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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丝莉娅仿佛吓呆了一般坐在那块布上一动不动,那男子见状,站了起来。
“算了。”他摇了摇头,“森林毕竟不是人呆的地方,这附近有个小村子,你还是到有人的地方去吧。”看小女孩还是一点反应都没,他叹了口气,“你应该能站起来吧,只是些皮外伤而已。”
“我……”爱丝莉娅实在是想不起来,她记得有人要杀她,然后……然后怎么了?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这片空地……好陌生啊,她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地方。
那男子伸出手来。
“我扶你一会吧,不过我不能去村子,我会送你到看得见村子的地方。很好找的,那村子叫梧桐村。”
这个男子身上有一种很神秘的气息,一直在微笑着,却又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爱丝莉娅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做什么。
男子从地上拿起那块布——哦,原来是条披风——甩在自己肩上,扶着爱丝莉娅。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朴素的戒指,戒指是银色的,不是迦南人喜欢的金饰,戒指上只镶着一块毫无光泽的菱形白色石头。爱丝莉娅盯着戒指看了一会,男子注意到了。
“这个?”他晃了晃左手,“你喜欢?可这个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能给你……嗯……难得能在这种地方碰见你,那我送你个礼物好了。”他的口气有一点好笑的味道,从衣服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来。
爱丝莉娅顿时愣住了,她瞪大了眼睛——
因为……她看到那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乍看一下,竟然也是一把小琴!
“——是叫做天琴的东西,古代人做给风天使的。”那男子解释说,把小琴递给爱丝莉娅,“我觉得挺适合你呢,呵呵。”
比起那把怀特先生曾经送给她的金色小琴,这一把似乎更长一些,两边完全对称,中间还向内凹了一点,有点像w型,两端连着一根结实的弦,只是,只有这一根而已。
更特别的是,这个琴像是用玻璃做的一般,无色透明,在雾气朦胧的光线中竟有些看不清,如同虚无的梦中之物。可是,这是什么琴啊,只有一根弦的话,要怎么弹呢?
爱丝莉娅握着这个叫做天琴的奇怪东西,浑身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似乎是……她知道这个天琴……从出生时就知道了……这个天琴,就是她的东西。
没走多久,那男子停了下来。附近的树木稀疏了一些,在他们的脚下,有一条人踩出来的小路。
“喏,沿着这条路走就到梧桐村了,村子里的人应该会帮你吧。我有些原因……就不跟你一起去了。”他指着小路延伸的方向。
“啊……那个……”爱丝莉娅迟疑地抬起头。
“怎么?”
“那个……我……”
嗯,这种时候,应该说谢谢对吧……以前母后和怀特先生总是教她要有礼貌,这个……人……是这个人帮她包扎伤口的吧,而且还把披风借给她睡,还送东西给她,还扶着她,还给她指路……所以……要说谢谢才对……可是,可是,为什么会觉得很难说出口呢……陌生男子耐心地站在爱丝莉娅面前,嘴角的一丝微笑带着一丝诡异。
“谢谢您!”爱丝莉娅像是作出了重大决定般地说,“还有……我叫爱丝莉娅·塔罗特,请问您怎么称呼?”
