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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他不由地反问一句,“您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样的朋友?”
“走,到四楼游戏室看看去。”
他跳下椅子,跑过楼道,冲进电梯。四楼上有个游戏室,过去他常和奶妈一起在那里玩。游戏室很大,尽管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玩具、滑梯、攀登架,还有可以边玩边学习算数、识字、机械原理和操作方法的游戏机器,但仍然显得空荡荡的。此刻,游戏室中孤零零地站着一个和他个头差不多的人。他跑过去,死死地盯视着这个人。
“你是谁?”他问,“是朋友?”
“对,”那个小孩答道,“我,是朋友……”
他很吃惊。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从未在镜子里看到过自己长的是什么样子,可他却意识到眼前这个朋友除去脸的长相不同之外,从身高到体形都和他完全相同。他以前除去奶妈之外没见过任何外人,所以当他知道世界上竟然还有和自己身高体形完全相同的人的时候,很是震惊。
“你,和我玩吗?”他问。
“嗯,玩,”“朋友”微笑着说,“咱俩一起玩吧!”
他俩成了好朋友。不过,他从一开始就直觉地感到这个“朋友”有些跟自己不一样的地方,但他弄不清究竟什么地方不一样。
不一样的地方确实存在。
后来,他又想起,这种不一样的感觉,奶妈在时,好像也曾经有过。只不过当时他还很小,要靠奶妈照料,所以没能清楚地意识到。但是,当时他总觉得奶妈和自己有不同之处,这种感觉变成了模糊的记忆,存在了大脑深处。这个记忆还给他带来莫名其妙的悲伤。他很喜欢而且尊敬这个“朋友”。“朋友”走路时高雅的动作、恰到好处的微笑、时断时续的说话方法,这一切他都想模仿。他觉得如果把这些都模仿好了,就能变得和“朋友”完全一样。
他想整天整夜地和“朋友”呆在一起,吃饭时、睡觉时……
“咱们一起吃饭吧。”他提议。
“不……”“朋友”面带微笑地说,“我该回去了。”
“明天你还来吧?”他突然感到一阵不安,干咳了一声问,“真来吧?”还是今天这个时间,还在游戏室……”
明天,他盼望着明天快点来。他拼命地幻想着明天。吃罢晚饭,他睡了。
枕头旁边的音乐钟响了。
“快起床!起来后先洗脸!”他爸爸每天早晨都是这两句。
他草草地洗把脸,简单地吃了几口饭之后,就跑过楼道冲进电梯到游戏室去了。他心扑通扑通直跳,开门一看,“朋友”站在游戏室中央,衣装打扮和微笑都和昨天完全一样。
“早晨好!”“朋友”说。
他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爸爸,我想和那小孩穿一样的衣服,一样的鞋,戴一样的帽子……”他跟爸爸说。
他爸爸沉默了一会儿,神情慌张地说:“好、好,爸爸明天给你准备。”
他心情激动地等待明天的到来。
然而,转天清晨,当他睁开眼睛时,枕边根本没有新衣服、新鞋子的影子。当他来到游戏室时,发现“朋友”却换了衣服,换成了和他穿的完全相同的衣服。
尽管如此,他还是很满足,两人面对面地蹦跳起来。
“我们一样啦!”他说,“你变成了我,我变成了你。”
“你住在哪儿?”他问“朋友”。
“那边……”“朋友”用手指着说。
“去你家玩可以吗?”
“不行!”
爸爸是严厉的。他深知违抗爸爸,会受到怎样严厉的惩罚。有时是撞击,有时是电击……
“你的爸爸也那么严厉吗?”
“爸爸?”“朋友”的眼神有些茫然。
“你没有爸爸妈妈吗?有奶妈吗?”
“妈妈?奶妈?”“朋友”好像越来越糊涂了。
他不再问了。的确,“朋友”是有同他不一样的地方,可他不愿去想这些,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但是,他们俩不会永远一样,也不会永远是朋友。别看衣着穿戴一样,可变化还是降临在他身上。早晨穿衣服时,胳膊往袖子里伸很费劲,用力一伸,衣服好几处开线,肩部和手腕处也有些发紧。
有一次,他发现自己明显地比“朋友”高出半头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了不让“朋友”发觉自己已经长高了,他总是曲着腿走路,向前弓着身子和“朋友”说话,而且尽量不和“朋友”面对面站在一起。
我们俩是一样的,我们俩永远在一起。他怀着一种不安的情绪,躺在被窝里问自己:为什么我要长高,可“朋友”怎么一点儿也不长个儿呢?
