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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牌楼 作者:刘心武-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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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静却笑嘻嘻地说:“没关系!我不在乎!”她将厕所间的门“哐”地一关,径自方便起来了。
  妻子以责备的眼光瞪着他,他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邢静上完厕所以后,便到厨房水池去洗手,夸说厨房的结构还不错。
  他和妻子便说煤气还没通,也没带水壶来,所以没法子招待茶水……其实岂止是没有水壶,整个单元里那天惟有的携来物是两把折叠椅,算得再细点也无非还有拎在他手中的改锥和拎在妻子手中的一个旧锅铲。
  邢静自己大模大样地坐上了一把折叠椅,脸朝他说话,他便坐上了另一把折叠椅,妻子愣了一下,便只好且到另外一间屋子里去刮地。
  四牌楼 第十四章
  原来邢静参加高考的分数已经下来了,骑着录取线,她怕被“平衡”下去,所以急如星火地来捕获他,“小表哥你这个忙可不能不帮,你是老师院的,你一定马上到师院里给我说说情去,我能上个师院中文系就知足了!当然我可不乐意吃粉笔灰,不过还有四年哩,先上了那中文系再说,到毕业的时候我再想辙!……”
  又给他派任务、出难题!
  “哎呀,我毕业那是哪年的事情了?如今管事的人早变了……”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你现在出名了,好大一个面子,管那些个人是生的熟的,你去推荐我肯定有用,你去,一定去,明天一早就去!”
  “哎呀,我到那儿找谁去呀?真不好意思……”
  “干吗不好意思?找谁,到了那儿自然能寻着目标,我也已经打听出了几位关键人物的名字底细……要去就得去个大早啊!不是去办公室找,是去他们家里找,赶在他们吃早点的时候找……本来我想今天晚上就拉着你去,可我听说他们晚上经常不在家,容易扑空,一大早就不一样了,谁能在外头睡觉呢?一逮一个准儿!好,不跟你嗦了,明天一早六点半,咱俩在师院门口见!”
  “……”他简直不知该怎么推掉这桩事。
  “明天不是约好了胥保罗他们来喷墙的吗?”妻提着锅铲从那屋走了过来,板着脸说。“不是还要先蹬着平板三轮去借喷浆机吗?”
  “……”
  他不记得邢静是怎么告退的了,仿佛也并不怎么扫兴,只是依然精力充沛、信心十足,并且不怕碰钉子也不计前嫌地继续为她自身的利益去奋斗。
  几个月过去了,他忙于搬家、安排新的生活秩序,写新的作品和参加新的社会活动,邢家兄弟姐妹再没一个露面,他和妻子也没工夫去香姑姑家,所以究竟邢静上没上师院中文系,也就不清楚。
  有一回他参加一个文学界的座谈会,有个北京大学中文系的教师——本身是个评论家——过来紧紧地同他握手,说了一些仰慕他的话以后,又忽然说:“你跟你表妹长得确实有点儿像……”
  他吃了一惊。他表妹?哪一个表妹?谁?
  最后他恍然大悟。原来邢静活动的结果,不是上了师院中文系而是进入了北大中文系!推荐她的不仅有她的“小表哥”,还有那位一度蛰居香山而又复出的老作家,以及一两位名声显赫的大学者……他是怎样推荐她的呢?据说是与那位老作家联名写了一封力荐她入学的短信。而邢静在学校里经常提起他来,形容他在她家里吃排骨时被碎骨头嵌进牙缝里剔不出来的惨相……
  他后来成为所谓“文艺界”中的一员,不仅同许多作家相熟,也结识了若干别的艺术家,比如说电影导演。一位导演朋友曾很诚恳地对他说:乍读你的小说,总是很激动,产生出一种搬上银幕的欲望,但是冷静下来一想,就觉得难度很大——你小说中人物的“前史”太多了,用电影语言表现起来太麻烦,可甩掉那些“前史”,又不足以体现出你的追求……
  是的,“前史”,这个包袱,为什么总扔不掉?
  不要问是从哪里来,也不要问将往哪里去,不行吗?
  生存的意义,只在此时此刻此身此意,不是吗?
