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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才真正了解了中国人。徐娟从未问过他是如何了解的,也许黑田次郎第一次随着日本民间亲善访华团,被父亲接见时,才懂得了他还没有说出的东西。她知道父亲特别喜欢黑田次郎,也许不仅仅是对他个人,肯定是特别关心中日百姓之间的友好关系。父亲离休以后,黑田次郎只要到北京一定要到她家探望,特别是她到了黑田办事处上班,黑田次郎抽疯般地几乎每个月都要来一次北京。就在昨天晚上,不光是对她说,竟当着父亲的面再一次提起要她去日本留学的事来。她拒绝了黑田次郎,父亲和黑田次郎都不理解。她心里明白,这一年多来他总在谈自己去日本留学,不但担保,提供全部费用,还已经在东京总部办公室为她设置好了一张办公桌。几个月前,黑田次郎邀请她去王府饭店进晚餐时,她看到黑田次郎竟然泪流满面,更明白了他真正的意图。她有点感激,也不能说一点都不喜欢他,但无论如何不可能接受他的爱——尽管她发现自己总喜欢和比自己年龄大得多的人交流,对总围在身边、无论是同学还是父亲老战友的孩子们,连多聊一会天都索然无味。也许黑田次郎的眼泪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她顾不得黑田的伤感或父亲的指责,毅然离开了办事处,拿着《北京晚报》的招聘启事来到了总统套房大酒店。她利用这次机会大大方方地走到了贾戈身边。当她把应聘申请书递给贾戈,贾戈交给她公关部部长办公室的金卡时,她禁不住流出了两行热泪。
她注意到贾戈办公室挂着一幅字:“人最困难的不是理解别人,而是发现自己。”
她明白。发现自己,这我么重要。
徐娟永远忘不了北戴河之夜,在海滩,一个尖尖的圆顶帐篷内,意外窥视到贾戈的胴体。这是一个久远的秘密。十八岁的她领略了一种莫名又无助的冲动,品味了哭泣的快慰。多少年来她一直想抓住什么,现在还没有抓住,正在走近逝去已久的梦。
她轻微地叹了口气,离开电脑台,刚要转身。突然电话铃响起来,把她吓了一跳。她看清是孟媛办公台上的无线通讯机在响。
“你好,公关部。”她拿起听筒,习惯性地话一出口就发现错了,可还没来得及纠正,就听见孟媛清脆的声音。
“嗨——阿娟,我一猜就是你,什么时候把我的屋改成你的公关部啦?”
“孟主任……”
“嗨——一阿娟,你怎么还没走?”
“我马上就要走,我找您……”
“快去吧!再不去,贾戈敢把飞机劫持到大草坪这儿来!嗨——帮我个忙,阿娟,把桌子上的茶叶放进电脑咖啡壶里面。我一时回不去。”
“是这包黄山毛峰吧?”徐娟装作没看过她的个人电脑,亲昵地说:“把黄山毛峰放进电脑咖啡壶?那成什么了?”
“鬼才知道!阿娟,贾戈就喜欢这么喝。嗨——不行,你快走吧,阿娟。”
“您在干什么?”徐娟从听筒里感觉到她的气喘嘘嘘。
“我在操练总统卫队!”
