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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K子的口气十分平稳;“就是说,隔壁那村子……有位葛西先生住在那边,你晓得吧?”
笠井先生?(棒槌学堂注:“笠井”日语发音同葛西。)我一听,自然立即想到作家笠井洁,但我知道笠井洁家有“吸血鬼亭”之雅好,虽然同是在八岳岭的山麓地带,但应该离此地相当远,不可能是“隔壁那村子”,那么?……
敢情A元君也有相同的疑问。他一面摇动酒杯,一面像只幼熊般侧头偷看我。U山似乎也大惑不解,以讶异的神情问道:“哪来的这个人?”
“啊呀,你怎么忘了?”K子杏眼一瞪,好像一个母亲在看自己那成绩很烂的儿子;“就是那个……那个衣着光鲜的老头,常坐法拉利出来的……上次不是说过了吗?”
“咦?——啊,对了!”U山以拳头轻敲自己的脑袋,说道;“好像是听说过,什么法拉利……唉,到底是谁呢?”
“真是健忘啊,U山先生,上次我提到他的时候,你一定是在醉醺醺的状态吧?”
“啊哈,真丢脸。”看来这位“笠井先生”定非作家笠井洁。我知道笠井洁的爱车是雷诺的阿匹奴,从未听说过他乘坐法拉利,而且,他也还未到让人称作“老头”的年纪。
“——就是说……”K子依然以不慌不忙的口气说道;“那位葛西先生心爱的小新,在本周二——十四日夜晚被人杀死了。”
2
十一月十八日,星期六晚上。
我来到U山夫妻的别墅。此处位于信州八岳岭的山麓。这一带是避暑胜地,别墅很多,四周全是别处罕见的美丽白桦树。U山夫妻的小公寓就在其中,房子造型十分潇洒美观。
平常我都只在京都大街一带走动。十七日早上,我由东京启程,前往轻井泽。每年这个时节,有“轻井泽大师”之称的内田康夫先生(棒槌学堂注:推理作家),都会在此地大宴宾客,招待亲朋好友,名为“轻井泽暮秋同乐会”。我与内田先生有一面之缘,因此这次也应邀赴约。本来我很懒得出远门,因念及能够吸到睽违已久的信州空气,故而答应前往。
原先预定在轻井泽的旅社暂宿一宿,事毕马上回京都,不料U山说:“好不容易来了,干脆和A元君到八岳岭来玩吧!”因U山和A元君都参加了内田先生的宴会,而且两人都是开车来的。所以翌日我只要搭其中一人的便车去八岳岭即可。K子也会及时赶去回合……这么一说,我当然心动了。
十月底的时候,我的短篇集《眼球绮谭》已顺利由S英社出版。接下来是一本杂文类的随笔集,已谈妥要让K谈社出版,负责和我接洽的是A元君。这是他接替U山职务后的第一件工作。去那边可以谈公事,亦可谈私事,何乐而不为。于是,形成就这样决定了。
K子已抢先一步抵达别墅。这天晚上吃的菜里面,就有很多她前一天亲自去采来的菇类食物。
“不知叫什么菇,反正应该能吃吧?”
饭前听K子这么一说,我的心里直发毛,A元君似乎也有点害怕,不过K子亲手做的菜,依旧十分美味。幸好吃下以后并未四肢麻痹,可惜我因重感冒,佳肴满桌确食不下肚。
随笔集的事已在晚饭前全部谈妥,因此进餐时自然就谈到了下一本长篇小说。我在一九九二年春天发表了《杀人黑猫馆》,后来就没有再写“馆系列”的作品了,出版社方面希望我继续写。大致上就是这样。
我在今年春天发表的《尸体长发之谜》的“后记”中,曾宣布:接下来要写“馆系列”的作品。但实际上因公私两忙,抽不出空,至今仍未动笔。
“这次是什么“馆”?已经决定了吗?”U山肃然问道。
“决定了。”我点头道。“这次叫“奇面馆”。”
“鬼面?鬼怪的面?”(棒槌学堂注:鬼面日语音同奇面。)
“不是。是“奇怪的面孔”,叫《杀人奇面馆》。”
“就是《三年奇面班》的奇面。”A元君道。
U山歪着脖子道:“什么意思?”