  生活并不是一头乱发,加些香波用水洗过,再用梳子一扒,便可呈现出所谓的“本来面目”;人性也并非一团乱茧,用热水煮过,便可缫成缕缕分明的真丝。
  他的追求?他其实从来没有为自己设定过那么个梳理个体生命“前史”的追求。那是无形中产生的。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心理结构。倘若他是香姑姑,是香姑姑的那些宝贝儿女,他是决然不会对别人的“前史”产生浓厚兴趣的,而且最关键的是——可以做到真正忘却或至少是冷冻自己的“前史”,非常愉快地适应一切客观状态,并且哪怕只有一隙机会,也要非常坦然地从中榨取出最大的好处来。
  香姑姑的几个儿女中,最让他闹不清“前史”的,是小女儿邢清,邢清插队的时间最长,回北京最晚,特别闹不清的是邢清回北京以后那头两年的“近代史”。只是有一天,邢强突然来找他辞行——说是已经在刚开辟的深圳特区找到了一份差事,这就要去那边报到,他便说去深圳当然好,那是改革开放的最前沿,邢强却只是笑呵呵地说:“那儿能看香港电视,每天晚上放映一部西片。我就喜欢看那个。”他妻子在一旁说:“深圳好远啊,离开北京,你舍得么?”邢强满脸的笑纹抖得更深:“深圳能有多远?小妹她去得更远哩……”他和妻子这才知道邢清又离开北京了,去哪儿了呢?比深圳更远是哪儿?
  邢强脸上漾着蜜,却卖起关子来,故意用颟顸的口气说:“她、她去的那个地方叫、叫什么一大串儿的什么‘柯’……啊啊,对对,叫圣·弗朗西斯柯,是那么个名儿……”等到他和妻子脸上禁不住现出未曾料及的吃惊表情,邢强才又伶牙俐齿地说,“她去三藩市了,就是旧金山,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最有情调的地方!”
  四牌楼 第十四章
  原来邢清嫁给了一个美国人,一个华裔美国人,一个相当富有的美籍华人。她怎么会嫁给了那人?那人怎么会娶了她?至今他也搞不清楚。也不必搞那么清楚。清楚的是自她去了美国以后,香姑姑一家人陆陆续续都去了美国,这些年又都陆陆续续取得了绿卡或者入了美国籍。
  据说香姑姑到了美国以后,并不在女儿女婿家里静养,而是同许许多多当年在重庆、南京的朋友或相识者取得了联系,其中有一部分或热情或并不是特别热情或仅是礼节性地表示欢迎她得便去他们那里“玩玩”,香姑姑便一概报之以热情的回应,她周游美国各州,到昔日的朋友家中这里住上十天半月那里玩个三天一周,老朋友惊异地发现,她虽经中国大陆三十几年的改造磨炼,而一旦重返西方文化,依然那么如鱼得水,进退适度,风姿宛然,惹人喜爱,而且她的英语口语不仅很快又达到流利并且儒雅过人……更有传言说她经过多方设法,终于得到机会去纽约长岛宋美龄隐居的处所拜见了宋美龄。虽然前后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但又拍下了一张握手的照片……这张使香姑姑备感荣幸的照片,却又并不妨碍她在10月1日那天随另一些朋友去纽约四十二街街口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驻纽约总领事馆参加盛大的国庆招待会。在那招待会上她虽然脸上的脂粉难掩已深的皱纹,但一身合体的淡紫色旗袍,领口缀着银闪闪的叶形饰物,摇着镂刻精致的檀香扇,手举斟着中国通化红葡萄酒的高脚酒杯,与一些熟人和半生不熟的人乃至全然陌生的人自由组合着做一些风趣的中英文夹杂的交谈……同“文化大革命”后期在北京中南海红墙外兴致勃勃地欣赏那江青或邓颖超都没有欣赏过的腊梅花一样,香姑姑心情闲适而愉悦……
  邢静从北大一毕业就去了美国,直奔普林斯顿。她留学的专业是比较文学,但她很快就意识到那是个学成后难以找到职业的冷专业,因此她千方百计找到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合作者——她们合作用英文写小说,一家美国出版商接受了她们的书稿,书里讲的是一个以中国50年代“土地改革”为背景的东方爱情故事,地主的儿子爱上了一个贫农的姑娘,他们的野合和双双殉情是书中的两个高潮;据说是为了“让美国人看得懂”,书里那些斗地主的年轻人她们一律称做是“红卫兵”!奇怪的是她们又并不写成是一个“文化大革命”中的故事。又据一位以“交换学者”身份去美国大学里搞研究的中国副教授说,他发现署名波特·静·肖尔的这本名为《水鸟哀鸣》的英文小说其中大段大段地意译着中国大陆30年代的一部中篇小说和50年代的一部长篇小说的内容。但不管怎么说,如今名义上仍在攻博士学位的邢静混得比绝大多数同期前往美国的留学生们都要好上许多。
  邢玉去美国比较晚,一到美国她就给他妻子写来一封口气快活得不得了的信,说“我住的房子后头就是个美丽的游泳池”,令人感到美国确实是个遍地黄金弯腰即可拾得的地方,但他和妻子一加推敲,就估计出她一到肯定只能暂时住在妹妹邢清家中,那样的家庭房后有个美丽的游泳池毫不奇怪,而邢玉是可以把辗转硬借来的电影《海霞》的分镜头本也视作“我的本子”的,把亲妹妹的房子及房后的游泳池心安理得地称为“我的”,并以大快活的口气加以报告,又有什么稀奇呢?
