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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了。
除了徐爱,还有冀元享、蔡宗、朱节、蒋信、刘观时等弟子,都带了厚重的礼物,前来探望王守仁。王守仁大喜,就住在了胜果寺,每天亲切地会见各地来访的群众,问农时问天气问收成,还有各种规模的茶话会,让王守仁留恋不已,舍不得走了。
眨眼工夫,王守仁就在杭州居住了两个多月。
按理来说,他既然被贬为贵州龙场驿丞,就应该马不停蹄前去上任,哪怕上任之后,点了卯,表示我已经到任了,然后再偷跑到别处一个人休闲避暑,这样才说得过去。但王守仁居然敢在杭州一住就是两个多月,这多少有点儿出人意料。
明摆着,他是不想去上任。
再想一想,虽然他挨了刑杖,被贬出京,可是他亲爹王华,仍然稳坐在礼部侍郎的官位上。想来这些日子,王华少不了四处活动,替儿子求情。王氏父子在这件事情上一定有着默契,所以,王守仁是有意留在杭州,等待着小武宗回心转意,撤销将他贬至贵州龙场的裁决。
等啊等,等啊等,果然有了消息:
坏消息!
有一天午后,王守仁正穿着小褂儿,搬了只脚凳,独自坐在长廊之下纳凉。他的弟子门人全都不在身边,这时候忽然来了两个彪形大汉,头戴矮帽,腰悬利刃,突然走了进来,一张嘴,就是满口的北京腔儿:你就是王守仁吧?
霎时间王守仁呆住了。
锦衣卫!
他们终于来了。
杀人之夜
锦衣卫突至,王守仁大惊,急看左右,却发现一个人影儿都没有。明摆着,这两个锦衣卫已经在近处窥伺良久了,就等着这个没人的时候进来。无奈何,王守仁只好硬起头皮,道:没错,我就是王守仁。
两名锦衣卫上前架起王守仁:是你就好,跟我们走吧。
王守仁拼力挣扎:去哪里?我不要去,不要去……
锦衣卫道:王先生,你最好别乱扑腾,我们哥俩手重,万一弄伤了你,吃苦的可是你。
王守仁不敢动了,却还想拖延时间:你们……到底想带我去哪里啊?
锦衣卫道:别问了,到地方你自然就知道了。
王守仁被两名锦衣卫架起胳膊,脚不沾地,疾行如风。这时候的王守仁,大脑一片空白,圣贤之路啊,你咋就这么遥远呢?我艰苦卓绝,上下求索,却是始终摸不到这个门槛儿。可死亡之门却是近在眼前,甭管什么人,伸手往前一摸,就能摸到死亡的门槛儿……什么世道!
绝望之中,忽听背后响起了脚步声,接着是“呼哧呼哧”的出气声。王守仁扭头一看,看到后面追上来两个人,看他们的容貌,似曾相识。可是这两人的名字,却似乎没什么印象。
王守仁正在纳闷儿困惑,就听那两人自己说道:王先生,你不认识我们的,我叫沈玉,他叫殷计,我们两人的家就在胜果寺附近,常听说先生是当世的大圣人,我们俩都是粗人,没文化,没见识,自惭形秽啊,不敢让先生看到我们,平时只敢扒在门缝儿里偷偷看先生。刚才看到锦衣卫绑了先生走,估计他们多半是要杀掉先生,所以我们跑来看看,看他们在什么地方杀。
原来是专程来看热闹的。王守仁还没说话,两名锦衣卫已经厉叱道:大胆刁民,此人乃朝廷的钦犯,你们竟然敢和这种人亲近?
不想沈玉、殷计两人却极有见识,只是笑道:自古一罪不二罚,王先生是不是钦犯,我们不知道。但此番王先生已经谪官了,就不应该再加以别的惩罚了。二位先生,我们说得在理不在理?
在理个屁!锦衣卫憋气窝火,架起王守仁加快脚步。可是沈玉和殷计两人也加快脚步,紧跟在王守仁身后。锦衣卫快,沈玉殷计就快,锦衣卫慢,沈玉殷计就慢,虽然两名锦衣卫都有武艺在身,可是他们还拖着一个大活人,所以始终无法甩开沈玉殷计,只能让两人亦步亦趋,始终跟随着。
堪堪走到天黑,两名锦衣卫将王守仁架到江边,将王守仁重重地推进一座小空屋子里,两名锦衣卫转身,拔出刀来,以刀尖儿对着沈玉、殷计二人:你们两人,听好了,我实话告诉你们,我们此番来到这里,是有密旨取王守仁之性命。你们若是还念及家里的爹妈妻儿,就趁早滚开,以免拖累满门。
沈玉殷计二人却把脑袋一摇:不好意思,我俩是两个光棍儿,没有家小,不怕拖累的。
锦衣卫急了:难道你们敢跟当今的圣上对抗吗?
