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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大师的噩梦-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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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十一月十四日晚上发生在葛西源三郎家中的“杀猴案”,与一周之后宣告破案,真凶就逮。
  凶手名叫A,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就住在同一村落。据说,他是在案发当晚碰巧行经葛西家后面马路时,发觉一只猴子躲在小屋内,隔着铁窗布瞪他。他心生不满,勃然大怒,于是从未上锁的后门潜入室内(鞋子脱在外面),随手拿起旁边的雪帽和冰镐,将那猴子活活打死。现场的垃圾桶倒了,据称是因他行凶后欲逃走时,不小心撞倒的。
  K子从堀井太太,亦即山田之妹广美那里听到这消息后,便打电话通知我,我才得知真相。虽然我推理错误,牧场主人铃木并非真凶,但我并未大感错愕,因为现实上的案件大抵都是如此,猜错了也不稀奇。
  第四篇  伊园家溃亡了
  1
  福田世枝望着注射筒的针头,那上面有一丝她自己的血。她不禁自怨自艾,长吁短叹。(唉,又忍不住了……)日子愈久,次数就愈多。这样下去,绝对不行……明知如此,却还是伸手去拿针筒。上瘾症状尚不严重,但这样持续施打毒品,迟早会陷入泥淖不可自拔的——不错,她了然于胸,却又情不自禁,明知故犯——
  她再叹一声……
  她想:若不靠毒品,必无法支撑。别人在变,我可不能变。我随时随地都必须打起精神,强颜欢笑,尽心竭力为大家做事。这是我的使命。多年来我一直是这样,即使是如今,我在别人面前也绝不能愁眉苦脸,满面阴霾。
  这一切的开始——距今尚未满四年。那时候,弟弟和男及妹妹若菜均已长大,都开始要求说要拥有自己专用的房间。儿子樽夫有一天也会需要一间书房吧?何况这栋大宅已住了这么多年,许多地方早已腐朽损坏,破烂不堪。于是最后决定,再来一次大翻修,重新整建。
  开工动土之后数月——翌年春天,新居落成。二楼有世枝和丈夫的卧室,以及樽夫的房间;一楼则有世枝双亲伊园民平跟阿常的寝室,以及和男的房间与若菜的房间。新屋空间辽阔,气派非凡,内院中还挖了个小池塘,养了鲤鱼,这是民平要求的。
  然而好景不长,他们才安居乐业不久,就——灾自横生,祸从天降。
  七月上旬某日,下午时分,天气晴朗。世枝因患重感冒,卧病在床,母亲阿常便独自外出,欲买菜来做晚餐。当她来到S町商店街的一家蔬果店之后,灾难就发生了。
  起先和平常并无两样——后来店主如此说:阿常买了白萝卜、红萝卜、青辣椒,和往常一样,笑容满面付了钱。店主找了零钱……就在此时,阿常突然凶性大发,倏然从菜篮中拿出一把尖刃菜刀,口中怪叫连连,挥刀乱刺乱砍。
  店主肩膀受创,皮开肉绽,痛苦不堪,不知原因为何。老板娘和其他客人欲制止阿常,却无能为力。阿常举刀乱挥,见人就砍,力大无穷。来人不是被踢倒,就是遭撞翻。虽有一个人趁隙从后抱住阿常,企图制服她,结果却遭甩开,腹部还被捅了一刀。
  “我受够了!”阿常大嚷大叫,“你们有完没完呀?你们都……都是一样吗?我不要!我讨厌!我忍无可忍了!”伊园家的老太太阿常突然发飚了——在场的每个人眼中,都是这幕景象。
  阿常离开蔬果店,跑到街上,依旧是乱嚷怪叫,逢人就砍,见人便杀。在那数十分钟之内,原本和平安宁的S町商店街,竟变成了血迹斑斑的人间炼狱。警方赶到时,已有十多人中刀,内有三人因伤势过重,急救无效而枉送一命。
  至于此案的女主角阿常本人——警方大队人马把她团团围住,正要上前攻坚将她拿下时,她突然怪叫一声,用那满是鲜血的凶刀,刺入自己的胸口。据说是立即断气,当场毙命。据在场的人所言,阿常当时表情极度空虚落寞,宛如三魂全失,七魄尽散。
