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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引-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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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成名人物,但是她生出这种感觉,此刻却是生平第一次。
  于是她躇踌地停下马来,低声道:你回家吧,我在外面找个地方等你。”
  管宁一楞,再也想不到此刻她会说出这句话来,讷讷说道:“这又何苦,这又何苦……
我在家里最多耽搁三日,便和你一起到妙峰山去,拜访那位武林名医,你……不是和我说好
了吗?”
  凌影微勒缰绳,心里有许多话要说,可是嘴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缓缓伸出手,扶着
身旁的车辕,这辆车里正静躺着那神秘而失去记忆的白袍书生,这武林一代高手,此刻却连
站起来都不能够。
  管宁一手抚摸着前额,一手接着谈青色的马缰,他胯下的良驹也像是知道已回到故居之
地,不住地昂首嘶着。
  蓦地——朱红的大门旁一道侧门“呀”地开了,门内传出一阵娇柔的笑语,随之走出三
五个手挽竹篮、紫缎短袄、青巾包头的妙龄少女来,一眼望见管宁,齐地娇唤一声,脱口叫
道:“少爷回来了。”
  其中一个头挽双髻的管事丫环,抿嘴一笑,声音突地转低,低得几乎只有她自己听见:
“你路走得真慢,比管福整整慢了一个多月。”
  管宁微微一笑,飞身下了马,走到凌影马前,一手挽起嚼环,再也不说一句话,向大门
走了过去,马上凌影微启樱唇,像是说什么,却又忍住了,默默坐在马上,打量着从门内走
出的这些少女。
  而这些少女,也在呆呆地望着她,她们再也想不到自家的公子会做人家牵马的马夫。
  “这位姑娘是谁呢?”
  大家心里都在这么想,管宁也从她们吃惊面色中,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干咳一声,故意
板起脸来,沉声喝道:“还不快去开门呢?”
  少女们齐弓腰一“福”,杂乱地跑进去,跑到门口,忍不住爆发起一阵笑声,似乎有人
在笑着说道:“公子回来了,还带回一位媳妇人,喝,那可真漂亮着哪。”
  于是朱红的大门开了,公子回家的消息,立刻传遍全宅,这富豪之家中上至管事,下至
伙夫,就都一窝蜂似的迎了出来。
  身世孤苦、长于深山的凌影,出道虽已有一段不短的时日,但所接触的,不是刀头舔血
的草泽豪雄,便是快意恩仇的武林侠士,这些人纵然腰缠万贯,但又怎有和这种世泽绵长的
世家巨族相比。
  是以她陡然接触到这些豪富世家的富贵气象,心中难免有些煌然失措,就生像是有一只
小鹿在她心中乱闯似的。
  但是,她面上却绝不将这种煌然失措的感觉露出来,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些家
奴七手八脚地接着行李,七口八舌地问着平安,有的伸长脖子往那辆大车中探视,一面问
道:“公子,车子里面是不是你的朋友?”
  有的却将目光四扫,问道:囊儿呢?这小顽皮到哪儿去了?”
  这一句问话,使得管宁从骤回故宅,欢会故人的欢乐中惊醒过来。
  他心头一震,倏然忆起囊儿临死前的凄惨笑容,他临死前向自己的说话,低头膀然半
晌,沉声道:“杜姑娘呢?”
  站在他身旁的,便是被他打发先回家来的管福,闻言似乎一楞,半晌方自回过意来,低
头黯然半晌,赔笑答道:“公子,你敢情说的是文香吧?”
  他在奇怪公子怎会将一个内宅的丫环称为“姑娘”,他却不知道管宁心感囊儿对自己的
恩情,又怎能将他的姐姐看成奴婢呢?何况从那次事后,他已看出这姐弟两人屈身为奴,必
定有一段隐情,面他们姐弟虽然对自己身世讳莫如深,却也必定有一段不见的来历。
  管宁微微颇首,目光四下搜索着,却听管福又道:“方才公子回来的时候,文香也跑了
出来,站在那边屋檐下面,朝这边来,不知怎地,突然掩着脸跑到后面去了,大概是突然头
痛了吧?”