男子显然没料到她会说这种话,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
“傻瓜啊……你真是的。”男子伸出手指弹了下她的脑袋,“你不是给我起过外号了吗?还问我怎么称呼……唉,倒是你啊,随便对别人说出自己身份会丢掉性命的……迦南小公主……”
爱丝莉娅眨了眨眼睛,“啊”地一声,突然想起被追杀的事情来——
“记住了,不许告诉别人你的名字,这是为你好。”那男子严肃地说,“赶紧去村子吧,不然魔兽就来吃你了。”
“哦,哦哦。”爱丝莉娅慌忙答应,转头往小路的方向跑去。
第五章 茉莉无声
清晨的寒风吹得她浑身一个激灵,湿漉漉的雾气绕着她,让她感觉冷气直往毛孔里钻。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猛地转回头。
然而,那个神秘男子已经不见了。太安静的林子,只有风声陪伴树叶孤单的舞步。
她以为会看到什么?那么一个刚刚认识的人会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像她的家人一样?她想的太傻了吧……
死神先生……死神先生……爱丝莉娅呆呆地望着来的方向……他到底是谁?明明那么帮助自己,爱丝莉娅却有一种高兴不起来的预感。
只有手中透明的天琴在体温中渐渐暖和起来,证明了她所经历的一切,包括那个死神先生,都不是梦。
又走了几分钟,死神先生说过的村子就这么出现在林木之间。她看见了几处破旧的小房子,比仙德拉城最破旧的房子还要糟糕。小路的尽头,围着村子的木头栅栏有一个不大的缺口,旁边挂着个木牌,用木炭写着“梧桐村”的字样,算是村子的一个入口吧。这条通往林子的小路没有经过任何修整,仅仅是脚印踩成,而且看起来走的人也不是很多。房子之间也有不少树,和林子里的那些树没什么两样,感觉这个“梧桐村”就是这林子的一部分。爱丝莉娅没有张望太久,她从栅栏的缺口走了进去,停在了离森林最近的小屋前。
天还太早,小村子并没有做好迎接客人的准备,仿佛还在睡着一般。小屋也显得很安静,青色的瓦与灰色的墙,连同石砖缝里的青苔都在睡着。门是木头做的,没有贵族的家门口那种写着姓氏的标志。爱丝莉娅拽了拽被划破的裙子,小心翼翼地敲了下门。
完全没有人回应,大概是她敲门的声音太小了——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爱丝莉娅犹豫了一下,用尽力气使劲砸了一下门。
门突然开了,把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向后一退,做好道歉的准备。然而,眼前依然一个人都没有,门是自己开的——门根本就没有锁。
借着门口透进的阳光,她看到屋子里摆着一张有抽屉的木头方桌,似乎是手工做的。桌边放着几把粗糙的椅子,不过倒是挺干净的。桌子上有一盏没有点亮的玻璃罩油灯,还有一面镜子。镜子的下面是几块旧布料与一把剪刀,似乎,这家的主人曾经在这张桌子前面做过针线活。
屋子的里面还有一个门,通向另一个房间。也许那里会有人吧,爱丝莉娅这么想着,向前走了几步。
就在这个时侯,她的眼角,撇见了那面镜子。
镜子里,有一个傻呆呆脏兮兮的女孩,两只大眼镜闪烁着,却只有惶恐不安的神色,头发和干草还有断裂的树枝缠在了一起,乱得像是鸟窝,粉红色的裙子也许曾经是漂亮的,现在却已经撕裂得不成样子。所有闪耀的饰品,都不见了,只剩下脸上不停滑落的眼泪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宝石一般……
爱丝莉娅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哭。
这里没有老师,没有父母,没有家……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只有镜子里那个狼狈的女孩在与她一同哭泣。她看着曾经母后最喜欢的头发,那作为她爱丝莉娅·塔罗特象征的金色头发,那份属于过去的美丽,同样,也是这头闪亮的头发害了怀特先生吧……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她抓起了桌子上的剪刀——
门外倾泻的朦胧阳光下,顿时飘起了金色的羽毛。爱丝莉娅跪在地上,任凭被剪下来的发丝围着她留恋地飞舞着,就像她无法挽回的金子般的童年。
所有,珍贵的一切,都不在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似乎这只是一句没有意义的话语,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只是,莫名其妙地变成这样。为什么……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我是个乖孩子,我又听话又有礼貌……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眼前的世界在泪水中不停颤抖,她紧紧捏着手里的剪刀,仿佛这个没有生命的东西已经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这时,她感觉到有人抓住了她的右手——然后,温柔地夺走了剪刀。她惊恐地回过头来,正好,与一双温柔的宝石蓝色眼睛对视着。
眼前是一位16、7岁的少女,有着一头垂直的栗色长发。蓝色格子的粗布条,悄悄折成精致的蝴蝶结点缀在她头发左侧,一身简单却整洁的草绿色连衣裙与肩上披着的黄色红边短上衣,很有田园的感觉。少女的眼神里,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一般闪烁着灵动的光辉。她蹲下身子,轻轻按住爱丝莉娅的肩膀,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容——
这一瞬间,爱丝莉娅猛地感到心底一阵动摇。
对……是那样的笑容……不是追杀她的士兵那种得意残忍的笑,不是死神先生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就是那种温柔,像阳光一般透明的温柔,是记忆里,当自己哭泣的时候,母后张开怀抱,笑着对她说,我在,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害怕。
那样让人怀念的笑容……
恍惚之间,爱丝莉娅就这么被那宝蓝色的温柔吸引了,没有注意到少女的手还在写着什么。直到少女把一张纸条轻轻放在了她的手心——少女的手有些粗糙,纸条却很温暖,有阳光的味道。
纸条上写着:我叫茉莉,你呢?