  阿常就这样死于非命,享年五十岁。她一向生活平稳,如今这般死去,委实太不寻常。母亲一生任劳任怨,温柔体贴,从未以暴力对待子女,如今却……究竟是为什么呀?直到最后仍无法查出杀人动机。解剖尸体后,据说在大脑中发现了一颗拇指大的肿瘤,但又听说,阿常的“发飚”,并不能完全归咎于那颗肿瘤。总之,长久以来,伊园家一直堪称是战后日本“安乐之家”的模范,但在此事发生后,狂涛巨浪就接踵而来,灾劫厄难也蜂拥而至。
  多年老伴遽然辞世,而且死的那般凄惨,民平自然是深受打击,而且心中感受非常复杂。爱妻的下场,他感慨万千,哀伤不已;但妻子死前那些行为,又令他悲愤莫名,怒气难消——这两种激情,必定已将他的心撕成两半。
  他大概一直认为:自己的家人决不可能遭遇这种无妄之灾——不对,或许不是“认为”,而是“相信”。正因如此,在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血腥“事实”的时候,他才会毫无抵抗之力。
  他只不过是个平凡的上班族,是个平凡的丈夫、父亲、外公。他的精神状态一向都保持正常均衡,但反过来,却也是极易扭曲崩溃的。
  他每天借酒消愁,烂醉如泥之后,不管遇到谁,都会拿别人出气。离退休随只剩几年,他却已不肯去上班了了。再来就是赌博,小钢珠、麻将、自行车比赛、赛马、汽艇竞赛……无所不赌,像疯狂般下注,花钱如流水,最后甚至跑到黑道开的赌场去赌,终至身败名裂,负债累累……阿常去世后,经过一年半,民平也名登鬼录,命丧黄泉,留给家人的是一屁股债。那天,他在赌场又输了很多,归途又跑去喝酒,猛灌黄汤的结果,引起了急性酒精中毒,倒在深夜的公园里面,就这样冻死于路旁,享年五十八岁。一家之主死得何其草率……
  (……唉!)
  世枝又长叹一声,然后用卫生纸把针头擦干净,再将针筒收入盒内。她双手都带着薄薄的塑胶手套。从去年秋末开始,她的手指就长了湿疹。她认为那是所谓的“主妇湿疹”,因而掉以轻心未加注意,导致症状迅速恶化,到后来连做家事都会产生剧痛,因此最近整天都带着这种手套以保护十指。
  (唉……这个家的下场,会是如何呢?)
  窗外天空一片晴朗,艳阳高照,附近的小孩在路边游玩嬉闹,笑声不绝于耳。世枝再三叹气。那些笑声……分明是在嘲笑我,是在讥笑我们一家!那艳阳烈日分明也是,就是在笑我,在笑我们全家……药效发作了,血脉偾张,全身发热,那种“被迫害妄想”也慢慢消退。
  (不行呀!不可以!)世枝用力摇头并挺直背脊,无奈……虽然能借着药物来提振精神,却无法根除问题。这一点,她一清二楚。
  改建房子时借了很多钱,现在还有一大笔贷款尚未缴清。另外还要赔偿那些遭阿常砍伤的人,以及死者的遗属;还有,民平当初欠下的债……结果,世枝和其他家人便背负了大笔债额,就算工作一辈子也还不完。就在最艰困的时候,松夫竟然……
  那是从半年前开始的。松夫原本就多愁善感,一家生计全靠他一人之后,他就受不了了……世枝将这点视为原因。无论此看法正确与否,总之,松夫从那时开始,就在外面沾花惹草,大交女友。
  世枝并无明确的证据,但因松夫生性老实,不善隐瞒,所以只需稍加注意,便可发觉。他脸上仿佛就写着“我有外遇”和“我爱情妇”两句话。世枝猜想:对方八成是公司内的年轻女职员,因为每逢周六下午,就感觉松夫怪怪的……
  这种事若发生在很久以前,世枝定会穷追猛打,严词逼供。一旦松夫泄口风露破绽,她就会大吵大闹,哭哭啼啼,绝不宽待,并且立刻采取必要的行动,绝不手软。然而如今的她,已经提不起那种精神,使不出那种力气了。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如同取下环箍后,只要有一处倾斜,全体就会土崩瓦解一般。自从阿常发疯而死之后,伊园家的“真实情况”就是这样。不只是松夫,和男、若菜、独生子樽夫,甚至连我也……
  小孩的笑声从窗外传来。世枝一边蜷缩身子,一边以无怨的表情,注视着左臂上的注射痕迹。她眼神呆滞,目光黯淡。
  2
