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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丹和狄景辉又沿着山坡继续搜索,很快在离开高长福被杀地点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同样全身血迹早已气绝身亡的老妇人,从她的样貌打扮,还有掉落在身边装着少许金银细软的包袱看,这老妇人一定就是高长福的家眷。与高长福一样,也被残忍地杀害了。
听着二人的叙述,李元芳因为疲劳过度而苍白至极的脸色更添晦暗,他冷笑着道:“那些转移杀手尸体的人不是没时间找到高长福的尸身,而是根本就无意去找,他们不怕高长福夫妇的尸体被人发现,或者说正想以此作为一个信号,警告想挑战他们的人,如果再不识相,那么必将与高长福夫妇同一个下场!”
狄景辉咬牙切齿地道:“咳,我们可是全听了你的吩咐,没有报官啊。”“报也报不出丝毫名堂的。”“可死了两个人,官府难道连个说法都不给?”李元芳再度冷笑:“被过路匪人谋财害命算不算说法?要想搪塞你还不容易!”狄景辉不肯罢休:“金银细软都没有取走,怎么能说是谋财害命?”李元芳揉了揉额头不再说话,蒙丹看看他的样子,扯了扯狄景辉的衣袖,低声道:“行了行了,就你爱扯废话。”随后又对李元芳道:“我们把高伯夫妇的尸身都收敛好了,现暂存在城内的济业寺,只说是家中老人故去,那座寺院很椅,停放一段时间应该没问题。”
李元芳点了点头,叹息道:“等高伯的子嗣来给他们入土为安吧。”一直沉默着听到此时的梅迎春突然开口了:“元芳,我听下来这个高伯是瀚海军沙陀团的老人吧,又是被自称为瀚海军的歹人所害,因此我推想你走的这十来天,是不是去调查瀚海军沙陀团的动向了?”李元芳的目光一凛,思忖片刻方道:“梅兄,事关大周边境军务,恕元芳不能和盘托出。”
梅迎春有些尴尬,随即又表示理解地干笑道:“这是自然,呵呵,我不过是想助你一臂之力罢了,并不为其他。”李元芳也抱歉地朝他举了举酒杯,两人各自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目光交错间,李元芳突然眼睛一亮:“梅兄,你刚才谈到在洛阳发生的事件中,你收下了一名东突厥默啜可汗派出的奸细?”“对,原鸿胪寺的突厥语译者,名叫乌克多哈,怎么?”李元芳点了点头:“嗯,梅兄,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命他重新潜入东突厥石国,去为我们打探默啜可汗的动向?”
“这……”梅迎春大感意外,皱眉思索着道:“遣他重入东突厥,恐怕他不会愿意吧?不过这倒还好办,就怕默啜那里他够了关,说不定一回去就掉了脑袋……”李元芳急了:“梅兄,庭州这里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看起来和东突厥风马牛不相及,实际上却有暗中的线索牵绊。如今一切虽还若隐若现、难以捉摸,但我这次的探查却已看到危机四伏,我能感觉到,大周很快就要面对一个异常凶险的局面,而我现在能做的却太有限!你刚才问我此次是否去探查了瀚海军沙陀团的动向,梅兄,假如元芳将实情相告,你能想办法启用乌克多哈,帮我这个忙吗?”