沈玉殷计二人却笑道:你们千万不要误会,我们跟来,其实也是为了你们两个好。你们想想吧,王守仁先生,当世的圣人也,你们俩居然要拿刀杀他,这岂不是太不像话了吗?再者说了,你杀了王先生,尸体怎么处理?尸体必然会丢弃在江口,地方官就得赶来破案,破不了案就得连累地方,说不定会把王先生之死,栽到我们头上。所以我们建议你们两个,在如何处死王先生的问题上,还需要认真研究,仔细思考,务必找到一个十全十美的法子,不知二位以为然否?
两个锦衣卫被沈玉和殷计绕糊涂了:你们这么个说法……也有道理,咦,要不这样如何,拿根绳子给王守仁,让他自己上吊。他自己吊死,属于自杀案件,自杀案件就不用到处找凶手了,自然也就连累不到当地,你们说如何?
沈玉殷计二人摇头:不妥,不妥,此举大大不妥。
锦衣卫气急败坏:这有何不妥?
沈玉殷计二人道:夫王守仁者,圣人也,圣人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可你们竟然想让这样一个圣人自杀……这要是说出去,多难听啊。
锦衣卫怒不可遏,破口大骂起来:老子知道你们两个东拉西扯,无非是想让我们放过王守仁。可是实话告诉你们,我们是负有皇命在身的,此来就是取王守仁性命的。若王守仁不死,死的必然是我们二人。你们敢阻拦我们执行公务,那就拿命来吧!
不由分说,挥刀向沈玉殷计二人砍将过去。
积极向上的绝命诗
沈玉和殷计两人见锦衣卫怒了,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跑,跑到安全地带,回过头继续说道:别发火,两位别发火,你们是奉了天子之命,要杀王先生,我们哪有胆子敢阻拦?要不这样好了,干脆等到半夜的时候,你们就让王先生自己投江自尽,这样王先生落得一个全尸,不枉他圣人之名,当地官府又不会受到连累,你们两个也可以回去交差,你们说这主意好不好?
两个锦衣卫听得还真动了心,就低声商量道:有这俩家伙死缠活搅,只怕事情还真不好办,万一这两人大声嚷嚷,让皇上知道了,我俩可就全完了。横竖这王守仁已经落到了咱们手里,只要拖到半夜,无论如何也要动手就是了。
于是两名锦衣卫回过身来,说:这个主意好,那就依你们俩了。
沈玉趁机要求道:古来没有饿死鬼之说,饿死之鬼,会永生永世纠缠着你。既然王先生横竖过不了今夜,要不你们两个分一个人出来,跟我去买点儿酒肉,让王先生临死前吃个饱,也免得他死后缠上你们。
两名锦衣卫打了个寒战,正要说话,王守仁已经趴在门边上,冲着沈玉和殷计哀求道:两位好兄弟,我肯定是活不过今夜了,麻烦二位,等我死后告诉我的家人一声,让家人替我收尸……
沈玉却摇头道:王先生,你这可难为我们了。要替你报信,得有你的亲笔书信啊,没有你的亲笔书信,我们跟人家说,人家也不信啊。
王守仁道:我身上随时带有素纸,就是没有带笔出来……
沈玉道:有纸就好办,笔我可以找酒家借一支来。
商量妥当之后,两名锦衣卫拨出一个人来,跟沈玉去买酒买肉,同时监视沈玉,严防他给别人通风报信。而殷计则和另一名锦衣卫守在屋门外,防止这名锦衣卫突然发凶,一刀砍了王守仁。两伙人就这样相互紧盯着。不长时间,沈玉和同去的锦衣卫买酒回来,也借来了一支笔。然后沈玉用椰瓢盛了一瓢酒,递给王守仁,说:王先生,你就要上路了,我敬你一瓢。话未说完,已经是泣不成声。
王守仁看乐了:沈先生,要上路的是我,我还没哭,你怎么哭成了这样,哈哈哈……将那瓢酒一饮而尽。
殷计也上前敬了一瓢:先生喝了我这一瓢,路上也好不甚寒冷。
王守仁喝掉。两名锦衣卫犹豫了一下,也拿椰瓢过来:王守仁,我们两人也是奉皇命行事,请你莫怪,也喝了我们这一瓢吧。
王守仁摇头:不好意思,我酒精过敏,真的喝不了太多的酒……要不咱们这么着,你们哥四个先喝着,我抓紧时间写绝命书,也好让你们回去禀报?
