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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之乱中,袁世凯响应了刘坤一、张之洞、李鸿章的“东南互保”策略,而对慈禧太后自杀性的宣战避之犹恐不及。他承诺北上勤王的一万兵马迟迟不发,并宣布对山东境内的外国人负完全保护责任。除此之外,他还在济南举行秋操阅兵,并邀请德国驻胶州总督前来观阅,以震慑国际视听。结果,素以军容严整扬名天下的德国人惊叹不已,看到拖着辫子的清国兵勇们摇身一变,变得意气风发,士气如虹,不禁啧啧称奇。尤其对现场那三个武威鹰扬的指挥官赞不绝口,向袁世凯一打听,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分别叫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洋大人叹道:“这三个人可谓‘北洋三杰’。”消息一经附会,便有了很多版本,有人说洋大人将王士珍比作龙,段祺瑞比作虎,冯国璋比作豹;也有人说:王固然是龙,段也诚然是虎,而冯却不是豹,而是被比作狗的。
西方人对狗的评价一向是比较高的,“龙”虚无飘渺,“虎”清高傲慢,“狗”却忠诚果敢,最为实用。因此,即便洋大人将冯国璋比作“狗”,想来也绝无恶意。但是,“狗”在中国偏偏是一个最恶毒的贬词,被人指作“狗”直如辱及祖宗八代,实为奇耻大辱。后来,冯国璋就曾因某报比其为“狗”而大忿,竟诉至大理院,一时传为笑谈。
“北洋三杰”之“狗”冯国璋
冯国璋,字华甫,1859年(咸丰八年)生于直隶河间县诗经村。诗经村曾是汉儒毛苌传讲《诗经》之处,儒家教化深入人心。冯国璋的先祖乃明朝开国功臣冯胜,冯家于永乐年间从安徽迁至河间,400多年来,一直是该地的大姓望族。但到了冯国璋父亲一代,已沦落为农人,虽薄有田亩,但晚清时兵荒马乱,不足以供温饱。冯国璋在兄弟四人中排序最幼,幼时曾读私塾,少年时曾赴保定莲花学院半工半读,终因贫困而辍学。
1884年,冯国璋在一个族叔的介绍下,到大沽口投军,属直隶提督聂士成所部的淮军。他最初做炊事兵,后因为人机灵且颇通文墨,做了一个管带的勤务兵,得以跟各级军官接触。次年,清廷在天津创建了武备学堂,在淮军各营挑选生员,他在统领刘祺的保荐下成为第一期学生。1888年,他抽空回到原籍应试科举,因为通晓数学而补取了特设的诸生名额,但后来应顺天府乡试落第,只好回到武备学堂继续学业。
1890年,冯国璋以优异成绩毕业,被学办荫昌挽留为教习。但他急欲取得军功,遂于1893年投聂士成,得充幕僚,并奉命往山海关及东北各地考察地形。归来后他提交了详实的报告,对后来的军事行动大有帮助,以此得到了聂士成的赏识。次年他又随聂转战朝鲜,战后被派管理军械局,不久又被聂推荐为驻日使臣裕庚的武官随员。在日期间,他有意接近日军将领,暗地考察日本军事,最终写成兵书数册,期冀能为国家所用。但是当1896年回国后将此书敬献给聂士成后,却没有得到聂的重视。这时,他得到荫昌的推荐,赴小站助袁世凯练兵,乃将兵书转献给袁世凯。袁世凯阅后大喜过望,誉为“鸿宝”,并称赞他:“军中学子无逾公者”。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他于是弃聂士成而投袁世凯。
冯国璋一进小站,就担任督操营务处帮办兼步兵学堂监督,不久又升任督操营务处总办,不仅负责日常训练和典礼阅兵的指挥,且主持新军的兵法操典制订,为新军的建立和成熟立下了汗马功劳。当时,一同在小站意气风发的,还有他的同届同学王士珍、梁华殿和段祺瑞。他们四人均受到荫昌的大力推介,被舆论认为是武备学堂一期的佼佼者。但是梁华殿福薄,刚到小站不久即在训练中失足落水而死,不然北洋就该不止“三杰”而是“四杰”了。