3
总统套房的大走廊很长。赵志用不紧不慢的步子走一个来回要五分钟。他弄不清这种设计是什么道理,哈佛大学没有这个课程。他相信,在这里他该是唯一去过世界上最好的酒店的人,虽然不是享受,而是工作。他从未当过客房部经理,第一次回到北京上任,还有点心慌,没过几天就平静了。他肯定能干好远不止李经伦交给他的这些工作。
他在美国五年。最初是“公派”留学,后来又取得哈佛大学奖学金,攻下了商业管理的硕士学位。可在美国,他竟没有找到一个体面的工作。能体面又有身份的回到国内来,他要感谢包租了一层楼的李经伦,也感谢他的导师最终把他介绍到汉斯大酒店作前台副经理,要不也不会认识李经伦,更不会有这次机会。在不少去美国的留学生中,他算是有点钱的人,但像大部分同胞学生一样,没有地位,心理上找不到实现自我价值的平衡。他回到北京,来到总统套房,总算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人上人的感觉。他毕竟是作为美国投资老板聘用到这里出任客房部经理的。回到北京那天,是贾戈和孟媛到机场亲自迎接的他。他内心里的确产生了一种油然而生的激动,只是表面平静地与第一次见面的贾戈握了握手。他是一个感情从不外露的人,有一种贵族气质。他是土生土长、地地道道的上海人,血液里流的都是“一等公民”的血,他既不喜欢北京,也不喜欢洛杉矶。在考入北京大学之后,他对班里来自广东的同学都不想正看一眼。他从骨子里瞧不起尖头尖脑儿的广东人,像暴发户似的扬着一种土气。他爱大上海。他为他度过童年、少年的大上海被广东弄得快没了声响而愤怒。他本想到了北京,尽快回上海去探望家人,他在美国看到了浦江大桥报道很振奋。但他握住贾戈的手的一瞬间改变了主意。贾戈的手又大又厚,太有力,几乎把他绵绵的手握疼了。只是第一面的一种直觉,他从贾戈的眼睛里捕捉到到了什么,强烈地感受到他似乎已经陌生了的同龄人。该是同龄人,他三十三岁,比贾戈小两岁。贾戈身上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东西。握手有力,嗓音洪亮,身大心大,给人一种不是雄心大志,就是野心勃勃的强烈感受。
当他告诉贾戈和孟媛他先不回上海,他看出贾戈和孟媛竟显得那么高兴。他肯定被他俩的高兴所感染,兴致勃勃地来到总统套房,可没有找到他的客户部的门——那门还在外面的水泥地上进行着最后的加工。
“嗨——赵志,对不起啊,就跟我们先这么干吧!”
他点了点头。他确实开始喜欢这个孟媛。这个孟媛能溶化别人不值分文的自尊和虚荣。跟她在一起必须真实,否则肯定会自认倒霉。他牢牢地记住了这一点。
站在大走廊,他经常像现在这样伫立,抬起头看着高悬头顶的水晶吊灯。他还从没舍得用手摸过大走廊两边金光闪烁的饰壁。也许这里的一切和所有最豪华的大酒店都不一样,所以才叫“总统套房”吧。他明白贾戈为什么说服李经伦,不让“总统套房大酒店”参加“星级”评定,他肯定是寻找属于他自己的那种“品位”。他注意到一个桃木根雕的花架上,用翡翠做的万年青看上去不舒服,他认真观察了一下,原来少了一片叶子。他从笔挺的西服兜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羊皮本,把这片遗失的叶午记录下来,嘴角掠过一种轻蔑的微笑。他相信这片叶子肯定是被刚住过的客人偷愉摘走的。跟他打交道的客人都是有钱的,可有钱不一定有品位。
他听到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把小本装进西服兜里,一边回过身来,脸上不易觉察地掠过一丝喜色。如果说他回到国内来,有什么想得到的还没有得到,想表达的还没有表达,就是正向他走过来的这个人。
这个人就是徐娟。
第一次赵志看见徐娟时,夜里便失眠了。几个月前,总统套房开业前夕,贾戈小心地把他介绍给徐娟时,他特别理解同样是男人的贾戈的心思。他第一次有些失态地握着徐娟那只温柔似水的手,紧盯他不曾见过的永远是微笑的眼睛。他非常自信自己具有的方方面面的条件,揣着哈佛大学的硕士文凭、身高一米八五、长得英俊,虽然在级别上和徐娟一样,所得却是高于她五倍的薪水。在美国,他被无论是大陆的、台湾的、还是日本的女同学追得无处藏身。但他在徐娟面前,不知怎么就做不起来,所有原本傲慢而又有修养的一切,都失去了分寸。
他昨天上午就接到从山西打来的电话,明天进来的客人提出了请“总统卫队”迎接的事。他知道这事麻烦,也感到特别无聊,所以根本没告诉公关部,而直接汇报给孟媛。这样,无论结果怎么样,都由孟媛去处理,要比让他深深爱着的徐娟去办好得多,只是早上才例行公事的用电脑传给她。
他现在比以往更注意修饰自己,甚至换过两种牌号的香水,想注意徐娟的反应。徐娟好像没有任何反应,他当然不会露出任何声色。
“你好,赵经理。”
徐娟微笑着走到他面前。
“你好,徐部长。”
他亲切又安详地看着她。
“又在检查呢?”
