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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养心殿总管太监邢年正巧进得殿来,送上一方烫好的手巾,一边轻轻在康熙额上擦拭,一边道:“看主子的面色,可是乏了?适才裕亲王爷递了牌子请见,说要来给主子谢恩,要不奴才赶紧的回王爷一声,等过了年主子歇过劲儿来再见他?”康熙任着邢年在自己额上按摩了片刻,道:“裕王难得来见朕,怎么好让他吃闭门羹?请他进来罢,朕无碍的。明日便封印了,一晃又是一年,朕又老了一岁,这身子也是远不如前了。”邢年听得最末一句,眼圈却是一红,道:“主子说得奴才万死也不敢应!在奴才眼里,主子还和二十年前奴才刚进宫的时候一样健实。”康熙一笑,道:“你这奴才,尽逗朕开心,去罢。”邢年这才囫囵着应了,匆匆下去迎了裕亲王福全进来。
福全着实是老了,虽说他只比康熙大了一岁,看着可却似乎生生老了十岁不止,背有些佝偻,发辫之中也参杂了不少银丝,加之福全有眼疾,进殿之时一暗,身形还稍有些趔趄。康熙急忙离座,走近几步去扶福全,福全凑近了才见是皇上,连忙侧身一让,就势要拜下去,却被康熙拦住,道:“二哥无需多礼,就咱们兄弟两个,正好说些体己的话儿。”福全略挣了一下,终究还是被康熙扶着升了炕。福全在炕上欠了欠身,道:“臣这付身子骨,让皇上见笑了。”康熙贴身坐了,温言道:“二哥说得哪里话?朕还指着你帮衬着下一代皇帝呢。”福全笑笑,道:“皇上关爱,臣虽死不得报。皇上不久前赐封臣的犬子保泰为世子,又屡屡赐臣治疗眼疾之药。臣因疾之故虽少有走动,感念皇上圣恩之心却未减半分。”康熙哑然一笑,道:“二哥愈发生分了,保泰是朕的侄儿,朕自然应该看顾于他,二哥的眼疾还是昔年征讨葛尔丹之时落下的病根,如此说起来,还是朕欠二哥的多些。”
福全看着身旁的康熙,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临到嘴边又住了。康熙却已是留意到了,便问道:“二哥像是有心事?不妨说与朕听听,让朕来为二哥分忧如何?”福全斟酌了片刻,方才多少有些赧然地笑道:“原该是臣为皇上分劳才对,如今不想却倒过来要叨扰圣上。只是,臣这点事儿,咳,臣是想在皇上这儿撞个木钟。”“唔?”康熙眉头轻轻挑起,道:“这倒是难得。咱们兄弟几十年了,朕印象中二哥开口似乎还是头一遭,二哥是为哪个要恩典?”福全抱拳欠身道:“前几日,臣去五弟府上,五弟精神头儿似乎又差了些。如今天寒地冻,他腿疾发作更甚,连地都下不得了。臣寻思着,皇上是否可选五弟子嗣之一立为世子以慰五弟之心?”康熙一愣,他自没想到福全竟是为了恭亲王常宁撞得木钟。
康熙此番确是犯了踌躇,他不封恭王世子,是有惩戒常宁的意思在内。常宁这几年虽称病不出,可私下里却做了些犯康熙忌讳的事。沉吟了一发,康熙才缓缓道:“原说二哥开口,朕没有不应的,而况五弟也是朕的手足。只是选立承嗣之子,毕竟不是一件小事,且容朕再做思量。再有,二哥与五弟向来亲近,有些话,二哥不妨多嘱咐五弟几句。五弟既然身子骨欠安,便该在府中好生将息调养,少些世俗应酬才是。”
福全不失懵懂之人,听闻此言,心中陡然一惊。康熙的言语虽然缓和,但其中似有警戒之意。难道有人向康熙进谗言参劾常宁与大臣私下结交?若康熙追究,只这一项便是滔天大罪,想到此一节,福全更是有些惶惶然。只是常宁与福全交好,兄弟之情笃深,若是就此放任不帮,福全也硬不下这个心肠。于是,福全硬着头皮,仔细捡着字眼儿道:“皇上说得是。臣自当把皇上的关切之情说与五弟听。五弟从来直爽,言语不避人,这些年约是年纪长了,倒有了些谨言慎行的样子。”
听出福全言语之中的回护之意,康熙只是一笑,道:“五弟的性子,朕自然是知道的。”接着,康熙让邢年给自己和福全上了些茶点、奶子,悠悠地呷了几口,话锋突然又是一转,似乎多了些感慨,道:“朕眼下都快是知天命的人了,膝下儿女成群,按民间的说辞是多子多福,只是朕却少不得为这几个孽障烦心。二哥,朕的几个儿子,你看着如何?有几个是日后可用之才?”福全一时摸不着头脑,怎么又转到这个话题之上?听康熙的意思,难道对太子的储位起了疑义?抑或是对某位皇子不满?
