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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自保。”
王迁频频点头,又迟疑地指了指刚收到的信件,问:“那这……”钱归南满面冰霜地回答:“隔一天再回复吧,就说我们还要配合西面的行动,暂时无法分身,需待沙陀碛战役初定以后,才能兼顾到伊州。”“钱大人,只怕伊州那边不肯罢休……”钱归南厉声道:“怕什么!除了我谁都指挥不动瀚海军,伊州那边再急也奈何不得我。至于默啜,目下正在沙州泥足深陷,恐怕也顾及不了其他。”王迁连声称是。
钱归南又在屋子里踱了两圈,若有所思地道:“算日子朝廷也应该收到前线战报了,不知道会有何反应,又会派多少援兵哪位将领来到陇右道?”沉思片刻,他嘱咐王迁道:“沙州一线的战事消息必须要保持机密,除了你我之外不能透露给任何人。”王迁抱拳:“请钱大人放心,您都看见了,咱们庭州城内外可是一派和谐安详的气氛,并无丝毫异常。”“嗯。”钱归南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哦,前些天我叫你监视李元芳、狄景辉二人,他们情况如何?”
“回钱大人。据监视的人报告,此二人一切正常,李元芳每天从早到晚在巴扎上忙看管理商铺,的确十分尽职。至于那个狄景辉嘛,深居简出的,每日里也就是待在住处抄抄写写,老实得很呢。”钱归南稍稍松了口气:“嗯,这就好。你要叮嘱他们,一定要处处小心,随着战事加紧,此二人对我们会有难以估量的重大意义。绝不能出任何差池。”“卑职明白。”
夜阑人静,月凉如水。曾泰沿着飘散草木清香的小径,匆匆赶往狄仁杰的书房。一路之上,他总觉得周遭中静如昔的景物,都弥漫着难以言表的凄凉和无措,曾泰的步履虽然急促,心却沉甸甸的,只困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他越发犹豫不决,不知道下一刻该如何面对那位重压之下的老人。
刚转入书房前的小花园,曾泰便一眼看见园中那弘池水旁的身影,孤独、苍老,但脊背依然挺直如柱,曾泰加块脚步赶到狄仁杰的身边,这才轻轻叫了声:“恩师。”
狄仁杰应了声:“曾泰啊。”没有回头,只注目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曾泰也不敢出声,默默地在一旁等待。突然间,此情此景让曾泰悚然回忆起不算很久前的一幕,同样寂静的月夜、煎熬中的老人……曾泰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也许是被曾泰的动静惊扰,狄仁杰如梦方醒地朝他转过头来,淡淡地笑道:“曾泰啊,你来了。”“是。“曾泰连忙回答,一时间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喏嗫半晌才挤出句:“恩师,您、您何时动身?”狄仁杰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快啊,呵呵,三天之后和林铮将军的大军一块儿起拔。”
“啊?!”曾泰大吃一惊:“恩师,您……圣上不是委任您为安抚使,待战事初定后再沿陇古道行使安抚之职吗?”狄仁杰微笑着摇头:“圣上起初是这么定的,但是后来我又去恳求了她,请她允老夫与林将军同时出发。”“这……”
狄仁杰再度翘首仰望晴光灼灼的明月,轻叹一声:“哪怕早走一天,老夫的心也就多安一分,于公于私,这样做都是有益无害的,圣上也就体谅了老夫的心情。”曾泰道:“恩师,您这片苦心真是、真是……”他的嗓子有些哽住了。狄仁杰慈祥地看着他,突然正色道:“曾泰,为师要问你件事。”“恩师您请说。”
狄仁杰微皱起眉头:“现任凉州刺史崔兴,你可与他熟谙?”曾泰连忙拱手:“恩师,在学生任凉州刺丈的五年间,崔兴一直是学生的副手,任凉州长史兼驻扎凉州的赤水军军使,所以学生与他不仅十分熟悉,而且还是好友。”“嗯,那么这崔兴为人如何?”“回恩师,崔兴为人精干忠正,嫉恶如仇,是个难得的好官员,否则学生离开凉州时也不会大力举荐他接替学生的凉州刺史一职了。”
“嗯。”狄仁杰思忖着,捋了捋灰白的胡须。
曾泰想了想,又道:“对了,崔兴还认识元芳呢。”“哦?真的?”狄仁杰登时两眼放光,大声追问:“他们怎么认识?有何渊源?”曾泰思忖道:“嗯,我就是听崔兴谈起,元芳十多年前在凉州从军时,与崔兴打过几次交道,因此崔兴对元芳有些印象。”“是这样……”狄仁杰又问:“那么崔兴可曾与你谈起过,他对元芳的印象如何?他们的关系怎么样?”曾泰笑了:“崔兴说元芳那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几乎是个孩干,但人很聪明,相当能干,就是有点儿傲气,呵呵,总之印象挺不错。”
狄仁杰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更好办了。”他正对着曾泰,神情十分严肃地道:“曾泰啊,既然这样,为师就要托你办件要紧的事。”曾泰躬身道:“恩师尽管吩咐,学生当万死不辞。”狄仁杰摆了摆手:“没有那么严重,不过是请你想办法给崔兴带个口信过去,记住,是口信,找你和崔兴都认识的属下带过去,你身边应该有这样可以信得过的人吧?”“当然有。只是这口信的内容?”
