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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川刑警接连几天去那幢公寓,对荒牧克美和赤松冬江进行了认真而细致的调查,但没有进展。
向奈美江了解,她也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两个人的名字。
侦查工作搁浅了。
正在这时,福冈县警署送来了至关重要的情报。
据调查,案发那天下午1时之前,有人看见深谷浩独自一人从香稚线西户崎车站前向海岸的方向走去。
而且,警方查明,下午1时10分左右,有一辆福平交通公司的出租车停靠在西户崎海滩。据司机反映,那天中午12时,有一位中年男子在市中心天神街搭乘他的车,那人大约有45岁,戴着一副无边框眼镜,面庞细白,咋见是一副绅士的风度。他上车后对司机说,他想去看看志贺岛,要司机把车开向香稚。
博多湾上架着一座桥,和志贺岛上的山相连接,被称为“空中通道”。司机驾车沿着香稚线开去。半路上那男子又要求顺便把车拐到香稚线终点西户崎。到了西户崎海滩,他又要求停一停车,他在车内朝着大海那边望着。司机也摸不着头脑地朝大海那边望去,那时他看见那里站着一个年轻人的背影,穿着驼色西服,留着长发。
那人的衣着和头发的特征,和深谷浩的一致。
根据司机的证词,海岸边只有那位青年一人,而且车上的中年男子也没有下车,只是在车内朝大海凝视了有两三分钟,然后说道:“回福冈吧。”回到市内,男子在博多车站前下车后,便不知去向了。
案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首先,那个戴眼镜的四十多岁的男子到底是谁?和深谷浩有何关系?难道只是偶尔去西户崎?
第二,深谷浩在死前身边没有别人,难道他是自己喝下投了毒的桔子汁?
第三,他从西户崎打电话回家,说他考取了大学,可是他究竟是在何时何地知道这一消息的?
第四,他为何在大学录取名单公布的那天去了遥远的博多湾?
据深谷浩的父母反映,深谷浩离家时身边只有5千元,没有买东京到福冈的机票钱。
事实上,那5千元钱还在尸体的口袋里分文未动。是有人承担了他去福冈的路费。
何况,深谷浩出现在博多湾的同时,还和奈美江约好晚上7时30分在津川车站前的餐厅见面。
这说明,他还打算在傍晚前回东京的。这样的话,他压根儿就不会有自杀的念头!
显然,深谷浩是被人骗到福冈遇害的。
骗他的人是谁?是“男人’还是“女人”?
荒川刑警盯上了卡迪尼公寓的两个女人。即使凶手是男人,背后也有可能隐藏着女人的影子。
出自这样的想法,荒川刑警决定今夜在公寓门前恭候两个女人当面询问。
新村专线的汽车开过去了。在高尔夫球训练场门前的车站上下车的乘客朝这边走来。
在公寓的灯光下,发现人群中赤松冬江那张白皙的脸庞时,荒川刑警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死者深谷浩的面影。他为被害者敢于放弃其它大学待业两年,终于考进目标大学的拼搏热情所折服。
因此,为了死者能够安息,也为了能够抚慰被害者亲友那受伤的心灵,荒川刑警的胸膛里会涌出一股难以压抑的冲动:不管如何,一定要查出凶手!
传来铿锵的脚步声。赤松冬江走到公寓门口。
“对不起,我是津川警署的。”
荒川刑警若无其事地站在冬江的面前。
“津川警署的?”
冬江猛地站住脚步望着他,脸庞变得刹白,但立即又堆出一脸笑容,稍稍侧着头问:“有何贵干?”
