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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这位朱高煦。彼时,建文帝大叹“吾悔不用辉祖之言”,为时已晚。
既然已放虎归山,建文君臣已应该观变待时,不要激起朱棣急反之心。可是,建文元年七月,又遣人逮捕燕王官校于谅、周铎至京杀头,并下诏谴责朱棣。为了争取时间,朱棣装疯,于北平市中狂呼乱走,夺人酒食胡吃海塞,胡言乱语,躺在地上打滚叫骂,一整天一整天地假装不省人事。
张芮、谢贵入王府“探病”,盛夏暑天,看见朱棣披着大棉被在一个大火炉子前“烤火”,连连摇头大呼“冻死我了”。张谢两人密奏,建文帝等人还真有些信以为真。幸亏燕王长史葛诚为内应,密报朱棣即将举兵。兵部尚书齐泰确也当机立断,马上发符遣使,命有司迅速前往北平,逮捕燕王府邸内相关人等,并密令张芮、谢贵等人相机行事。同时,又密敕北平都指挥使(军区司令)张信,因其一直为燕王亲任,命他亲自逮捕朱棣。假使张信受命,朱棣再大的本事,也不过一王府独龙,皇诏一下,众人放杖,逮送京师,故事也就至此告一段落。历史偏偏就在关键时刻出现戏剧性。
第86节 狂龙横飞
朱棣的“靖难”起兵
张信手拿密敕,“忧甚,不敢言”,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其母疑问之,信以实对。母惊曰:‘不可。吾故闻燕王当有天下。王者不死,非汝所能擒也。’”至此,朱棣一直在自己身边聚集和尚、道士、相士的“包袱”才在这关键处抖落。老娘们肯定平时喜斋乐佛,常常走庙入观,听见不少流言,相信这位燕王是九五真龙。亲妈的话不能不听,张信主意已定,决计向燕王摊牌。
张信策马至燕王府邸,为门人所拦,推脱说大王病重,不能见人,其实是朱棣害怕被人当面擒拿,外面来人一律免见。这张信也有办法,改乘一妇人小轿,乔装打扮,径入府门,再自报真实身份求见。
朱棣不得已,哼哼唧唧,歪在床上勉强“带病”接见。张信入室,纳头便拜。朱棣假装半身不遂,吱吱呀呀就会比划,假装不能言语。
张信说:“殿下您别这样了。有什么要事请与在下商议。”
朱棣大着舌头,哆哆嗦嗦,说:“我病得厉害,不是假装。”
张信又说:“殿下如果不对为臣讲实话,我身上有敕令,您应该束手就擒,入京鞫讯;如您心中有意,请别瞒我!”
见张信如此推心置腹,朱棣不敢再装,连忙从床上滚落向张信下拜,说:“您救了我一家人的命啊!”随即,两人密语多时,又把和尚道衍召入一起计议起事(朱棣称帝后,对于在战场上无尺寸之功的张信“论功比诸战将,进都督佥事,封隆平侯,禄千石,与世伯券”。无论是朝会还是平时见面,朱棣都呼张信为“恩张”,不仅如此,“凡察藩王动静诸密事,皆命信。”一直荣宠不衰)。
与此同时,张芮、谢贵等人手执建文帝所下逮捕燕王府官以及削夺燕王爵号的诏书,率领北平七衙属吏及屯田军士把燕王府城包围起来。有张信表示支持,朱棣心中稍安,他忙唤卫队长(护卫指挥)张玉、朱能率壮士八百人入衙府,以待急变。
张芮、谢贵等人率兵包围王府后,高声唤王府属官出门就逮,为了虚张声势,又不停往王府内射上几箭。由于燕王府内兵少,朱棣也很惊惧,问左右:“他们的兵士在外面满街都是,怎么办呢?”卫队长朱能出主意:“如果能先擒杀张芮、谢贵,别的兵士就容易对付。”朱棣沉吟半晌,想出一计。“既然诏令是逮捕我府内官属,可以诳骗张、谢二人入王府,告诉他们诏令中要逮捕的众人已经在押,需要他们两人进府验看。”
