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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由云端射下来。
我的心情变得非常忧郁。
我转到关谷住的公寓时,只看到他70岁左右的母亲。个子矮小的这位老太太一点不象关谷,看来很善良的模样。她说关谷上班去了,向她提起添川的名字时,她好像初听此名,倒问说:“是他公司的同事吗?”
轮岛帮和别的帮派一样,表面上挂的事商事公司以及演艺事业公司之举招牌。所以关谷的职业也可以算是公司职员,而这位母亲对儿子的职业好象没有丝毫怀疑的样子。
我于是匆匆辞别而去。
由关谷的公寓到他的爱人江莉子居住的套房公寓,距离不到几分钟路程。
江莉子的房间却是上了锁的,连连按门铃都没有人应声。
时间过得很快。
这天下午的出庭我非到不可,我于是拦住一辆出租车直接赶赴法院。真佐子的伤痕始终蔡绕在我的脑际。
法院由于证人的出庭误时,所以拖延到将近5点才结束。
来到律师会馆的地下楼餐厅时,看见征信所的江井已经在那里等着。看似迟钝的这个人,实际上脑筋灵敏得很。他为什么辞别警界而到征信所工作,这个理由我迄今全然不知。
我们于是边用餐边谈话。
“说起轮岛帮和若松帮之间的关系,”江并以木衲的口气说,“最近变得相当水乳交融的了。警察盯他们盯得很紧,所以听说这两个帮派订起协定来了。”
“可是,斋木被杀的时候,他们不是几乎火拼起来吗?”
“后来由于行凶的添川自首,而轮岛帮帮首也向对方赔不是,所以事件算是打圆场了。斋本这个家伙的名声本来就不好,若松帮向来对他感到很头痛。”
“斋木有过一个叫做真佐子的情人……”
“这件事情我也问出来了。小喽罗们都同情这个女人,没有一个人说斋木的好话的。”
“这么说,没有一个人恨添川罗?”
“可以这么说。”
“那么添川怎么会被杀害呢?”
“这一点两边帮派的人都觉得惊异。其实他们对添川杀斋木这件事情就觉得很奇怪。添川不是个会乱来的人,而且向来没有人看到过他携带短刀。虽然这起争执是对方挑衅的,但添川会对一个喝醉了的人动刀,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如果说添川和斋木之间有嫌隙,这就另当别论,而实际上并没有这样的因素。由于时间不足,所以我的调查不很彻底,如果继续调查下去,我总觉这件事情的背后好像有什么黑幕存在呢。”
“黑幕?”
“我这只是第六感觉。添川没有被杀害的理由,而在这之前的添川杀斋木的事件又有一些不自然——我是由此而怀疑的。”
“不自然?哪一点不自然呢?”
“这是我个人的感觉,这件事情未免有些出奇。使用短刀搏斗时,刺的部位通常都是对方的肚子。因为这样比较容易,操刀也比较能够出力。要刺相对着的人的心脏,这就非把刀倒持不可。而地痞流氓没有一个会把刀子倒持的。他们一般的干法是手持短刀,就着腰的部位,连人带刀,一起冲到对方身上去……”
江井使用西餐刀子摆一个架势给我看。
他的话不无道理,而依据添川的供述,他是在晕头转向的状态之下干掉斋木的,如何刺死对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胸前挨上一刀的斋木当场就毙命了。
我转变话题,谈起有关添川的交友情形。
“帮里他当然有伙伴,可是,谈起知心朋友,他却好像一个都没有的样子。听说他有一个叫做关谷的老大,两人经常一起喝酒,我本来想和这个人见一次面,但打电话去,他却不在家,也不在轮岛帮的事务所。”
“这个人的名声如何呢?”
“这个人的性格好像很内向,名声却并不怎么好。据喽罗们说;他好像一心一意在存钱的样子。这个人有一次恐吓罪前科……”
“有没有受徒刑处分呢?”
“没有。虽然被判两年徒刑,却受到五年缓刑,所以没有真正坐过牢。”
“是在哪里发生的事件呢?”