“那是漫画的书名,很久以前的。”
“哦,我不知道有那种——跟那套漫画有关吗?”
“没有。毫无关联。”
“这次的随笔集忙完后,你大概就会正式动笔了吧?”
“正有此意,不过……我另有一腹案,也许会先写另一本,现在就是犹豫不决。”
“哦,那又叫什么“馆”?”
“尚在保密阶段。”
“反正明年出书后就知道了。读者想必也翘足引领,企盼已久。”
“——嗯。”
“怎么好像一点志气都没有的样子?”
“嗯……啊,我会全力以赴的,敬请拭目以待。因最近我接进了电动玩具软体设计的工作,忙得焦头烂额,所以……不过我想,同时写小说也可以……”
当时我如此回答,事后我才知道,这种想法实在太天真了,是我自己陷入永生难忘的苦境,此是后话不提。
当K子说“葛西先生的小新被杀”时,我们三人同时发出惊叹声,这大概是因那个“杀”字超乎意料之故。自己在小说中写过无数次的“杀”字,写到都腻了,但在真实生活中突然听到此字时,却惊讶得手足无措,至今我都还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你是从新闻报导上,得知此事的吗?”
U山问道。K子轻摇头道:“报纸和电视不会报导这种小事的。”
“地方办可以登呀,这附近又不常发生杀人案。”
“可是被杀的是……”
“笠井先生的小新,不是吗?”U山忽然露出仿佛在眺望远方的眼神,说道;“唔,这两个名字配在一起,好像具有什么“暗示性”哩。”
“也可说是具有“预言性”的组合。”A元君道。
我在一旁猛点头。他们说的“暗示性”、“预言性”是何意,我认为在本书中还是不要写出来比较好。
“我是昨晚听堀井太太说的。”K子道。
“堀井……是住在我们楼上那户人家吗?”
“是呀。U山先生,你应该也见过他们夫妻吧?”
“唔,好像有。”
“中元节那天,他们夫妻俩不是由来拜访过吗?连猫咪也带来了,那只猫还跳进我们家的阳台。还记得吗?”
“——啊,那只花猫呀!”
“想起来啦?”
“叫什么名字呢?”
“就是堀井先生嘛。他太太叫广美。”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猫叫什么。”
“叫三毛。”
“三毛……唉,怎么取这种名字呢?”
“不行吗?”
“花猫就是三毛猫,三毛猫就叫三毛,真没水准。”
“怎么说这种话呢……”
这种事何必计较?但U山似乎特别喜欢计较这种事。他猛摇其头,面露不满之色,鼓动那已经有点不听使唤的舌头说道:“黑猫就叫小黑,娇小的就叫小不点……唉,真是庸俗到令我无法忍受。至少也该叫做“歌剧”或“塘鹅”之类吧?”
“那不是以前我们家养的小猫的名字吗?”
U山像吃了一惊似的,上身又用力往后一仰,道:“啊,是呀。那只“歌剧”的性情,为何会变得那般凶暴呢?莫非是我管教不当……”
看样子,他已醉得差不多了。K子露出“可以了”的眼神,继续说道:“堀井夫妻这里摆恰好也来度假。昨天傍晚,我在楼下大厅遇到堀井太太,就把采来的草菇分些给她,那时……”
“我还是无法理解为何要叫三毛或小不点。”U山先生又在打岔。
“我认为叫三毛没什么不好。”K子回答。
我赶紧插嘴道:“堀井太太告诉你什么?”要是任由酩酊大醉的U山继续胡闹,永远也无法进入主题,所以我发言催促K子。
“就是说……”K子连连点头,说道;“广美其实就是葛西先生妹婿的妹妹,她是听她哥哥说的……”唉,到底在说什么?怎么那么复杂?还好K子讲话慢吞吞的,要是说快一点,又只说一遍,那我大概就听不懂了。
“等一等,我先确定一下。”我说着,喝了一口咖啡;“你说得笠井先生,不是那位笠井洁先生吧?”
