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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得到的,只是温饱。
两个女孩子,在试探着靠近后,感觉到了温暖。
“那时候,很多晚上,我和嫣然在操场上跑步,然后我们坐在足球场的看台台阶上,看着飞机在夜空中一闪闪地滑过去,像萤火虫。”海潮说:“那是我生命中最温暖的一段时光。我们安慰彼此,疼爱彼此,陪伴彼此,互相温暖。那时候嫣然总是穿黑色的衣服,她是个有些懒惰的孩子,一条黑色的牛仔裤可以穿很久都不换。我记得她衣服上的污渍,那些只有我能看到的污渍,她的头发很长,有这样长……”
海潮在江枫怀里试探着用手比画,却控制不了手指的停留。
江枫把海潮的手指箍在了掌心里。海潮打开的记忆让江枫清楚地感觉到一种伤痛。他忽然不想她再说下去,他忽然有些害怕。
海潮的声音却依旧浑浊地继续:“我和嫣然,我们一同读到大学,开始喜欢男孩子。那时我发现了我们之间的缺口,一个女人和一个女人的感情,并不能抵挡所有的寂寞。可是嫣然,她爱上的是一个老师。她怀了他的孩子,那个男人不肯收拾结局。嫣然被学校开除了。4年前的冬天,她离开了我,去了上海。她执意要走,非走不可。”
海潮抿了抿唇,因为酒精的烧灼使她的唇有些干燥。江枫试图给她一些水,海潮拒绝:“江枫,让我说完,失去了这次机会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说。”海潮坐起一些:“嫣然走后,我被前所未有的空洞和孤独感占据。我开始和不同的男人做爱。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带给我生命的感觉,带给我温暖。除此我什么都无法抓住了……”
江枫掩住了海潮的唇,他不想海潮再说下去,他不许海潮再说下去。
海潮挣脱:“可是你知道吗?嫣然现在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她们在一起。”
江枫惊愕地看着海潮,心里忽然有莫名地战栗。
“那次伤后,嫣然开始憎恨男人的感情,憎恨男人的身体。江枫,我们可以都不要男人的身体 ,可是我不想让她选择这种生活。那么多年,我们的生命已经充满暗淡、绝望。我希望我们能有一些明朗的生活。我害怕她那样。她爱上一个女人,我害怕她会死……”
海潮忽然弯下身来,手掌抵住心口的位置,一直一直地向下弯去,弯曲的身体充满了一种强烈的疼痛感。
江枫在背后抱住海潮:“她不会死。海潮,她不会。可是你要爱自己。”
“江枫,我从来没有说过爱,可是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你让我觉得温暖。你让我想起多年前,嫣然牵着我的手,我们一同走在路上的时光。天是冷的,但心是暖的。我不敢说我是那样的害怕失去。我太害怕冷的感觉……”
江枫的脸贴在海潮弯曲的单薄的背上:“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向你保证。海潮,我保证。”
5
海潮告诉江枫:“我一定要把嫣然带回来,我要改变她的生活,改变我们的生活。”
几天后,海潮从上海带回了嫣然。江枫在一天晚上见到了嫣然。
很瘦削的一个女子,高,眉目纤细,眼神疏离,淡漠,和海潮不同。海潮是个表面过于温暖的孩子。嫣然的冷寂,散布在身体的任何一处。
嫣然用敌意的目光看江枫,然后冷冷隔开。
江枫第一次看到海潮的热烈,那种刻意的,无所适从的热烈,喋喋不休地和嫣然说话。那些,她从来不说的话题:唱歌的阿杜,跳楼的张国荣,伊拉克战争……江枫心疼海潮的样子,那样多的话,掩盖不了她内心的恐慌。无论海潮说什么,嫣然一言不发,偶尔笑,带着玩味的表情。
然后嫣然就偷偷回了上海,在海潮休完假不得不去上班的时候,嫣然飞回了上海。她在海潮浴室的镜子上留了一行字:我走不出来。我不想走出来。你会受到伤害的。
用了桃红色唇膏,格外的艳丽诡秘,在镜子中龙飞凤舞,个个像断翅的蝴蝶。
茶几上同样颜色的佛朗,已经颓败不堪。
在嫣然走后的那个晚上,海潮的情绪躁动不安,江枫用最后的力气试图让海潮安静下来。海潮看着江枫,窗外的天际已经淡淡泛白。她忽然对着自己的手臂咬了下去。江枫惊了一下,伸手拉出时,海潮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两排清晰的齿痕,有一处,渗出圆圆的血滴来。
没有任何思维,江枫一个耳光扇过去。
世界骤然寂静下来,在即将到来的黎明中,寂静无声。
然后海潮哭了,海潮哭着跌进江枫的怀抱:“江枫,帮我,你帮我救嫣然,我不可以失去她,我不能用这种方式失去她。”