  “邢玉都30出头了吧,又不会英文,又没有一技之长,她在那边可怎么混呢?总不能老住在妹妹妹夫家里,靠人家资助吧?”妻子叹息着说。
  “香姑姑一家的人,用得着咱们操心?他们肯定一个个都能活得比咱们滋润!”说这话时,他心里说不清是有几分艳羡,几分嫉妒,几分鄙薄,几分无奈。
  四牌楼 第十五章
  四牌楼 第十五章
  “嘹嘹吗?”
  听见门钥匙响,蒋盈波从枕头上抬起头来,朝外面问。
  “是我。”是一种纠正提问的声音。
  走进屋来的是屈嘹的妹妹蒋飒。
  “怎么你——?”蒋盈波多少有些意外。这时候是下午三点钟。蒋盈波午睡醒来后,仍躺在床上,照例拿起一份头天的晚报“钩沉”。儿子屈嘹在旅行社当导游,这两天正带团,以往嘹嘹在旅游团成员自由活动的时候插空跑回家来,常是这个时间。没想到却是女儿蒋飒。蒋飒和哥哥一样高中毕业以后没能考上大学,托了好多关系,最后到一家专业性的报纸当了个编务,那报社的记者和编辑都可以不坐班,编务却必须在办公室坐满八小时,因而蒋盈波没想到飒飒会这时候跑回家来。
  自从丈夫屈晋勇故世后,飒飒就不再同嘹嘹用柜子隔开的办法合用一室,而把自己的小床搬到了大屋子里同母亲合住。飒飒这天下午三点进屋后把挎包往沙发上一扔,自己仿佛疲惫不堪地往小床上一坐,双手撑着床铺,头朝后仰。
  蒋盈波从自己那张大床上坐起来,望着女儿,问:“你病了吗?”
  飒飒摇摇头发,坐正,两眼直视着母亲。
  蒋盈波不由把目光移向床头柜,整理上头的报纸。她讨厌女儿的这类做派,特别是那眼光。本来丈夫死后,女儿完全可以暂时同她合睡那张大床,但飒飒坚持要有自己独立的床铺,因而这间大屋非但没有因为丈夫的去世变得宽松,反倒更觉拥挤。
  “妈,我刚从医院回来。”飒飒双眼还是直直地望着母亲。
  “你哪儿不舒服?”蒋盈波扭正脸同女儿对望。她觉得女儿这一阵比以往丰满,脸色红润,连以往不争气的头发也变得丰茂黑亮了,此刻女儿的双眼也射出着有力度的光芒,这不像有什么病,起码不像有什么大病。
  “妈,我做青蛙试验了。结果是阳性。”飒飒的目光依旧没有偏斜。蒋盈波却仿佛被电击了一下。
  “什么?!你怎么、你!”蒋盈波不由得站了起来,仿佛大难临头,而这灾难却是以前从未预料到的,因而脑子里“嗡”的一声,震惊之余却手足无措。
  “妈,你坐,你坐下。别着急,别为我担心。这没有什么。我没被人强奸,也没被人诱骗,我们是自愿的……只是这一回不知怎么搞的没避成……”
  蒋盈波一下子听不懂,却又仿佛一秒钟里全明白了,她站在那里浑身发抖,心乱如麻,眼睛越瞪越大,终于从胸膛里冲出厉声地喝问:“你是跟谁?!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下流!万万没有想到,你原来是这样!你还好意思跟我说!你、你、你……”
  “本来我也可以不跟您说,”飒飒依旧坐在小床上,依旧直视着母亲,平静地说,“可是我临到上楼的时候,还是决定告诉您——尽管这纯粹是我个人的私事……”
  “私事?!你个人的私事?!”蒋盈波实在听不懂女儿的话,却又分明感觉到女儿正用万箭射穿着她的心,她觉得眼前的女儿抖动着模糊着仿佛妖魔附体。
  “妈,您这是怎么啦?”飒飒虽然估计到母亲会惊奇会反感会谴责会追根究底,却没有料到她的一声报告会惹得母亲如此狂怒如此惶急。