梅迎春正色道:“元芳此话差矣!即使你什么都不对我说,我也仍然会帮你。在洛阳时我已对狄阁老说过,你与狄公子是我梅迎春一生的莫逆之交,大周与突骑施永结盟好,更是乌质勒将要为之奋斗的目标,于公于私,我都没有理由拒绝你。”李元芳感激地朝他重重点了点头,梅迎春笑道:“你放心吧,乌克多哈就交给我来办。他的婴儿在我的手里,哼,虽说用这样的手段有些残忍,但事关重大,也只好硬一硬心肠,就用他的孩子胁迫他返回东突厥。”
蒙丹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嘟囔道:“你们这些男人,真是……太可怕了。”李元芳想了想,又问:“可是梅兄,乌克多哈办砸了与二张谈判的事情,他如何再能取得默啜的信任呢?”梅迎春冷笑道:“这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我们不必操这个心,他要么想办法为他自己和孩子求一条生路,要么就一起死,我想他定会穷尽一切手段的。”
蒙丹袒下去了,气呼呼地站起身走出营帐,狄景辉赶紧尾随。梅迎春望着他们的背影,悻悻然吐出一句:“妇人之仁!”又回头对李元芳苦笑道:“这世上总有些人是没有选择的,比如你我。”李元芳轻声叹息:“梅兄,不要伤害那个孩子。”梅迎春连连摇头:“我怎么会?咳,至多吓吓乌克多哈而已……”
一时间,两人心中都感触良多,只顾闷头饮酒。突然,蒙丹又劈头走进营房,“当啷”一声,朝桌上扔下一只箭镞,梅迎春皱了皱眉,轻声问:“蒙丹,你干什么?”蒙丹撅了撅小嘴,指着箭镞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出来的,沙陀碛里三次土匪劫杀商队的现场,就找到这么一个遗留在被杀商人身上的箭镞。我当时也没在意,后来听你们谈起打造兵刃等等的事情,才翻天覆地找了一番,这不,昨晚上才刚找着。”梅迎春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居然随便……”才说了一半,见蒙丹脸色难看就住了口,这个小妹妹是乌质勒最疼爱的唯一亲人,从来不舍得责备。
说话间,李元芳已经拿起箭镞来仔细端详,半晌才轻吁口气,对狄景辉道:“嗳,你也过来看看,眼熟不眼熟?”狄景辉瞪大眼睛看着,纳闷道:“眼熟?我又不射箭,怎么会对这东西眼熟?”李元芳冲他摇头:“你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当初让这种带倒钩的箭射得痛极,差点儿发昏,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
狄景辉“啊呀”一声,忙捡起那箭镞:“还真是!带三个倒钩,那会儿吕嘉射我就用的这种箭!怎么?沙陀碛里的土匪也用的是同样的箭?”蒙丹和李元芳相互看了看,蒙丹点头道:“嗯,我检查过了,就是完全一样的箭镞,最重要的是,这种纯钢打制带三个倒钩的箭镞,我在别的地方都从来没有见到过。”李元芳亦随之道:“大周军队的常规配备里也没有这种箭镞。”
大家都沉默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只是没人愿意说出口。良久,还是李元芳沉闷地道:“从这些天我们发现的情况,再加今天这个箭镞所引出的线索,我认为基本上可以断定,在吕嘉控制期间,伊柏泰就是为沙陀碛土匪提供营地和兵刃的基地。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为什么土匪在整个沙陀碛自由出没却找不到他们的营地;同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每次行凶之后,都要把现场清理得干干净净;最后,还可以解释为什么武逊接管伊柏泰以后,沙陀碛里的土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狄景辉冷笑道:“这些我们都明白,不过我倒想问,会不会吕嘉的伊柏泰编外队根本就是土匪?假如他们不是土匪,那么土匪来自何方,又怎么会和吕嘉混到一起?”李元芳刚想说话,狄景辉一按他的肩膀:“我还没说完。最后一个问题,这些情况庭州官府知不知道,那个把你和武逊派去剿匪的钱刺史知不知道?!”他看了看李元芳,笑道:“嗳,我说完了,你说吧。”
李元芳垂下眼睛,闷闷地道:“都让你说光了,我还说什么。”“嗨!”狄景辉瞪着李元芳直运气,又拍拍他的肩:“我看你还是先睡一觉吧,再这么累下去人都变傻了!”李元芳摆了摆手,振作精神道:“我没事。你刚才说的前两个问题,因为吕嘉已死,唯有从其它途径才能查出端倪,我已经在安排,不日必有答案。至于最后一个问题嘛,反倒容易推断。你是否还记得并州石炭贩子张成声称,沙陀碛旁有翰海军存放石炭的仓房?这次我在沙陀碛旁确实找到了他说的仓房,里面虽已搬空,但我还是发现了些遗留下的石炭痕迹,证明张成所言非虚。我想,翰海军在庭州这样长达数年组织严密的行动,吕嘉大概没能力指挥吧?因此即使钱归南不是亲自参与,那也应该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