无论“龙”、“虎”、“豹”,还是“龙”、“虎”、“狗”,排序是一样的,冯国璋都排在了王士珍和段祺瑞的后面。但这一排名确是能力的真实体现吗?只怕也未必!论年龄,冯国璋长王士珍二岁,长段祺瑞六岁。论地位,王士珍曾代理国务总理,段祺瑞做到执政,冯国璋则做到货真价实的总统。论政治表现,王士珍信奉黄老学说,见头不见尾,成就有限;段祺瑞曾三造共和,但挑起府院之争,亲日借款,一度成为和平的阻碍,有些声名狼藉;冯国璋则一再呼吁和平统一,在北洋军阀中较为温柔敦厚。因此,虽然段、冯二人难分伯仲,但冯也决不至于排在三人之末的。
而且,庚子前后,王士珍是讲武堂总教习兼工程营统带,段祺瑞是炮兵学堂监督兼炮兵营统带,冯国璋则是步兵学堂监督兼督操营务处总办。不惟步兵官兵最多,且冯还是历次操练的全权指挥官。因此,冯当时在新军中的地位,只怕还高于王段二人。袁世凯曾用一个字逐次品评手下的将领,以王士珍为“福将”,段祺瑞为“重将”,而以冯国璋为“主将”。
当然,因他和王士珍、段祺瑞,以及曹锟、李纯等都毕业于天津武备学堂,之后又一起在新军中并肩奋斗,彼此关系都十分亲密;而他和王、段又同是第一期毕业生,关系就更近一筹。“北洋三杰”的亲密关系可见于许多细微之处,大处可以出生入死,小处可以互相处理家事。随袁世凯在山东时,冯、段两家的子弟上的是同一家私塾,有荒嬉学业的,长辈都一视同仁加以责罚,毫无避嫌之处。有时冯国璋生病,段祺瑞对医生所开药方都要亲自过目,可谓无微不至。张勋复辟失败后,黎元洪不肯复职,依法应由驻节南京的副总统冯国璋代理总统。冯国璋尚在犹疑,段祺瑞已拍来电报,简单干脆四个字:“四哥快来!”冯国璋阅电大悦,遍示众人道:“你们看,芝泉这个粗人!芝泉这个粗人!”马上便整装北上了。至于王士珍,则一直与冯交好。冯、段交恶时,王士珍居然违背了自己明哲保身的处世哲学,不惜惹祸上身,出山做了国务总理。若非冯国璋的面子,别人是断然做不到的。
冯国璋做总统后与段祺瑞迅速交恶,除了政治主张截然相反之外,性格也是重要原因。段祺瑞作为北洋之“虎”,一向清高自诩,刚愎自用;冯国璋则满心以为自己是老大哥,对段祺瑞不甚客气,也犯了政治家的大忌。洪宪帝制时,段祺瑞与黎元洪本是共过一场患难的,但等他们分任总理、总统时,段祺瑞却不能屈己下之,于是出现了影响恶劣的“府院之争”。等到张勋复辟后,段祺瑞便不愿意让黎元洪复位,黎元洪也不愿再受段的窝囊气,于是冯国璋以副总统继任。但段祺瑞已有了“府院之争”的心理惯性,此前的黎元洪雍容豁达,尚且不能相容,何况冯国璋本来就是个赳赳武夫,两人硬碰硬,自然火花四溅。这就像秦末的张耳、陈余,本来情同骨肉,但政治地位上升后发生了利益冲突,便只有作仇人相对了。
因此,等冯国璋卸任总统后,利益冲突不再,他和段祺瑞的关系就迅速好转,有时还在一起设局打牌。等到一年后冯国璋病故,段祺瑞来冯家吊唁。他以自己一贯的风格,面无表情地走到冯国璋的遗体前,把蒙在头上的盖帘掀开,看了一眼冯国璋的遗容,然后悄无一言地离去,不久又派人送来一幅亲拟的挽联,写道:
兵学砥砺最相知,忆当拔剑狂歌,每兴誓澄清揽辔;
国事纠纷犹未已,方冀同舟共济,何遽伤分道扬镳。
文采虽嫌平淡,却是一个精粹的总结。
由于冯国璋曾任武备学堂的教习,因此与曹锟、李纯、陈光远等低年级学员的关系也相当深厚。李纯和陈光远更被认为是冯国璋的嫡系,王占元虽然是一期生,却也事冯如兄长,这些人组成了直系的中坚。冯国璋任总统后,任命李纯为江苏督军,陈光远为江西督军,加上王占元的湖北督军,并称“长江三督”,这是他最大的政治资本。曹锟在直皖战争中击败段祺瑞后,跑到北京帽儿胡同冯宅,向着冯国璋的遗像行礼道:“四哥,我给你出了气了。在小站的时候,他就打不过我的。”冯国璋在世时,鉴于直系内部的亲密关系,段祺瑞需要曹、李等人采取一致行动时,都是委托冯国璋为其做说客的。
出于自信或其他感情因素,冯国璋对北洋各军校出身的将官都较为器重,而对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士官生”较为轻视。他曾说:“朝廷当年是受了蛊惑,让王遇甲、吴禄贞、蓝天蔚这些士官生做统制、协统,像吴禄贞那样,两万两银子就买个统制。滔天大祸,正是由此而起的呵!”事实上他也曾给主管兵事的载涛上过密呈,要求罢斥士官生,但未被采纳。不过等他就任第一军军统后,即刻斥用第四镇统制王遇甲,而用陈光远代之。军事领域是最容易出现派系的,此言不虚!