一天清晨,他来到游戏室,没见到“朋友”。平时总是“朋友”先到,可今天……
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他惶恐不安地等着。一直等到快中午时,肚子开始饿起来,可是,仍然不见“朋友”来。
“喂!”他忍耐不住喊叫起来,“喂——我的‘朋友’!你怎么啦?!”
喊声在空荡荡的游戏室里回荡,反射在天棚和墙壁上之后便消失了。“朋友”仍然没来。他在攀登架、滑梯和各种游戏教育机中间转来转去。他总觉得“朋友”正带着以往的那种微笑藏在暗处。
但是,哪里也不见“朋友”的影子。只是在游戏室入口处的对面发现了一个灰色小门。他心想,朋友肯定在里面,于是想去打开那个门。可是谁知门上连一个拉手也没有。
“喂——”他终于咂门哭起来了,“你去哪儿啦?我的“朋友”,你到哪儿去啦?”
“他不会再来啦!”身后传来爸爸的声音,“你整天贪玩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现在必须开始学习了!”
“是爸爸干的吧!”他喊叫,“爸爸,你把他弄到哪里去啦?”
“从现在起,你应该学习,”爸爸说,“从明天就开始吧!”
“你还给我,还给我的‘朋友’!”他对着爸爸不停地挥动着手,“你还给我‘朋友’,我就学习!我们应该一起学习。”
“快回你的房间,”爸爸说,“今晚早点睡!”
“我不!”他咬着牙说,“不把‘朋友’还给我,我就不离开这里!”
说话间,一阵强烈的撞击落在他的肩上。他仍然咬紧牙关站在那里。第二次撞击之后,地板突然一下子全都变成了紫光,好像亿万根针同时刺扎似的强大的电击从他的脚心沿着两条腿直冲上脑顶。
“饶了我吧!”他一边在地板上滚动,一边喊,“我学习!我听话!饶了我吧——!”
他昏了过去。不一会儿,一个东西向他靠近,将他从地板上拽起来拖走了。
过了好一阵子,他在自己的床上清醒过来。电击的影响还残留在他的身体内,他用床单蒙住头,压低声音哭泣起来。
他在想:准是爸爸把“朋友”领走了……他任凭泪水濡湿了脸颊和枕头,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他心想:没错!奶妈、妈妈也都是爸爸领走的。
他把脸埋在枕头里,用小拳头狠狠地砸着枕头,嘴里反复骂道:“混蛋!混蛋!混蛋!”
第二天,他起得比哪天都早,悄悄溜出房间,去游戏室。可是不知怎么搞的,电梯就是不在四楼停。无奈,他只好在五楼下了电梯,从楼梯往四楼下。可四楼的楼道却被冷冰冰的卷帘铁门挡住,结果还是没能进去。
二
新的课程开始了。
他从早到晚被强迫坐在各式各样的教育机前,一个接一个地学习着各种知识,主要有数学、物理、化学的基础理论……
学习间歇时,他爸爸让他做操。这次对他开放的是五楼的体育室。本来学习就已经把他搞得昏头昏脑,还得蹦呀跳呀的,这样就把他累得再也没功夫去想“朋友”了。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长高、强壮起来。
有一天,他去体育室,看到有一个和他个头差不多的人。他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死死地打量着对方。
“喂,”他面带微笑,向那个和他一样高一样壮实的青年打招呼,“你是谁?是朋友?”
“对,是朋友。”青年向他伸出手。
“那,那么说,你就是从前跟我一起玩的朋友?”
“不不……,”青年把刚刚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我们头一次见面。”
“可你刚才不是说过你是我的朋友吗?”