于是,朱棣大开王府大门,在东殿端坐,对外声称自己重疾得愈。事先,他在殿门及端礼门内埋伏壮士,约定以令行事。燕王派人召唤张芮、谢贵两人入王府。起先,两人怕中计,不来。为了诳骗两人,燕王又派人拿着写有诏逮官属的详细名单送给二人观看,表明是请两个军官入内查验“犯人”正身。张、谢两人思虑再三,加上建文帝诏令只说是逮捕燕王官属,和这位皇叔还没完全撕破脸,踌躇片刻,便按剑前行。
临入王府大门,张、谢两人身边的众卫士被门卫呵止。由于朱元璋时代皇族高于天的余威,王府确实不能随意进入,本着惯性思维,张、谢两人也没有坚持带护卫入府。
进入燕王府大堂,看见朱棣“曳杖坐”,俨然大病初愈的样子。两旁府属齐集,音乐声起,赐宴行酒。酒过三巡,有侍女端献精美漆案,上有瓜片排列齐整。“正好有人进献新瓜,今与卿等尝之。”说着话,朱棣站起身,亲自拿起两片瓜,朝张、谢两人走来。两人起身躬谢,正要伸手接瓜,不料,朱棣忽然变脸,大骂道:“就是平常编户齐民老百姓,兄弟宗族尚能相保全。我身为天子亲属,朝夕忧恐自身性命。朝廷待我如此,天下又有何事不可为!”言毕,朱棣掷瓜于地,嗔目怒视张芮、谢贵。
燕王府内顿时伏兵大起,众卫士拥上前把张、谢两人绑缚起来,葛诚等建文帝“内应”也被当即拿下。朱棣扔掉手中拐杖,大叫道:“我根本没病,是迫于奸臣陷害不得不为此计。”他把手一挥,叱出张、谢等人,皆斩于王府堂前。
张芮、谢贵两人的卫士从属多人在王府门外等了许久,都认为两人和王爷饮宴,稍稍散去。不久,听说张、谢两人被燕王杀掉,包围王城的明军群龙无首,应时溃散。只有北平都指挥彭二比较沉着,单人匹马于市中大呼“燕王造反”,集兵士千余人,猛攻端礼门。正指挥间,燕王手下两个健卒乘乱进前,把彭二砍落于马下,乱刀杀死,众兵迸散。
朱棣又急忙下令,命张玉等人率兵乘夜突击,攻夺北平九门。由于事起仓猝,八个门楼被一举攻下,只有西直门兵士顽强,一直死守。燕王派指挥唐云单骑谕降:“你们别自找多事,朝廷现在已经答应燕王自制北方。现在投降,一概不问,稍有延迟,定斩不饶!”守门官兵一时惶急,不知真假,也都一哄而散。仅仅两、三日内,燕王朱棣已经搞掂整个北平城,朝廷派来的都指挥使余和马宣身边士兵寥寥无几,一个退守居庸关,一个逃往蓟州。明将宋忠率兵三万自开平奔至居庸关,深惧燕兵勇猛,退保怀来。
至此,燕王朱棣援引明太祖《祖训》:“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之恶”,并以诛齐泰、黄子澄为名,称其军为“靖难之师”,正式举兵反叛。
建文君臣闻变,下诏削夺燕王属籍。双方开打。
朱棣起兵后,进军非常顺利。大军甫至通州,据守的明将房胜就举城降附。燕将张玉很快攻陷蓟州,杀明将马宣;又破遵化,下密云。不久,又攻陷居庸关,明守将余因援兵不至,弃城奔往在怀来扎营的宋忠。
第87节 龙虎决斗(1)
“靖难之役”的六次大战
朱棣毕竟不是笼里养出的娇鸟。他自少年时代起就随朱元璋征战,成年后又独当一面,是久娴军旅的帅才。击走余后,审时度势,朱棣认定明将宋忠拥数万兵于怀来,必会在建文帝诏旨催促下进据居庸关。因此,朱棣下令军队进前主动出击。诸将不解,言道:“彼众我寡,难与争锋。不如乘关据守,待其来犯。”朱棣力排众议。“宋忠部伍新集,军心不齐。应以智胜,不能力取。而且宋忠为人刚愎自用,轻躁寡谋,乘其犹豫首鼠之时,击之必破!”言毕,率八千骑军精锐,卷甲倍道而行,直趋怀来。“(燕)王据鞍指挥,面有喜色。”显然朱棣是成竹在胸。