“就是在他们的地盘上干的。”
“新宿吗?”我呢喃着说。
江井食欲旺盛地用着他的餐。
我内心里有了非立即采取行动不可的冲动。
6
我来到警察局附近的一家咖啡馆,打电话把大西刑事请出来。
大西刑事虽然出来见面,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我先请问一件事情,”对着在我面前坐下来的他,我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有关斋木被杀这个事件,轮岛帮和若松帮之间已有和解成立——是不是这样呢?”
“这我不知道。”
“像我这样的人都会知道的事情,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说过,由于添川自首,所以若松帮的喽罗们气得直跺脚,而事实却与之相反,斋木在帮里是不受欢迎的,真佐子这个女人还为斋木被杀而觉得庆幸哪。”
“所以怎么样?”
大西刑事以凶恶的目光瞅着我说。
“我问的时候,你好像有意要让我怀疑添川是被若松帮干了似的……”
“你这是什么话嘛!你是律师,我哪有必要对你这样呢?”
“你还说,昨天见到添川时,你把他训一顿就走了。我现在已不相信这句话了。我认为你一定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我会把他带到哪里去呢?”
“我当然不知道。把他带走的是你啊。”
“你少开玩笑吧。我很快就离他而去了。”
“那我们换个话题来谈谈好不好?你的个子这么魁梧,而认得你的人也有许多,你是不是很快就和他分手,相信调查后一定会找到目击者的。我们现在来谈这一点吧。斋木是胸前挨一刀而当场毙命的。据说,使用短刀杀人,通常以刺对方的肚子为多。由斋木当场毙命的状况来看,凶手非比他高大个子的人莫属。而添川的个子实际上并不高大……”
“这件事情难道不是添川干的?他是主动到警察局来投案的呀!”
“你再听我说吧。现在我们来谈添川被杀的这起命案。他是被勒死,尸体后来用车子运到那个地方丢弃的。东京这么一个大都市,连深夜里也到处都是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在一个地方杀人后再用车子搬运尸体,一定会被人看到的。这个风险多么大!因此,与其在杀害后用车搬运尸体,倒不如在车子里动手来得安全。此时可以用的方法是找借口诱对方上车,然后在公园之类人迹较稀少的地方勒毙弃尸。而要把同车共坐的人勒死,同样非由个子高大的人下手是很难达到目的的。”
“你的意思是……?”
大西刑事的眼睛再也没有凶相,代之而起的是一片不安的神情。
“因此,我认为刀杀斋木的凶手和扼杀添川的凶手是同一个人才对。”
“那……添川为什么要自首呢?”
“这个理由只有你才知道。昨天和他见面时,你一定从他口里听到的。你能不能把这个理由告诉我呢?”
“我的个子如此高大,你所谓的凶手难道是指我而言吗?”
“我并没有这么说。”
“我根本不会开车啊!”
“我知道。”
大西刑事沉默了。
咖啡馆里的客人非常稀少,音乐声悠扬,兼会计的女服务生好像很困的样子。那边角落里的座位上,一对年轻情侣正在共看一本书。
大西刑事的眼睛凝视着我眼前的咖啡杯。
长时间的沉默。
我站起身来。
“等我一下。”
“你肯把这个理由告诉我吗?”