“为了一件杀人事件,想找你了解一下。”
面对她的微笑,荒川刑警已经准确地捕捉了她那脸上的瞬间的变化。
5
奈美江凝望着大海,一动不动。
朝霞开始染红着海面。乳白色的烟霞在暗淡的海面上飘福不久烟蔼会消失,呈现出大海的身姿。
她喜欢这一瞬间,喜欢大海羞答答地窥现出蔚蓝色肌肤的这一瞬间。
深谷君是在这里死去的,奈美江想道,打量着四周。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个疑问一直缭绕在她的脑海里。
深谷浩在待业的两年里,心情处在压抑的状态里。东西大学的入学考试课目是国语、英语和社会,他的英语和社会课的成绩已达到及格要求,但他的国语基础一直很差,所以两次考试都名落孙山。正因为如此,他才在拼命地补习国语。
如此说来——她想起一件事。
在考试的四五天前,他突然打电话向她借松本清张的小说《点与线》。
当时她还觉得奇怪,心想他平时从来不爱看文学书籍,快临近考试了,他怎么反倒有了那份闲心?但转念一想,他也许是想在考试前轻松一下吧。
第二天早晨,她在津川车站前把《点与线》交给他,然后一起坐车去新宿,不料他在车上就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当时她很纳闷,所以那天的事她还记忆犹新。
难道这本推理小说名著会和深谷浩君的死有关?——她一直认为那是一件偶然出现的事,所以也没有对荒川刑警说。
要说《点与线》——
奈美江注视着大海想道。
她在高校念书时曾读过这本书,详细的内容已经忘了,记得那是一部描写勾结官僚机构进行渎职和犯罪的作品。小说开头在东京站发现被害人时的场面还深深地烙在她的脑海里。
而且,那一对自杀的男女尸体就是在福冈的香稚海滩上被发现的!
“莫非……”
她颤声喃语道,若有所悟。
奈美江想去书店里查找《点与线》,可是时间还早,商店还没有开门。
她原来想在深谷浩死去的海滩上坐一天,但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她立即乘坐电气列车返回福冈,跑进了书店。
买好《点与线》,走进咖啡店,重新阅读。
读到第二章“殉情尸体”时,她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第二章是这样开始的。
——坐鹿儿岛本线向门司方向去,在博多前的第三站,有个叫香稚的小站。在那个车站下车后,向山那边走去,山脚下是官币大社香稚宫,如果向海边走去,就到了饱览博多湾风景的海岸。
这段海岸人称“香稚湾”,就是以前的“缰日浦”。当太宰师的大伴旅人来这里游玩时,还咏下了千古绝唱的诗句:香稚湾烟浮氤氲,众顽童戏耍追逐,晓晨摘菜露未干,乳袖沾湿满目斑。——深谷浩也许是在找这首诗!
这时,她感到自己的面颊在微微痉挛。
深谷浩是为了找这首诗才向我借了这本推理小说的,可是他从来不读小说。难道在国语考题中有这首诗?
奈美江拼命地整理着推理的思绪。
可见深谷浩事先就知道考题。说“知道”也许太过份了,但他肯定在哪里得到过这样的暗示,即要应付考题,可以去看看《点与线》。否则他不会那么准确,而且那么投入,在车上就迫不及待地读起来。
考题泄密!难道是真的?——
奈美江想道。
也许深谷浩和东西大学出考题的教授或副教授有来往?
她想道。
可是出题者不会向考生泄露考题,除非在受到威胁或被巨款收卖时。
想到这里,奈美江陡然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背脊,她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
难道深谷浩胁迫出题者?或用别的手段?——不!不可能!奈美江打消了这个念头。
深谷浩不可能认识出题者的!即便认识,又怎么胁迫呢?
她记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大学的考卷是在刑务所里印刷的,不可能外泄,而且大学方面对考卷也严加管理,百般警惕,生怕有误。
她觉得深谷浩在这两年的待业生活里确实变化很大。但是,变在哪里?她也说不清。总之,性格变得忧郁了。
也许他失去了自信,人变得很不耐烦,到待业的第二年,他好像要发泄胸中的忧闷似地,常常冲动地想要和她作爱。每次她都拒绝了。她并非想要保护自己的贞洁,有时她也想顺从他,但她不喜欢冲动的作爱。
每到这时,她总是对他说,“等你考上大学以后……”那时他总是歪着脸,自嘲似地说道,“谁叫我是待业的流浪汉埃”但是,从去年年底开始,他再也没有那样的要求,她还以为是考试逼近,他正集中精力准备迎考了。
深谷浩还有别的女人?——
奈美江喝着第二杯咖啡,咬着指甲,打算什么都不去想,但是没用。她模模糊糊地想要抓住事件的轮廓。
倘若东西大学今年的考题里出现了这首万叶集第六卷里的诗歌……她仿佛觉得自己眼看就要抓住了深谷浩被害的原因。
奈美江感到一阵冲动,她再也坐不住了。但是,怎么调查呢?