蒙丹眨了眨一双碧眼:“钱归南和他最信任的人,也不会把真相告诉我们呀?”梅迎春举起酒杯:“唔,既然暂时没有良策,多想无益,还不如先放下!来,喝酒喝酒,我与景辉、元芳你们二位这么久未见,一见面却连片刻轻松都没有,谈的净是什么土匪、伊柏泰、钱归南,实在无趣,不谈了,不谈了!喝酒!”大家干了一杯,梅迎春笑道:“你看看,我把狄阁老托付我的要紧事情都给忘了!真是该死。”说着,他从身边取来一个包袱,放在桌上打开。
“二位,这可是狄阁老千里迢迢托我给你们带来的。喏,快收下吧。”李元芳和狄景辉瞅着那一包袱银子发愣,继而面面相觑,狄景辉嘀咕道:“我这老爹还真想得周到,带这么些钱来。”梅迎春道:“嗳,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嘛。不过钱的事情你们一点儿不用操心,全包在我的身上。这包袱银子你们就搁在身边应急。哦,狄阁老吩咐的,让元芳保管。”他把包袱往李元芳的面前推,李元芳又给推了出去:“还是景辉兄保管吧,放在我这里,不知道哪一天就和我一起不见了。”
狄景辉皱了皱眉,还是收下了包袱。又饮了几杯酒,李元芳问:“梅兄,你可认识庭州城里的萨满巫师?”梅迎春眼珠一转:“认识啊。我素来热衷神鬼之事,庭州城里各教各派的人物我都认识。庭州百姓笃信萨满,巫师的地位很高,不过……其中最厉害的可是个女巫。”李元芳道:“我知道,她叫裴素云。梅兄与她可有交往?”梅迎春深为纳罕地看了眼李元芳:“倒是见过烁次,怎么,元芳你是想……”“我想请梅兄帮忙联络,我要见裴素云。”
第二卷:魅影危机 第十九章:剖心 (1)
梅迎春派阿威去庭州约见裴素云,他与李元芳一边等回音,一边详细讨论洛阳默啜与二张谈判案饥沙陀碛匪患以及最近发生在庭州的一系列异常等所有这些事件,试图理出埋藏在深处的脉络。最后,梅迎春让人叫来了乌克多哈,蒙丹和狄景辉回避出了营房,只留下梅迎春、李元芳和乌克多哈在帐内短兵相接,软硬兼施地说服这个东突厥奸细重回石国。
营帐外,微风吹拂下的草原碧波荡漾,蓝天中几缕雪白的云丝轻轻飘浮,远处天山巍峨雄浑如屏障起伏,眼前的绿草中牛羊、驼马或站或卧、星罗点缀,一切都是那样安详、宁定,正好像随风飘来的牧歌,悠远深沉的曲调中带着亘古不变的情愫,倾诉的是对爱与生命永恒的向往。
狄景辉悄悄来到蒙丹的身旁,关切地问:“红艳,怎么了?愁眉不展的,谁惹你不开心了?”蒙丹星眸低垂,撅着小嘴轻声嘟囔:“我哥哥呀,还有李元芳,平常看起来那么文雅温和的人,怎么干得出这样心狠手辣的事情?”狄景辉一笑:“哦,你是为了这个啊……咳,你又不是没见过李元芳杀人。”“可那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那时候是人家逼上来要杀我们,我们当然要自卫要还击,可现在呢,那个乌克多哈手无寸铁,这不明摆着是要他去送死,还要利用吃奶的婴儿来胁迫……”蒙丹说到这里,恨恨地跺了跺脚:“我觉得,我觉得他们两个人真的很可怕!”
狄景辉蹙起眉头,默默地端详蒙丹,许久才将视线移开,极目眺望着浮云远山,轻轻叹道:“红艳,你这样说话可不太公平。”蒙丹一愣:“怎么不公平?”狄景辉微笑:“对你哥哥我当然没有你了解,不过对于李元芳,我能肯定他不是一个可怕的人。尤其是,如果没有他,我狄景辉早就死了十七八遭,灰飞烟灭了,就凭这一点,在任何情况下,我也不会说他半点不是。”
“啊!”蒙丹气鼓鼓地道:“你不分青红皂白,你袒护他!”狄景辉摇头叹息:“袒护?我可没能耐袒护李元芳!只不过,我这个人虽然说不上有多高尚、多明理,但至少还知道做人要讲良心。”蒙丹余怒未消地瞪了狄景辉一会儿,才又撇撇嘴:“哼,平常就见你和他斗嘴了,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多有良心啊?”
狄景辉哈哈大笑起来:“咳,你不懂,我那是在教导他。李元芳这家伙,你别看他平时一副精明样子,又冷又傲,看着耍涫邓μ煺娴模业檬笨烫嵝炎潘谜饧一锊灰系薄⒉灰昱=羌狻!泵傻む椭员牵骸澳憬痰妓磕愕昧税桑 薄安幌嘈啪退懔恕!�
蒙丹想了想,好奇地问:“真的,往常我总看你们俩吵吵闹闹、别别扭扭的。今天你这么说话,我才知道你很喜欢李元芳?”狄景辉朝她摆摆手:“我们男人的生死之交,你一个小姑娘当然不会懂。”蒙丹顿时火冒三丈:“你瞎说!你看不起人!”她捏起拳头就要捶打狄景辉,却被狄景辉一把抓住,在她耳边柔声说:“懂,懂,你当然懂!你和我也是生死之交嘛,对不对?”