第三卷:碧血黄沙 第二十一章:初捷(2)
狄仁杰长吁口气:“这次陇右战事,圣上的安排想必你都听说了。姚崇举荐的前军和后军将帅都很妥当,只是钦差人选大有奥妙。”曾泰压低声音道:“听说是高平郡王武重规?”“嗯”,狄仁杰紧锁双眉道:“这是绝密的任命,朝廷中只有阁部的官员才能知晓。但是曾泰啊,你可知道姚崇为什么要推荐武重规担任这个钦差?”
曾泰字斟句酌地回答:“武重规现任鄯州刺史,而鄯州离陇右道上的战场最近,让他担任钦差主要是出干路途近便的考虑吧。”“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这……”见曾泰满脸疑惑的样干,狄仁杰这才将李元芳发来军报,以及昨天夜间发生在观风殿上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对他说了一遍。曾泰只听得出了一身冷汗,此刻才算明白了狄仁杰莫大忧虑的真正原因。
狄仁杰继续道:“武重规是圣上的亲侄子,过去在河北道战事时曾与老夫有过嫌隙,由他来担任这次陇右道钦差之职,彻查元芳所发军报中举报的案情,一来可以让圣上完全放心:二来也可以封住所有对我不利的口舌,姚崇可谓是用心良苦啊。”曾泰迟疑着道:“唔,但学生听说高平郡王为人相当残暴,恐旧……”狄仁杰神色一凛:“你说的没错。曾泰啊,姚崇出此一策,其实就是所谓的丢卒保帅。哼!”他的声调突然变得无比凄怆:“姚崇安保的帅当然是本阁,而那个被丢弃的卒子,就是李元芳!”
曾泰浑身一颤,大气都不敢出。狄仁杰脸色苍白,声色俱厉地道:“伊州和庭州的事实真相为何,目前我们谁都不知道。但无论怎样,李元芳劫夺朝廷飞驿,越级传递军情,私告朝廷四品大员,都已犯了我朝大忌。即使最后能够证明他所报的军情属实,也很难完全赦免他的罪过。而此刻假如有人利用我和李元芳的关系大做文章,再把朋党斗争也夹缠在里面,那不仅伊州和庭州的真相难以查清,就连我也会被牵扯进去,受到擎肘,对战局的发展极为不利。”曾泰倒吸口凉气,喃喃道:“我明白了。所以姚尚书举荐与您不和的武重规当钦差,这样不论查出的结果是什么,旁人都无话可说。”
狄仁杰颌首:“最重要的是,圣上那里也能交代得过去。但是你想,以武重规和我的关系,到时候他会善待元芳吗?!”曾泰低下了头,狄仁杰的声音嘶哑地愈发厉害了:“姚尚书可以为了大局不顾李元芳的死活,可是我不能……曾泰啊,我、我于心难安,我的心痛啊!所以曾泰,你必须要帮我这个忙。”狄仁杰说着,颤抖地一把抓住曾泰的手,艰难地道:“崔兴是前军大总管,负责收复失地、驰援沙州。沙州与伊州临近,崔兴只要解了沙州之围,就有机会见到借道吐番、迂回伊州的武重规。曾泰,你务必要传我的口信给崔兴,让他一旦晤面武重规,就想方设法阻止武重规对李元芳草率定罪,一切待林将军和我到达陇右道以后再做定夺。”
“这……”曾泰迟疑着:“恩师,学生传信过去是没问题,可武重规此人刚愎自用,又残暴无状,崔兴说话不一定有用啊……”狄仁杰连连摇头,几平吼起来:“有用的,一定有用的。无论如何也要试试看,拖一天是一天,你懂吗?!”“是,是,学生立刻就去办!”