福全掩饰地轻咳了一声,道:“众阿哥们都是极孝顺的,比起臣的那几个儿子不知强到了哪里,太子更是个中翘楚,深肖皇上…。”
康熙摆了摆手,道:“适才朕已说了,今儿说得无非是兄弟之间的家常,二哥不必太多斟酌。太子自不必去说,朕只是想听听,二哥觉着哪个阿哥以后可以出息,将来能与辅弼太子之责?”福全听到此处,才觉稍稍放心,道:“既如此,那臣就斗胆说上两句。这只是臣一家之言,也做不得数,皇上听过便罢。“见康熙笑着点了点头,福全才接着道:“若是说干臣之才,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都是极好的,可若是辅弼之臣,非四阿哥、八阿哥莫属。”康熙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手上的班指,道:“哦?愿闻二哥道其详。”
第一百九十章 风雨欲来 (三)
更新时间2009…8…28 21:20:10 字数:2139
福全说出这句话,本就有些心病,早些年与大阿哥胤禔的那场官司,任谁都知道裕亲王与直郡王不睦。可福全的评点,却是自忖不失丁点公允。饶是如此,福全还是留心看了看康熙的神色,并无异状。这才接下去道:“原说大阿哥兵事之上是阿哥之中最出挑的,可自葛尔丹兵败身死,再无战端。天下如今更是四海升平,百姓指望的便是休养生息。朝廷急务是民政、治水、澄清吏治。然大阿哥文治上弱些,故而臣只道他干臣,却非辅弼之臣。”福全有意漏过了大阿哥与太子之争,只谈些别的枝节。康熙颔首道:“二哥说得极是。胤禔行事鲁莽,不善于人交际,放出去领军还算妥当的,办理部务却非他所长。”福全也呷了口奶子,又道:“三阿哥文墨最佳,是阿哥之中的才子。眼下正筹措着要为皇上修古今图书集成。只是他太醉心于此,怕心思未必能在政事之上。”康熙一笑,道:“胤祉只要能在朕有生之年修成这一部书,也算是奇功一件。人各有所长,朕便用他这一条。”
福全此刻已放松了几分,道:“皇上说得是。四阿哥与八阿哥两个,依臣之见,假以时日,必是太子最得力的臂助。”“哦?何以见得?”康熙笑问道:“朕记得四阿哥幼时便与二哥亲近,你说他好,朕还信的及,八阿哥何以入得你的法眼?”福全笑道:“皇上这话,臣可是受不起,臣这些话,可是丝毫没有偏私。这些阿哥,都是臣的侄儿,哪有甚么远近亲疏之分。”康熙含笑点了点头,道:“此言说得允当。朕的这些阿哥都是你的侄儿,若是哪一个行事荒诞,尽管拿出伯父的身份替朕好生教训他们。”福全口中称是,心中却生出些计较,康熙话里话外,究竟在说哪一位皇子‘荒诞’呢?
顿了一下,福全见康熙没有叫停的意思,只得接着再道:“四阿哥心思细密,处事周全,不避繁杂,且这些年来多有历练,部务、军务皆曾涉猎,已然为皇上和太子分忧不少。不过,他终究性子太过刚正了些。”说到此节,福全又觉得自己说得太过直白,便又转圜道:“想来四阿哥自己也明白,因而近来醉心佛法,淡泊了许多,为人也宽厚了不少。”康熙不予置评,却像是不经意地问道:“四阿哥还像往时一般常去二哥府上走动?”福全笑着摇头道:“大约是忙着公务,除了年节之外,倒是很少能见着他。老四虽不常来,然若得了些时鲜的瓜果或是对症臣眼疾的药,倒是屡屡着人送到臣的府上,可见老四的一片心思。只福晋常与臣念着老四,总在臣面前唠叨,让臣烦不胜烦。得亏眼下八阿哥常来臣府上走动,让臣好歹免了成天应付福晋之苦。”康熙听得眉头一动,道:“胤禩?”福全这一次却没留意到康熙的神色,只道:“众阿哥之中,除了太子以外,八阿哥之气度最肖皇上。待人温文尔雅,谈吐行止,颇有大家风范,行事也以贤明诸称。更难得的是,臣听闻八阿哥在朝野之间口碑极好,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太子股肱。”
康熙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唇角却透了一丝冷意。几月之前,康熙就曾接报,言胤禩和胤禟与恭亲王常宁及其诸子往来甚密,康熙不封恭王世子,未尝没有这一层训诫的意味。如今却没想连裕亲王也对他赞不绝口。胤禩果真就如此出众么?再回首撇了一眼木矶子的那份折子,康熙眼中的讥讽之意更甚。
这一回,饶是福全眼神再不济也看得出来。福全后脊之上立时冷汗频流,只觉得心在腔子之内跳个不停。借着呷了口奶子,这才稍稍平静了一二,于是福全小心翼翼道:“皇上,臣,臣愈老愈是昏聩,思来想去,方才臣说得那些竟都是些胡话,万万做不得数,做不得数呵。”康熙知道他这个二哥素来是个谨小慎微之人,如今见福全惊如此惶失措,颇觉不忍,便安慰道:“二哥多心了。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难得还有你和朕说这些不藏心机的话。朕如今在位四十年,能和朕说这些话的,除了你还有哪个?”言罢,康熙又拿过那封折子递给福全,嘱咐道:“你来瞧瞧这个。朕居然不知道,这几十年竟养了条白眼狼!”
