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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八矬子带一名可靠的警员来到獾子洞村,先到谭村长家。
“冯警尉。”谭村长接待他,说,“晌午饭(中午)吃什么?炖兔猫(子)咋样?”
“你也没问我们来干什么,先张罗吃的。”冯八矬子心口不一地说,“忙完正事再说。”
“哦,先准备着,早点炖到锅里烂乎。”谭村长还说兔子,他知道冯八矬子属鹰属狼的特爱吃兔子。
“上峰有令,对闲在家里的教书先生进行登记。”冯八矬子说明来意,问:“你们村子有几个啊?”
“几个?你以为是兔子,抓把青草喂喂就养活一窝呀?教书先生那得有墨水(文化)……”谭村长掰着手指头数,“獾子洞从前清(朝)到民国,出了几个教书先生都有数的。”
“肚脐眼儿养孩子——你抄近说。”另一名警员不耐烦了,说,“到底有几个呀?”
“徐老三,只他一个。”谭村长不再绕,直说。
第三章警探秘查(10)
“就他一人?”
“就徐老三他一个教书匠。”
“你想好喽,别落下谁。”警员说,“一个也不能落下。”
“獾子洞谁屁眼儿上有块疤瘌我都知道。”谭村长夸起海口,其实也不算夸大其词,他的确了解全村人。据说他还有一个本事,一碗菜端到面前,他一闻便知是谁家做的。
“好啊,你把徐德成叫来。”冯八矬子说。
“叫不来。”谭村长说。
“不听你这个村长的?”
谭村长说徐老三没在家,去奉天串门子。
“啥时候走的?”冯八矬子问。
“有日子啦,在他家遭胡子抢劫前。”谭村长说,徐德富这样对他说的,他对警察也这样说。
“噢,那你去看看他回来没有。”冯八矬子说,“回来让他过来一趟,填张表格。”
“不用去了,你们来之前,我刚从他们家回来。”谭村长夸张手里的烟蒂说,“在他家卷的烟还没抽透呢!徐家上上下下的忙活给孩子做满月。”
关于冯八矬子和那名警员在村子里活动的情况,没什么有趣的故事。警察想知道的事情侧面了解到了,徐德成没在家。下一步是弄清徐老三干什么去了,冯八矬子回到警署。
“胡子又来逼,先救回双喜再说。”陶奎元决定暂放下追查徐德成,集中精力来对付棘手的胡子,“你再去找那个花舌子。”
“哎。”冯八矬子说那人真难斗,一点儿盐酱都不进。
“还是八千块?”
胡子得寸进尺,不但八千块大洋一个子儿不能少,还定了最后期限。五天内,如不来赎人就撕票。
陶奎元靠在椅背上,思考对策。
“看样子,没余地了。”冯八矬子说,“胡子步步紧逼,我们等雷(等待灾难)不行。”
“大烟瘦子这几天露面没?”陶奎元问。
“他躲在江湖店里,整日足不出门。”
“哪一家?”
“税捐局胡同的郝家小店。”
郝家小店门前挂梨包(花篓)幌儿,是纯粹的江湖小店,设备简陋,店费便宜,那里尽住一些摇卦、卖膏药、说书唱戏的和八股绳挑八股绳挑:指东北乡间八股挑绳的人。由软八股和硬八股及软硬八股绳挑组成,硬八股如货郎挑、山货挑等;软八股绳挑如秤匠、锡镴匠、洋铁匠等;软硬八股绳挑如箩匠等。的人。
胡子混迹于南来北往的“吃梆子的”(说书、唱戏)和“挂子”(打把式)中间,自然安全许多。
“我去郝家小店找花舌子,发现大烟瘦子住在那儿。头几天他住大车店,新搬过来,我估摸与胡子有关,联络方便。”冯八矬子说。
陶奎元恨骂一句:“该死的东西!”
“照胡子的规矩,大烟瘦子这次按三七开,得二千四百块光洋。如此算来,实际损失五千六百块。”冯八矬子用特殊算法,算着一笔特殊的账,听上去不好理解,以后故事发生了,便知道是咋回事。
“外赚个大烟瘦子。”陶奎元算着一笔只有他与冯八矬子才明白的账,继而说,“我的光洋可不那么的好花,明白吗?”
