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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降下帆,靠上了货船。
不久,十余名高手登上轻舟,驮过以薄衾裹住的两个俘虏,船向南岸急驶。
货船仍向下航,只有舟子照料。
十余名江湖高手,大概从未在这一带登岸,不知地势,老道向舟子问:“施主,南岸是何地头?”
舟子心惊胆跳地说:“是……是嘉鱼县地。”
老道大为兴奋,向身旁的金枪太保说:“嘉鱼东面是咸宁,咱们走陆路要比走水路近些,妙极了。”
金枪太保也昏了头,并未追问。
嘉鱼县大着呢,这里距县城,整整还有一百三十里。嘉鱼至咸宁,是一百四十里,至武昌也仅有一百六七十里。
而咸宁至武昌,却有一百八九十里地,人生地不熟,真有得走呢。
县城与县地是两回事,老道并未留心听,金枪太保也未留意,说:“希望真能脱出他们的耳目,咱们得好好赶路。”
船在一处江湾靠岸,四野无人。
老道首先跳上岸,举手一挥,叫:“快上,灭口!”
一声惨叫,一名舟子被一剑穿心。
舵工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反应甚快,猛地抽出舵柄,狠狠地脱手向一刀挥来的大汉劈去,人向后一仰身,一声水响,落水逃命。
“哎呀!得斩草除根。”金枪太保急叫。
三名大汉立即往水里跳,要追杀舵工。但江湾水深,两岸芦苇密布,树枝伸入江面,下面极易藏身。
不久,大汉跳上岸来,苦着脸说:“这小子奸得很,被他逃掉了。”
“咱们沿江搜。”老道怒叫。
金枪太保苦笑道:“这会耽搁行程,算了吧。”
“不行,万一这小子报官,咱们就惨了。”老道坚决地说。
“等他报了官,咱们已到了咸宁啦!”金枪太保不同意耽搁。
可是,老道却不肯放手。一阵好搜,耽搁了将近半个时辰,上下游三里之内全搜遍了,不见人影。
舵工鬼精灵,躲在水下的芦苇丛中,以芦管伸出水面呼吸,蛰伏不动,丝毫不露痕迹。
众人终于放弃追搜,离开河湾找路。
东行两里地,走在前面的妙手夭君怔住了,前面白茫茫一片,暗褐色的湖水一望无涯,对岸有数座苍翠的青山,远在五六里外,湖比大江还要宽阔。
“咦!这里怎么又有一条河?”老道惊疑地叫。
金枪太保也呆住了,说:“老天!咱们身在洲上呢,糟!”
一名大汉苦笑道:“快去找船,找人来问问再说。”
老道向北一指,说:“瞧,三里外好像有田地,有田地就有人,走。”
不久,前面出现一座三家村。
后面,隐隐传来了警锣声。
老道吃了一惊,说:“糟!那小子报官了,村镇鸣锣传警啦!”
果然不错,前面的三家村有人奔走,犬吠声大起,接着警锣声狂鸣。
距村尚有五十步,村前站着一个赤着上身的年轻人,手挺锋利的鱼叉大吼:“不许接近,过往客人绕道。”
老道止步高叫道:“施主,贫道有事请教。”
“不行,在汪家庄未派人来知会以前,任何外人皆不许接近村口。”
“施主到底是怎么一会事?”
“不知道,要等汪家庄派人来……”
“贫道只是……”
“不管你是谁,匪警传来,本村必须自卫,你们快走吧!”
金枪太保大踏步而上,高叫道:“在下是来寻找朋友的,请问……”
“站住!”青年人大叫。
金枪太保不加理会,目现凶光向前走,一面说:“在下一个人……”
“不许再进!”
“在下……”
青衣人举手一挥,两侧的树后草丛弓弦狂鸣,三枝劲矢破空飞出,飞行的锐啸声震人心弦。“嗤嗤嗤!”三枝箭整齐地射入金枪太保前三尺的地面,箭尾的鹰翎极为触目。
金枪太保心中骇然,不敢再进。
青年人大喝道:“再敢逗留,格杀勿论。”
老道心中暗惊,召回金枪太保,低声说:“不好,咱们得赶快离开,要等到传信人到达,咱们便走不掉了。”
金枪太保恨得咬牙,恨声道:“这小子可恶,我真想刺他一千枪泄恨。”
老道苦笑道:“想不到这一带民风如此强悍,看箭术可知都是武艺了得的人,他们有弓箭,你接近不了的,走吧!”