曾泰几平是跑着离开了。狄仁杰一动不动地站在池塘边,夜寒侵骨而入,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水中明月的倒影悠悠摆动,曾经有过的心痛、那分外熟悉的心痛再度袭来,令他呼吸艰涩。狄仁杰下意识地抬手捋须,才发现在外面站了大半夜,满把胡须都沾染了露水,湿漉漉凉岑岑的。
“大人。”耳边响起一声熟悉的呼唤,狄仁杰微笑应答:“啊,元芳……”猛地,他清醒过来,看一眼站在面前丝毫不动声色的沈槐,狄仁杰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自去年十一月起,自己都在努力避免犯这个错误,没想到终于还是在今夜发生了,也罢,叫错了就叫错了吧,或许早该如此。
狄仁杰背过双手,注视着池塘中轻轻摆动的月影道:“沈槐啊,刚才我和曾泰的谈话,你都听见了吧?”“是,大人。”狄仁杰仍然背对着他:“对这件事情,你有什么看法?”“沈槐相信,大人所有的决断都是正确的。”说这话时,沈槐的脸躲在树阴之下,黑乎乎的,表情模糊。
狄仁杰似乎微微一愣,半晌,才语气平淡地道:“沈槐啊,有些时候连我都听不出来,你说的究竟是不是真心话。”沈槐对答如流:“大人,沈槐不敢虚言。”狄仁杰的脸上不觉浮起一丝笑意,接着又问:“哦?那么你倒说说,老夫让曾泰给崔大人带口信的办法,能奏效吗?”
沈槐微躬抱拳:“大人对下属的拳拳之心令沈槐感动。当然了,大人这么做只安能求得心安,就是值得的。”狄仁杰猛然转身,紧盯着沈槐的眼睛:“说得好啊,沈槐!”沈槐略低下头,又说了一遍:“大人,沈槐不敢虚言。”
狄仁杰目不转睛地看着沈槐,对方始终低头,避免与他的视线接触。终于,狄仁杰长吁口气,沉声道:“沈槐啊,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认为我冷酷无情,为了大局,也为求自保,而置他人于罔顾,你有些兔死狐悲的感伤,本阁完全可以理解。沈槐啊,今天我还可以很坦白地说,这也并不是我第一次牺牲李元芳……不过,有一点我可以保证,世上只有一个李元芳,我再不会像对待他一样对待任何人,所以你也不用担心自己会遭到和他相仿的命运!”
沈槐仍然低着头,一声不吭,但牙关却因为咬得太紧而酸痛不已,今夜是个转折吧?就算竭力伪装、拼命维持又能如何?那不过是个幻影罢了,多么可伯的虚伪……
微微的清风拂面,狄仁杰稍稍冷静下来,他叹息着拍了拍沈槐的胳膊:“老夫今天心情很差,沈槐啊,你不要计较。三天后就要出发,还有很多准备要做,你就乘着今夜回去关照一下,和你那堂妹道个别。”“是,大人。”
沈槐刚安离开,狄仁杰又叫住他:“哦,还有一件事。因为陇右道战事正酣,老夫又充任了安抚使,本次制科考试只好延迟,待得陇右大捷之后再定考期。你去告诉杨霖一声,让他安心在府中温习功课,静待开考便是。”沈槐点点头,犹豫着问:“大人,您不见他了?”狄仁杰又叹了口气:“老夫这些天心绪太乱,只怕杨霖见了老夫反而忐忑,倒影响了他迎考的心情,还是不见了罢。”
从沈珺居住的小院里,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僻静小巷中传来的敲更声,“梆、梆、梆……”那声音单调而无奈,将不眠的夜晚点缀地愈加凄惶。
“三更了。”沈珺抬眸轻叹,她的面色比之前在金城关时要白皙很多,大约是成天深居简出又不需辛苦劳作的缘故,脸庞也稍稍丰腴了些。在炎炎红烛的映照之下,这个当初素朴耐劳的乡下女子,如今已展露出些许温柔端庄的大家闺秀凤韵。只见她一头乌发挽了个家常的发譬,松散的发辫随意垂下,正掩在藕荷色的披纱上,披纱下银白团花的抹胸,随着她的呼吸轻柔起伏。
此刻,沈珺侧坐在床边,微微弯腰伏在一件水白丝绸的男子里衣上,刚刚收拢最后一个针脚,在唇边咬断丝线,她抬起头,微笑着道:“总算赶完了,你过来试试。”
沈槐自桌边站起,默默走到床前,这屋里有些闷热,沈槐也是一身的家常打扮,只穿着黑色的里衣里裤,外袍早就脱下挂在床边的架子上。看到他走过来,沈君先拥下新衣,伸手过来帮沈槐解开束衣的绸带,熟练地往下一褪,沈槐强健端正的身躯就在她的眼前,沈珺的脸不由自主地微红了一下,俯身去拿白色绸衫,刚回过头来,便被沈槐一把搂入怀中。
“先试新衣啊……”沈珺勉强说着,声音几不可闻,她的脸靠在男子的栗色肌肤上,急促的呼吸惹得沈槐一阵发痒,于是他轻轻将沈珺推开,有点儿好笑地看着她面红耳赤的样子,轻声道:“你不会吧,居然还害羞。”“我……”沈珺显得更加局促了,沈槐用宠溺的目光自上而下爱抚着她,随后接过新衣,自己套上。
