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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石洞宛如隧道,行约五六丈,洞中已黑暗不辨五指,云震一摸身上,火折已然不见,只得任那小舟行去。
水声潺潺,小舟转折了数次方向,忽听白衣少女道;“你伏卧在舟中,以免崖石撞伤了你。”
云震弯腰匍匐在舟中,伸手舟外一探,但觉五指一痛,如被利刃刮过,急忙缩回手来,但闻白衣少女道:
“伤着手掌么?”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云震将手指在口中吮了一吮,觉得有些碱味,知道已皮破血流,但却笑着道:
“还好没有擦伤。”
白衣少女道:
“这里是山洞最为狭隘的一段,而且怪石嶙峋,最是讨厌。”
云震道:
“这么黑暗,山洞又曲曲折折,你如何能够荡舟前进?”
白衣少女道:
“我走过许多次,对这山洞已了若指掌,而且我的眼睛比较好,看得出一点模糊的影子。”
语音微微一顿,接道:
“再走一程,石洞就宽敞得多了。”
云震道:
“你小心一点。”
白衣少女甜甜的道:
“我知道。”
过了片刻,白衣少女道:
“现在可以坐起来了。”
云震翻身坐起,忽见有光一线,自天而下,仰面望去,见穹窿上通一窍,露光如半月,光非直下,色甚惨淡,再行数丈,已不可见,洞中复归窈冥,不辨一物。
约莫又行了顿饭工夫,白衣少女欢声道:
“好了,真正到家啦!”
云震笑道:
“这石洞是人工开凿的么?”
白衣少女道:
“才不是哩!是神仙开辟的。”
云震叹道:
“造物之奇,当真不可思议,这水道怕不有七八里路长?”
白衣少女道:
“那是一定有的,咱们已穿过一座山哩!”
云震暗暗忖道:像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 竟然隐居着一位年轻的孤女,而且还与赫赫不可一世的金陵王有着纠葛,这也算得奇中之奇了。
转念间,眼前已渐明亮,只见山洞轩豁,四壁琳琅,尽为钟乳岩石,偶有怪石突出道中,如欲扑人,白衣少女手摇木桨,荡舟穿行于突岩怪石中,左右款摆,有如窈窕少女,凌波起舞一般。
转眼间,天光大亮,小舟已近洞口,只听鹤唳莺啼, 一只丹冠雪羽的山鹤,翩然飘落在船头,一只黄茑飞临白衣少女头顶,盘旋鸣啭不已,那翠鸟飞射过来,半空中翻了一个斤斗,霍然飞射回去,一时之间,仿佛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白衣少女笑靥如花,口中咭咭呱呱,一时呼“白儿”,唤“小翠”,又说又笑,忙乱无比。
云震站立船头,游目四顾,见山洞之外是一片荷塘,一座石亭矗立岸边,背后是大片花圃,两行石栏,夹护一条小径,遥遥伸展开去,远处山脚之下,有着长长的石级,那石级依附崖壁,螭蜒而上,台阶尽头,有一座宽广的洞门。
这里也是四山环绕,略无缺处,但山势显得更为高峻,举头上望,半山处云封雾绕,几乎遮盖了谷底的上空,刚光由云雾缝隙中照射下来.纵然行人站立在山巅之上.也难以看清谷底的景象。
白衣少女将小舟荡至石亭之下,二人弃舟登岸,顺着石径走去,出了花圃, 一只小白猿迎了上来,与白衣少女亲热了一阵,然后通过一片石坪,拾级而上,朝那石洞走去。
这石洞甚为深广,外面一间形若厅堂,左有各有一间石室,后方一条甬道,甬道之后另有两间石室,其中一间,壁上有清泉涌出,白衣少女的卧室,设在外洞左面一间。
直到此时,白衣少女那谜一般的身世,云震才算真正确定,虽然心中的迷惘依旧存在,但可相信的是,白衣少女并未隐瞒什么,所有不合常情,无法理解的事,并非她不愿讲出,而是根本上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只听白衣少女道:
“我睡左边这间房,你睡哪一间?”
云震走到左面石室一看,室中桌椅皆是石制,另有一具石榻,榻上垫褥枕头,一床薄薄的棉被,当下问道:
“这洞中日常应用之物,是你由山外采购而来么?”