津川警署荒川刑警的面影掠过她的脑海。那是一张方型的脸,一位年轻的刑警,给人以不太老练的印象,但眼下能依靠的,就只有他了。
奈美江站起身,用咖啡店里的电话向津川警署联系。拨着电话时,她忽然想起,那天深谷浩也许就是这样在西户崎的烟杂店或什么地方向家里打电话的。
电话接通了。荒川刑警正在搜查课里。
“现在我在福冈……”
奈美江说道,简要地讲了自己的推测。
“大伴旅人的诗……嘿,这是一条很有趣的思路啊,先查一查考题吧。”
听筒里传来荒川刑警兴奋的嗓音。
“也许我也找到事件的要点了……”
荒川刑警犹豫了。
“和深谷浩有关的女人,是一个快30岁的老处女埃”“果然……”奈美江嘀咕着,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耳朵嗡嗡作响。
“那个女人是谁?”
“你什么时候回来?”
“今夜回家!”
奈美江本能地答道。她并不是在旅行,她原来想在福冈几天,去海滩上默默地悼念深谷浩,如果说他还有别的女人,那么还有这个必要吗?
“是吗?”
荒川刑警轻轻地叹了口气。
“回津川的话,能见一次面吗?”
“可以。”
奈美江答道,挂断了电话。她感到胸膛里涌出苦涩的觉,她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捅出了深谷浩不可告人的隐秘。
6
东西大学的国语考卷。
翻阅到古文考卷时,荒川刑警的目光发愣了。在考题一的栏目里这样写着:香稚湾烟浮氤氲,众顽童戏委追逐,晓晨摘菜露未干,乳袖沾湿满目斑。
答题A记下这首诗歌的作者名
答题B诗词中的“烟浮氤氲”——是写哪里?
答题C记下“乳袖沾湿满目斑”的“斑”的意思虽然另外还有一则出自《平家物语》的考题,但荒川刑警觉得深谷浩显然事先知道这道考题,而且知道这首大伴旅人的诗引自《点与线》。
荒川刑警去东西大学考试办公室调查得知,国语的出题者是文学部主任教授和两名副教授共三人。考题是由三人合议后确定的。
三人中负责古典文学的丸岛副教授,在经济系公布录取名单的那天,即3月27日起,就去出席在熊本大学召开的“万叶学会”了。
于是,荒川刑警把目标对准了丸岛副教授一人。
据查,丸岛副教授还在深谷港上学的东洋预备学校兼职教古文。
大学教授在业余时间去大学预备学校兼课的情况并不少见,很多人为了隐瞒在外兼课的事,还用了化名。丸岛敏雄是用“赤松年男”的化名兼课的,这一名字作为教师的阵容而印在该校的小手册里。
“赤松年男”和“赤松冬江”——
住在卡迪尼公寓409室的单身女人赤松冬江和丸岛副教授的关联可说是无可否认的。而且,丸岛曾在四谷的“秀英塾”兼过课。赤松冬江三年前还在这所学校里当事务员,可见两人的关系是在“秀英塾’时代产生的。
据查,3月17日到19日这三天里,丸岛敏雄在熊本市参加学会,可是17日下午1时到4时举行的万叶学会会长纪念演讲会,他没有参加。
因此,荒川刑警毫不犹豫地断定,把深谷浩骗去西户崎杀害的,就是丸岛副教授。于是,他对丸岛进行了调查。
丸岛敏雄,43岁,在目黑的柿木板和妻儿四人生活,东西大学文学部国文系毕业后,留在研究室里当讲师,五年前升为副教授。在讲师时代,他和现在的妻子妙子结婚。妙子是主任教授的女儿。主任教授肯定是看准了弟子将来的发展,才把女儿许配给他的。
事实上,作为万叶集研究的后起之秀,丸岛成绩斐然。
荒川刑警去东西大学国文学研究室拜访了丸岛副教授。丸岛在堆积如山的书籍背后接待了他。
“在东洋预备学校,有个学生叫深谷浩,你认识吗?”
荒川刑警开门见山地问道。
“深谷浩?”
