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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戏声，还有各种讨价还价的声音，充斥在整条街道，一片欣欣向荣之貌。
“停。”沙哑的声音自马车上传出，王阳等人闻言，神情立刻一肃，连忙停下脚步，目里满是敬畏，望向马车。
棉袄表面早已被白雪覆盖，其内却很暖和，楚凡将棉袄掀开，手臂撑着马车一跃而下，目光扫过四周，旋即迈步朝不远处的一家店铺走去。
众镖师眼里带有浓浓敬畏，无一人敢说话，无一人敢上前询问楚凡，全都站立于原地，看似没有任何动作，但他们的心则在颤栗。
“你，过来。”突然间，楚凡似想到什么，顿住脚步，转身一指王阳。
楚凡此刻披头散发，身上满是血渍，面色苍白，看起来根本不像年轻小伙，倒想步入暮年的老人，街上过路的行人，对他也不由多留意两眼。
“前辈有何吩咐？”王阳连忙小跑到楚凡身旁，神色恭敬，然楚凡却未回答他，而是又迈开步伐朝前走去。
紧跟在楚凡身后走进店铺，王阳才发现是家买衣服之地，其内人很少，惟有少数几人在挑选衣物，见他和楚凡进来，所有人均下意识顿住动作，面带惊疑地望来。
环目扫过，楚凡径直走向挂衣处，拿上一件白色长袍，和必需的内衣，便走进换衣间，片刻后出来时，其长发披在身后，但看起来比之前要清爽太多。
当楚凡换衣时，王阳便明白过来，第一时间就付账，随后紧跟楚凡之后，走出店铺。
“你有多少银两。”走出店铺，站在街道上，望着四周穿流的人群，楚凡顿觉回到从前，目里闪过一抹悲伤，旋即看向王阳道。
这是他第一次看王阳，也是王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他，四目相对，一个目里带着说不明的冷，一个则是敬畏。
“前辈需要多少？”王阳的语气依旧恭敬，并未立即取出银两，而是询问着楚凡。
略一沉吟，楚凡心里闪过很多念头，最后，他决定在这万兽镇住着，等恢复修为亦或想明白一些事后，再行离开。
“一千两吧。”思虑过后，楚凡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淡淡道。
面露难色，王阳答应一声，朝剩余的十余名镖师走去，几人聚在一起，似在商量什么。
片刻后，王阳拿着一千两银票回到楚凡身旁，并将银票朝前递去，道：“前辈收好，一千两银票。”
收过银票，楚凡没有说话，迈开步伐朝前走去，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疲惫，眼神有些迷茫，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就如同行尸走肉，不知终点。
望着楚凡渐行渐远的背影，王阳目里闪过异色，旋即下令，护着马车离去，他没有去追楚凡，因其断定，楚凡会在万兽镇停留，且时日不会短。
“假的，我不信这一切都是假的。”碎语喃喃间，楚凡眼中的迷茫更为强烈，他无论如何也忘不掉，这片苍穹是假的，他身边的人也是假的。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是假的。
“包子，包子，刚出笼的包子。”
极为轻柔的叫卖声，从一旁传入楚凡耳里，下意识偏头望去，其表情微愣。
映入他眼瞭的是一个十七八岁少女，头发被一块粉红色的布卷过头顶，叫卖时露出微笑，脸颊上有两个酒窝，甚是迷人。
少女身上穿着棉袄，但那棉袄已是很旧，不知是多年前买的，其睫毛微长，双眼眨动时有如浪花在卷动，高挑鼻梁，皮肤白皙，就这样一个女孩，竟站在包子铺前叫卖。
若是别人有如此容貌，多半不会选择如此叫卖，而是选择进入豪门大宅，当少奶奶，过着神仙般的生活，不为吃穿而担忧。
这般水灵灵的女孩，不论去到什么地方，都会被人所爱慕。
“大叔，买个包子尝尝吧。”少女同样注视到楚凡，招招手，嘴角如弯月般勾起。
大叔？！
听得两字，哪怕心情低沉，楚凡也不由愣住，他比少女也大不了多少，如今竟被称为大叔，他也才二十五岁不到。
不论是谁，都不会拒绝这样一个女孩的请求，楚凡也不例外，走到包子铺前，沙哑着声音说：“给我来几个。”