白衣少女螓首一摇,道:
“不是我买的,是……”
云震见她欲语还休,不禁诧然道:
“是原来就有的?”
白衣少女又一摇头,道:
“不是原来有的,是……是神仙赐给我的。”
云震愕然道:
“我不相信。”
白衣少女急道:
“真的啊!每次当有需要一件东西时,忽然之间我就有了,若非神仙所赐,你说是哪里来的呢?”
云震道:
“当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愿我能拜见那神仙一次。”
白衣少女微微—笑,道:
“我也未曾见过哩!”语音微顿,接道:
“洞中只有一张床,咱们睡在一起,好么?”
云震脸上一红,嚅嚅道:
“不妥吧?”
白衣少女全然不知男女之别,说道:
“咱们只有一套被褥,而且……”
云震道:
“而且什么?”
白衣少女蹙然道:
“那金陵王坏死啦!我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掳过去,咱们睡在一起,那就安全多了。”
云震道:
“既是如此,咱们就睡一张床吧,你睡床里,我睡床外。”
白衣少女万分满足的一笑,稚气的道:
“金陵王再来这里,咱们合力将他擒住,重重的打他一顿。”轻轻叹息一声,接道:
“以往我是无所谓的,觉得偶尔出去玩一玩也好,如今我是不愿离开这里了。”
云震道:
“为什么?”
白衣少女抿嘴一笑,道:
“我不要离开你。”
云震甚为感动,觉得心中十分甜蜜,又有点酸楚的味道,握着她的双手,激动地道:
“我也不愿离开你,咱们永不分离,纵然有事非出山不可,咱们也同出同归,永远在一块儿。”
白衣少女道:
“即使有事情要办,也要等你武功练成以后。”
云震笑道:
“可不能等到练到天下第一的时候,那是太渺茫了。”
白衣少女固执地道:
“至少要能胜过我,否则我宁死也不让你出山。”
云震莞尔一笑,道:
“金陵王既然常来侵扰,咱们何不将那水道堵死,令他无法进来。”
白衣少女摇首道:
“没有用,我早已试过,金陵王神通广大,纵然堵住水道,他同样能够进来。”携着云震的手,接道:
“来,我带你各处走走。”
两人洞内洞外浏览了一遍,进过饮食,已是黄昏时分,洞门外有一片崖,一块光滑平坦的大石,状如床塌,两人坐在大石上,闲谈说笑。
“你的武功那么高,我却过于低微,你得多多指教啊!”
白衣少女道:
“我还没有姓名哩,要先有了姓名,才与你钻研武艺。”
“那就赶紧取个姓名吧,我急着练武。”
白衣少女道:
“我姓什么?”
云震想了一想,道:
“你心地纯洁,皮肤白哲,又穿白衣,就姓白吧!”
白衣少女摇首道:
“不好,我不要姓白。”
云震道:
“道理何在?”
白衣少女道:
“吃白食,交白卷,翻白眼,白刃白丁,全不是好名儿,我不要。”
云震笑道:
“那么姓朱吧,朱为正色,容易写,念起来也好听。”
“不要不要,朱猪同音,我是决不姓朱的。”
云震哑然失笑,沉吟道:
“那么……”
白衣少女道:
“你姓云,我就姓霞好啦,你叫震,我就叫……震和什么字相配?”
云震笑道:
“云震配雷鸣,你愿意叫雷鸣么?”
白衣少女道:
“雷鸣?那像男人的名字,我要姓霞。”
云震含笑道:
“‘百家姓’上没有霞字啊!”
白衣少女星眸一睁,道:
“那怕什么,我姓第一百零一个姓。”
云震哈哈大笑,道:
“我瞧你就叫霞儿算了,姓氏慢慢地想,咱们来谈武功。”
白衣少女将“霞儿”二字喃喃念了几遍,觉得还不难听,如是说道:
“好吧,就叫霞儿,咱们来谈武艺。”
云震道:
“我只会一套‘开山拳’,你会的多,教我几套练练。”
白衣少女仰首望天,想了片刻,摇首道:
“那样不好。”
云震讶然道:
“何以不好。”
白衣少女道:
“我教你学,你岂不是永远赶不上我,我要你的本领比我更大”
云震不胜感激的道:
“咱们两人何分彼此,谁强谁弱都是一样。”
白衣少女固执地道:
“不!世上坏人多,武功愈高愈安全,我要你更安全,所以武功要比我更高。”
云震眼眶一热,道:
“咱俩同甘共苦,永不分离也就够了。”
白衣少女连连点头,想了一想,突然说道:
“雯字是什么意思? 上面一个雨字, 下面一个文字?”