福全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接了过来,翻开一看,收入眼帘的便是:‘致仕臣詹事府詹事高士奇参奏一等公,致仕内大臣索额图妄议朝政、怨尤诋毁圣上等不法情事折’。福全阅及此处已然是汗水涔涔,康熙难不成准备发落索额图?索额图是太子的依仗,处置索额图,太子何以自处?难道太子的储位也不稳当?心乱之下,手上也是一抖,当下合上奏折,起身一躬道:“臣早已少问朝政。此乃军国大事,但凭皇上乾纲独断便是。此折臣实不宜读。”
康熙叹了口气,道:“也罢。此折朕看着也心惊。朕原本并不信,股肱以待之数十年,朕竟得回报如此,可读罢此折,却由不得朕不信。”口中说着,便注意到福全有些呆滞的眼神,康熙苦笑一声道:“二哥既不想读,朕也不勉强。二哥就此道乏罢。只是,有些事,只可出得朕口,入得你耳。朕总希望,朕与众兄弟皆能五福俱全,成就天家一桩美谈。”福全听到这句话,当下跪倒道:“臣谨遵圣训。”然后如同遇赦一般急急告退了去。
福全着实被这场君前奏对骇住了。太子若是失了圣心,阿哥们难保不生出些别样心思,这京师自此就是漩涡中心!联想起适才康熙之句句双关,再念及八阿哥近来频繁往来于恭王及自己府邸的行止,尤其自己竟然还说出八阿哥甚肖皇上这样的糊涂之语,福全禁不住打了几个寒颤。还有,康熙最末那一句,难说不是一种警告。《洪范》五福者,除了富贵康安;最后最重要的便是“终考命”。这是不是康熙在婉言告诫常宁与自己,莫要陷身于储位之争的泥沼之中,以免不得善终?福全深深叹了口气。看来是时候要去恭王府走一遭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风雨欲来 (四)
更新时间2009…9…5 1:53:34 字数:2304
空荡荡的西暖阁内只留下康熙一人,独自想着心事。高士奇的折子恰似一个火yao引子,将康熙的心事搅得如天翻地覆一般。
事缘出于巧合,一个索府的家生子奴才,不过才十一二岁上下,不留意摔碎了索额图之弟心裕最钟爱的一只瓷瓶,心裕素来行事刻薄,盛怒之下,叫人竟生生打死了这孩子。孩子的娘受不得打击,不久便也染疴离世,剩了孩子的爹一人,对着索额图三兄弟恨到了骨子中去。他寻思着,若是单寻心裕的仇还解不得这杀子丧妻之痛。心裕仗的是谁的势,不就是索额图么?只有索额图倒了,只有这起子姓赫舍里的真的从云端跌下地狱,那才算真正得报大仇。于是,他瞅准了机会,先是逃出了索府,这人又机敏,晓得索额图与高士奇不睦,便逃去江南投了高士奇。
据此人供称,索额图自致仕以来,心生怨尤,常与朝臣聚于府内,动辄评议朝政。所聚之人如阿迷达、麻尔图、额库里、温待、邵甘、佟宝等,而这些大臣任职中枢六部。换而言之,索额图的党羽遍布朝廷,这岂能不让康熙惊心?尤其甚者,如温待、额库礼,皆为曾犯重罪流徙之人,因其年老才得赦回京师。索额图与此等早对朝廷不满之人结党,图的又究竟是甚么?