若别人说出此话，定是很随意，很常见，但楚凡说出此话，配着他那沙哑的嗓音，给人种如坠冰窖之感。
“真是个怪大叔。”少女嘀咕间，包起五个包子，递向楚凡。
若是别人听见如此嗓音，必定会被吓到，然少女仅仅只是嘀咕一声，没有多想，她眼里没有掺杂任何杂质，很是清晰，就像落下的白雪一样纯净。
接过包子，楚凡才想到身上没有银子，只有银票，仍旧沙哑着声音说：“我没有银子，只有银票。”
“咯咯，咯咯，真是怪大叔。”少女掩嘴轻笑，模样极为迷人，“算了，就给怪大叔尝尝吧，下次在给就行。”
如此纯净、天真的女孩，真的就像落下的白雪一样，纯白无暇。
“雪儿，雪儿。”从店铺里走出一个老妇人，步履蹒跚，似随时都会摔倒，她脸上皱纹不多，但印堂发黑，双目无神，楚凡一看就知其已到大限。
“娘，您怎么出来了，快进去歇着，这里有女儿就行。”见老妇人出来，少女连忙上前搀扶，语气有些责怪之意。
望着老妇人和少女，楚凡刹那明白，少女为何要留在这里叫卖包子，如此孝顺的人，不知世间还有多少。
默默地抽出一张银票，放在显眼之地，楚凡就转身离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叫倩雪
“娘也没多久可活了，再不出来看看，怕是连天空是什么样子都会忘记。”
“不会的，不会的，您会长命百岁。”
身后传来少女和老妇人的对话，楚凡顿觉心头一阵阵温暖，手里的包子，透出很暖和的气息。
包子铺对面，是家卖兵器的店，楚凡啃着包子，心里似有暖流淌过，略一思索，便决定盘下兵器店，或许是因卖包子少女的缘故吧。
第一眼见到这个少女，他心田就有股暖流淌过，似冥冥中自有安排般。
走进兵器店，一眼扫过，有的只是冷清，除却火盆旁坐着烤火的店家，就没有其余人。
见楚凡走进店铺，且其身后还背着踏命枪，店家立刻站起身，迎面走来，笑问道：“不知小哥需要些什么兵器？我这里要什么有什么，只要说得出，就拿得出。”
楚凡没有回话，走到墙边，缓慢迈步间抬头望着墙上各式各样的兵器，而店家却自顾自地为他介绍，话语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你看这柄剑，闯荡江湖必备之物，遇鬼杀鬼，遇魔斩魔。”
“这柄刀，可是一代武圣传承下来，乃本店镇店之宝，有它在身边，保准无人能敌。”
“这把弓，更是闯荡江湖必备之物，可杀敌于千里之外，乃后羿射日留下的宝弓。”
……
店家显然是把楚凡当作新手来对待，滔滔不绝的介绍听于耳里，楚凡眉头冒出条条黑线，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挂在墙上的剑、刀、弓，以及其余兵器，和店家的介绍简直是天地之差，什么可杀敌于千里之外，纯属就是骗人，也不知有多少江湖新手，被坑死在这个黑店。
这些兵器，纯粹就是凡铁打铸而成，凡人间用来防身还行，可一旦遇到修士，简直就是破铜烂铁。
“我不买东西。”顿住脚步，楚凡一句话说出，令得原本满脸笑容的店家，立刻变脸，冷哼一声回到火盆旁坐下。
楚凡见状，面色平淡，没有丝毫怒火，他的心，早已沉静下来，他的眼里，早已被迷茫填满，已经不会再发怒，甚至就连情绪，都不会随意表露。
“开个价吧，我要这家店。”走到火盆旁坐下，他一点也不觉自己是外人，仿佛这家店，已成为他的。
“不卖。”店家的声音有些冷，更有种要赶人之意。
“五百两。”低头看着火盆里燃烧的碳，楚凡平静地说。
“不……”刚说出一个字，店家猛地抬头，注视楚凡，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不够么？”楚凡头也没抬，仍旧盯视着火盆，“六百两。”
店家瞳孔瞪大，眼珠停止转动，依旧没有回话，瞪着眼睛盯视楚凡。
“七百两。”
“八百两。”
见店家还是不回话，楚凡低着头连续报出两个数字，屋里寂静下来，只有店家的喘息声。
“不想卖，那就算了吧。”淡淡说着，楚凡起身就要走出店铺，这时，店家回过神来，忙拉住楚凡道：“小哥别走，小哥别走，八百两，成交。”
其实，店家不是不愿意，而是一听五百两，整个人就愣住，他没有想到，这家店铺竟值五百两。