云霞道:
“有彩色的云叫作雯,你问这个干嘛?”
白衣少女低声说道:
“我不叫霞儿,我要叫雯儿。”
云震失笑道:
“嗨!真是孩子气,就叫雯儿吧!”
白衣少女忸怩道:
“那么你叫一声。”
云震微微一笑,唤道:
“雯儿。”
白衣少女低声应道:
“嗯!”倏地灿然一笑,道:
“就叫雯儿,再不改啦!”
云震含笑道:
“若不从你学艺,是否另有其他办法,练成高强的武功?”
雯儿螓首一点,道:
“当然有办法,我早已想好了。”
云震握住她的双手,热切地道:
“那么你快讲,有什么好办法?”
雯儿缓缓说道:
“武功须分内外,内功是根基,最为重要,我仔细一想,觉得你会的那种‘罗侯心法’十分深奥,练成功了,成就一定很大。”
云震毅然道:
“好的,我尽力练内功吧!”
雯儿道:
“外功是练招术,咱们可以对打,一直打下去,直到你打败我为止。”
云震惑然道:
“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嘛!”
雯儿微微一笑,道:
“慢慢地练啊,譬如你一拳打来,我避过一招,还你一掌,你就练习化解我这一掌,再还攻一招,如此继续下去,直到我打不过你为止。”
云震道:
“办法倒是好的,只是太令你辛苦了。”
雯儿蔼然笑道:
“我不怕辛苦,否则的话,你独自练武,我闲着也没有事干。”
云震道:
“咱们先试验几天,若有不妥,再设法改善。”想了一想,接道:
“我想如今就开始,先练‘罗侯心法’。”
雯儿点头道:
“你会练么?”
云震赧然道:
“会一点点,初步功夫是‘宁神静虑’,要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然后静极生慧,由虚返明,再练第二步功夫。”
雯儿沉吟道;
“你先试试看,我不打扰你,但适可而止,不要勉强去做。”
云震颔首应了,将那心法默想一遍,然后双目一闭,宁神静坐。
忽听雯儿道:
“这样不成,你得盘着腿儿。”
云震睁目道;
“如何盘法?”
雯儿替他将双腿盘好,道:
“这样试试看。”
云震觉得十分蹩扭,脱掉鞋袜,双腿交叠,足心向天,道:
“这‘罗侯心法’是佛门功夫,干脆学着庙里佛祖神像的姿式。”于是双手合什摆在胸前,垂帘静坐。雯儿静悄悄地坐在一旁,剪水双瞳,星星般地闪亮,凝注在云震脸上,一瞬不瞬,一面留心听着云震的呼吸。
初坐时,云震心房跳动的特别快,鼻息特别粗重,随后逐渐定下心来,鼻息逐渐均匀而舒缓悠长,雯儿脸上也跟着展露出一片笑容,但只维持了盏茶工夫,气息又渐渐重浊起来。
雯儿见状,急忙说道:
“好啦!歇息片刻再练。”
云震也感觉难受,张开眼睛,吁了一口长气,歇息半晌,调匀了呼吸,继续再练。
这一次坐的时间较上次短些,云震略事歇息,调匀了呼吸,重又练习,这次时间更短,却已累得心跳气喘,满脸通红,手足酸软麻木。
雯儿说道: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练。”
云震跳下大石,来回踱步,活动筋脉,又将“开山拳”练了一遍,休息了一阵,道:
“我再练一练。”坐上大石,双腿盘好,闭目合什而坐。
过了片刻,雯儿听他气息已转重浊,急忙说道:
“停止啦,再练下去,无益有害了。”
云震听如不闻,强捺心神,继续静坐,倏地感到脑中—阵晕眩,眼前直冒金星,身躯一晃,几乎栽倒。
雯儿连忙扶住,以手在他前胸后背上下推拿,道:
“唉!干吗不听话啊!这样推拿,舒服一点么?”