“明白。”
“你和他们谈赎人的细节……”陶奎元不知为什么突然停下,闭上眼睛。
冯八矬子静候在一旁,等待陶奎元的下话。
“去吧!”陶奎元扬了扬手。
冯八矬子走出警署来到郝家小店门前,口吃的郝掌柜恭身迎候道:“冯、冯老总。”
冯八矬子问他,我让你盯着的那个人呢?
“那什么,他、他出去、去了。”郝掌柜愈加说不成句子。
“有人找他?”冯八矬子闻到可疑气味。
郝掌柜赶忙否认道:“没没没……”
“你说话比拉屎还费劲。”冯八矬子攮丧(斥责)道,“这样吧,他回来,你打发人到悦宾酒楼叫我。”他给郝掌柜留下话。
“哎,哎。”
第三章警探秘查(11)
冯八矬子去了悦宾酒楼,饭时刚过,大厅较清静,只一桌子有人用餐。他迈进酒楼,故意干咳一下。
老板梁学深闻声过来,开玩笑道:“冯大个儿,欢迎,欢迎啊。”
“你眯得挺老实,我说甸子上的鹞鹰老在镇子上空转悠,找你呀!”冯八矬子和酒楼老板打俚戏(开玩笑)。
“可有你,老鹞鹰就饿不死……”梁学深舌头不短,能闹屁(闹着玩儿),也会闹屁。
冯八矬子和梁学深两人说笑一阵,东北熟人见面,总是幽默开头,说明彼此没距离。假若寒暄客套,关系是另一种情形。
“别闲扯谰(闲扯淡)了。”梁学深说,“老冯姐夫,昨晚我熬了点焖子(皮冻),咱俩喝两盅。”
“你挺孝心……”冯八矬子见缝插针地骂对方一句。
“占便宜!”梁学深说着引冯八矬子进里间,随后喊跑堂的,“切盘焖子,再炖碗大豆腐,别放葱、蒜。”
“你没忘我的忌口。”
“你和人不一样。”梁学深不失时机地骂他一句,算是回敬。
下面的话冯八矬子是半真半假了,说:“这些日子,你没设赌抽红?”
“真是矬子高声。”梁学深制止道,“隔墙有耳。”
“别一惊一乍的好不好,本警察姐夫在此,你怕什么?在亮子里这一亩三分地上,谁抓赌?本家姐夫。”冯八矬子没吹没擂,警察负责抓赌,他又是警察署具体管治安的警尉,抓赌在他职权范围之内。
“谁说不是,没你仗腰眼子,我敢放局(设赌)?”梁学深说,他暗中得到冯八矬子庇护,不然放赌早给抓给罚啦。
“别嘴上抹蜜尽说甜的了。昨个儿有人向我们举报,你这儿放局。”冯八矬子把要说的话,或者说要表达的意思用笑表达了。
酒楼老板梁学深是个精明到家的人,一下子猜到冯八矬子今天要叮自己的屁股,的确没擦净,他压低声音说:“实话对你讲吧,我也是被逼无奈呀。”
“难道有人把刀架在脖子上逼你?”
“真让你勒扯(嘞嘞)对喽!”
“编排!”冯八矬子不信,说,“你讲瞎话(民间故事),可远近有名,你的外号叫梁大白唬吧。”
跑堂的端来酒菜后离开,梁学深亲自给冯八矬子斟上酒,说:“没和你开玩笑,真的。”
“是谁?”冯八矬子严肃起来,“有人逼你放局……我不信。”
梁学深用筷子蘸着茶杯里的水,在桌面上画个圆圈。
“噢!日本人。谁?”
“铁路守备队长,角山荣。”
“他还有这口神累。”冯八矬子的气焰一点儿一点儿颓下去。
角山荣的名字在亮子里镇许多人心里不很普通,警尉冯八矬子心里尤为特殊。他和日本铁路守备队长的故事过去很多,将来还很多,姑且放下这一节不讲。
“瘾大着呢!今晚还要来我这儿开局……”梁学深一边说一边看对方的反应,说,“你要是感兴趣,喝完酒去卖卖单(看热闹)。”
冯八矬子管得了中国人管不了日本人,虽然警察抓赌天经地义,可还是不敢抓日本人,当警察几年从来没抓过日本赌徒。泥鳅经常躲过天敌的原因是它很滑,他觉得自己已经是条泥鳅,于是瞅瞅身着的警服,说:“我穿这身儿,还是不在他们面前晃的好。”
梁学深就坡下驴说:“那是,那是。”
这时,一个店伙计模样的人(警署暗探)来找冯八矬子,离开酒楼的机会来了,他撂下酒盅说:“我走,有急事。”
“姐夫慢走。”梁学深嘴甜,送他到门口,“有工夫过来喝两盅。”
“等我馋啦,就来。”
冯八矬子泥鳅一样从酒楼钻出来,他心里骂梁学深道:“犊子!搬出日本人挡我,嘿!这次便宜你,下次让你管我叫爹!”