大西刑事又沉默了,“你要走就走吧。”
他以黯然的口气说。
7
付账后我走出这家咖啡馆。
我一边留意咖啡馆门口,一边行走约莫50公尺,然后拦住一辆出租车。我答应付给出租车司机额外小费,要他暂时把车子停着,等候待命。
不久,大西刑事从咖啡馆里出来。
他先回警察局,很快又再度出来,准备拦住出租车的样子。
“那个人上出租车后,你立刻跟踪他。”
我指着大西刑事对司机说。这名年轻司机以兴奋的表情说“OK”。
大西刑事坐的出租车穿过新宿公园驶向涩谷,最后消失在道玄坡上的汽生旅馆前。
大西刑事下车后的空出租车转头回来。我这辆出租车的司机将它拦住,探问后知道他们刚才到的是哪一家旅馆。
我付完钱后就下了车。
我起先以为非等上个把钟头不可,没想到不消30分钟,他就出来了。表情黯然的他连走路都没有力气的样子。他当然没有注意到躲在路边树前处的我。
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后,我才走进汽车旅馆的大门。
这里有七八幢配以树木的精致的别墅式建筑物,而大西刑事乘坐的出租车刚才停的是最右边的一幢。
这时夜幕早已低垂,房间的电灯是亮着的。一辆银白色车子停在旁边的停车间里。发现尸体的老人看见的白色车子莫非就是这一辆?我心想。
敲门时听到的是女人的回答声。
我默然未开口。
门扉开启处,一名年轻女人探出头来。这是个面孔细长的漂亮女人,身上披着浴巾,头发也是湿湿的。
穿着衬衫的关谷躺在里面房间的床上。
我喊一声关谷的名字就径直走进房间里去。
关谷惊恐地跳起来。
这个女的也吓了一跳的样子。她是关谷的爱人江莉子。
“抱歉,”我对关谷说,“请她暂时离开一下,不然,我们到外面去。”
“为什么要这样呢?”
“我有话要对你说。这话没有必要让她听到。相信你也不希望让她听到才对。”
“你指的是什么事情呢?”
“我知道大西刑事来过这里。我刚刚看到他的。你就别再想搪塞吧。”
“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让她听也无所谓,你有话尽快说吧。”
“或许大西刑事教过你该怎么说,但这已经不管用了。添川生病后,你对他未免过分关怀了。你放不下心,所以每天非见一次他的面不可,你这样的心情我不难了解。还有,你杀害这两个人的手法都不够高明,这样一下子就会被人知道凶手是个高个子大汉嘛。大西刑事拼命想替你掩护,这也是败笔之一。他越是这样,越引起了我的疑心……”
我向大西刑事问起知不知道关谷这个人时,他的回答是”脸孔倒是看过”。至于前科问题,他的回答更是“要查一下才知道”。可见大西刑事是存心要诱我把怀疑转向若松帮的。
然而,在自己的管区内搞出恐吓事件,判决后受到缓刑的关谷的事情,身为对黑社会情形了如指掌的老资格刑警的大西哪有不知道的道理呢?
“怎么样?请她再洗一次澡如何?”
“……”
关谷缄默着垂下头去,像是才把事态弄明白了的样子。
“停在外面的是你的车子吗?”
“是她的车子。”
“是不是用这辆车子搬运添川的尸体,这一点查验轮胎就会知道的。她不知道这件事吗?”
“她确实不知道。”
“那我们最好还是出去谈吧。”
“请你放我一马,行吗?”
“这样的事请你对法官说吧。”
“我有74岁的老母亲。我不能让我母亲悲伤的。”
“你好意思说这样的话吗?不希望有这样的下场,当初受到缓刑处分时,你为什么不洗手不干,重新做人呢?”
“我实在没有洗手不干的机会嘛!”
“这种话我不想听。你等于已经在你的女人面前承认一切了,现在干脆把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吧。添川患的是胃癌,你不用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的。”
“我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啊。”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为了日后要诞生的孩子,他想去掉自己有前科这个烙印。”
“到后来才反悔,这样倒不如一开始就不必替我自首呀!”
“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呢?当初你拜托他替你自首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老婆已经怀孕这个事实呀。”
关谷在被喝醉了的斋木缠住时,大概是在糊里糊涂中将他刺死的吧?
知道斋木已死之后,关谷一定大为慌张才对。他除了害怕遭受若松帮的报仇之外,担心的是一旦被捕后,除了杀人罪之外,自己目前的缓刑资格将被取消,结果是两者合并服刑。不想让老母亲悲伤,这也是他的心愿吧?