二、收顺御林军
庚子之变前后,冯国璋因在山东镇压义和团有功,经袁世凯奏表,以候补知州升为候补知府。1901年,袁世凯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在保定设军政司,下设兵备、参保、教练三处,以冯国璋为教练处督办,负责创办各类军事学堂。两年后,清廷在北京设练兵处,又征调他为军学司司长,仍兼任保定原职。由此可见,他在北洋军中的业务偏重于军事理论,这与他当初撰献兵书有关。而他也的确胜任教练处和军学司的职位,为北洋系培养了一批富有向心力的将官,并输送到各省军中,对民国北洋集团的形成居功甚伟。从一件小事可见其责任心之强:1903年,保定陆军速成学堂一个皇族学员游宿娼寮并吸食鸦片,他得知后即刻亲自出马,将其带回学堂加以申饬。该学员倚仗皇族势力,竟然置若罔闻,并口出不逊。他大怒,将军帽力掷于地道:“我宁可不做此官,也要严明纪律!”于是亲挥军棍奋力责打,以致军棍折成两段,之后更将此人开除学籍。全校为之肃然。
当时清廷已风雨飘摇,皇族皆岌岌自危,都希望自己的子弟能成大器担大任,因此,冯国璋责罚皇族学员并未遭到皇族的忌恨,反而得到进一步的重用。1906年,清廷干脆用他做了正黄旗蒙古副都统兼陆军贵胄学堂总办,该学堂专收王公世爵、四品以上宗室以及现任二品以上满汉文武大员的子弟。次年,他又提升为陆军部军咨处正使。又过一年,继续提升为清西陵梁各庄值班大臣。这一年,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相继逝世,宣统皇帝继位,摄政王载沣觊觎北洋军队,在放逐袁世凯的情况下,极力笼络冯国璋。1909年,袁世凯称病回籍休养,冯国璋也忐忑不安,诈称坠马受伤,要求请假,载沣不准。恰好他的夫人吴氏去世,他便以此请假,亦不得准。他于是箝口结舌,人云亦云,假装不问天下之事,以求避祸。
清末北洋新军
他深知北洋军心所向,尽在袁世凯一人,以载沣这样的稻粱子弟,是决计收顺不了的。因此,他不仅坚决地抵制了载沣的利诱,而且还与袁世凯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在这一点上,他与段祺瑞、王士珍等北洋将领的想法是一致的。他们都感念袁世凯的知遇之恩,而自己的羽翼尚不丰满,只可依傍雄主,却不能独当一面。是故,尽管袁世凯在河南老家泛舟垂钓的照片广见于中外报刊,实际上他却遥控着北洋的局势。
1911年(辛亥)8月,清廷在直隶东平府举行秋操,冯国璋为东路军总指挥。直到此时,他仍在军中干着自己的老本行,操练军队,培养军官,但是随着时局之变,他的用武之地渐渐凸现。秋操进行中,惊闻武昌党人起事,清廷派荫昌率第一军为先锋南下,命冯国璋组织第二军为后援。不想荫昌的军队刚开拔就出了问题,由于北洋军大多为汉人,又被先期潜伏的革命党灌输了不少民族主义思想,因此不仅对出兵攻打革命军态度消极,就是对由满人荫昌挂帅也深感不满,因此都默契地放慢脚步,拖延行程,以待时变。火车运兵到信阳和孝感之间,就此裹足不前,可怜荫昌堂堂一个武备学堂的老校长,竟丝毫不能驾驭。第一军如此,冯国璋的第二军更是拖沓迟滞,步履蹒跚。军次太行山下,冯国璋还单骑去向袁世凯请示,袁授意了“慢慢行,等等看”六个字的拖字诀。整个北洋军笼罩着一股诡秘的气息,不要说平叛剿匪了,竟似有反噬京城的势头。摄政王一旦嚼出此味,竟被吓得面无人色,只好将眼中钉袁世凯请出山来总揽军政大权。袁世凯毫不客气,甫一上台就以冯国璋顶替荫昌为第一军都统,总揽前敌大权。这是冯国璋成为实力派的开始。