“咦?——啊,恩,对,当然不是,只是发音一样,字是不同的。”
K子露出沉稳大方的笑容,开始说明其相异处。
“就是说啊,葛西先生的葛,是葛饰北斋的“葛”,下面加个“西”字。他全名叫做葛西源三郎,是个老头,在这一带算是小有名气的人。”
3
“听说他原本住东京,在一家大公司上班,几年前退休后就搬到此地。好像是说,他厌倦了都市生活,所以买下一座旧的农庄,将房子整修好后,便搬来住。他一个人独自过活,但养了许多动物。”
“真令人向往。”U山说话时,表情好像真的很憧憬的样子;“我也希望退休后能长居此地。”
“U山先生,话别说得太早。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看你一定会说“还是都市比较好”。”
“呃……”
我问道:“他的夫人呢?”
K子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说道:“早已亡故。育有二女,大女儿嫁给外国人,现居国外。小女儿就是广美的哥哥的太太。因丈夫工作的关系,他们夫妻俩一直住在甲府,因此葛西老先生就独居在此……”
“你说他坐法拉利是吗?”
“是啊,常常坐呢,所以在这一带很出名。”
“将近七十岁的老人还这样,难怪引人注目。”
U山又插嘴道:“唔,法拉利,太好了,这个我最欣赏。”
我怕他又开始长篇大论,急忙打岔:“那法拉利是不是大红色的?”
“啊,是黑色的。”K子说着,眯起一双眼睛,瞥了窗外一眼;“我见过好几次。葛西先生身穿红夹克坐在上面,白色的胡子随风飘动……好一副老英雄的气派。第一次看到时,我还吓了一跳呢。不过,那模样真是帅极了。据说那是他长久以来的梦想,如今美梦依然成真了。”
“诚然是一段佳话。”A元君以真挚的语气说道,然后喝了一口威士忌。
U山把啤酒斟入杯中,道:“据说以前他妻子是因车祸而丧生的。当时他开车出了车祸,妻子就坐在他身边,不料天人永隔……所以葛西就指天发誓,说此后一生绝不再握车子的方向盘……”
我想:或许是岁月治愈了他心灵上的创伤,所以才回心转意,买下了憧憬已久、价格昂贵的法拉利跑车吧?
“诚为一段佳话。”A元君又说了同样的话。
“不买红的,买黑的,太朴素了吧?是新车吗?”
“什么嘛……嗯嗯……”K子微侧着头说。“不是那样啦。据说是搬来此地之后,结识了一位朋友,拜托那位朋友便宜一点卖给他的。那位朋友姓铃木,是法拉利以前的主人。葛西先生去他那边玩的时候,看到法拉利,就爱得不得了,一定要买下来……听说是这样。”
我想:这种超高级的名牌车,若是全新的,至少要几千万日元。就算是中古的,也觉便宜不到哪里去。
“不过,他年纪那么大,坐在上面实在不容易……要驾驭自如,一定要费一番苦心吧!”
“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对不对?”U山说道。
“不错。”K子颔首道;“言之有理,若是你U山先生,就绝对做不到。”
我暗忖:U山素喜炫耀驾车技术,这下子恐怕要大表不服了吧?
“哼——此言不差。”U山的反应竟如此谦虚,是令我大感意外。我想:法拉利车素有“世上最凶悍的淑女”之称,大概U山也自认难以驾驭,无力驯服吧?
“然后——”我又催促道;“你说本周二晚上,葛西先生的小新被杀——这位小新是谁呢?”
“就是说,本来啊,小女儿有个儿子,名叫新之介……”
“原来是葛西先生的外孙。”
我想:若真是小孩被杀,那U山就没说错,报纸应该会等才对——但K子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我大感意外。
“新之介在前年生病去世了,才三岁而已……听说原本就体弱多病。”
“嘎?”我不由得惊呼一声,瞪着K子问道;“那被杀死的小新又是谁呢?”
