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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数人纷纷施展身法跳来楼来,接着月色,可见江边是一处长长的石阶,直没入江水之中,每天清晨,便有很多女子来此处洗衣或者洗菜。
乌老大环视一圈,向着手下人问道:“水中的木栅栏都准备好了没有?”
当下便有人回道:“乌老大尽管放心,此处河床浅,一人尚且没不过,花不了多少时间,咱们已经准备就绪。”
乌老大听此言语微微放心,但他眉宇之间依然有些忧色,虽然说如今此事由他承头,若是事成,他必然有诸多赏赐,但是若是事败他心里清楚,下场绝对很凄惨,毕竟这次上头下的是死命令。
他再次问道:“白日里突然冒出来杀了吴老婆子那小子不会是他们一伙的吧?”
那名叫小柯的苗家女子漫步上前,声音娇脆道:“断然不会,那人武功如此强悍,吴老婆子四段的修为居然被他一掌震死,若真是对方的人,咱们这趟也算白来了。再说了,前些日子我观察了许久,可从没见过此人,否则咱们的人前面抢夺宝贝时,为何此人没有现身?”
这小柯属于吴老婆子一脉,虽然没练成蛊术,却也属于帮中的监察使,乌老大略有些讨好的道:“姑娘说的是,想这次功成,其实是姑娘功劳最大,如今不过是协助咱们抓些漏网之鱼,回去之后帮里的赏赐少不了的。”
说罢乌老大便吩咐手下众人潜藏在岸边,有几个水性好的,拿着根芦苇杆,身子一蹲,便藏进了水里。
半个时辰后,乌老大从暗处探出眼,盯着沱水的上游,有些犹疑地问道:“小柯姑娘,帮中的消息不会有错吧,能决定那些人定然从水路上来?”
“错不了,咱们的人手死死守着茶马古道,这些人若要逃窜,最方便的路便是顺着沱水放舟而下。他们所保之物已然被咱们抢到了手,如今急着回去报信,定然选择此路。”
此女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娇媚,可是言语透出一股决断的味道。
似乎为了印证她的话语一般,声音方落,便看到两艘小舟破开水中的月色从远处而来。
乌老大已只有他听得到声音轻哼一声,喃喃道:“大旗盟的杂碎们,你们的死期到了!”
一剑东来第八十八章缘由
两艘轻舟踏着月色而来,沿着江水驶进古镇,便如一副月下的风景画。
可是舟上的人心情并不好。
但见一艘略小的舟上,除了艄公之外团团坐着五人,居中一人身着玄色劲装,左胸口纹着一团火焰,此人神情有些委顿,竟然是卓凡的堂叔卓宁。
他身旁围坐四条大汉,这四人的眼光在月光的反射下显得精光炯炯,显然内劲不凡。
看四人的装束均是着火红色劲装,竟然是大旗盟鸿安分堂的高级家丁。
按理说几人应当都是一路,可是这四人手握着刀把,目光始终不离卓宁半分,脸上的表情凝重,居然隐隐带着敌意。
小舟驶进镇子里,水势略微平缓,卓宁似乎想起心事,忽然仰头一叹,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萧索之意。
周围的四条大汉中有一人面显愤然之色,张口便道:“卓宁!你***还好意思叹气?若不是你,咱们这次运的东西怎么会失手?哼,当时陈副堂主清点奸细,总共就咱们五个人知道此事,还好你算是条爷们,道出了其中原委,这次倒好,丢失了堂主百般嘱咐要好好照看的东西,导致西疆的大主顾勃然大怒,我看你回去怎么向堂主交代!”