“我……我叫……爱丝……”爱丝莉娅迷迷糊糊地说着,突然,她想起了死神先生的忠告——那种恐惧一不小心又回来了,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少女,名叫茉莉的少女,却依然笑得那么令人安心,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她的恐惧。她认真地看着爱丝莉娅的口型,然后,拿过纸条接着写道:是爱丝吗?那我就叫你爱丝可以吗?
茉莉的脸上,洋溢着不知来自何处的幸福,而这种幸福,对于爱丝莉娅来说,虽然不明白,但,有让人舒服的感觉。
被自己糟蹋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经过茉莉的一番修剪,变成了精致的短发。虽然还是闪闪发亮的金色,不过没有以前那么引人注目了,倒是多了几分别致的可爱。母后喜欢她长发飘飘的样子,从来没有留过短发的她都认不出自己来——一个新的自己,似乎,可以这么说吧。
于是,就在这一天,噩梦的故事情节变了——换上了平民衣服的迦南公主,在这个名叫梧桐的小村子,与聋哑少女茉莉一起,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
第六章 新的家人
爱丝莉娅躺在里屋茉莉的床上。床上铺着很干净的旧褥子,阳光透过薄薄的蓝布窗帘笼罩在全身,像是朦胧的月色,比躺在死神先生的披风上要舒服的多。茉莉帮她换了一下绷带。死神先生说的没错,她只是受了一些不大的外伤,好像是刮伤擦伤一类,只是她实在想不起来是怎么弄成这样的。换好绷带、衣服以后,爱丝莉娅才感觉浑身累得就像散了架一般。
她睡不着,却又觉得迷迷糊糊,似醒非醒的。一闭上眼睛,总会沉入那些乱七八糟的噩梦中去。空中庭院,花瓣,魔法的光,琴声,红色,森林,似乎触手可及却怎么努力都无法触及的家人,还有,风,剧烈的风,一片片黑影,被疾速掠过的风丢在身后……
她能感觉到茉莉会时不时来看她,有时候会用她粗糙而温暖的手握着她的手,这样的动作,能让爱丝莉娅的心情稍稍平静下来。换过绷带以后,茉莉留下纸条叫她好好休息,她照做了。她以为自己已经睡了很长时间,其实不过是阳光将雾驱散的这一小会儿而已。
又一次从迷糊的梦境中醒来——是被一个陌生的声音的吵醒的,那个声音来自外面的屋子。
“你,有没有,搞错!你,这个人,真是,太,太……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
是一个男孩子生气的声音,他说话很慢,故意一顿一顿的,爱丝莉娅连忙坐了起来,陌生的声音让她感觉一阵不安。
“好吧。我跟我妈先走了……一会你……”声音一下子变得很小,不过语速还是挺慢,爱丝莉娅忍不住竖起了耳朵,“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小女孩?”她只听到这么一句。
紧接着,是一声重重地甩门的声音,男孩出去了。忽然间,爱丝莉娅觉得心底有一股不舒服的感觉……那个说话的孩子,不管他是谁,他说的那个“突然冒出”的小女孩,是在说自己吗?你有没有搞错……是在说茉莉……帮助自己的事情吗?周围的一切瞬间变得更加陌生起来,爱丝莉娅渐渐意识到,她毕竟不是这梧桐村的人,她不属于这里,她只是……突然冒出的小女孩……
当茉莉推开房门的时候,爱丝莉娅已经不在床上躺着了。茉莉一下子慌了,两只宝石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担忧的色彩,她连忙翻找起来,急得团团转。这屋子只有一个门,爱丝不会离开屋子的。
爱丝莉娅,只是躲在墙脚了而已。她默默地看着茉莉着急的样子,困惑中也有一丝不由自主的心酸。
那个姐姐,看起来是真的很担心我,可是为什么,我们,不是也刚认识吗?可是,茉莉的样子,却好像是找不到自己很重要的人。
茉莉……从一开始,似乎就没有把她当外人……
爱丝莉娅终于看不下去了,她走了出来,拍了一下茉莉的背,茉莉猛地转过头来。