“冯科长,你……”警署暗探听见冯八矬子嘟哝什么,又没听清说什么,问。
第三章警探秘查(12)
“哦,没啥事。”冯八矬子不想暴露心之所想,警察勒酒楼老板的大脖子是家常便饭。
那个年代做生意最怕的是警察,譬如,你开妓院,要警察来做叉杆,意即暗地里给你撑腰的人,东北人又称仗腰眼子、顶门杠,有了警察做顶门杠自然安全。像梁学深老板这样设赌抽红,没警察允许,抓住要罚要坐牢的。冯八矬子是梁学深老板的叉杆,他才敢在亮子里聚众赌博。有句老话:家里设伙赌,赛如做知府。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哪,可见设赌抽红的暴利。赌钱发不了财,放赌却可发大财。
警署的这位暗探论级别比冯八矬子低得多,清楚冯警尉与梁掌柜的关系,什么姐夫,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认乎的姐夫,是钱牵的线,梁掌柜设赌抽的红,一部分流进冯八矬子的腰包。
“唉!警察靠的是吃黑活着啊!”警署暗探感慨。他自己也吃黑,只不过是比起冯八矬子来,小巫见大巫,大黑小黑的问题。
投宿郝家小店的人多是跑江湖的,小店多开在城边儿上。门脸也不起眼,房间多是单间,窗户留的很小,光线固然很暗。
“你留在外边。”冯八矬子吩咐警署暗探,“盯着有没有生人。”
警署暗探明白自己的职责,留在郝家小店的堂屋里,与很熟的店掌柜扯闲白,眼盯着前来投宿的每一个人。
冯八矬子走进事先约定见面的房间,胡子花舌子靠着墙坐在炕上。他们接触几次,也算熟悉。
“来啦?”
“来啦!”
职业的习惯,冯八矬子观察一下周围环境,一铺火炕占去了房间大部,挤在角落里的条桌上放着茶壶、茶碗,间壁墙上明显处挂一把蝇甩子,它属于店里的设备,为旅客准备的,用它轰赶苍蝇、蚊子。
他们没做什么铺垫,直奔主题,商量赎人事宜。
“太阳快落山前,我们把人带到……”花舌子的话给冯八矬子打断,他说:“日头落前不行,只限头晌儿(上午)或下晌儿(下午)。”
“那就头晌儿。”花舌子做了让步。
“地点呢?”冯八矬子问。
“白沙坨。”
“行。”冯八矬子表示同意。
“双方派人骑马到坨子南坡,每方只限一人。”
冯八矬子想了想说:“可以。”
“只要一方违规,交换即中止。”花舌子说。
“当然。”冯八矬子没提出异议。
一桩赎票的事谈成,双方分头各自做着准备。
6
王家土围子正房朝阳的一间卧室,王顺福眉飞色舞地向坐山好讲述一件好事。
“成了,大爷,今下晚儿她给你留门。”
坐山好满心欢喜道:“你真能办事。”
“没看给谁办事,为大爷,我借一条腿跑……她一人苦守空房,大爷您……这不是干柴烈火,流水自然嘛。”
坐山好皱下眉头,脸上滚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苦楚。王顺福楞是没看出来,继续说:“那天您走后,我叫来她一说,嗨,奔儿没打,一口答应下来。”
“啥人都架不住你的嘴……你也太会缝扯(会说)。哎,你可别藏一头盖一脚的,人家没啥要求?”