袁世凯复出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让革命军尝尝北洋军的实力。果然,冯国璋指挥的第一军在一日之内即夺回汉口,又花了一个月时间攻克了革命军坚守的汉阳,并隔江炮轰武昌。当时第一军拥有德国制造的管退炮若干,威力巨大,武汉三镇被炸颓烧毁的房屋不计其数,汉口几成废墟,故为舆论所大加鞭笞。但清廷对冯国璋大加褒奖,攻克汉阳后,即封其为二等男爵。冯在第一军司令部接到圣旨电报,情绪万分激动,对周围人等说:“想不到我一介贫士,如今竟能封爵。今后必当拼死报效朝廷。”说罢痛哭流涕。
他一门心思要乘胜出击,以报效朝廷,不料却犯了袁世凯的大忌。袁世凯志不在小,要养敌自重,进而逼取清朝的天下,因而按照他的想法,打下汉口就够了,汉阳有无皆可,而武昌是决计不能攻下的。如今,冯国璋却三番五次请示,说什么“武昌唾手可得”、“机不可失”云云,袁于是怅怅而恨之,以免坏了自己的大计,终于将其调开。这是冯国璋在政治上的失败,但他本来就富有忠君报国的热忱,从弃军校而应科举,到今日之炮轰武昌,都可看出这一品质。他之于袁世凯,颇似荀彧之于曹操,诚然忠心耿耿,但若是攸关汉朝和汉献帝,就另当别论了。在这一点上,他和段祺瑞有很大不同。
当时,前线抓到一个从武昌渡江而来的奸细,手执戳有“直隶总督袁”的龙票。冯国璋请示了袁世凯,袁回电说可以正法,但是不妨先向袁克定了解一下情况。冯国璋只得又咨询袁克定,不料袁大公子回电大怒道:“他(指奸细)就是我,你们谁敢加害他,我就去汉口与之拼命。”冯国璋到现在才意识到袁世凯跟武昌方面暗通声气,意在养敌自重。不久,他便被调任察哈尔都统,由段祺瑞接管第一军。 他正当春风得意之时被釜底抽薪,不禁心中郁结,回到北京后,既不去拜见袁世凯,也不即赴察哈尔就任。他的参谋人员仍旧跟随左右,日日聚会在北京煤渣胡同冯宅里。不几日后,袁克定突然造访,手持当年袁世凯收冯国璋为门生的兰谱,口称“四叔”,解释道:“我父亲今后要以四叔为兄弟。”冯国璋才感释怀,即刻便去拜见了袁世凯,旋即又被任命为禁卫军总统官,仍兼察哈尔都统。
历代的御林军都必有两大特点:一是必然为精锐部队,二是选材必然重视出身,晚清的禁卫军亦然。冯国璋接手时,禁卫军有步队四标,及炮标、马标、工程营、辎重营等,共12000人,其中除了步队第四标多为招募直隶、山东、河南三省的汉族青壮年外,其余各标营不是满族便是蒙族,因此,绝大多数禁卫军官兵是拥护清廷的。袁世凯派冯国璋去统领御林军,一方面是考虑到冯国璋曾经担任过陆军贵胄学堂的主办,在满蒙官兵中较有威信,且与许多王公贵胄交往不薄,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冯国璋性格的了解。冯国璋的为人,常能负气直言,小事上常能雷厉风行,在北洋军中有“冯蛮子”的绰号,但是他并不长于决断,在大事上过于谨慎。袁世凯目光如炬,知道冯国璋最终不会背叛自己,正适合禁卫军这个具有两面性的位置。
冯国璋到禁卫军后,与满蒙王公打成一片,颇有拨乱反正、致君尧舜的愿望。当时,那些王公大臣的思想已与戊戌变法时大异,多数人认为君主立宪是挽救清廷的最佳途径。如贵胄阿勒精阿等人就组织了一个君主立宪会,推冯国璋为会长,蒙古郡王贡桑诺尔布为副会长。这些人在大难临头之际还在高谈立宪,在政治上不可谓不幼稚。因此,当冯国璋带着大家到袁世凯那里申请立宪时,袁世凯只有在心中暗笑,顾左右而言他,冯国璋等人只好悒郁而去。
不久,汉口前线发来段祺瑞领衔请清帝退位的电报,同时驻荷兰钦差陆徵祥领衔的外交团也发来同样内容的电报,冯国璋阅电大忿,连说不信,即刻就要致电质问段祺瑞,经秘书们力劝后犹豫未发。三日后,段祺瑞派靳云鹏前来说项,冯国璋拍着桌子发了一通脾气后也就作罢。不久隆裕太后召集了御前会议,决定逊位。冯国璋闻讯叹息道:“既然皇族都甘愿退让,我们还有什么好争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