众人心中焦急,急急上路,绕过三家村,急如漏网之鱼,惶然赶路。
前面有警锣声,后面的警锣声仍在响。
妙手夭君心中一紧,说:“咱们必须避开村落,不然势必落在这些蠢夫手中脱不了身。”
金枪太保凶狠地说:“再有人阻拦,咱们杀他个血流成河。”
妙手天君冷笑道:“像你这样任性,会把咱们的老命送掉的。如果村民们毫无戒心,突然杀入村中鸡犬不留并非难事。而目下匪警已传,村落关闭,丁勇齐集,人人为保家而奋不顾身,凭咱们十几个人,能与上百上千的人拼命?你说得未免太轻松了。”
一名中年人见双方将要闹僵,赶忙接口道:“算了吧,目下咱们该打算如何方能离开此地才是。这一带的村镇自卫力特强,附近必定有不凡的领袖人物。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不久之后,声势浩大的民壮将会出现,咱们难免与他们冲突,唯一的办法是赶快离开。”
金枪太保恨恨地说:“还要你说?简直是废话。”
中年人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急步前行,脚下加紧。所有的人,不约而同放开脚程。
不久,后面三家村传来了锣声和人声,一艘八桨梭形快艇向下飞驶,在三家村前的江面停桨,一名大汉猛敲警锣,锣声人叫声震耳:“柳村的弟兄注意,有十六名强盗在江上劫船杀人,已逃到岸上来了,快准备出动追捕,候命编队。”
“他们向北走了。”村中有人回答。
“小心了,咱们赶到前面去传信。”舟上人叫,锣声又起,船向下游飞驶,八枝长桨齐动,船快逾奔马破水飞驶。
妙手天君领先急走,前面两里左右,出现一座有十余户人家的庄院,远远地便可看到高出树梢的数座高楼,一看便知是颇为富裕的村落。
“咱们要绕过去。”老道焦灼地说。
金枪太保余怒未消,冷笑道:“两面是水,村庄当中而建,如何绕法?游水过去么?别忘了咱们十六个人中,有大半是旱鸭子。”
“你想硬闯?”
“在下听你的。”金枪太保悻悻地说。
妙手天君苦笑道:“到前面再说,见机行事。”
锣声震耳,庄院只听到锣声,不见人影。
后面两里地,快艇一面鸣锣一面向下飞驶。
妙手天君领着众人接近庄西,众人皆用衣衫将兵刃藏好,埋首急行,心中发紧。
距庄院约百十步,看清了庄土寨墙,墙头站起十余名庄丁,弓上弦刀出鞘,为首的人喝问:“什么人?站住,一个一个过来。”
妙手天君大叫道:“贫道是避难的,后面有强盗,救命!”
“强盗在何处?”
“快追来了。贫道与这些旅客乘船东下,在南面遇上强盗劫船,我们这些人幸而逃上岸来,强盗们快追下来了,放我们进去躲一躲。”
庄丁将信将疑,叫道:“本庄在未得到信息之前,有警时不许外人进入。”
“施主行行好,我们……”
“你们快向北走,本庄替你们阻止强盗追杀,谅贼人也过不去,快走。”
“是,谢谢施主。”
众人心中狂喜,急急绕村狂奔。
总算骗过了庄丁,过了一关。
前面也有锣声传来,说明前面又有村庄。
不久,江上锣声渐近。
老道心中一动,说:“隐起身形,可能是传信船来了。”
快艇不久驶到,锣声震耳,距岸十余丈飞驶而过,艇上的人不住用目光向岸上搜寻。
妙手天君手心发汗,呼出一口长气说:“果然是传信船,咱们过不了前面的一关。”
“咱们该怎办?”金枪大保也有点心乱地问。
“找船。”
“到何处去找船?”
“必须找到船,在民壮聚集之前远走高飞。”妙手天君语气坚决地说,立即分派五名水性不差的人,至两岸搜寻。
其他的人蛰伏不动,并作应变准备。
令狐楚被裹在薄衾中,委实受不了,叫道:“老兄们,放在下出来透口气好不好?”