卓宁不回话,只是低下头,他知道,如今任何的辩解都成为空谈,等待他的,只有大旗盟严厉的处罚,这次的事情太大,丢失的东西价值连城,即便是丢掉性命,也是有可能的。
他有些后悔起来,后悔自己贪心,以前赚的钱虽然不算多,可是回到黑山坳做个富家翁还是可以的,为何非得要多出来跑那么一趟做护卫。
他想起村里的堂哥卓清,想起应当还在鸿安东别院卖着苦力的卓凡,心中有些苦涩,原本想让自己家的亲人过的更好一些,如今看来,这个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感受到同伴痛恨的眼光,他觉得心里压力很大,他曾经有过想死的心情,可是心中的责任感让他坚持着,他一定要活着回去将事情说清楚,若是死的不明不白,不仅这奸细的名声坐实了,甚至有可能会连累到在堂中做事的侄子,对于卓凡这个侄儿,他是很喜欢的,心想这次若是不出意外,卓凡以后的前景应当极其远大。
凡儿,叔叔对不起你啊
卓宁默默低头,想起前些日子生的事情。
在大旗盟鸿安堂中,有三支商队,分别运送三种层次的物品,这是一直奉行下来的规矩,即便是很多江湖上的门派,对大旗盟这条规矩也是知晓的十分清楚。
最近一年,在茶马古道的路上,颇有些不太平。鸿安分堂每次运送货物的商队以及南疆诸多财团帮会的商队,或多或少都会遇到剪径的强人。
鸿安分堂高级分堂每次运送的货物最值钱,所以每次招惹上的强人也越厉害。
在这么个情况下,这一次的商队买卖,堂主欧阳长天便暗中使了些手段。
他将原本需要高级商队运送的物品,交予副副堂主陈三刀,命他在商队出很久以后,带着些人手瞧瞧混进商队中。这样既可以保证初级商队的安全,又可以起到掩盖最贵重物品的效果。
这般的重视程度,由此可见这次运送的货物,实在非同一般。
明里这支商队运的是一些普通的茶叶丝绸,暗中却有专人保护,运送一柄剑。
一柄价值连城,可吹毛断的宝剑!
剑名——承影!
南疆之地,自古多剑道大师,此剑道非剑术,实乃铸剑之道。
鸿安堂在西疆的一名大主顾一直对南疆名师所铸的宝剑垂涎不已,委托欧阳长天为其求剑,承诺了极为丰厚的报酬。
欧阳长天也是手眼通天之人,凭借着良好的人缘,硬是从铸剑大师欧齐子手中求到了一柄好剑,藏于最不起眼的初级商队中。
这次的事情,做的极其隐秘,起初初级商队的护卫没有一个知情的,但是随着队伍出日久,副堂主却突然带着人马赶上来,总有人会私下里揣摩其用意,暗中讨论这事的人多了,难免不露出风声。这时候若是不解释,一来会造成商队中兄弟离心,二来此行的风险也是大大提高了,于是副堂主陈三刀便打算选择一名初级家丁的头领告之此事,并借助此人的威望安抚住颇有些微词的初级护卫们。
卓宁便成为这么个人选,因为他平常对下做事够仗义,兄弟们都服他;对着上峰,口严实,做事也勤快,加上他是卓凡的堂叔,所以很讨陈三刀的欢心。
卓宁果然不负所望,在知道兹事体大后,他凭着自身的威望轻易将初级家丁们怨言压住,受到陈三刀的嘉奖,足足赏了五十两银子。
当时卓宁便有些得意忘形,商队到了一处小城驻扎,他找了几个哥们儿便去城中消遣,到了一处清倌楼中,他遇上一名姿色娇美的女子,一见此女卓宁便有些动心,毕竟他常年在外漂泊,早就想有个属于自己的落脚处。
两人攀谈之下觉得甚为投缘,都有相见恨晚之意。
商队在那处小城中驻扎了数天休整以及补充给养,卓宁便每日跑去与那女子相会,一来二往他已然是情根深种,甚至有了给此女赎身的念头。
此女听此话语也是大感欢欣,当晚两人饮酒言欢,卓宁喝的甚多,昏昏沉沉之下便睡去。
醒来之后再找此女已然不见了踪影,卓宁翻遍自身钱财未见丢失,但他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他隐约想起昨晚他喝得酩酊大醉之时那女子似乎问过他有关这次商队所保物品之事,他当时头脑迷糊,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事后想起来实在有些后怕。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真的动了真情,否则以他的江湖经验断不至于如此受人蒙骗的。
以后几天的日子里,并没有生什么异常情况,就在卓宁都差点淡忘了此事时,突然来了一伙强人,这伙人武功极高,即便是副堂主陈三刀也无法招架从而被人打成重伤,陈三刀果然作出决定,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即派出几个死忠的兄弟带着宝剑引开来敌,其余人则是分头逃窜。
来敌太强,他们只有争取保留活口回去报信,日后才有找回场子的可能,至于宝剑被夺,虽然损了鸿安堂的信誉,却还不至于伤了根基。
经过一番厮杀,由于来敌大部分去追杀带着宝剑逃窜之弟兄,剩下的倒是有十来人逃出了重围,陈三刀清点了一下,恰好知道此事内情的五人都活着出来了,当下便一个个盘问。
卓宁是个敢担当的人,也没有隐瞒,交代了此事后,便被当做奸细,一路都有人监视。
一行人逃窜而来,意图回鸿安堂,奈何茶马古道上追杀不断,陈三刀为了避开来敌,便选取了附近的水路,意图借苗疆之道回去报信。
这时候船到沱水江心,从水路来的舒缓惬意让众人有些疲惫,陈三刀坐在另一艘小舟,心想打个盹儿养足精神,却突然听到“蓬、蓬”两声巨响!