要知道，他当初买下这家店，也不过两百两不到，如今以五百两卖出去，简直赚翻天，更何况，价钱连续又涨，直接到八百两，他长那么大，还没见过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
“小哥你稍等。”店家把楚凡拉回火盆前坐下，旋即很着急的走进内屋，没多久就把房契拿出来，还背着个小包，显然他想立刻成交，哪怕接下来成交后就走也行。
楚凡并不傻，他愿意出如此高的价，就是要这个效果，更何况，钱财于他而言，不过是身外之物，可有可无。
接过房契，从怀中抽出八百两银票，递给店家，楚凡话也没说，很平静。
从王阳那里拿的一千两银票，在短短几个时辰，楚凡怀里就只剩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可谓视金钱如粪土。
待店家拿着银票离去，楚凡坐在火盆前，低着头，将手里的房契扔进火盆中，甚至就连那最后一张银票，也被他扔进火盆，片刻就化为灰黑色的灰灰。
“这火，也是假的么？”把踏命枪从身后抽出，放在一旁，楚凡坐在火盆前，双眼里在闪着火焰，而他的心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他没有穿棉袄，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白色长袍，在这冰天雪地里，或许他是独一个，因为区区寒气，还入不得其身。
真正冷的，是其心！
莫名其妙间，楚凡抬起右手，伸入散着高温的火盆里，其手掌瞬间就有黑烟冒出，似被烧焦一般。
“哎呀，怪大叔你这是干嘛？！”门外响起惊呼，一个少女跑进店里，急忙把楚凡的手从火盆里抽出。
来的正是卖包子少女，她之前有看见楚凡进来这里，此番过来是要退还银票，谁知刚走到门外，就见到这一幕，被吓得个不轻。
“有痛的感觉。”任由少女为自己处理手上伤口，楚凡抬头望向屋外，此刻又有白雪飘落，手掌传来疼痛，他的心，似渐渐恢复活力。
“真是怪大叔，这怎能不疼，笨大叔，傻大叔。”少女听闻楚凡的低语，表情有些气愤，眼睛瞪得老大，起身跑出店铺，没多久又回来，手里拿着包扎伤口之药，蹲下身，为楚凡包扎。
“这家兵器店被大叔盘下了么，之前雪儿进来时，听到兵器店的大叔低语着什么笨蛋、傻瓜之类的话，现在雪儿才知道，怪大叔真的很傻。”
一边包扎伤口，少女一边碎碎念语，她脸上露出微笑，两个酒窝甚是迷人，眼睛里灵气四溢。
“这是大叔的银票，包子不值这些。”片刻后，少女松口气，才想到过来是还银票的。
楚凡坐着一动不动，望着屋外，雪越下越大，其目光似能穿透墙壁，看到对面包子铺里躺着的老妇人，空洞的眼神多出些许异彩，沙哑着声音说：“是不值这个价，包子无价，银票你收着吧，要不了多久会用上，日后我们就是邻居，我孤身一人在此，日后你替我做些饭菜送来就好。”
怕少女硬要还银票，他便随意寻个借口。
“这……”脸上的笑孑然而止，少女转头看了眼包子铺，眼里有泪花闪过，点头道，“好，以后雪儿就给怪大叔做饭菜。”
说完，少女转身跑出店铺，当他跑到街道中央时，突然转过身，对屋内的楚凡大声道：“怪大叔，包子有价，我叫倩雪。”
她站在街道中央，风雪飘飞，说话时露出尖尖的虎牙，飘落的白雪在其面前飞舞，却只能成为她的陪衬。
“倩雪，雪天出生的可爱公主。”望着飞雪里的少女，楚凡低语喃喃，就连其自己也没有发觉，嘴角竟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第一百五十八章 离家的人
时间于楚凡而言，就如同流光，抓不住，也留不住，自来到万兽镇，他学会了喝酒，坐在火盆旁，淡看屋外行人，漠看雪花飘落，独自一人喝酒。
酒能麻痹神经，却无法麻痹心神，不论如何喝醉，他也无法忘记曾经，就像他选择假虚一样，忘不掉，也不愿去忘。
今日正好是他来到万兽镇三月之期，其体内的伤已然痊愈，修为也恢复如初，但他仍旧如此封闭，完全将自己当作一介凡人，淡看人世间的变化，用心去观那真情。
饮一口浊酒，店门大开，寒风时而吹打进来，簌簌发响，三月来，楚凡没卖出一件兵器，这家兵器店的名声，早已被上任老板糟蹋坏绝。