“没错,是朋友。”青年把一只手里拿着的拳击套在他鼻尖前晃了一下,说,“我陪你。”
“是我爸爸的命令?”他不解地问。
“对,是命令……”青年说,“我教你拳击和各种运动项目,训练你的反射神经和韧性。”
“你大概不久以后也会离开我吧?”他把手背到身后说,“我爸爸发个命令,你大概就会……”
“是的,全看你爸爸的命令,”青年微笑着戴上一只拳击套,说,“我们现在是朋友……”
他感到困惑不解。这个青年在某些地方与幼年时代和他分手的那个“朋友”非常相似。换句话说,在某些地方和他又不一样,在某一方面还有本质的不同。从长期来看,青年和留在他记忆中的那游戏室里的朋友毫无相似之处。但是,青年那恰到好处的微笑,不紧不慢的说话方法以及健美的体形,却又与过去的“朋友”有着共同之处。
青年教他拳击。开始时,还没等他出拳,他就被青年打倒在地。不过,很快他就学会了躲避青年挥来的无情而准确的拳头,并学会了如何击中对方要害。现在他们两人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了。为了达到今天这个水平,他可吃了不少苦头:皮肉被打得生疼,脸部肿起多次,牙被打断了一颗。不过,好在这青年懂得医术,拳击之后给他进行全身按摩,治疗伤口,用无针注射器给他注射疲劳恢复剂。而青年无论怎样被他击中,也没有任何痛苦、疲劳的样子。
除去拳击之外,青年还陪他玩各种体育运动和游艺、摔跤、国际象棋、打靶、扑克等等。和过去独自一人进行体育锻炼不同,现在有竞争对手,越玩越有劲儿,每天过得很充实。不久,他在使用电子计算机的立体国际象棋和各种游艺方面也和青年水平相当了。
“没意思,”他看着国际象棋盘和计算机,说,“一和你玩,你就下慢棋……”
“再坚持玩几天!”他爸爸说。
由于是爸爸的命令他只好硬着头皮和那青年玩下去。很快,他便焦躁起来,胡乱出击,结果败得一塌糊涂。他又坚持了几天,这回对手开始出现判断错误,破绽百出,很快便惨败在他手下。
“国际象棋已经可以了,”他爸爸说,“已经够水平了。”
可是,在其他比赛中,那青年总比他略胜一筹。他有时缺少耐心,有时虽耐住性子坚持下去,可每次总是比对手差一点。
他忽然想,对方很可能是故意保持比自己略高一点的水平吧。
两人赛过的各项游艺的比分都记在他的笔记本中。他把这些比分输进计算机一算,结果从头到尾的总胜败率一点不差,正好是5.5比4.5。每次比赛,无论他身体状况如何,只要他失误,对方也失误;他如果顺手,对方也不出差错。他越想越生气,把笔记本撕了个粉粹。
后来,他想冲破5.5比4.5这堵墙,开始采用乱来的方法向对方挑战。比如冷不防打对手个措手不及,有时耍点暗招……虽然在射击和跳跃上没能成功,但在滚翻、击剑和拳击中,他感到这堵墙有点动摇了。
有一天,摔跤正摔到难解难分的时候,他故意违反规则,朝对方耳后狠狠地猛击一拳。刹那间,青年体内发出一种奇怪的声响,四肢顿时松软了。他吃惊地站起身,发现青年已经躺在他脚下,四肢在不断地抽搐着。
“你……”他恐惧不安地蹲在青年身旁问,“你怎么啦?”
“好啦好啦,”他爸爸在一旁说,“下去穿上衣服,回你自己的房间!”
“可是他……”
“没你的事,你快点离开这里!”他爸爸厉声叫道:“快给我离开体育室!”
他仍然面色苍白地站在青年身旁,浑身上下抖动着。他偷偷瞅了一眼那青年,发现青年的表情和以往一样,丝毫看不到痛苦的神色,眼睛也没闭上,仍然带着微笑躺在垫子上,手脚不停地抽搐着,一点点地移动。他感到脚下传来一股轻微的电击,慌忙地跳出摔跤场。当他走进体育室的浴室时,回头一看,发现有个黑影从入口处缓缓向摔跤场靠近。
“别回头!”他爸爸说。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他坐在床上,抱着双肩,抑制不住地哆嗦起来。我对朋友做了什么可怕的事——这种念头折磨着他。
“惩罚我吧!”他对爸爸说,“我犯规了,是故意的。”
“不……”他爸爸说,“你干得很好,我估计你迟早会这么做的。如果你不这样做,一直不犯规,你就永远也无法战胜对手。”
“朋友怎么样了?”他问,“不要紧吗?”