沈珺朝后退了一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又上前给他系牢绸带,再看了一遍,才松了口气道:“看去还合适。哥,你觉得呢?”沈槐无所谓地回答:”好啊,很好。反正我所有的里衣都是你做的,这么多年早穿惯了。”沈珺抿了抿嘴唇,嘟嚷道:“怎么能一样呢,这回我是去南市的绸布庄买的最好的绸料,裁剪的新方法也是何大娘教给我的,还有刺绣,虽然不多,可都是向何大娘学的绝活,与以往的那些绣活是不一样的……”
沈槐不觉又笑了,忙道:“好,好,确实很不错,我的阿君越来越能干了。”说着,他一把拖过沈珺,顺势坐在床边,让沈珺依偎在自己的怀中,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三天以后我就要出发了,出发前都会很忙,估计没时间再来看你,你要自己保重,等我回来,知道吗?”
沈珺不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更紧地靠在沈槐的胸前。沈槐捏了捏她的手,叹息道:“你看看,这半年来不做粗活,手就细润了许多,还是这样好,以后就绣绣花裁裁衣吧。”“其实我还是喜欢做活的……”“嗯。”沈槐又想起什么,微皱起眉头道:“那个何大娘怎么还打算在咱们家长住下去了?”
沈珺轻声道:“哥,何大娘没找到儿子是不会死心的,怪可怜的,就让她住着吧,也没什么麻烦。她平日里料理杂活,教我些女工,你不在时给我做个伴,挺好的。”沈槐脸上阴云稍散,点头道:“也罢,我这一走起码安一个多月,你一个人住我也不放心,就权且留下她,等我回来以后再说。”沈珺以手抚过他的前胸,轻叹着问:“哥,我来了洛阳之后,你总是忙忙碌碌的,每天也和我说不上几句话,这回又安走那么长时间……哥,你是要随狄大人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吗?”
沈槐的下颌绷紧了,正色道:“嗯,这回是要去陇右道,咱大周最西最北的地界了。”沈珺直起身,眨着眼睛看沈槐:“西北?比兰州、凉州还安西北吗?”“比兰州、凉州还要西还安北,是西域边境了,肯定要去肃州和沙州,说不定还会去伊州、庭州……”沈珺点点头,慨叹道:“那么远?狄大人这么大年纪的人,真是太辛苦了。”
“哼,辛苦?他心里巴不得要去,又怎么会觉得辛苦!”沈槐语调中的讥讽和怨气让沈珺很感意外,不觉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又喃喃道:“哥,你这次跟着狄大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不会有危险吧?我有点几担心……”沈槐不在意地回答:“能有什么危险,朝廷三品大员替天巡狩、安抚百姓,辛苦是会的,危险绝谈不上,就算是去打仗,也轮不到我们出事。”
第三卷:碧血黄沙 第二十一章:初捷(3)
“噢,这样我就放心了。”沈珺略松了口气,嘴里兀自呐呐着:“西北、庭州……哦!”她突然眼睛一亮,忙问:“哥,我记得狄大人的三公子和那位李先生,他们就是去的西北、庭州,对吗?”沈槐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沈珺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更加喜悦地道:“对了,还有梅先生,好像也是去那里,哥,这回你都能见到他们吗?”
沈槐哼了一声,沈珺这才发现他神色不对,纳闷道:“哥,你怎么了?你不想看见他们吗?狄先生和李先生,他们不都是你的好朋友吗?”沈槐沉默不语,沈珺想了想,站起身去打开柜子,从里面找出一叠衣服来,放在床上,看着沈槐小心翼翼地道:“哥,上次李先生和狄先生到我们家时,我看他们衣服太单薄,就盘算着给他们每人做件坎肩。哦,给小斌几也做一件,可他们走得太急,我没来得及做好。来洛阳以后才做完,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带给他们。这次巧了,你要能碰上他们的话正好可以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