不知如何是好的关谷最后找和他要好的老弟添川,把事情和盘托出,并且央求他替自己自首认罪。所幸事件发生时并没有目击者。由于添川没有前科,自首的结果,判的刑不会很重才对。
添川并没有父母兄弟。佳子是未正式结婚的妻子,和她的关系能够维持多久也未可预卜。在黑社会里,杀人前科会使一个人身价百倍——他是不是有这样的念头,这就不得而知。由于天涯孤独而前程茫茫,因而萌起厌世观也不一定。总之,他无法拒绝关谷的央求。最后,他竟没有告诉佳子一声就前往警局自首。
直到在拘留所内吐血住院、接受手术后回家,他才得知佳子已怀孕。
添川的人生观大概以此为契机,有了大大的转变。他开始渴望获得孩子,并热切地企盼有孩子在一起的虽然平凡却很温暖的家庭生活。正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家庭的温暖,所以他这个愿望已到日夜所思的程度!
但,等待着添川的是接受裁判、入狱服刑的命运!由于顶替关谷的罪,他今后要变成一个有前科的人了。
依据刑法规定,如果在徒刑执行终了后的十年内未再犯法,这个人的前科污名将会被消除。嗣后的犯罪不视为累犯而不课予重刑。然而,这毕竟是法律上的规定而已,在现实社会里,一旦有了前科烙印的人,往往一辈子都洗雪不掉这个污名。一个人的犯罪记录是永生跟定的。有这种记录的人纵然有意改邪归正,好好就业,但如果透过与警察有特殊渠道的征信所去调查,连十年以前的前科都查得出来。佳子没有这些知识,而添川却想到了。
自己是否应该向警方告白上次的自首乃是为别人顶罪,以争回本身的清白呢?
还是就此接受裁决而服刑,让日后出生的孩子成为前科犯之子?
再不然,干脆把这个孩子拿掉如何?
添川越想越心乱如麻,于是来到我的事务所,准备向我请教。
结果,他还是犹豫不决而折返,但在转往警察局的路上遇见大西刑事,于是把心里的烦恼事向他吐露了——我的推测如此。
大西刑事听后一定大为愕然吧?向来敬业精神极重的他,唯独对斋木命案判断失误,竟完全相信添川的自首。换句话说,他曾经被骗。他没有及早发现被骗的事实,而到起诉后才发觉添川是顶替别人认罪的冒牌凶手,如此一来无异暴露自己的侦察工作之不彻底与不负责,做为老练干员的面子将要往哪里放呢?他在警界的声名将因此而完全扫地,如果再被报刊杂志大肆渲染,以后的日子怎么混下去呢?自己半生辛苦建立起来的声誉和成绩不是将一败涂地吗?
相信他在为自己的失察感到羞愧的同时,对添川和关谷这样的作为也觉得由衷的愤慨吧?
问题却在于这之后的发展——
“大西刑事是不是叫你把添川给干掉?”
“没有。”
“那你为什么把他干掉了?”
“对不起。”
“你没有向我道歉的必要。”
“大西刑事带添川来找我,要我们两个人好好谈一次。我当时在江莉子的房间。大西刑事这个时候的表情可怕到令人发抖的程度。我顿时觉得不把添川杀掉是无法向他交代了。”
“你这个念头,一方面是为了救自己吧?杀害的时候,大西刑事是不是在场呢?”
“没有。他把添川留下就走了。可是,我从窗口望出去时,看到他还站在马路的那边。”
“你真的怕大西刑事怕到这样的程度吗?”
“如果不把添川干掉,我一定会被他逮捕而被整得要死不活——我当时有这样的想法。”
“你就这样掐死了他?你难道忘记他一向对你是多么忠实,而且他还为你顶罪,准备去坐牢啊!”
“我原本没有杀害他的意思……”
“还说没有……你不是明明杀害了他吗?”
“我是个坏人——”
“这还用得着你说吗?”
我打电话给旅馆柜台,要他们通知—一O派人前来。
关谷的脸变得铁青了。高个子的他此刻双手抱膝地蹲在地板上,唇角痉挛一般地颤抖着。
我正为没有见到江莉子而纳闷时,已听到一阵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原来她把关谷留下就走了。
不久,巡逻车来到。
我把事情扼要说明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