“爹、娘，恕孩儿不孝，不能在家孝敬二老，待他日衣锦还乡，孩儿定当让二老享尽荣华富贵。”
店门外，一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跪在雪地里，眼角流下两行泪水，他的面前，站着两名正缓慢步入晚年的男女。
在凡人的世界，只要有钱就是王，就能成为一地之主，而跪在雪地里的青年，因不甘于平庸，故选择离开万兽镇，要出去闯上一闯。
但他哪里知晓，外面的世界并非如传言里那般美好，而是充满凶险，保不定刚离开万兽镇，就被强盗所杀。
对于正告别的那家人，楚凡并不陌生，他与这家人正好是邻居，三月来也不免会说上几句话。
“儿啊，外面不像家里这么温暖，能不走，就别走好么？”妇人掩着嘴，话语有些哽咽，三人站在风雪里，雪越下越大，渐渐将三人的肩头覆盖成白色。
青年的父亲姓杨，靠打铁为生，镇上的人都叫他杨铁匠，他此刻默不作声，只静静地望着跪在雪地里的儿子。
过路的行人，有那么一些停下来观望，有人在唉声叹气，如此一幕，他们在镇上司空见惯，但真正能活着回来的，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店内，楚凡喝着酒，眯着眼睛，凝望默不作声的杨铁匠，喃喃低语：“撑起一个家的父亲，从来不善表达，但他的精心呵护，却不会少，不寻思去如何报答，却寻思着出门闯闯，为财、为权，还是为利？”
凡人的生命很短，短到一眨眼就是晚年，杨铁匠夫妇能否等到他们的儿子回来，很难说。
砰、砰、砰！
青年猛地磕上三个头，溅起地面雪花，虽没有响声，但在所有人心里，则响起三道声音，如同雷鸣。
再不说话，青年站起身，拿起行囊，毅然地转身离去，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风雪里，好似会如同这雪一样，终将融化，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唉。”凝望青年远去的背影，楚凡又发出叹息，“日后你若活着，是否会想起家中的父母，想起那苍老的面颊和斑斑白发，这一切可会让你泪如雨下，你可知，出门在外，彼此都是最大的牵挂。”
杨铁匠拉着妇人走回家中，他们的背影看起来，总感觉失去了一些什么，仿佛瞬间苍老十岁。
喝着酒，目光仍旧落在屋外，雪花已经停止落下，这时，一位中年妇女拉着一名七八岁的孩童，从楚凡的店门前走过。
“让你好好念书，你却如此贪玩，回家去跪着反省，想不通今晚就别吃饭。”中年妇女弯身，手掌打在孩童屁股，口中还说着气话。
望着这些，楚凡徒然停止喝酒，心里阵阵抽痛，哪怕过去那么多年，每当回想起家人的温暖，他也会忍不住心痛，泪水会于悄然间模糊双眼，又会于瞬间散去。
回想起曾经的责骂，他都会觉得好甜、好甜，那些是抹不掉的思念，忽然有种想回到从前之感，只是时光无法倒流。
“这些情，不是假的。”猛地灌一口酒，楚凡眸光大甚，熠熠生辉，他的眼神，好似从这一刻开始，不再那么迷茫，“父亲，凡城，葬地，亦假亦真，介于两者间，其实在一念之间罢了。”
他沉寂的心，好似重新苏醒，如同隆冬走向春天。
“假与真，神与仙，远古与如今，凡城与葬地，一切不过是念想，是曾经的曾经，过去何尝不是一场梦，一场既虚幻又真实的梦。”目光恢复神采，楚凡整个人的气息变得与之前不再一样，“雕像老人，最后究竟看见了什么，他所谓的希望，又是什么。”
回想雕像老人消逝时说的话，楚凡顿时有些想不明白，雕像老人为何要说，在他身上看见了希望。
“照雕像老人所言，人碑本就是我道家之物，若真如此，那人碑必定是老子所留，其内或许隐有一些秘密。”神灵时代的创始人老子，同样是道家创始人，楚凡内心隐约间似捕捉到什么，“若真是如此，那人碑就是老子留下之物，然轮回时代、冥王时代的创始人，定也留下了什么，或许三位强者间，有着某些联系。”
“远古已经成为过去，但真正的强者，哪怕是死去，也会留下后手。”
想到在石塔内看见的远古，楚凡内心阵阵悸动，那里的参天大树，那里的高山，还有那里的强者，当真是强大至极。
哪怕远古成为过去，但真正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