  管宁嗯了一声,心中却不禁大奇,忖道:“她这又是为什么?难道她已知道‘囊儿’的
凶讯?但是,这似乎没有可能呀?她看不到弟弟,至少也该询问才是。”
  他心中又开始兴起了疑惑,但是等到内宅有人传出老夫人的话,让他立刻进去的时候,
他便只得暂时将心中的疑念放下。
  慈亲的垂询,使得他饱经风霜的心情,像是被水洗涤了一遍。
  这一双富寿双全的老人,虽然惊异自己的爱子怎会带回一个少女,但是他们的心已被爱
子归家的欣慰充满,再也没有心情去想别的,只是不断地用慈蔼声说道:“下次出去,可再
不能一去就这么久了,这些日子来,你看到些什么?经历些什么?嗯……读万卷书,行万里
路,年轻人出去走走也好,可是‘亲在不远游’,你难道都忘了吗?”
  管宁垂首答应着,将自已所见所闻,选择了一些欢悦的事说了出来,他当然不会说起
“四明山庄”中的事,更不会说起自己已涉入武林恩怨。
  拜见过双亲,安排好白袍书生的养伤之处,又将凌影带到后园中一栋精致的书房,让她
洗一统多日的风尘劳顿。
  然后他回到书房,找了个懂事丫环,叫她把“杜姑娘”找来。
  他不安地在房中跟着步子,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说出囊儿的凶讯,又想起囊儿临死之际,
还没有说完的话,不禁暗自寻思:“他还有什么要我做呢!不论是什么事,这纵然赴汤蹈
火,也得替他做到。·.’’。
  唤人的丫环回来,却没有带回“杜姑娘”,皱着眉说道:“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人
关起房门在房里,我说公子叫她,她理也不理。”
  言下对这位“杜姑娘”大有责备之意,恨不得“公子”立刻叫管事炉去痛骂她一顿才对
心思。
  管宁心中却为之一懔,考虑一会,毅然道:带我到她那里去。”
  公子要亲自到丫环的房间,在这里富豪世家之中确是闻所末闻,说话中,管宁自己走到
她门口的时候,脚步也不禁为之踌躇起来,但心念一转,又长叹一声,付道:“管宁呀管
宁,你在囊儿临死的时候,曾经答应过他什么话,他为你丧失了生命,你却连这些许嫌疑都
要避讳……”
  一念至此,他挥手喝退了跟在身旁的丫头,大步走到门口,伸手轻轻敲了敲门,庄容站
在门外,沉声说道:“杜姑娘,是我来了。”
  门内一个娇柔的声音,低沉着说道:进来!”
  管宁又踌躇半晌,终于推开了房门艰难地抬起脚步,走了进去,著不是他生具至性,对
“义”之一字远比“礼”字看得重些,他便再也没有勇气跨人这间房门一步。
  巨大的阴影,是黯暗的,管宁目光一转,只见这“杜姑娘”正当门而立,云鬓松乱,屋
目之中,隐含泪光,身上竞穿的是一身黑缎劲装,满面凄惋悲愤之色,一言不发地望着自
已。
  他不禁为之一楞,哪知道“杜姑娘”突地冷冷一笑,缓缓道:公子光临,有何吩咐?还
请公子快些说出来,否则……婢子么不敢屈留公子大驾!”
  语声虽然娇柔,却是冰冷的,管宁无奈何地苦笑一下沉声道:“在下前来,确是有些事
要告诉姑娘……”
  他语声微顿,却见她仍然动也不动地站在门口,完全没有让自已进去的意思,便只得长
叹一声,硬着头皮,将自已如何上了“四明山庄”,如何遇着那等奇诡之事以及“囊儿”如
何死的,一字一字地说了出来,说到后来他已是满身大汗,自觉自己平生说话,从未有过此
刻更费力的。
  这“杜姑娘”却仍然呆立着,一双明眸,失神地望着门外,就像是一尊石像似的,面上
木然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
  管宁不禁从心底升出一阵寒意。这少女听了自己的话,原该失声痛哭的,此刻为何大反
常态?