蒙丹的脸一下涨得通红,轻轻挣了挣,手还是给狄景辉握得紧紧的,她软下来,碧绿的双眸中泛起点点涟漪,轻声说:“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爱我的哥哥,我也很喜欢李元芳,他的眼神很干净,笑容特别温暖……可是,可是,我总觉得在他们的身上,有些很沉重很压抑的东西,只要靠得近了,就会感到阴森、恐惧。今天的事情特别让我难受。”狄景辉轻轻叹息:“我知道,你说的是杀气。不过,我倒觉得在杀气之外,还有更多的无奈和悲凉,你能体会吗?”蒙丹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又道:“嗯,可是……你的身上就没有这些让人难受的东西,你总让我快乐和轻松。”说着,她仰起脸,对狄景辉绽放出一个无比亲切而甜美的微笑。
狄景辉情不自禁地还给她一个同样的微笑,把蒙丹的手攥得更紧了。蒙丹有点儿醺醺然的,继续倾诉着:“突骑施的男人们以杀人为勇,从小我就看着我的爹爹、叔父,还有兄长们四处拼杀,满手血腥,到最后又自相残杀,直到一个个都……我原本以为乌质勒哥哥可以带着我远离这样的生活,可是没想到还要陷入同样的处境。”她蹙起眉尖,困惑又哀怨地问:“你说,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才盼望过平静、安宁,没有残杀的生活吗?”
“当然不是。”狄景辉认真地答道:“红艳,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渴望幸福,无一例外。但很多人求之而不得,还有不少人会在寻寻觅觅的过程中,误入歧途,甚至走到万劫不复的境地。我就曾经非常靠近那样的境地……但是我很幸运,有人伸出援手,帮我逃离了黑暗,于是我才有了今天。红艳,你说我和你哥哥,还有李元芳不一样,你知道,我和他们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是什么?”
狄景辉轻轻揽住蒙丹的肩膀,温柔地说:“过去每当我成功的时候,我总会认为是我自己有过人的才能,我很了不起。但是当我经历了生离死别、爱恨情殇,现在我明白了,我比其他人优越的只有一点:我很幸运,我比他们的命好。”看蒙丹冲他眨眼睛,狄景辉微笑:“这么说吧,就因为我比李元芳命好,你比你哥哥命好,所以如今他们俩在营帐中干着推利诱的勾当,还一人指责残酷,而你和我,却可以站在这里欣赏着春日草原的美景,一边倾心相谈,互诉衷肠。”
蒙丹垂下长长的睫毛,轻声道:“……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你的话了。”狄景辉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你很聪明,也很善良,你当然能明白我说的话。红艳,正因为我们更幸运一些,所以才要心存感激。最重要的是,我们一定要过得好,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我们自己,也才对得起他们。”蒙丹的眼睛有些模糊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既有柔情万种,又觉苦涩难抑。
狄景辉的嘴唇轻轻印上蒙丹的秀发,耳语着:“红艳,让我来给你一个平静、安宁,没有残杀的生活。我曾经没有做到的,所有的遗憾,我都要补偿在你的身上。相信我,我会竭尽全力。”
“景辉……”蒙丹颤抖着双睫仰起脸,唇上顿时感觉到他火热的激情,她微微闭起眼睛,任凭自己的身体无力地融化在他的怀中,瞬间的窒息后,爱的甜蜜铺天盖地向她袭来。
第二天午后,裴素云依约来到乾门邸店。她和梅迎春算有数面之缘,梅迎春一贯就以喜欢结识各种神异人士闻名,过去钱归南与梅迎春几次饮宴,都曾带上裴素云作陪,半是炫耀半是拉拢,不知道为什么,钱归南对这位突骑施的流亡王子还挺器重的。
梅迎春这回单独约见裴素云,本来有些于礼不合,但王迁此前的拜访倒给了梅迎春借口,既然钱刺史大人太忙,梅迎春与庭州最厉害的萨满伊都干见见面,聊聊萨满神教,谈谈庭州风土,也算是件风雅之举。在当时,女巫是地位很特殊的女性,可以与不同阶层和身份的男性交往而不受到指摘,但裴素云因为钱归南的关系,几乎从不接受任何男性的邀约,偏偏这次梅迎春不理这一套,倒让钱归南和裴素云觉得有些深意。前一天晚上接到邀请后,钱裴二人略略商议了一番,估计着梅迎春在这个时候约见裴素云,多半是想从她这里探听些庭州和钱归南的动向,当然,裴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