霎时间木舟撞了个稀巴烂,白浪翻滚,江中岸边扑过来十数条人影。
“兄弟们,敌袭!”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一剑东来第八十九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轰隆的巨响,顿时水花四溅,木屑横飞,两条小舟仿佛凭空撞上了一堵严实的墙。
舟上的人纷纷翻入水中,狼狈的不成样子。
幸得此处是小镇的中心,水并不算深,深处能没过胸膛,浅的尚且在腰间而已。
大旗盟众人从水中窜出来,刚站稳了身形,便看到十数个黑衣人沿着顺流而下的江水横横列作一排,手上的刀剑闪着寒芒。
副堂主陈三刀闷哼一声,用手擦一把脸上的水珠,神色冷峻的走上前来。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沁出些粉白的颜色,他虽然有四段的修为,可是上次一役受了重伤,如今若要再动手,只怕连三段的修为都未能挥出。
对方既然在此处埋伏已久,出手必然是有了把握,陈三刀为人虽然大大咧咧,却也知道今次只怕是不能逃出生天了。
然而人在江湖漂,有些事情便如飞蛾扑火,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的。
为了兄弟义气,为了家里的亲人能生活的更好一些,陈三刀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你排帮中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东西已经夺去,竟然还要赶尽杀绝?”陈三刀声音洪亮,字字铿锵,连日来的追杀,他已经弄清了对方的身份。
“嘿嘿,陈副堂主此言未免幼稚,咱们既然暗中夺了宝,自然怕你大旗盟全力报复,斩草除根那是万万不能少的。”乌老大走上前,手中长刀一扬,遥遥指着陈三刀面门。
“哼!兄弟们,今天为了咱们的身家性命,拼了!”
陈三刀大喝一声,身后顿时杀声震天响,大旗盟仅余的十数人都是在血与火的拼杀中挣了条命出来,这些天虽然一直在逃亡,可是心里都憋着一股子气,他们都是江湖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傲气。
被人一路当做流窜的野狗般追杀,他们已经受够了!
从陈三刀的话里,他们已经听出今晚只怕是难以幸免,江湖男儿,即便要死,也要站着死!
“杀——杀——杀!”
一群人像怒吼的野兽,眼中迸射出仇恨的光芒,这些天来,他们看着一批批生死弟兄在身边倒下,到如今,他们已经义无反顾!
人被逼到绝境,往往会出出人意料的力量。
乌老大显然没料到此节,不过他对这次参与围剿的力量充满信心,对方毕竟是长途跋涉而来,困兽之斗,不足为惧。
“哼!兄弟们,给我上,斩一人级,赏白银五十两!斩陈三刀级者,赏黄金一百两!”
这是排帮的大佬在他们临出来前开出的价码,乌老大这时候宣布,为的便是激起自家兄弟的漏*点。
所谓人为财死,大致就是如此。
两方一是长途奔走而来,一是以逸待劳久候;一是为命搏杀,一是为利奔走,其中各有高下,一时间却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陈三刀左右四顾,看到如今情形已然觉得分外不妙,对方的人马果然是强者众多,如今堂中兄弟舍命搏杀,依然无法占得片刻上风。
他一咬牙,眼中闪过一道厉芒。
双手往肩上一搁,顿时抽出两柄金灿灿的大刀来!
他名为陈三刀,这一生的武艺,自然都放在了刀上。
俗话说,单刀看手,双刀看走。
陈三刀暴喝一声,双刀团身舞花,舞作一片耀眼的刀芒,他脚下一蹭,整个人便如一条横木般在江中笔直移动。身形已到乌老大面前,身后依然分开长长的水道,仍未合拢。
“杀!——”
此声一出,两人已然对过一招,陈三刀的刀法固然如霹雳惊天,乌老大的出手亦然不凡。
陈三刀心头苦闷,心道若非自己身负重伤,以对方这实力,即便两个也一并杀了,可是如今虎落平阳,居然被小人骑上头来。
方才那一下看似平手,其实已经触动了他的伤势,心知不能持久,陈三刀悲愤涌上心头。
他要在自己人生的最后时刻,再来一次三刀绝技!