K子以严肃的神情答道:“那是今年春天葛西先生捡回来养的小猴子,为纪念已故的外孙,便取了相同的名字,叫做小新,还百般宠爱呢。”
4
被杀死的小新原来是只猴子。
当初听K子说“案件”时,我(U山他们应该也是)便误以为是“杀人案”,结果实际上却不是“杀人”,而是“杀猴”。虽然无论杀的是什么,一样都是“杀”,但K子说过的话里头,好像真的没有“杀人”两字。若杀的是家畜或宠物,在刑法上好像只能处以“损坏器物罪”,难怪没有媒体要报导。
我觉得很泄气,便点了一根烟。虽已感冒,喉咙很不舒服,却还是忍不住要吸。这就是老烟枪的悲哀。A元君则是满面笑容,将杯中的威士忌喝光。U山照旧是“哦”了一声,上半身用力往后一仰。
K子说她听到的消息是:今年春天,葛西先生偶然在附近森林里发现了那只小猴子。见小猴子因受伤无法行动,便抱回家中治疗,然后饲养在独栋的小屋内。不久以后,葛西先生就向别人说,猴子的脸长得和已故的外孙一模一样。
“于是就将之取名为新之介,和外孙的名字相同,并且疼爱有加,一只叫它小新、小新……”K子轻叹一声,继续说道;“不过,据说她女儿不太高兴。那是当然的,就算长得再像,这样子叫也是很奇怪。”
“的确很怪。”我点头道。
我想:这种行为虽然表示他十分疼爱外孙,但确实也已超出常轨了。或许他是已经老糊涂了也说不定。
“小新这只猴子很喜欢亲近人类,饲主葛西先生是不用说,就是陌生访客,它也百般撒娇。葛西先生搬到此地后,养了很多动物,像小新这么乖的,却是绝无仅有。”
“这意思是?……”
“别的动物,像狗、猫、鸟、龟……总之,所有的动物都很怕生,除了葛西先生以外,别人都无法亲近。不知是否饲养的方式有问题,才会出现这种情形。其他的人要是靠近,那些动物就吠呀、吼呀、咬呀,大吵大闹,惟有小新……”
“对每个人都很亲热,对吗?”
“是呀!”
“如此乖巧的小猴子,前几天居然被人杀死了,是吗?”
“对。”
接下来K子又用慢条斯理的语调,述说案情。将其内容整理后,梗概如下:
★
十一月十四日星期二晚上,有四位访客来到葛西源三郎家。
头两位是家住甲府的女儿、女婿。女儿名唤文子,二十九岁。女婿姓山田,比文子大七岁。山田先生的妹妹即是住在楼上的堀井夫人广美。
第三位是法拉利的前任主人铃木。他原本在大阪一家公司上班,二十年前突发奇想,下定决心辞掉工作,移居此地经营牧场,年约四十左右。
另一位是葛西的老友佐藤。他的老家就在村内,和葛西是在念大学时认识的。他一直担任村议会的议员,至数年前才退休,现在过着休闲的隐居生活。葛西会从东京移居此地,一半也是他牵的线。
女儿文子每个月都会从甲府来此探望独具的老父。有时自己来,有时夫妻俩同来。有时当天即返回,有时住一宿才走。
牧场主人铃木平素就常到葛西家玩。两人年纪相差颇大,但个性投合,成了忘年之交。葛西亦常至铃木家走动。
前村议员佐藤,则是偶尔才来玩。以前可说“经常”来,最近却是“偶尔”而已。因去年冬天他罹患重病,差点丢了老命,后虽痊愈,体力却已大不如前。
不过,此四人同时于十一月十四日傍晚来访,并非偶然巧合,而是葛西实现安排的。亦即,趁女儿女婿来此过夜时,特地邀铃木和佐藤前来凑足人数,以便进行方城之战。对此提议,无人反对,因这些人都爱打麻将。
四人到齐时,是傍晚六点半。文子先去做晚饭。八点多才开战。地点在主屋一楼靠边的房间,有八个榻榻米大,里面还有全自动的麻将桌,可称为“麻将间”。
他们玩的是“半雀制”,即打完南风圈就换人。一直战至深夜两点,总共打了六次“半雀”,每次大约花费将近一小时。
战绩是:主人葛西大胜。最“肉脚”的文子如有神助,反而小赢。佐藤输惨了。铃木“无输无赢”。山田小输,输的钱刚好是文子赢的钱。不知“一底”、“一台”多少钱,反正最后的结果大致是这样。
打到深夜两点,便决定收摊。因葛西和佐藤都已是高龄近七十的老人,尤其是佐藤,体力根本撑不住,何况一开始就没打算要玩通宵。
直到此刻,他们才得知小新已遇害。
佐藤因体力不支,决定在此住一晚。铃木则打算立刻回家——就在此时,葛西跑道小屋去看小新,发现它竟已惨遭杀害,横尸当场。
★
“……小屋内有小新专用的小房间。小新脖子上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