“不必担心。”他爸爸说。
转天,他又去体育室了,可再没见到青年的影子。他懒懒地戴上拳击套,独自进行无对手的空拳攻防练习。一会儿,他呆愣愣地望着昨天朋友躺倒的那张垫子,全身不由得哆嗦起来,一种说不出的悔恨心情责备着他。
他想:我把朋友……我把朋友……
究竟把朋友怎样了?他一点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把朋友弄得不正常了。他为了排遣寂寞和悔恨的情绪,抓住绳索练起下肢屈体来。然后又把体育室里的各种器械练习了一遍,直到他筋皮力竭。
从此以后,他的那个青年朋友就再也没露面。
三
新的课程又开始了。
二楼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去二楼。这座楼楼层越低楼道越窄,楼道的墙壁上纵横排列着各式各样的管道和电线。有几个房间门上画有红色危险标记,还有的房间从门里传出一种象是蜜蜂叫的嗡嗡声。
当他来到二楼那间指定的房间时,发现这里摆满了各种各样他从未见过的机器。
“你必须记住这些机器的构造和操作方法。”他爸爸说。
从此以后,他每天都和这些机器混在一起,分解、修理、检测以及使用模拟器进行操作练习。
“这个是干什么用的?”他问。
“在硬东西上打洞,用高温溶化、精炼、提纯……”爸爸回答。
“那怎么打洞、溶化、提纯呢?”他追问。
“别多嘴!用脑记住就是了。”他爸爸说,“很快你就会懂的!”
一种奇特服装的穿法,他也学会了,从脑袋上套进去,然后再系上一双非常重的鞋子。他按照爸爸的命令,穿上这种服装,再戴上一顶奇特的帽子,在另一间房子里开始了操作练习。原来,人穿上了这种服装,可以在房子的天花板上行走。
大体掌握了机器的操作方法之后,他又被关闭在一个箱形的机器中。他坐在椅子上,系好安全带,按照爸爸的指令,操纵那些开关和控制杆。箱体开始振动,突然间他眼前变得通亮,古怪的东西映照在眼前,并开始以很快的速度移动。有个蓝色物体从上方飞来,又向两侧流去。凸凹不平的五颜六色的奇形怪状的物体……
“这是什么?”他惊异地喊,“我从来没看到这么奇怪的东西。这到底是什么?这也是机器吗?难道形状这么不规则的东西也叫……”
“别说话!照我的指令去做。”他爸爸吼道,“你很快就会懂的!”
扳动一下右手的控制杆,屏幕上的东西忽地一下向左方转去,再拉动一下左手的控制杆,又向反方向转过来。他很快就掌握了这台机器的操作方法。
这次以后,他再也没有课程了。他回到三楼自己的房间,二楼楼道又被卷帘式铁门封起来。
好几天,他闲得烦躁不安。他每天无事可做,只是看看书,听听音乐,或是去体育室活动身体。
“我该如何是好?”已经完全长成一个青年的他问爸爸,“我今后该做些什么呢?”
“等待!”爸爸的回答是冷冰冰的,“再等待!”
“等什么?!”他烦躁不安地问,“等多久?!”
“800天左右,”他爸爸说,“由于你出乎我的意料提前完成了课程,所以余下了很多时间。你要耐心等待,这是命令。”
“800天?!”他烦躁地一脚踢开桌子,他想:让我什么也不干,就这么干等八百天?办不到!
他的情绪越来越坏。有时夜里睡不着,他就拼命地砸墙和家具,直到手流血为止;有时他感到头痛,抱着头大喊大叫;有时在楼道里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有时趴在地上象个小孩似地抽泣不止。
“镇静点!”他爸爸吼叫道,“镇静!”
我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他蓦然环视了一下四周,在心里问自己。这是一个可怕的疑问。从他生下来直到今天,20多年来,他还是头一次这样认真地环视四周。
他死死地盯着椅子和桌子,然后轻轻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