“哈哈哈,陈副堂主,您如今这实力有些不济啊,看着吧,你的手下们都有些不支了,这就送你们去鬼门关团聚得了!”乌老大小人得志,笑的十分张狂。
“小贼,尔敢!”
陈三刀眼中骤然迸射出慑人的精光,看得乌老大有些心悸。
“嘿嘿,煮熟的鸭子,依旧嘴”他话未说完,便见陈三刀合身扑了上来,双刀化作一团旋风,将他死死的咬住。
下一个回合,却见陈三刀高高跃下,整个人便如一个水平旋转的陀螺,在空中飞舞,他全身产生一种巨大的离心力,将身上的水珠四下弹开,分外耀眼。
乌老大心头一喜,他虽然不明白对方何为使出这等招式,可是这样一来,对方无异于将空门放在了他眼前。
正待持刀劈下,却听“锵”的一声脆鸣自陈三刀身上响起。
陈三刀的第三柄刀,终于出手!
此刀一直负在背上,借着旋转之力,以及背部的肌肉收缩之力狠狠弹出,蓄积了陈三刀全身的内劲,可是如今他身受重伤,一刀射出,却有些偏了准头,噗的射入乌老大右胸,一刀没有致命,乌老大的长刀不停,却也插上了陈三刀左肩。
这一切不过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下一交手,竟然是万分惨烈、两败俱伤!
陈三刀副堂主之尊以身做表率,手下儿郎们自然是敢不效死,特别是卓宁,他一路来背负着叛徒的罪名,他早已经受够了。
以刀搏刀,以命搏命!
他虽然只是一段的实力,可是此刻却如一头疯的豹子,咬住人便死啃着不放,一时间竟也没人奈何得了他。
如今和他交手的是名叫小柯的苗女,此女用黑巾蒙着面,出手也是分外狠辣。
卓宁寻个空隙,长刀一挑,此女侧身避过,那刀却挑掉面纱,在月光下,露出一张分外俏丽的脸来。
“蓬”一声。
卓宁的长刀丢进水里,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你小柯,竟然是你!”
眼中射出迷茫之色,似有怨恨,似为相思。
“你真的是他们一伙的!你”卓宁的言语已经有些梗塞。
小柯一挥手,周围的人突然缓下了动作,由此可见她的实力虽然不高,可是在帮中的地位却是极高的。
她眨着一双能勾人魂魄的眼睛,妩媚道:“死冤家,多亏了你,咱们才能在此处截住大旗盟的这干人等呢。回去奴家一定好好的犒劳你一番”
她的声音极具诱惑,哪怕是局外人听见了,都会以为她和卓宁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卓宁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怒斥道:“贱人,你你竟然血口喷人!”
他已然失去了理智,双手忍不住的颤抖。
小柯又是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冤家,都这个时候了,不用再演戏了。”
“你!——”卓宁怒冲冠。
“好啊!果然是你!亏我如此信任你!想不到,你居然勾结外人图谋本帮之物,你想想那些无辜惨死的兄弟们!问问你的良心,你对得起他们么?你不怕日后九泉之下,有人找你索命么?”
陈三刀身负重伤,听了小柯的言语,却是面色涨得通红,他用手指着卓宁,不断厉声质问,伤口中的鲜血汩汩涌出,甚为激动。
大旗盟仅剩的七八名兄弟,这时候都纷纷手提着刀,向着卓宁靠拢,他们的神色颇为不善,眼中射出浓浓的鄙夷之意。
卓宁看到了小柯眼中一闪即逝的嘲讽。他此刻终于明白,原来此女本就是有意接近他,什么感情都是假的,如今此女挑破此事,为的就是拨弄起众人的争端,从内部瓦解他们这些人。
长叹一声,对方实在太工于心计,早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卓宁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解释,都是没有用了的。
看着身边围上来的兄弟,他突然心灰意冷。
人生一世,原不该有太多的奢求,他当时若不贪这点小利,陪着堂兄在乡下做个富家翁,是何等惬意之事?
谁知浮生到头空余恨,他不甘,他实在不甘,可是事到如今,只有一死,他才能表明自己的清白。
这是一种怎样的悲哀?
需要用死亡来出自己不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