  哪知他心中怔仲不已,哪知这少女竞突地惨呼一声,转身扑到床边一个小几前面,口中
不断地低声自语:“爹爹,不孝的女儿,对不住你老人家……对不住你老人家……”
  声音凄惨悲愤,有如九冬猿啼。
  管宁呆呆地楞了一会,两颗泪珠,忍不住夺眶而出,道:“姑娘……姑娘……”
  可是下面的话,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缓步走了两步,他目光一转,心中突又一征,那床边的小几上,竟放着一个尺许长的白
木灵位,赫然写道:“金丸铁剑,杜守仓总镖头之灵”!而灵位前面,却放着一盘金光闪烁
的弹丸和一柄寒气森森的长剑。
  黯淡的微光,照着这张灵位,这金丸,这铁剑,也照着悲凄号哭的少女不住起伏的肩
膀,使得这充满哀痛之意的房间,更平添了几许凄凉,森冷之气,管宁只觉自己心胸之中,
沉重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伸手一抹泪痕,沉声低语道:“姑娘,囊儿虽死……唉,姑娘如有
深仇,小可虽然不才,却……”
  他期艾着,心中思潮如涌,竟不能将心中的话说出来,但他此刻已经知道,这姐弟两人
的身上必定隐藏着一段血海深仇,而他也下了决心,要替他们将这段深仇报了。
  哪知道少女哭声突地一顿,雹然站起身来,拿起几上的长剑,笔直地送到管宁面前,管
宁失神地望着剑尖在自己面前颤动,也感觉到面前的森森剑气,但却丝毫没有移动一下,因
为这少女此刻纵然要将他一剑杀死,他也不会闪避的。
  暗影之中,只见这少女轩眉似剑,蹬目如铃,目光中满是悲愤怨毒之色,管宁不禁长叹
一声,缓缓地道:“令弟虽非在下所杀,但却实因在下而死,杜姑娘若要为令弟复仇,唉—
—就请将在下一举杀却,在下亦是死而无怨。”
  他自忖这少女悲愤之中,此举必是已将褒儿惨死的责任怪到自己身上,哪知他语声方
了,眼前剑光突地一闪,这少女手腕一抖,长剑凌空一转,打了个圈,突然伸出拇、食两
指,电也似的捏住剑尖,这长剑变成剑柄在前,剑尖在后,管宁怔了一怔,只见这少女冷
“哼”一声,却将剑柄塞在自己手里,一面冷笑着道:“我姐弟生来苦命,幸蒙公子收留,
才算有了托身之处,爱儿惨死,这只怪我不能维护弱弟,又怎能怪得了公子。”
  她语句虽然说得极为凄婉,但语声却是冰冷生硬的,语气中亦满含愤意,管宁不禁又为
之一呆,他从未听过有人竟会用这样的语声、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只听她语声微顿,竞又冷笑一声,道:“只是杜宇却要斗胆请问公子一句,我那苦命的
弟弟究竟是怎样死的?若是公子不愿回答,只管将杜宇也一并杀死好了,犯不着……犯不
着……”
  说到此处,她竟又忍不住微微啜泣起来,竟不能再说下去。
  管宁不禁大奇,不知道她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沉吟半晌,沉声道:“令弟死因,方才
在下己告知姑娘,此事在下已是负疚良多,对姑娘所说,怎会有半宇虚言,姑娘若是——”
他话犹未了,这少女杜宇却竞又冷笑接口道:“公于是聪明人,可是却未免将别人都看得太
笨了,公子既然想帮着她将我们杜家的人都斩草除根,那么……那么又何必留下我一个苦命
的女子,我……我是心秆情愿地死在公子手上……”
  手腕一拧,管宁连退两步,让开她笔直送到自己手上的剑柄,呆呆地望着她,只贝她面
上泪痕未干,啜泣未止,但却又强自将这份悲哀隐藏在冷笑中,她为什么会有这种神态呢?
管宁只觉自己心中思潮纠结,百思不得其解,不禁暗问自己:“她是谁?为什么要将杜家的
人轩草除根!”
  抬目望去,杜宇也正瞬也不瞬望着自己,她的一双秋波中,竞像是缠结着好几许难以分
化的情感,不禁长叹一声,沉声说道:姑娘所说的话在下一句也听不懂,只是在下却知道其
中必定有一段隐情,姑娘也定有一些误会,姑娘若信得过在下,不妨说出来,只要在下有能
尽力之处,唉——刚刚在下已说过,便是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辞的。”
  杜宇星眸微闪,却仍直视在管宁面上,像是要看透他的心似的。
  良久良久——她方自缓缓地说:“囊儿是不是被那和你一起回来的女子杀死的?”
  语声之缓慢沉重,生像是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花了她许多气刀。
  管宁心中却不禁为之一震,脱口道:“姑娘,你说的是什么?”
  杜宇目光一转,又复充满怨毒之色,冷哼一声,沉声说道:“她叫凌影——”语声一
顿,瞪目又道:“是不是?”
  “凌影”,这名字出自杜宇之口,听入管宁之耳,管宁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只觉杜
宇在说这名字的时候语气之中怨毒之意,沉重浓厚,难以描述,心中大惊付道:“她怎的知
道她的名字?”