妙手天君向两名负责背俘虏的人说:“好吧,放他们出来透口气。同时,很可能不久要与民壮交手,背着难以照顾,反正他们可以走动,让他们自己走。”
两人被放出,但铐链脚镣未除。
令狐楚伸伸懒腰,不住左右察看形势,突然说:“你们走上绝路来了,必定老命难保。”
金枪太保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厉声道:“狗东西!你们最好向老天爷祷告,如果咱们遇上凶险,先死的必是你们两人。”
妙手天君心中一动,问道:“令狐楚,你说这里是绝地?”
“不错。”令狐楚龇牙咧嘴地说。
“你认识这地方?”
“当然认识。”
“说说看。”
“这里在下两年前曾经来过,访一位朋友。”
“说!不说太爷就先剥了你。”金枪大保沉喝。
“有条件。”令狐楚抓住机会提条件。
“什么条件?”妙手天君冷冷地问。
“解开在下的铐和镣。”
金枪太保大怒,一把将令狐楚拖过,“劈啪劈啪”先来四记凶狠的正反阴阳耳光,再在小腹上来上一记沉重的短冲拳,把令狐楚打倒在地,一脚踏住凶狠地说:“好小子,我这就替你解铐镣。”
说完,金枪出囊锋利的枪尖抵在令狐楚的右肘上,又道:“大爷先废你一双手,再挑断你的手脚大筋……”
令狐楚满口流血,狂叫道:“我说,我……我说,饶我!”
妙手天君赶忙打圆场,说:“先别伤他,叫他说。”
金枪太保的枪尖,移至今狐楚的右颊上,冷笑道:“你如果再敢反抗,太爷决不饶你。”
枪尖一抖,令狐楚的右颊皮破血出。
令狐楚完全屈服了,泄气地说:“东面那座大湖是黄盖湖,前面那座大村是汪家西庄,也叫湖西别墅。”
妙手天君大惊,变色道:“你……你是说,那是湖西别墅?”
“是的。”
“是曾开设长江船行的拔山举鼎汪仁的家?”
“正是。”
“糟了!难怪这一带的村民如此难缠。”妙手天君跌脚叫。
金枪太保也脸上变色,惶然道:“完了,那老狗兄弟四人仁义礼智,全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咱们……”
妙手天君抓住了令狐楚,厉声问:“你在这里有朋友?说,谁?在何处?”
“这……”
“你,说有你的好处,不说,你先死。”
令狐楚反而镇定下来了,伸出双手说:“解了在下的铐链,在下带你们寻活路,不然免谈,在下豁出去了。”
“你敢不说?”金枪太保扬枪怒吼。
令狐楚冷笑一声道:“在下早晚是死,早死晚死并无区别,有你们垫在下的背,在下死而无憾。带你们出险,在下将死得孤孤零零凄凄惨惨,何苦来哉?阁下,要动手你就动吧,在下如果皱眉,便是狗娘养的畜生。”
金枪太保的金枪扎出了。令狐楚仅冷哼一声,冷冷地盯视着对方,夷然无惧。
枪尖停在令狐楚的左肩井上,入肉三分。
令狐楚冷笑道:“刺呀,老兄,怎不用劲?手软了不成?”
妙手天君拉开金枪,向一名大汉说:“解他的铐链。”
前面,传来了牛角声,民壮出动了。
令狐楚双手恢复自由,欣然地说:“如能除去在下的脚镣,在下可以快些带你们出险,如何?”
情势逼人,妙手天君不得不接受勒索。
“跟我来。”令狐楚领先便走,疾趋东北角。
两名大汉挟住右粯,连拖带拉赶路,脚镣声响叮当,步履艰难。他叫:“令狐楚,替在下讲讲条件,怎样?”
令狐楚扭头大笑道:“哈哈!你是雷少堡主所要的主客,忍着点,少费心啦!哈哈哈哈……”
“你这畜生!”右粯恨恨地咒骂。
穿越一座树林,不久,湖边的柳林前,出现一座茅屋,一名驼背中年人,好奇地目迎这群不速之客。
令狐楚急步而进,兴奋地叫:“谢谢老天爷,友芳兄你在家。”
驼背中年人一惊,讶然迎上道:“咦!令狐老弟,稀客稀客,屋里坐。”
令狐楚急急地说:“小弟不是来坐的,有事相求。”
“咦!你……”
“借你老兄的船,送咱们过湖。”
友芳兄一怔,说:“老天!警锣声传遍五里十三村,原来……”
“友芳兄,事急矣!你……”
“不行,你知道与汪家作对,要冒多大的风险?”