“哦,有那么点儿。”
坐山好望着王顺福,听他讲。
“还是那副棺材板钱……耿老板昨下晌儿还打发伙计来催要呢。”王顺福说。
“我给,虮子大个事儿。”
“在爷您眼里不算个事儿,可搁在寡妇肄业的身上,背座山似的。”王顺福讲话一点都没夸张,她家徒四壁,拿不出一分钱还债。
太阳高高吊在西边天上,坐山好迫不及待了,恨不得一枪把太阳射下来,他问她家的位置。
“在屯西头,挺肃静的。”王顺福说,“晚上我送大爷过去。”
乡村的风流韵事没那么浪漫,月暗星稀周遭寂静时刻,胡子大柜走到孤凋在屯头低矮的两间土平房前,屋内没点灯。
第三章警探秘查(13)
“也只能送到这儿,”王顺福住步,说,“你进去吧,一切我都和她说好了。”
“有狗吗?”坐山好问。胡子并不怕狗,乡间逻辑鬼怕恶人,狗怕胡子。有胡子马队经过村庄,的确有狗不叫一声这样的事。
“喘气的只她一个。”
“喂好我的马。”坐山好进屋前叮嘱。
“放心,明早你带她一起到我家吃饭。”王顺福说,“大爷,我上回和你说的那件事……”
“明个儿说。”坐山好心已给件美妙的事情塞得满满的,世上只剩下一件事,全在眼前这个小土屋内。
“我内弟明天在我家等你,他要和你谈谈。”王顺福怕耽误事,还是说了。
次日早晨,在王家窝堡村齐寡妇家的房山墙外,坐山好骑在马背上,转身望着齐寡妇,目光发粘。
她的眼神在问:你啥时候来呀?
“回屋吧!”坐山好说。
齐寡妇木雕似地站着,未动。
“回屋吧!”
风吹散开齐寡妇的头发,在她的脸前抖动。昨夜有一个时候,他埋在她瀑布一样的黑发里,巨大的奶膀子(乳头以外部分)耸立在面前……
“回屋吧!!!”坐山好放开抻紧的马缰绳。她流泪了,有绺头发被泪水沾在脸颊上。他猛转过身,打马向前奔去,没回头直接向王家土围子跑去。
东北的四合院的大门大大方方,车马可以直接进出。早早开了大门的王顺福等在门前,一直眺望村子头。
坐山好骑马过来,没下马直接走进去,王顺福跟在马屁股后面,说:“我内弟等你的话呢,他打算今个儿走。”
“降大杆子(归降当兵),是最不光彩的事。你不知道绺子上有好几个弟兄都是与兵结仇,躲避追杀才当流贼草寇的。”坐山好下马,多年形成对兵的固定印象很坏的,一时难以改变。有句俗语:当一天胡子,怕一辈子兵。他拉杆子以来与兵冲突过,也目睹或耳闻兵灭掉某某个绺子。
王顺福极力劝坐山好并没什么有利可图,多是受内弟之托。他说:“安国军收编老鼻子绺子,我知道有名有姓的,当团长当旅长的大有人在,他们一定给你一个官当。”
“和当兵的打交道我够啦。”坐山好想起不痛快的事情来,是他的伤茬,拿自己的话说是伤榔头(后悔)。民国初年,日本护路队拉他们去打俄国人,打死一个俄国人还给十块鹰洋,打来打去,日本人得势了,卸完磨杀驴吃,回过头来杀他们。
“真不懂你们这些手里有枪的人,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何年何月杀出个头绪?我内弟找你的事,大爷你可自己拿主意。”王顺福眼里有枪的兵也好,胡子也罢,没什么区别,谁势力大谁胜就是王。如今安国军强大,收编匪绺是自然的事情,乡间地主如此理解。
“你的脑瓜皮精薄的,树叶掉下来都怕砸破头。”坐山好觉得和顺垄沟找豆包的地主说不清枪杆子的事,“我和你内弟说吧。”
王顺福的内弟是安国军少校,他特从奉天赶来劝降,张大帅命他来三江县收编胡子扩充队伍。
“张大帅不会亏待你的。”少校说。
“光对我好不行,我和弟兄们喝过血酒,达摩老祖达摩老祖:即达摩多罗,十八罗汉之一,是东北土匪崇拜的老祖。宗教有十八罗汉杀富济贫说法。跟前盟过誓,有饭同吃,有马同骑。”坐山好义气为先,他要为众弟兄们争得些待遇。
“接受改编,你们变成部队,人人受优待。你们绺子可按营的编制,你是营长,四梁八柱分别任连长排长什么的,这不就是有马同骑吗?”少校说。他讲安国军要在亮子里镇布防,需要一支队伍。
“呜,这么大的事情,我得和弟兄们商量商量。”坐山好不是死葫芦(不灵活),动心了,接受改编后名正言顺进驻城里,吃穿无忧,真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天大好事,那日本人也就不敢朝自己尥蹶子。
少校看出坐山好犹豫,深一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