丸岛副教授的额头上皱纹叠起。
“他是你的学生埃”
“嗯,……想不起来了。那学生,他怎么了?”
“就是住在津川市的深谷浩,教授每周都要去津川吧。”
“津川市?”
丸岛的回话有些变调,但表情依然平静。
“我没有去过。”
“就是卡迪尼公寓409室。”
丸岛怔了一下。
“你想说什么?”
“你和英文打字员赤松冬江的关系很密切吧!”
“那是我的私人问题啊!”
荒川刑警盯视着副教授的目光。
“去年12月,深谷浩看见你在津川下车,便跟在你的后面,结果知道了你和赤松冬江的事。”
“这是推测吗?”
“后来深谷浩胁迫你,你是主任教授的女婿,有外遇的事被他知道的话,你就完了,如果被赶出东西大学,作为研究学者,你也难以立足……所以受到深谷浩的威胁后,你就透露了国语考题。你很巧妙地暗示他去读《点与线》第二章,或《平家物语》的《木曾最期》。”
“有证据吗?”
他声音不高,但反驳语气强烈。
荒川刑警无视他的反问。
“你受到威胁后透露了考题,但你又害怕深谷浩会把你的渎职传出去,所以你就考虑要杀害他。”
“你太强加于人了!
副教授一副断然的语气说道。
“3月17日,你把深谷浩骗到福冈的西户崎海滩了吧!”
“这是你的想象?”
“你参加答卷的批改,所以能事先知道深谷浩是否录龋同时深谷浩待业了两年,心绪很不好。你说想谈谈关于考试的事,就约他去福冈。尽管他是胁迫者,但录取大权掌握在你这位批卷要员手里。考生是懦弱的,他受了你的骗,在看见录取名单之前飞去福冈,你承担了他的路费。
“你这样牵强附会,太令人遗憾了。”
“可是,你在福冈坐出租汽车去了西户崎海滩。福平交通公司的司机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你的脸。不过你戴着无边框眼镜,作了化妆吧。”
丸岛副教授那端庄秀气的脸上闪过一丝怯怯的笑意。正因为是一张女人般的清秀的睑,那一丝笑意便显得格外可怕。
“你让深谷浩去西户峡海滩,想干什么?”
丸岛缄默。
“你能说说3月17日的去向吗?那天在羽田机场是和深谷港一起上机的吧。上午9时40分的日航357班机……”荒川刑警故意停顿了一下。
“在机场办理登机手续时,深谷浩用的化名是未泽浩,你用的是赤松年男吧。”
“可是……”
丸岛挥动了一下右手,做了个暧昧的不耐烦的动作,接着又用指尖搔着脸颊。
荒川刑警看见他的手指甲已经没有血色。
丸岛舔着嘴唇,呢喃道:
“……在西户崎海滩,我没有下车啊!不下车怎么能杀深谷浩呢?”
荒川刑警顿时语塞了。他静静地吐了口气。
“和深谷浩的关系承认了吧。”
“可是,我没有杀人啊?”
丸岛歪斜着脸。
“和赤松冬江的关系也承认了吧?”
静静地沉默片刻说道:
“赤松冬江说了什么?”
丸岛不慌不忙地眨着眼睛,注视着荒川刑警,但目光里隐含着一丝忧虑。
荒川刑警想起那天晚上在卡迪尼公寓的一楼走廊里和赤松冬江的谈话。
当时,他提起深谷浩的名字时,她脸色陡变,开始时还矢口否认,但经不起荒川刑警旁敲侧击地询问,她终于默认了而且承认她和深谷浩是每天在津川到新宿的上班快车里见面才交往起来,并供认两人有时在新宿的情侣客栈里约会的事实。她还说,她是为了消磨孤独,把深谷浩当作弟弟,才陷入情网而不可自拔的。
深谷浩和赤松冬江有来往。这是新的发现。但是,一个打字员不可能知道东西大学的入学考题。荒川刑警感觉到冬江背后还有和大学有关的人,并暗中进行了监视和调查,但没有发现那样的人物。她自己格外坦爽地承认了和深谷浩的关系,但一开始就极力否认和其他男人的关系。
“不管怎样,我和深谷浩的死无关。”
丸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