令狐楚脸一沉,说:“友芳兄,你欠小弟一份救命恩情,你没忘记吧?”
“愚兄当然不会忘记,可是……”
“可是,小弟目下需要你报答。”
“老弟,你知道……”
“我知道有风险,可是,你别忘了小弟已到了你老兄的居处。”
“我这里……”
“你这里目下是隐居五载的残废老渔翁居所,但你不怕招出天残魔驼董金城的底细?”
妙手天君吃了一惊,插口道:“咦!施主是二十年前威镇关洛的天残魔驼,幸会,贫道妙手天君道正。”
天残魔驼长叹一声,顿脚道:“罢了,我送你们走。”
在芦苇丛中拖出一艘渔舟,推入水中,天残魔驼沉静地说:“船小,但很安全,你们都躺在舱底。”
金枪太保跳上船,不住嘀咕:“船这么小怎能躺下十八个人?”
天残魔驼怒声道:“堆上去,躺不下也得躺,不愿躺的人可留在岸上,我也可以省些劲。”
人全躺下了,像货物般挤成一堆。
天残魔驼不慌不忙,将一些渔具往人堆上置放,荡着双桨驶出芦苇密布的湖湾,滑入波涛起伏的浩瀚湖面。
妙手天君压住令狐楚,附耳道:“阁下,你的朋友很好。但你如果透露丝毫口风,或者玩弄诡计,贫道先杀你。”
“在下并不傻。”令狐楚冷冷地说。
后艄桨声徐徐,天残魔驼苍凉的歌声在湖面飘荡:“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金枪太保紧握住金枪,掌心冒着汗水,低声说:“道长,驼老怪你对付得了么?”
妙手天君也低声说:“咱们尽量不惹他,真要动手,咱们两人或许对付得了。”
令狐楚冷笑道:“如果我是你,便不会愚蠢得去打魔驼的主意。”
黄盖湖东北辽阔,西南狭长。船向东北角航行远出四五里,天色已是不早。
西岸警锣声与牛角声皆已停止,辽阔的湖面,散布着三五艘渔舟,显得和平安详,距岸约两里地,天残魔驼突然将桨挂上,抽出藏在腰中的一条三尺六寸长的织金九合宽腰带,用沉雷似的嗓音大喝道:“你们,都给我站起来。”
金枪太保一听口气不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一跃而起,人化龙腾上了后艄,金枪招发“毒龙出洞”,连人带枪向魔驼刺去。
金丝带一挥,“啪”一声响,金枪被缠住了,带尾一卷之下,“叭”一声抽在金枪太保的右胁。
“哎呀!”金枪太保狂叫,金枪脱手,人向船外掉,幸而左手抓住了船舷,仅下半身落水,挂在船外鬼叫连天,想爬上也力不从心。
天残魔驼金丝带一抖,金枪化虹而飞,飞出十丈外,一声水响,遽沉湖底,冷笑道:“鼠辈敢尔?乃公横行天下,没有人敢在乃公面前如此无礼,你得死!”
妙手天君大骇。十六人中,金枪太保的艺业名列第二,仅比妙手天君略次一筹,但在天残魔驼一击之下,毫无反抗之力,大事去矣。生死关头,老道不得不考虑后果,一把揪起令狐楚,大叫道:“董施主,有话好说,你不要令友与咱们同归于尽吧?”
天残魔驼抽向金枪太保天灵盖的金丝带急收,怪眼彪圆地说:“我魔驼已还了令狐楚老弟的救命债,他的死活与我无关。”
“董施主,令友在平安登岸之前,债不能算是还清,对不对?”
令狐楚真怕老道情急,赶忙说:“友芳兄,饶他们一次吧!”
妙手天君接口道:“董施主,你送咱们过湖登岸,贫道便放了令友,如何?”
天残魔驼冷笑道:“我驼子从不接受他人的条件。你们快把敝友与那位上了铐链脚镣的人放过来,我送你们登岸,不然,你们都得落水喂王八。”
“施主……”
“不许再说。”
妙手天君大声道:“施主该听说过天下第一堡,这两人是雷家堡所要的死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