本来,宋忠先在军中玩心理战,放言说明军在北平的家属“皆为燕兵所杀,积尸满路”。想藉此激怒属下将士死战。朱棣早已得知情报,他先派明军在北平的一帮子弟高举大旗为先锋,隔老远就呼兄唤弟,告知全家安康,阖门无恙。宋忠手下北平籍的兵将皆心中大喜,相互传语:“宋都督骗我们。”很快,绝大部分北平籍明军倒戈跑掉。
宋忠无奈,只得率余众仓猝列阵。阵形未稳,朱棣的燕军已呐喊鼓噪冲过来,大呼向前。明军都指挥孙泰非常勇猛,策马迎着燕兵猛冲,杀伤不少燕兵燕将。朱棣忙找几个神射手上前,迎头就射,把孙泰射得遍体流血。孙将军一腔忠勇,不顾血流遍甲,奋呼陷阵而死。孙泰一死,本来心里就发虚的明军见势不妙,纷纷溃逃,返奔入怀来城。燕军尾随追入,攻陷怀来,把宋忠、余以及都指挥彭聚三人活捉,送至燕王马前。此三将打仗虽不得力,却都是忠义之士,“皆不屈死”。见主将如此,被俘的一百多明军中级将校皆不肯投降,慷慨就死。明初将士,多忠义之人,不像明末的武将已被太平岁月腐化了意志。他们虽然被朱明同姓的燕王所擒,也能保持效忠中央朝廷的大节,确令后人敬重。
燕兵攻克怀来后,势如破竹,开平、龙门、上谷、云中皆不攻自破。不久,又攻陷永平。至此,朱棣的北平大后方根据地已成稳固之基,再无太大的后顾之忧,可以锐意南下。
北方军情如此紧急,建文君臣并没有十分在意,认为燕王朱棣只是侥幸得胜。“时帝方锐意文治”,天天与方孝孺等大学者、诸文臣们讨论《周官》法度。
黄子澄虽是书生出身,却也能看出燕兵来者不善,劝谏道:“燕兵素强,不早御之,恐河北尽失。”至此,建文帝才派长兴侯耿炳文、驸马都尉李坚等人率师北伐,抵挡燕兵的进攻。黄子澄不放心,又下令安陆侯吴杰、江阴侯吴高以及十多位都指挥使数道并进,号称百万,直趋北平方向进军,并飞檄山东、河南、山西三省助给军饷及后勤支持。
众将出发前,建文帝御大殿送行。如果是讲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的官话废话都不打紧,偏偏建文帝饱读诗书,又是柔仁之主,他劝诫众将:“从前南朝梁国萧绎为了登上帝座,命令他的属下时有‘六门之内,自极兵威’(意思是怂恿他的手下趁乱杀掉他的三哥、侯景所立的简文帝萧纲)之语,这样的事情不祥至极。现在你们这些将士将要和燕王对垒交战,千万注意不要杀伤燕王,不要使朕有杀叔父的坏名声留于后世。”——这种“谆谆”嘱托是建文帝一生以来最臭的一招棋。
燕王朱棣造反,威胁大明家国社稷,双方主力未接,皇帝竟讲明不能让这位“反贼”叔父有损伤,诸将投鼠忌器,兵士又不敢抱“擒贼先擒王,杀贼先杀头”之心,由此,就可以预见日后明军面对燕兵时的困窘之境。
1、大战之一——真定之役
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九月,明朝长兴侯耿炳文等人率三十万大军进驻真定,徐兵率兵十万驻河间,潘忠率数万军驻莫州,杨松率九千精兵为先锋进扎雄县,准备与潘忠会军攻打燕军。由此,明、燕两军的第一次大战——真定大战揭开序幕。
燕将张玉骁勇有谋,先行化装对耿炳文明军进行了一番实地侦察,回来后向燕王朱棣报告:“炳文所率明军毫无纪律,自恃人多,杂乱布营。潘忠、杨松扼我军南路,应该先吃掉这两个人的部队。”朱棣闻言大悦,亲自率兵至涿州。他在娄桑稍作休整后,引军急渡白沟河。上岸后,他对诸将说:“今夜是中秋佳节,明军不知我军已至,必会饮酒作乐,乘他们不备,我们必破敌军!”