云震道:
“不要紧,我歇息一阵就……”
突然感到, 一股温暖的气流,由背心透入,在体内到处游走,那气流所到之处,血行加速,舒适之极,不禁呻吟道:
“唔.这样好……劳驾再来一遍。”
雯儿连忙答应.双手不住地推拿,但那股温暖的气流却已消失。
云震急道:
“好雯儿,刚才那股气,那股气呢?”
雯儿讶然道;
“什么气啊?”
云震大窘,口中嚅嚅,说不出所以然来,蓦地,耳际响起一个细若蚊蚋,隐隐约约的声音,道:
“内家真力,由背心透入,顺脉游走……”
那声音过于微细,再者云震武学肤浅,无法想象到,在他左右,尚有一个隐形人物存在,尤其是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更是意想不到会有第三者存在,因之耳中虽响起那蚊蚋的声音,却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已心有所思,发而为声,将那声音当作一种心声,故尔那声音一歇,立即顺口道:
“你用内家真力,由我背心透入,顺着脉——顺脉游走。”
雯儿微微一怔,道:
“我试试看。”
右掌贴住云震背心,逼出一股内家真力,透入云震体内,缘“督脉”而下,缓缓游去。
云震点头道:
“就是这样,多谢你了。”
雯儿道:
“咱们两人还说谢么?”
微微—笑,接道;
“这办法是谁教你的?”
云震道:
“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雯儿赞道:
“你真聪明,以后你练功疲倦时.我知道如何救治了。”
云震微微一笑,想她运功必然费力,故稍过片刻就说道:
“好了。”
雯儿缩回手掌,道:
“复原了么?过犹不及,什么事都不能太过度了。”
云震含笑道:
“我是好了,你很累吧?”
雯儿摇了摇头,云震跳下大石,来回走动几趟,还想再练一次内功,雯儿坚持不允,只得罢了,两人手牵着手,说说笑笑走回洞内,掩上洞门就寝。
由次日起,云震夜间练“罗侯心法”,白天练轻功和武术,练轻功的办法是上下崖壁,雯儿一旁指导,那翠鸟和小白猿也凑在一起,人兽竞走,十分热闹;练武术则是云震与雯儿对搏,一招攻来,一招反击过去,按照武学的道理,见招拆招,见式破式,掌指拳腿不拘,全视如何方便。
如此一月过去,云震练熟了十一二招,两月之后,练过了三十余招手法,三月之后,云震已练过五六十招。这些招式中,有“散花手”、“粉金碎玉掌”、“苍冥剑法”,尚有专属女子的“裙下腿”、“鸳鸯双飞脚”,另有几手招式,则是两人凭空研创的,凑在一起,鸡零狗碎,毫无体系。
当两人对搏之际,雯儿收敛着功力,云震利用那五十余招手法,可与她打到三四十回合,体质也渐起变化,每当静坐之际,丹田中灼热如焚,心头却清凉如水,明澈如镜,丝毫不受干扰。
自此以后,他内功日进,无形之中,日渐的身轻力健,搏斗之际,不知不觉的,出手快捷了许多。
这谷中鲜果无数,小白猿不时弄点猎味回来,云震饮食无虞,长日无事,专心练武,雯儿毫无所求,只要云震高兴,她也随着高兴,二人同食同眠,形影不离,虽两小无猜,没有夫妻之实,但在二人心目中,却已是两位一体,犹如一人了。
山中无甲子,时光飞逝,四面山峰之上,已是积雪皑皑,谷底气候日渐寒冷,雯儿亲手猎了一头狸,剥下皮来,为云震制了一件马夹,穿上御寒。
此际,云震的内外功夫已有是大大有根基了,尤其那一套“开山拳”,施展起来,得心应手,招式虽然简单,而功力深厚,别具威力,其余的武术,拉拉杂杂,难以数计。
只是,天下事难以尽如人意,这几日,天气恶劣,浓重的阴霾,笼罩在山谷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