视人心力量的男子,从树后闪了出来,手上的自动武器,对正围绕在躺倒的雅黛妮四周的凶徒。
他虽是一身泥泞,神态却有种说不出的从容镇定,潇洒自信,使人绝对不敢轻视。
伏地的雅黛妮忍不住欢呼起来:“噢!凌渡宇!”
凌渡宇淡笑道:“小姐!你好!”跟著向那四人道:“好!男孩们,不要有任何异动,将武器慢慢掉在地上,切记不要引起我手上老伙记的误会。”
小胡子神情镇定,当先缓缓将手上的枪嘴垂向地下,一边道:“佩服!佩服!我们曾小心地留意你的行踪,居然发觉不了你紧跟在后……”手一松,手枪掉在泥土上。
同一时间,凌渡宇手上步枪火光闪动,那脂粉气极重的男子打著转,带著飞溅的鲜血,打横踉跄倒跌开去,滚倒地上。
其他三人一动也不敢动,连死者的鲜血洒得一头一脸,也不敢拭抹。
凌渡宇反应之快,大出他们意料之外。
他们都是一流好手,有高度的默契,小胡子藉动作和说话,吸引凌渡宇注意,另一人立时发难,举枪发射,却给凌渡宇先发制人。
凌渡宇若无其事道:“掉下武器,大字形伏在地上。”
三人对凌渡宇杀了一人后,依然无动于衷的冷血无情大感栗然,唯有遵从命令。
雅黛妮爬了起来,看著早先扬威耀武的敌人,形势逆转,伏在地上,大感快意,望向凌渡宇,后者似笑非笑地盯著她,雅黛妮禁不住俏脸一红,垂下头来,出奇柔顺地道:“拿他们怎么办?”
这是雅黛妮第一次低声下气徵询他的意见,格外珍贵,凌渡宇以行动来答覆她,拿出发射麻醉针的手枪,每人赏了一口,三人昏倒过去。
凌渡宇耸耸肩,道:“他们的事解决了,你的又怎样?为甚么他们认识你,你来这里干甚么?”
雅黛妮沉默了数秒,毅然转身,扑到一个丛林前,拨开茂密的枝叶,窜了进去。
凌渡宇大感好奇,跟了进去。
密林内有一片数十方码的空地,从被斩断的树木看出是人为的成果。
这时空地长满及胸的野草。
空地间有一庞然巨物,细看是一个巨大的绿色胶帐,覆盖著一个不明的物体。胶帐上放满变得枯黄的植物,显然是要避开天空来的侦察。
雅黛妮抽出腰刀,把胶帐割开,露出内里的玄虚。
胶帐盖著的,竟然是一架战斗直升机。
凌渡宇欢呼一声,当先打开机门,坐了上去,雅黛妮爬了上来,坐在他身侧。
凌渡宇检视仪器,发觉燃料充足,足供回程的消耗,武器库上显示直升机携有导向飞弹,这是令人意外的惊喜。
凌渡宇欢呼道:“这次有救星了!”绝望颓丧,一扫而空,试问谁愿意徒步在沼泽间走上七八天。
他别转头望向雅黛妮,笑容凝固起来。
她手中的枪嘴抵在他腰际。
凌渡宇叫道:“干甚么?”
雅黛妮坚决地道:“下去!”
凌渡宇呆了一呆,道:“甚么?”
雅黛妮歇斯底里地叫道:“我要你滚下去,不要再问!”
凌渡宇两眼射出慑人的神光,直刺进她的眸子里,左手缓缓举起,伸向她握枪的右手。
雅黛妮失声道:“不要!不要!我会杀了你的……”
凌渡宇柔声道:“你不会的……你不会的……我们是朋友嘛……”
雅黛妮现出茫然的神色。
凌渡宇一下抓紧她的手腕,还未发力,手枪掉在机舱内的地上,发出当一声大响。
凌渡宇跟著吻在她的嘴上,雅黛妮嘴唇冰冷,一点反应也没有。
凌渡宇离开她的香唇。
雅黛妮道:“我对不起你!你屡次救我,也要这样待你,但是,在我来说,这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比杀死巴极更重要。”说到后来,她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凌渡宇把手围著她的香肩,让她把头伏在他宽阔的肩上,道:“我明白了!你是要驾驶这直升机,再次向巴极施袭,是吗!”
倚著凌渡宇肩头,雅黛妮苍白的脸多了一点血色,平静下来,点头道:“是的。”叹了一口气,续道:“两年前,因巴极以金钱支持南美的一个独裁政权,组织派出了一队精锐的特击队,连我在内共有四人,要暗杀巴极……”
凌渡宇望向雅黛妮,后者脸上忽红忽白,陷进了回忆里去。
雅黛妮道:“最初的计画,是想以导弹作突袭,可是,经过一番研究,发觉以这直升机的机动力和性能,绝没有可能突破巴极的空中防御工事及雷达网……”
凌渡宇点头同意,在他优良的战术下,仍难免机毁的结局,巴极水庄的防空设备,可说是铁壁铜墙,无隙可乘。
雅黛妮叹了一口气,道:“于是,我们把直升机留在这里,隐藏起来,四人背负烈性塑胶炸药,徒步到梦湖的西面,潜泳往湖北的梦湖水庄。”
雅黛妮激动起来,声音提高了不少,道:“我们的目标是水庄里著名的『玻璃屋』,那是巴极常到之地,湖的一面全用落地玻璃,使他可饱览整个梦湖的景色,也可以俯视直伸入湖五十多码用浮桶结成的一条长长的走道,每一个反对他的人,都是在那里给他公然虐待至死……”说到这里,她把双手埋在手掌里,情绪冲动至不能自制。
凌渡宇道:“不要怕,现在不同了。”
雅黛妮霍地抬起头来,尖叫道:“过去了?不!我每晚都梦见那可怖的情景,我们一潜进湖内,立即给他们布置在湖内的感应装置发觉,几乎在毫无还击下被一网成擒,他……”
泪水流下,呜咽道:“巴极把他们缚在湖心的浮台上,使人轮流鞭打,我在玻璃屋内听他们的哀鸣,足有三日夜……然后……他把我带出浮台上,在那处强奸我……”雅黛妮说到这里,终于失去控制,倒在凌渡宇怀内痛哭起来。
凌渡宇闭上眼睛,强烈的情绪涌上心头,一定要杀死这已不能称作人的凶兽。这时他才了解为何雅黛妮要亲手投弹,明知九死一生也要放过逃生的机会,回头拚命。
雅黛妮毕竟是个坚强的战士,很快平复过来,续道:“后来我逃了出来,请你不要问其中的过程,行吗?”
凌渡宇点头,内中当有难言之隐,话题一转道:“我现在明白这直升机的来历了,这对巴极似乎不是秘密了,否则他为何能布下人手,在这里待你自投罗网!”
雅黛妮离开凌渡宇怀抱,坐直身体,道:“我在为直升机覆盖掩护的植物时,曾经用了一点手法,假设任何人移动过,我是会知道的,所以敢肯定这直升机未曾被动过手脚,他们在这里出现,可能纯是巧合。”
凌渡宇皱眉不语,又想不到任何反对的论点。
凌渡宇道:“好了!现在让我们去完成末竟之约,如何?”
雅黛妮惊喜地望向他,眼中射出感激的神色,却道:“不!让我一个人去吧。”
凌渡宇淡然道:“你知吗!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去完成没有可能完成的任务。”人有时是须要以傻劲去代替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