半夜,燕军静悄悄赶至雄县城下,缘城而上。城内明军丝毫没有准备,酒酣刚刚入睡,忽闻刀枪呐喊之声,个个惊起。毕竟这些明军是先锋兵,只是思想麻痹,战斗力意志力并不弱,纷纷死战,但最终因枪械刀器不及操持,不敌武装到牙齿的燕兵,杨松与其九千明兵全部战死,其上好骏马八千多匹也全为燕军所获。
朱棣并未在雄县城内大摆庆功宴,他预料到在莫州驻军的明将潘忠知道雄县有事必会提兵赶来增援,急命将领率千余人渡月样桥,在水中埋伏。诸将问个中缘由,朱棣讲:“潘忠想不到雄县城这么容易被我攻陷,我们半路埋伏截击,必能活捉此将。”
潘忠闻先锋兵受到进攻,果然率军望雄县杀来。刚过月样桥,忽然望见对面远处燕军迎面冲来。正惊愕间,路旁火炮大作,从桥下水中乱蹿出浑身是水的燕军,举刀朝明军乱剁。潘忠想后撤,月样桥已被燕军所据,进退失据,明军掉落桥下溺死无数,潘忠本人也被燕兵生擒。
连番胜利,朱棣自己也觉喜出望外,急询众将下一步该怎么办。燕将张玉出主意:“应该直趋真定!我军新胜气锐,乘敌立足未稳,可一举击破!”众人称善。行至半路,耿炳文手下部将张保来降,告知说明军三十万部队中已有十三万先至滹沱河,分据南北两岸。朱棣安抚张保,又让他回明营,以自己兵败被俘、乘间逃出为借口,作为燕兵进攻时的内应。
燕军诸将都觉不妥,认为应该乘敌不备,忽然袭取,不应该放回张保。朱棣老谋深算,讲出自己的计策:“明军分据河南、北两岸,说明他们已知道我军正往前进,有所准备。现在让张保回答告诉我们已经临近,明军必定把南岸的兵马全部调往北岸,并力与我军相战,这样我们可一举消灭南北两岸十三万明军。如果明军分屯南、北两岸,我军战胜北岸明军后,疲累喘息之际,南岸明军忽然进攻,我们必败无疑。而且,我们临阵向明军耀威,告知其雄县、莫县军队已经被歼,他们兵将定然气沮,可一举灭其威气。”
布置妥当后,燕王朱棣只率三骑至真定东门,突入明军运粮后勤部队,捉了两个“舌头”,一问,明军果然已经南营北移。朱棣又率数十轻骑,边呐喊边冲锋,绕出城西南,连搅明军两营。耿炳文闻讯,赶忙率兵出城,燕将张玉、马云、朱能等人率燕兵冲前奋击,朱棣率数百奇兵循城从背后夹击,一行人虎狼般横贯明军南阵。明军立足未稳,一时大溃,耿炳文见己军已败,连忙往后撤退。退至滹沱河东,耿炳文又整残兵数万,重新列阵与燕兵对决。燕将朱能举槊大呼,率先冲入明军阵中,燕兵也高呼狂叫,跟随主将入阵击杀。明军见敌人勇猛,各自掉头逃命,自相蹂躏,死者无算。耿炳文又策马逃跑,直往真定城内窜奔。剩余跑得快的明军惊乱之间,争门而入,又挤死踩死许多,最终只有少数明军入城,放下沉重的城门,据城固守。
明将吴杰等来援,还未及至,听说耿炳文大败,明军皆抱头鼠窜。
野战可以凭藉勇气一冲而胜,攻城却是另外一回事。燕军猛攻三日,真定城内明军死守。朱棣见燕兵已疲,反正已经旗开得胜,军心已稳,就率军回北平休整。
败讯传回京师,建文帝大怒,说:“耿炳文老将,竟一战而摧锋,以后怎么办!”
黄子澄安慰建文帝:“胜败乃兵家常事。现在再调五十万军队,齐围北平,以众击寡,必能克敌。”
黄子澄又建议以李景隆替换耿炳文。建文帝亲自在江边为李景隆(李景隆父亲李文忠是朱元璋亲外甥,所以他是建文帝表哥)送行,赐其通天犀带,并诏令这位大将有专征杀伐之权。
第88节 龙虎决斗(2)
2、大战之二——北平之役
曹国公李景隆春风得意,专征专杀专制大权在手,这辈子幸亏燕王造反,才修来如此的福分和风光。他乘豪华的皇家驿车赶至德州,收集耿炳文的残兵败将,调集各路军马凑集五十万众,在河间扎下大营。
一直镇守辽东的明将江阴侯吴高也与耿瓛等人率军包围了燕军驻扎的永平城。
燕王朱棣乍听明军又有五十万兵马来攻,起先很是忧虑。再听说是李景隆为主师,朱棣眉头顿展,哈哈大笑起来:“李九江(景隆小名叫九江)膏粱竖子耳!寡谋而骄,色厉而馁,未常习兵见阵,(建文帝)辄予以五十万众,是自坑之也。”
燕军诸将不知虚实,从前也没和李景隆这位“高干子弟”打过交道,纷纷劝朱棣不要轻敌。朱棣说:“兵法有五败,(李)景隆皆蹈之。为将政令不修,上下异心,一也;北平早寒,南兵衣单,不足披冒霜雪,加之兵无余粮,马无宿草,二也;不量险易,冒入趋利,三也;领而不治,智信不足,气盈而愎,仁勇俱无,威令不行,四也;部伍喧哗,金鼓无节,好谀喜佞,专任小人,五也。李景隆五败皆备,何能为也!”同时,朱棣做出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李景隆知道我本人在北平据守,肯定不敢来攻。我现在要去驰援永平。李景隆知道我不在城里,必集大军攻城,到时我回师反击,坚城在前,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