两名锦衣卫大喜,有绝命书就好办了。
屋外四人蹲在地上,凑成一团喝酒吃肉,王守仁一个人在屋子里拿起笔,蘸上墨,不由得悲上心来:圣贤之路啊,怎么越走越窄呢,几天前还琢磨着再上九华山找个老道逗乐子,今天怎么就写起绝命书来了呢?人生啊,真是太他娘的无常了……悲情难抑,王守仁挥毫写下了绝命诗一首:
学道无成岁月虚,天乎至此欲何如?
生曾许国惭无补,死不忘亲恨有余。
自信孤忠悬日月,岂论遗骨葬江鱼。
百年臣子悲何极,日夜潮声泣子胥。
诗成。这首诗的意思是说:人生无常真他娘,求仙纯属扯瞎谎。做官全都是扯淡,至死不忘是亲娘。其实我是大忠臣,只是扑通掉进江。好比春秋伍子胥,死得有点儿太荒唐……诗写得蛮好,就是风格有点儿太消沉了,缺少了一种积极上进、振奋人心的精神气概。
那就再来一首积极向上的:
敢将世道一身担,显被生刑万死甘。
满腹文章宁有用,百年臣子独无惭。
涓流裨海今真见,片雪填沟旧齿谈。
昔代衣冠谁上品,状元门第好奇男。
这第二首,果然是充满了大无畏的扯淡精神,大意如下:天下数我最牛皮,打烂屁股不稀奇。文章虽然不如你,万古流芳你莫急。以前被你瞧不起,以后大名震寰宇。要想知道我是谁,状元儿子最调皮……大意就是这个意思吧。
写完了两首风格迥异的绝命诗,王守仁悲从心来,泪如雨下:我不要死啊,我要做圣贤,如果我做了圣贤,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呢……不太可能吧?只听说千年王八万年龟,没听说圣贤也有这本事的……算了,横竖做了圣贤也是要死的,现在就死,又有什么区别?
他奋笔疾书,写了篇超长的绝命书。由于这封绝命书过长,基本上没有哪本研究资料愿意引用。受不了,会把人读得疯掉的……写完之后,王守仁又留了个心眼儿,在纸后面用篆书写下了十个字:
阳明已入水,沈玉、殷计报。
这十个篆书,以锦衣卫的学识是万万看不懂的,所以营救王守仁性命的这两个人,就这样在历史上留下了姓名。
神秘的丝巾
俗话说得好,钱越赌情越薄,酒越喝情越厚。在这世界上,你再也找不到比酒更能拉近人与人距离的东西了。沈玉和殷计是来救王守仁的,开始时和两个锦衣卫还是相互提防,紧张戒备,谁知道喝着喝着,四个人竟然亲亲热热搂抱在一起,彼此称兄道弟起来。
兄弟是兄弟,工作是工作,这两桩事还是分得清的。虽然两名锦衣卫醉态可掬,但是他们还是摇晃着身子,挥舞着钢刀:王守仁,到半夜了,你快……快点儿自己投江,我们也好回北京写结案报告。
王守仁赔笑道:两位好兄弟,咱们能不能再商量商量?要不这个江……咱们今夜就别投了,水太凉……
锦衣卫叱道:少来!王守仁,你有没有搞错,皇上让你投江,是安排你的工作,你对工作是什么态度?这种态度,能搞好工作吗?哼,亏你还是个读书人。
王守仁无奈,只好向两名锦衣卫鞠了一躬:无论如何,谢过二位的全尸之德,就是怕江里的水冷寒,会着凉拉肚子的……
锦衣卫:别废话了,快点儿走吧,早点儿投江我们也好早交差。
王守仁迈着艰涩的步子,往江边走去,此时夜半,云月朦胧,怒江涛声充斥了整个天地,王守仁的心里,却比江水更要冰冷。走到了江边的滩涂之上,王守仁停下来,回望喝得醉醺醺的沈玉和殷计,哭道:两位兄弟,求你们醒一醒,一定要把消息告诉我们家,一定要啊。
沈玉和殷计举起空空的椰瓢:再……再来一瓢。
王守仁真是没辙了,踏着泥沙,一步一步地走到江边,就听“扑通”一声。两名锦衣卫赶紧揉揉眼睛,已见江边空无人影。锦衣卫急忙奔到江边,只见江边扔弃着王守仁的一双鞋,还有一块丝巾。
值此,两名锦衣卫长松一口气:王守仁已经投江了,我们的工作,也顺利完成了。这双鞋和这块丝巾,我们要带回京师去,作为这次结案的重要物证。
这时候沈玉和殷计东倒西歪地走了过来,道:差矣,你们俩傻瓜蛋差矣。物证有两样,鞋子和丝巾,你们只需要带回去一样就可以了。留一样放在江边,让来来往往的人都能够看到,都知道王先生掉江里了,消息传到京都,这也算是你们的工作成绩啊。
有道理,看不出来你们两个还很有头脑啊。锦衣卫点头道:那我们就带丝巾回去吧,把鞋子留在这里。
沈玉和殷计道:为什么不把丝巾留下,把鞋子拿走呢?