  这第一个“她”指的是杜宇,第二个“她”字,指的自然是那已和他互生情愫的凌影
了。
  心念一转,又忖道:难道她与她之间,竞有着什么仇恨不成?”
  目光拾处,只见杜宇冷冷地望着自己一字一字地接着又自说道:“你知不知道她是
谁?!”
  管宁茫然地摇了摇头,杜宇冷冷又道:“她就是杀死我爹爹的仇人——也就是杀死囊儿
的人——是不是?”
  这三句话说得语气越发沉重缓慢,管宁听来,只觉话中句句字字都有如千斤铁锤一般击
在自己心上,只听她冷冷再说了一遍……
  “令弟确非她所杀……令弟怎会是她所杀……她怎么杀死囊儿……”此刻他心中乱如
麻,一句意义相同的话,竞反来复去地说了三次。杜宇突地凄然一笑,无限凄惋地说道:你
又何必再为她隐瞒,我亲眼见她杀死了爹爹,虽非亲眼见她杀死囊儿,但——”管宁’定了
定神,知道自己若再如此,此事误会更深,干咳一声,截断了杜宇的话,一挺胸膛,朗声说
道:管宁幼读圣贤之书,平生自问从未说过一句欺人之话,姑娘若信得过管宁,便请相信令
弟确非她所杀死——”杜宇微微一楞,只觉面前这少年语气之中,正义凛然,教人无从不相
信他说的每一句话,目光一垂,管宁坚定地点了点头,又自接道:“至于令尊之死——唉,
她年纪尚轻,出道江湖也没多久,只怕姑娘误认也末可,根本不知其中的事,说话便也不能
确定。”
  杜宇双目一抬,目光连连闪动,泪光又复莹然,猛听“呛啷”一声,她手中的长剑已落
在地上。
  暮色已重,房中也就更为阴暗,她呆呆地停立半晌,忽地连退数步,扑地坐到床侧,凝
目门外沉重的阴影,凄然一叹,缓缓说道:
  “七年前一个晚上,爹爹、囊儿和我,一起坐在紫藤花的花架下面,月亮的光,将紫藤
花架的影子,长长地映在我和爹爹身上,妈妈端了盘新开的西瓜,放在紫藤花的架子上,晚
风里也混合着花香瓜香的气味。”
  管宁出神地听着,虽然不知道这少女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番话来,便却只觉她话中充满幸
福柔情、天伦的乐趣,他虽然生长在豪富之家,父母又对他极为钟爱,但却从未享受过这种
种温暖幸福的天伦之乐,一时之间,不觉听得呆了只见杜宇仍自呆呆地望着门外,她似乎也
回到七年前那充满柔情幸福的境界中去了,而将自己此刻的悲惨之事暂时忘去。
  一阵暮风,自门外吹来,带人了更沉重的暮色,管宁目望处,却已看不清杜宇的面目,
只见她斜斜倚在床沿的身躯,像是一条柔驯的猫一样,心中不禁一动,立刻泛起了另一个少
女那娇纵天真的样子,却听杜宇已说道:“我们就慢慢地吃着瓜,静听着爹爹为我们讲一些
他老人家当年纵横江湖的故事,妈妈靠在爹爹身上,囊儿靠在妈妈身上,大大的眼睛闭了起
来,像是睡着了,爹爹就说,大家都去睡吧,哪知道……哪知道……唉——”她一声长叹结
束了自己尚未说的话,管宁只觉心头一颤,棍不得立即夺门而出,不要再听她下面的话,因
为他知道她下面要说的话,必定是一个悲惨的故事,面生具至情至性的他,却是从来不愿听
到世上悲惨的事的。
  但是他的脚步却没有移动,而杜宇一声长叹之后,便立刻接着说道:“哪知爹爹方自站
起身来,院子外面突然传来冰冰冷冷的一声冷笑,一个女人的声音缓缓道:‘杜……”
  她没有将她爹爹的名讳说出来,轻轻咬了咬嘴唇,才接着说道:“那个女人竟说要爹爹
挟些……快些去死,我心里一惊,扑到爹爹身上,爹爹站在那里动都没有动,只轻轻摸了摸
我的头,叫我不要害怕,但是我却已感觉到爹爹双手已有些颤抖了。”
  她眼险一合,想是在追溯着当时的情景,又像是要忍着目中又将流下的泪珠,管宁也不
禁将心中将要透出的一口气,强自忍住,像是生怕打乱她思潮,又像是不敢在这沉重的气氛
中,再加上一份沉重的意昧似的。
  杜宇又自接道:“这声音一停,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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