  伊园和男下午逃课,从学校溜出来,走进那家他常去的咖啡厅。点了“香瓜苏打”,叼着烟望向窗外。店门口的路旁,停放着一辆400CC的紫色摩托车,看来华丽耀眼。
  “我说伊园呀,你也该买一部机车自己骑啦!”坐在对面的中岛田太郎翘着二郎腿,说话时还一直摇晃脚踝。
  从国小时就与中岛田很要好。和男心想:这家伙现在也变了,小时候戴着一副圆圆的眼睛,看起来既乖巧又老实,现在居然将头发染成金色,还戴上一副吓人的全黑墨镜。外面那辆机车也是他的,去年就有了。
  “这还用你说?”和男说着,故意“啧”了一声,“等我弄到钱,就……”
  和男是都立某高中二年级的学生。他从小就不爱念书;很不幸,国中一年级时又被一位专横傲慢的导师贴上“朽木粪土”的标签,因而自暴自弃,走入歧途。幸好家人给他温暖及鼓励,总算振作起来,有心奋发向上,但就在那时候,母亲阿常却突然发疯而死,父亲民平也自甘堕落,往下沉沦……和男因而灰心丧志。
  他原打算国中毕业后就离家工作,不再升学,但因姐姐世枝极力劝导,最后还是上了高中。不过,他的高中,使整个学区内程度最差的,就是公认的“朽木粪土学校”。即使如此,他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挤进去。
  入学之后马上学会抽烟。第一个暑假又学会吸食迷幻药,并成为顺手牵羊的惯犯,还加入了飙车族。又曾恐吓别校的学生,勒索财物。他自以为很新潮,其实毫无创意,只是典型的不良少年罢了。当然了,他自己并未察觉。
  去年过十六岁生日时,也和其他青少年一样,想要去考机车驾照。本想让世枝出钱,却因家庭经济状况不佳,而被打回票。好在他平时有点积蓄,再加上打工所得,总算在今年春天拿到了驾照。接下来自然是想要拥有一部自己的摩托车,无奈……没钱买。依然是钱的问题。
  虽然找到了只需分期付款,而不必缴纳巨额头期款的机车行,但老板却说必须有监护人,即连带保证人的同意才行。可是想也知道,姐姐和姐夫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你最近很惨吧?我很同情你。不过,连一辆机车都买不起,未免太好笑了吧?大人都说没钱,其实口袋里很多哩。”
  “反正钱最重要。”
  “要我载你也行,但老是两人共乘,未免……”
  “早就知道了,何必多说?”和男将那已吸到尽头的烟蒂用力摁熄,然后一口唾液吐到地上,他看见店员好像很不爽的样子。
  “就算你没说,我也会在暑假之前将机车弄到手。”和男大言不惭,实际上毫无把握。能够设法说服姐姐或姐夫,去签下同意书吗?还是要设法筹钱?但就算从现在起每天增加打工的时间,到放暑假为止,也无法筹到那么多钱……
  (……钱,钱,钱!世上还是金钱最重要!)和男边想边点燃香烟,然后叼着烟,朝窗外那部机车望去。他眼神呆滞,目光黯淡。
  3
  福田樽夫是国小三年级学生。
  放学时,他老是独自从学校后门悄悄溜出来,并且特地绕远路回家,因为别的小孩比较不会走那条路。他还常常停下脚步东张西望,看看周围的情况。这一、两年来,他已经习惯这么做了。
  要是遇见别的小孩,一定又会被欺负羞辱。他最讨厌被人讥讽嘲笑,所以,若是到了没有老师或是其他大人的地方,他就尽量避免和同学碰面。
  这天运气不佳。他放学走的那条路,途中有块空地,平常没有人会待在那里,今天却有好几名同学——而且是樽夫最讨厌的那几个——聚集在此。
  樽夫一惊,立刻止步。要转身逃走吗?还是要装成没看见的样子走过去?正在犹豫时,那几个同学中已经有人看到他了。
  “嘿,是福田呢。”
  樽夫垂下头并加快脚步。要是被这几个缠住,免不了又是一顿羞辱。
  “喂,阿樽,等一下!”有一个追上来了,“叫你等一下!喂,别逃!”
  书包被那人从后面揪住了,还没来得及挣脱,手臂已被另一人抓住。那人说:“过来这边!”樽夫就这样被他们拖到空地中央,并且围了起来。一共有三男一女,每人都目露凶光,脸上净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想装没看见是不是?”
  “又在装蒜了!”
  “每天都穿同一件衣服,真丢脸呀!”