  “他在哪儿?他是谁?怎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你从不跟我提起?嘹嘹也没有一点儿消息!他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上当?你们太荒唐!多长时间了?他该知道了吧?他跟你什么时候结婚?传出去连我也丢丑!不要脸!你怎么一点羞耻感也没有?一点儿不懂得自爱!你活活把我气死了……”蒋盈波挺过了最初的震荡以后,思路总算找到了一条胡同,得以顺畅地穿行过去……她心底里终于浮出了一些排解最初的气恼的念头:如今的年轻人,你也难要求他们向你公布隐私;婚前性行为,时下也不算多么了不得的丑行;飒飒从小就脾气古怪,再说也二十五六了,嫁个她自己选定的人只要条件不是特别糟糕也就由她去;既然我连嘹嘹也不往深里指望,又能指望飒飒什么呢?……
  谁想飒飒却越加平静地坐在那里对她报告说:“他是谁我现在还不想公布。我爱他。可我现在也并不打算嫁给他。也许以后也不嫁给他。是人流掉还是让这个小生命出来跟这个世界见面,我也还没完全拿定主意……妈,这完全是我个人的私事,我本来确实并不打算告诉您,可上楼的时候我良心发现——毕竟您是我母亲……”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蒋盈波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及至她终于明白了飒飒所表达的意思以后,她忍不住迈步上前,伸手就给了女儿一记耳光,然后激动地一顿脚嚷了起来:“你为什么不要脸?!我的女儿为什么这么不要脸啊!”接着她就在一种自己被带累得变为可耻的犯罪感中扑到组合柜亡夫屈晋勇的遗像前,嚎哭出声……
  四牌楼 第十五章
  飒飒捂着被母亲打痛的脸,吃惊地望着失态的母亲。她不恨母亲,却空前地意识到自己的心灵与母亲的心灵之间隔着一堵厚厚的墙,穿越这堵厚墙的愿望在一记耳光中几乎化为了乌有。也许她们母女今生今世便只能在厚墙两侧度过各自剩下的时日……
  当蒋盈波从自怜自怨自恨自悔自责自罪的激情中稍微恢复过来点以后,她惊讶地发现屈晋勇遗像上的那双眼睛对她的哭诉竟然报之以一种冷漠的寒光,而飒飒如今的目光正承袭着那两道寒气,令她胸中淤塞着的东西更加滞重;她下意识地转身,寻找飒飒,仿佛要将两双眼睛再作一次对比印证,却发现飒飒已经不在大屋,她追踪到小屋,便看到飒飒正在打开柜橱取自己的衣物,往一只敞开的旅行袋里搁放。
  “妈,”飒飒仿佛并不曾挨了她重重的一巴掌,眼光没有朝向她,却不仅平静还有几分抚慰地说,“我理解您。理解。真的!可是我们一直没有成为朋友,所以我们之间一直没有过真正的思想交流。我想事到如今,您再理解我也难。不理解就不理解吧。互不理解也依然是母女。我永远不会记恨您。我想发生了这么个情况,我就暂时搬到单位办公室去住吧。我会处理好方方面面的。您放心。更不会给您招来什么。我过一段自然会回来看您的。嘹嘹嘛,我会打电话给他。我想他能理解,至少理解我一半。”
  蒋盈波望着女儿,空前地觉得这个比自己还高出两指的女儿简直是个完全陌生的人,就仿佛挤公共汽车时恰恰同自己紧紧挤在一起的不知名姓来历的乘客一样。她突然也平静下来。
  眼看飒飒把旅行袋装得差不多了。
  “我没有赶你走……”蒋盈波忽然说,她自己听着很不像自己的声音。
  “我知道。妈,是我自己想暂时走一段……其实,您还不明白吗?这么个社会环境,我当然还是……还是去做人流。那个办法不现实。”飒飒又望着母亲,目光清澈而锐利,仿佛浮着春冰的春水。
  “是……性解放?”蒋盈波把千言万语浓缩为一个短短的问句。她现在已经不想责备和追究。她毕竟是副教授,而且,当年她读过许多古典文学的名著,比如说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还有司汤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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