锦衣卫笑道:你们俩缺心眼儿,我们可不缺。鞋子又脏又臭,丢在江边也不会有人捡。可是这丝巾太漂亮了……你说这么漂亮的丝巾,是哪个女生送给王守仁的呢?甭管谁送的,反正这丝巾留在这里,肯定会让人偷走,再当礼物送人。
沈玉和殷计听得点头不迭:有道理,真是太有道理了,那你们拿着丝巾回去吧,再见……
依依不舍地与沈玉殷计挥手告别,两名锦衣卫迈着醉步,踏上了回京之程。
回过头来再说王守仁离开的胜果寺,王家是派了仆人照料他的,当时仆人恰好不在,回来后发现王守仁失踪,仆人吓坏了,连夜提着灯笼到处寻找,却始终找不到。这时候恰好王守仁的弟弟王守文,正在杭州准备应试,仆人赶去报告。王守文闻讯大怒,立即找了官府,声称铁定是胜果寺的僧人贪图哥哥王守仁的钱财,将王守仁谋害了。地方官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王家,人家的爹可是京城重臣啊,就立即吩咐衙役出动,先将胜果寺的僧人拘起来,大板子先打个半死再说,直打得胜果寺僧人惨号连天,受不了疼痛,就乱招一气。
然后,衙役押着胜果寺的倒霉僧人,四处去寻找王守仁,恰好遇到沈玉和殷计回来,还带着王守仁的绝命诗和绝命书,交给了王守文。王守文仔细一看,认得是哥哥的笔迹,当即放声大哭。
不长时间,又有人在江边捡到了王守仁的鞋子,拿来报官,地方官急请王守文看鞋。王守文低头仔细一看,大叫一声,此乃吾兄之履也。然后一头栽倒,昏死过去。救醒后,王守文哭着写家书,告诉家人这个不幸的消息,于是,王家所有人接信后又是一片号啕大哭之声。
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王守仁的父亲王华得报,立即吩咐道:我活要见到人,死要见到尸,无论花多少银子,也要将我儿子的尸体捞上来!
花重金,出赏格,聘水性好的渔人,沿江捕捞。那些日子,江上都是贪图王家重金,纷纷撑船捕捞的渔人。还真捞出来不少怪东西,唯独无人捞到王守仁的尸体。
难道说,王守仁的尸体飞了不成?
这时候王守仁的弟子兼妹夫,最调皮的徐爱突然放声大笑,曰:我大舅哥铁定是没死,你们不知道他那人,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大舅哥在京城有一个秘密情人,曾送他一块红粉丝巾,此时你们只发现了他的鞋,却没发现那块丝巾,所以我断定,大舅哥必然还活着!
当然,徐爱不可能说得这么直白,他的原话是:
天生阳明倡千古之绝学,岂如是而已耶!
千里大逃亡
王守仁,果如妹夫徐爱所判断,他压根儿就没有投江。
人这个东西,若非自己逼自己,那是决计不愿意投身赴水的。更何况王守仁还满脑子琢磨着做圣贤,圣贤未成,岂能如此作罢?只是被锦衣卫所迫,万不得已,才一步步走向江边,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指望着能够出现奇迹……奇迹还真的出现了,他回了几次头,突然发现锦衣卫的人影儿有点儿模糊。
是了,这都大半夜的时辰了,光线晦暗不清,那锦衣卫又喝了太多的酒,肯定是看不清楚自己这边的动静,如果附近能找到一个洞……可这节骨眼上,哪来的时间再去找洞?王守仁一边动作飞快地脱下鞋子,取下丝巾,顺手放在江边的滩涂上,又拿起块石头,用力往水面上一砸。
咕咚!
求求老天爷保佑,让他们听到这个声音,不起疑心。这边王守仁蹲伏下来,尽量缩小目标,沿着滩涂泥地拼了命地掏洞,耳听得锦衣卫走上前来,要看个清楚,王守仁忙不迭地往个泥坑里一趴,也不顾屁股和两只光脚板还暴露在外边,乞求老天吧,都这时候了,老天不会看着硬是不管吧?
锦衣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