  “叫做樽夫,真好笑,谁取的怪名字呀?”四人都口出恶言。樽夫不答,只是咬着下唇。
  “哼!你不服气是不是?”
  “福田,有屁快放呀!”樽夫依旧不答话。他已从多次经验中得知,无论说什么都没用。
  “喂,福田,你外婆是不是发疯以后跑去杀人?”
  “我妈说过,不能跟这种小孩交朋友。”
  “像你这样的,我们还说要跟你玩,你可真要感谢我们。”
  “疯婆子的外孙,还有人对你这么好。听到没有?你外婆是……”
  “你们错了!”樽夫大喝一声,他原本都低头不语,因被辱及外婆,终于忍不住了,“我阿嬷不是你们讲的那样!”
  “不是疯子是什么?拿着菜刀乱杀人,杀掉好多人,没有吗?”那名男孩说着,伸手就揪住樽夫的衣领。樽夫虽然很害怕,但仍鼓起勇气瞪着对方。
  “什么?你这样瞪我是什么意思?快说!”
  “我……我阿嬷……”
  “是神经病对不对?”
  樽夫一巴掌打过去,但随即被抓住衣领掀翻在地。另一名男童一脚踢来。樽夫呻吟一声,按着腹部像虾子般弓起身子。对方开始围殴,拳打脚踢。樽夫背部虽然有书包挡着,被踢中后还是觉得很痛,遮住肚子的手臂,也痛得要命。他无力反击,只能弯着身子不住惨叫呻吟。
  “疼不疼呀?福田,很疼吧?”一名男童嗤笑道。其余三人也同声大笑。
  “哭吧!快哭呀!”
  “可别向老师告状哦!”
  “不然会更惨哦!”
  “乖一点的话,我们还回来陪你玩的!”
  樽夫口中皮破血流,血从嘴角流出来,他用右手去擦,然后张开眼睛望着手上的鲜血。
  ……红色的血……——他咬紧嘴唇——我和大家一样,都有红色的血,为什么……为什么就只有我要被人欺负成这样?为什么……是因为妈妈给我取了“樽夫”这个怪名字吗?或是阿嬷的关系?还是……
  那四位同学正走向别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樽夫慢慢起身,瞪着他们的背影,一股怒气徐徐涌上来。他以前从未气成这样。那些家伙,太可恶了——当时他心里如此想。
  樽夫紧握双拳,手上血迹斑斑。他眼神呆滞,目光黯淡。
  4
  伊园若菜心碎肠断,痛不欲生。改建后的家,客厅很大,窗户也很大,又朝南,所以白天光线充足。但那明亮的光线,却反而让若菜更加痛苦。
  客厅内有一台电视机。她一天当中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那电视前面度过的。即使节目不好看,她也不关掉。她几乎整天都望着荧光幕上那些千篇一律的明星脸孔,听着他们那虚伪的笑声,然后长吁短叹……日复一日,始终不变。
  每当外面传来汽车的引擎甚或喇叭声时,若菜就会毛骨悚然浑身颤抖,然后将视线徐徐移往自己的下半身。那里有一双细细的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完全没有血液流通。那个部位既无感觉,也不能动。她原来的纤纤玉足已被切除,如今换上的是冰冷的义肢……
  轮椅生活已超过半年。去年秋天,她放学回家时遭遇车祸,失去了双脚。事故的详细情况,若菜自己也记不清楚。当时因撞到头部,有些记忆都丧失了。
  后来人家告诉她:当时有一只小猫被困在马路中央,进退不得。她见状便跑过去欲救小猫,不料遭车撞飞,摔至对向车道,倒地不起,不巧此时有一辆满载货物的大卡车驶来,眼看就要辗过她,那司机慌忙转弯,但仍迟了一步。她虽逃过死劫,双脚却遭辗碎,就是这种“双重事故”。
  虽保住一命,但因小腿部位遭巨轮辗过,骨成粉,肉化酱,无法治疗,只好切除。手术后,若菜在病房中恢复意识。当她得知此一残酷事实的时候,立刻陷入半疯狂状态,乱嚷乱叫,大哭大闹。泪尽之时,她的心已被凿出一名为绝望之黑洞。医生和家人再怎么安抚劝慰,也无法将此洞填补修复。
  出院回家后,生活起居都少不了轮椅与义肢,如今虽已大致习惯,但胸中那黑洞始终未填满,仍跟原来一样大。为何命如此?——若菜从小就知道世上有许多不幸的惨事,但她始终相信那些灾劫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即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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