“不,是休息。”
徐娟已经习惯在她面前总显得有些窘态的男性,看见赵志有点不安似的表情,投以善意的微笑。她对赵志的好感,也是他具有特别的气质,也喜欢他那双非常明澈的眼睛、线条清晰的脸庞和微微隆起的鼻子。她从来没有琢磨过这个赵志,总有一种天生的贵族感觉,既不会大笑,也不会发怒。男人那么相同又那么不同。黑田次郎的眼睛是漂亮的、认真的,让你不能不说也不能总说。贾戈的眼睛总是深情的,会让你把不想说的也要讲给他听——当然,徐娟有一句话是永远不会讲的。
“赵经理,”徐娟轻轻甩动了一下过肩的长发,说:“总统卫队的情况我一点不了解,孟主任怎么都开始训练了?我没时间了,得去接贾总。刚才孟主任打电话跟我说的,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您最好把客人的要求现在直接跟孟主任说说?”
“对不起,徐部长,”赵志十分坦然地说:“我昨天上午就向孟媛小姐打过招呼了。本来应当先向公关部通气,我觉得这件事还是总经理办处理更好些。”
“赵经理,”徐娟没听懂他的话,也不知他的心思。“我不懂您的意思。”
“没什么,徐部长。”赵志轻轻向前探了一下身,非常礼貌又客气地还向她点了一卜头,尔后迈着大步走向办公区。他特别欣赏自己这一点,他知道对徐娟该怎么做。热得快必然凉得快,要想取悦徐娟,就得先拉开点距离才好。
徐娟也朝他点了一下头,算是客气地回敬。可她弄不明白赵志是什么用意?按惯例,这种事都是要由公关部处理的,怎么会直接扯出孟媛来,还“更好”?
她还想着,被身后一阵吆喝吓了一跳。
“我的大小姐!在这儿发什么呆?”
她回过头来,看见是马达里。
“我说都几点了?”马达里瞪着眼睛,突然看见她穿的这身白色休闲服,眼睛放出亮光来:“嗨,这身衣服真盖了!还不把贾戈看傻了?”
徐娟多少有些愠怒。但她还是微笑着,脸上没有显出不悦的神色。这个马达里特别让她心烦,粗得不得了,她弄不明白贾戈怎么会让他当他的司机。
4
那山像一条卧龙。它一定是醉倒了的,把它巨大的身躯一横,就舒展又自在地躺在了大地上。它全然不顾那水该怎么流,那风该怎么走,一觉睡了几千年,据说还要几千年的睡下去。这里本来有一条河。有时候有水有时候没有水的河,曲曲弯弯,不知该怎么走,终于向东一甩就掉了头,扑向永定河,再也没有回来的意思。这里常常有一阵风。有时候大有时候小的风,悲悲壮壮,不知该怎么行,猛然扑到山那浑然的身躯上,泣诉着它从遥远地方走来的一路不幸,在茂密的松林中发生阵阵低鸣。就是这座山旁,就是这道水边,就是这阵风里,高高耸立着一个大烟囱,永远是那样宁静。不知因为设计错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从竖起来那天起,就没见它冒过烟。它刚刚诞生就残废了一般,默默伫立在大地上,直指苍穹。也许哪一天,它真能冒出一缕青烟,在这山下,这水边,这风中,真正活一次。
孟媛穿着一身紧贴在身上的运动衣,优美的身材轮廓分明。高高隆起的乳峰透着浑圆中的丰满,使她的腰更显得纤细。她个头不很高,长得十分匀称,两条腿在她不高的身材中仍显得很修长。她学了八年舞蹈,又当了七年舞蹈老师,一举一动,都表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韵味。
她脸上溢出汗,正在认真地指挥着刚刚“组建”的“总统卫队”。
“立——正!敬礼!”