茉莉呆呆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长出了一口气,又露出那种温暖的笑容来。她拿出纸条写道:
你做噩梦了吧,对不起没有陪着你,我煮了些浓汤,稍微喝点吧。
爱丝莉娅摇了摇头,在这个地方,发生了那么多事,她一点食欲都没有。
很想回家。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渐渐清醒过来的爱丝莉娅这么想着,但是,她还记得怀特先生说过的一切,她还记得怀特先生叫她不要回去,说那样会有危险。不知道这个名叫梧桐村的地方,离仙德拉城到底有多远,会不会有人找到她呢?她既感到害怕又有些希望这样……她不记得在地图上看到过“梧桐村”这个地名,也是,这种小村庄一般不会在地图上标出来的。她只是隐隐约约地想起,她是从日光森林中来的。
茉莉好奇地看着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纸条上写着:
刚才,村长家的络可小弟弟来了,叫我去镇上做礼拜,我不去了。没关系,络可是个好孩子,爱丝不要介意他说的话啊。
咦?爱丝莉娅愣了一会,连忙摆了摆手。
“啊,我不是……”说到这里才想起茉莉听不见的,正想找只笔来,茉莉按住了她的手,笑了一下,挺自信的表情。
不用,看着我说话就可以,别说太快哦。她写着。
“呃……”爱丝莉娅抬起头来,“嗯……我,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的……我只是觉得……我在这里,好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她说着说着头就低了下去,茉莉只好蹲下来。等她说完,茉莉摇了摇头,稍稍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添麻烦?怎么会添麻烦呢?爱丝到我家来,我很高兴呢,总觉得我们就像是好久没见面的家人,这种说法有点奇怪吧,不过我就是这么觉得。
家人……
这个词突然之间触动了爱丝莉娅。一个已经离她如此遥远的词语,不经意间被这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少女用这种方式提起了,一时间心酸起来。敏感的茉莉立即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她猛地抱住了就要哭出来的爱丝莉娅。
刹那间,小公主一直以来苦苦支撑的坚强全部崩溃了,她猛地趴在茉莉的衣服上大哭了起来。
“不要离开我好吗,求求你,我再也不想被人丢下了……”
她肆意地哭喊着,在这个角度,茉莉也看不到她在喊什么,只能感觉着她的颤抖。茉莉的手轻轻抚过她的短发,那样温柔的触感,让人很放心又很怀念,仿佛,真的就是家人。
茉莉的手艺很好,虽是一些粗糙的粮食和蔬菜,她却能做成很香的食物。只是爱丝莉娅总是吃不多。这乡村生活,让她太不习惯了。
尽管如此,这么不习惯的生活,也还是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时间是公平的,幸福或是不幸,总会一样被时间带走。
没有人找到这个“梧桐村”。不管是爱丝莉娅熟悉的人们,还是那些想要杀她的追兵,10岁的小公主,似乎就这么被人遗忘了。这个梧桐村太奇怪了,爱丝莉娅都住在茉莉家一个月了,没有遇到过一个来自村外的客人。她到现在除了茉莉以外,就只认识一个络可——就是那个很坏很讨厌的小男孩,还有络可的妈妈,胖乎乎留着短卷发的很热心的哈罗大婶,其他人也只是偶尔路过,没有说过什么话——而带领她来梧桐村的死神先生,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真的想知道梧桐村是什么地方?那就跟我去我家吧!”络可这么说过。络可的爷爷是这个村的村长,“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