念及此处,康熙的头似乎又有些隐隐作痛,这几年似乎头疼发的越发频繁了,似乎印证着时时困扰在康熙内心深处的隐忧。
四年多之前,康熙三十六年,第三次康熙亲征噶尔丹凯旋之后,皇太子抵达怀来接驾的同时,“太子行比匪人”的流言便传入了康熙耳中:或言皇太子喜怒无常,或言皇太子沉溺声色,或言皇太子服用奢华、征索无度,或言太子属下邀截外藩入贡马匹、多行不法……,然彼时康熙却将这桩事轻轻带了过去,照康熙的想头,父之于子严不可,宽亦不可,宽严之法诚为世上最难之事,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父不问子之恶。虽说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可少去不少烦心事。然而,有些事便是康熙再怎么大度也是断断然放不下的。照着康熙的想头,太子如此,必是受人撺掇,被人带坏的。因而,康熙在回鸾后不久,便传渝内务府重处太子左右,其中包括膳房花喇、额楚,茶房雅头,哈哈珠子德住等四人,除额楚交与其父英赫紫圈禁家中外,其余的人皆因“私在皇太子处行走”而被活活杖毙。雅头更是凄惨,其尸身索性被弃于乱坟岗喂了狗。
处置完这些太子身边之人,康熙确实留意过一段太子的反应。对于这一桩事体,太子似乎显得太淡然了些。处置的那天,太子倒是进了一份请罪的折子,痛陈自己管教不当,始致身旁之人有作奸犯科事。康熙自然只是淡淡教训了几句,见太子惊惶,还稍作了一番抚慰。此外再见太子,太子已像是无事人一般,只细看之下,眼神里似透着些让康熙猜不透的味道。正是这种神色,令康熙有些生疑。难不成索额图暗底下这一番动静是为了太子?
“胤礽啊胤礽,朕为何总要为你伤神?”康熙不知是在问自己,抑或是在拷问太子。
便在此时,门口清亮的一声:“儿臣皇十三子胤祥叩请皇阿玛圣安。”听着胤祥的声音,这才让康熙回过神来。“进罢。”康熙将面前的折子仔细收了起来。
胤祥进来先打了个千,瞧着胤祥肩头上还沾着雪片,康熙总算露出些笑意,道:“到朕身边来。瞧你,身上挂着雪也不在意,若是被师傅看到,左右得挨教训。”胤祥起身朝前走了几步,挨着康熙复又跪了,笑道:“儿臣却是有意为之,便叫皇阿玛心疼儿臣哩。”康熙被他逗得一笑,心情似乎也开阔一些,道:“朕不说,你还好,朕一说,你倒油嘴滑舌的紧。”随手为胤祥把已经开始化开的雪片掸去了,康熙问道:“今儿请安似乎较平时早些,怎么,有事寻朕来说?”胤祥这才收了几分顽皮之色,回道:“头晌去了四哥府上,正撞见四哥诵经文,说是待明日诵完九九之数便呈给皇阿玛做年礼。儿臣自愧不如四哥诚心,到目下也没备着什么像样的礼物。左思右想之下,终于想起每值元旦,皇阿玛总要赐给众臣工福字。往年太子、三哥、四哥,七哥都少不得奉皇阿玛旨意帮衬写一些,儿臣如今蒙师傅缪赞,这笔字虽不如几位哥哥,勉强还可看得过眼。儿臣便想着要早些来皇阿玛处,若是得皇阿玛首肯,儿臣也想着今儿能帮着写几幅。”
康熙只觉得心下一阵阵暖融融的,适才那些不快早已放到了一旁。康熙颇有些感慨地端详着十三阿哥,自从昨日祭太庙,跪拜之后,身子有些不爽利,便在胤祥面前说了些丧气服老的话,这个实诚儿子当即就是一脸的郁郁,一副恨不能以身相代的模样。今日又是借着由头要帮自己写‘福’,足见得胤祥是个诚孝的儿子。若是胤礽也能如此,少几分机心,多一些……。康熙暗暗又走了神。胤祥见康熙面上露出些疲态,有些忧心,道:“皇阿玛可是累了,需不需儿臣去传太医来?”叫到第二次,康熙才缓缓道:“阿玛不打紧。不过是想到刚刚批折子,晃了一下神而已。你来得正好,朕便疏散一下,与你一道先写几个‘福’字!”
吩咐邢年摆上了一应纸笔,又微笑看着胤祥研匀了墨,康熙一指面前的正红撒金笺笑道:“且写来朕看。若是真好,朕便赏你这方朕自用的暖砚,若只是你自己大吹法螺,朕少不得也要罚你!”胤祥有些羡慕地看看了那方黄花梨雕龙坐底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