她发出口令。十二个身着舞台“军装”的卫士,在她的口令中又一次站齐。
她挥了一下手,显然还不满意。
“重来。”
在她又一次口令声中,十二个人都绷紧了脸,学出一种严肃,挺着胸,站得整整齐齐,但目光是各自寻了各自的。
“嗨——往哪儿看?眼睛,对,目光要统一。”
她有点累。这十二个人都是她从她工作过的艺校请来的,一早儿就开始训练。她知道他们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和训练,也许老师对他们说得太多了,竟找不到一个统一的感觉。她有点生气。十二个人至少有二十四个想法,从四十八个角度去考证自己是对的。这也难怪,他们不知道怎样扮演一个“总统卫队”的角色。因为不知道怎样去演一个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角色,就都觉得累。
她让大家休息一下,自己坐在了草坪上。她抬着头。
她喜欢看那座山,那条河。她和贾戈第一次来到这里确定地址的时候,就曾为这山激动,为这水兴奋。规划局的人走了,她和贾戈没有走,来到小河边。太阳在下山和没下山之间,弄出一片朦胧的金色余辉,东边的云飘到山头,便有了绚丽多彩的晚霞。这是一个美妙的黄昏,她和贾戈一同憧憬着明天的梦。这里,将要兴建起一座宏伟的“总统套房大酒店”,她当然激动。她找到原本不知道还有一个在美国的“伯父”,帮贾戈实现了他的梦。她看见贾戈脱光了衣服,跳进河里游起泳来,还朝他招手。
她也跳下去了。这河床没有滩头。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浅。她游累了,脚一挨地,竟没踩到在那边明明踩过的河床,一下沉了下去。她使劲蹬了蹬脚,浮出水面,呛了一口水。贾戈笑了。“嗨——这鬼地方怎么搞的?”她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大声喊着。贾戈游过来,拉了她的手,她便浮在贾戈的身上,看他能不能用仰泳带着她走。她和他赤裸的身子时而碰撞在一起,时而又分开。
太阳好像从那山头一下就滑下去了。晚霞在燃烧。贾戈不知怎么突发奇想,在岸边把他带来的照像机架好,拨到自拍档上,然后拉着她的手,跑到很远的地方。她不知他要干什么,怎么能和他这么一丝不挂地拍照呢?尽管是背部也不行。她让贾戈带像机来,是把这里的环境拍下来寄给李经伦的。
她看出贾戈为他的怪念头而兴奋,看见他又跑过去,再拔了自动档,然后跑过来,让她随着他,把两只手高高举起,还扬起头来,便隐隐听见相机“咔嚓”一声。
这张照片后来冲出来,她的确有些激动。朦朦的山下,弯弯的水边,金色的晚霞,她和他赤裸着身子,高高举着手的剪影,有一道光环在头顶,确实很美。“问天。”贾戈看着他的杰作,给这张像片起了名字。她觉得的确挺有味道,况且照片中,谁也看不出来两个具体的人谁是谁,用的是广角,人很小,就那样自然地溶进大自然中。“嗨——这照片参加摄影大赛,肯定能获金奖。”贾戈没回答她的话,把照片塞进他的办公台抽屉里,认真地看着她,说:“如果这一次真怀了孕,就给孩子起这个名字。”“去你的!”她不知为什么会突然有一种羞涩,转身坐在沙发上。她不仅在想这照片,也在琢磨那时拍完照片后,贾戈看着沉下去的太阳,随口吟出的一首诗:
太阳早上燃烧,中午灿烂,晚上
为何给自己安排了一条黑暗的路……
她觉得这首诗挺有意境,建议贾戈把他办公室挂着的那幅“人最困难的不是理解别人,而是发现自己”假模假式的“格言”换下来,该用了这名,别总弄什么“理解别人”“发现自己”的,俗不俗?
贾戈不干,他这个人就是爱欣赏自己。
当然,还有她。
贾戈打开了她一个一无所知的世界。那是来自另一种男性的疯狂。她永远忘不了与他第一次肉体的结合,终于发现她是很久很久以来,或许内心深处正渴望着这种相遇。她受不了他孩子式的柔情,野人似的激荡。她爱他,她不知道,也不能相信,除了她的阿贵,她还会再爱上一个原本不属于她的另一个男人。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变得激情荡漾。阿贵的含蓄和温柔,曾使她以为她是懂得男人的。贾戈的热烈和坦率,才真正使她知道了自己。她离开了她学习、工作过十五年的艺校,踏上了随他远去的征程。她爱他。不是性爱,也不是情爱,她像贾戈一样地说不清楚,那就该说是把这两种爱揉和到了一起吧。
这爱已三年。那么长,又那么短,好像总是初遇,又还分别了许久。她和他都没说过是否彼此真正的拥有?又何必说呢。她和他是真正的拥有,傻乎乎的,为一件在别人看来毫不可笑的事就能大笑起来。贾戈没有结婚,没有她想象的该有一位漂亮的太太。他也没说过是不是在法律上要和她结合,他甚至特别坦荡的跟麦阿贵通过电话,告诉他,地球是圆的,他不知道多伦多在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