江枫的眼泪,一颗颗滴在海潮的发间。
不是个不美的女子即使不是天使
即使不是天使
1
没有人相信梅亚和麦伦之间会是爱情,包括梅亚最好的朋友萧然。
认定是爱情的只有他们自己,且无从解释。
麦伦22岁,没有读过大学,父母经营这个城市规模最大的连锁餐馆,并不太在乎儿子的前途。赚下的钱,够麦伦一辈子一辈子地过几个轮回,宝马香车的那种。
麦伦不太像有钱人家的孩子,或者根本没有钱的概念——什么东西多了,就没有了意义。
22岁前麦伦在深圳的某个部队当了两年兵。他太想过自己的生活了,那两年就逃离了父母的掌握,突兀地成长起来。
这个秋天梅亚已经27岁了。如今的年月27岁的女人并不算老,梅亚又有着白皙水嫩的肌肤。
时下姐弟恋也是流行的,所以不该是年龄的问题。
不过是因为梅亚有着种种过去,算起来,可以叫声名狼藉。别的不用说,3年前梅亚和一个叫陈南风的男人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最后不可以说是故事了,而是事故。
陈南风的妻子在那件事故中自杀,最后抢救过来,成了植物人。陈南风的一对儿女恨不能杀了梅亚。陈南风带了一家人移民澳洲。那场事故后,梅亚竟依然每天从容地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招摇穿行,阳光镜都不肯戴。梅亚经营的“梅亚酒吧”,玻璃换了碎,碎了再换,一直换到报复她的人都没有了脾气。那以后,梅亚身边依旧有男人出没,并不怎么明朗,若隐若现,更添外人的想像。梅亚知道自己是那种女子,因为过早地成熟和漂亮,不太容易得到男人真的感情,久了,也忘记了自己年少时对爱情的愿望。有些东西在最初的时候是很容易被打碎的。
不过梅亚觉得自己还是喜欢男人的,喜欢和他们之间的种种纠葛。即使只是身体,生活也得以丰满。
很长一段时间梅亚以为自己一生都会这样过下去了。一个人,或者有一天被一个富有的独身男人收容。生活和谐寂寞,没有爱情发生。
然而,麦伦在梅亚生活中的出现,流星一样划破了梅亚沉寂已久的夜空。
2
麦伦当兵走的前一天晚上,他领了一帮年轻人去了梅亚的酒吧。因为人多又都格外年少,酒吧里一下喧闹起来。
梅亚出来看,一眼看到被那些孩子围在中间的麦伦。他比他们都高,有着瘦削的青春的身体和青涩不羁的眼神,是一个天生固执骄傲的男孩子。
梅亚已经能够看懂种种男人的种种。
那天晚上梅亚没有什么安排,所以也没有化妆,只穿了一件水绿色的棉布长裙,很休闲的款式,裙子上有很大的布兜。梅亚的手习惯地藏在布兜里。
萧然说梅亚有一张天使的脸和一双风尘的眼睛。对此,梅亚没有说过什么,不过都是习惯。
举动中流露的简单和天真,都是不经意的。
在那一瞬,麦伦更加挺直了身体。梅亚的面容和眼神让这个青涩挺拔的男孩困惑。好像为了一种恶作剧的快乐,梅亚穿过那些目光纯粹的男女站到了麦伦面前。
麦伦手中的啤酒放到桌子上,是加了柠檬片的克罗那,不是男人的喝法。梅亚笑了笑,说:“如果在美国,我会向你要年满18岁的证明,看看你是否有喝酒的资格。”说完又笑,想着麦伦脸红的样子。可是面前的男孩伸手就从牛仔裤的后兜掏出钱夹,拿出里面的身份证递到梅亚面前。麦伦说:“你看清楚一点,我现在是20岁。”
“明天麦伦就是解放军了。”
梅亚听到身后的女孩喊了一声。回了一下头,又转回来,看着麦伦:“你叫麦伦,麦子的麦,伦理的伦。名字不错。”
麦伦的头又向上昂了昂:“你是梅亚吧,这是你的酒吧,对吗?你为什么不叫梅地亚?”
说完他也笑,露出没有被烟渍和生活熏染过的洁白整齐的牙齿。那份明媚,忽然让梅亚感动。
梅亚点点头,没有再和麦伦纠缠。抽身而退,回到吧台换了一种快乐的音乐。
那天晚上麦伦没有喝多少酒,保持着百分之百的清醒和他的朋友一一告别。梅亚站在高高的吧台后面,看见迟迟不肯离开的那个短头发的女孩,忽然抱住麦伦哭了。
梅亚把目光收回来,点了一枝烟。平时梅亚不爱抽烟,只是有时感觉会骤然出现空白,因为没有预感和防备,让她不知所措。
烟烧到一半的时候,灯光下有个影子迭了过来。抬起头,看到麦伦坐在吧台上。
梅亚把烟按熄:“你怎么还没有走?”梅亚说。
麦伦说:“我来和你说句话。我走了以后会写信给你,记住是写信,一个月内你不要换地址。”
梅亚怔住,麦伦已经跳下凳子走出了酒吧。
3
麦伦的信送过来时,梅亚几乎记不起信是一种什么感觉了。她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半天,黄色的信封上部队专用的三角形邮戳有些模糊不清。
只有一张纸,麦伦的字很大很不工整,而且所有的话的中间没有任何标点符号。想看懂,就要费很多心思。终于看完了,发现麦伦其实什么都没有说,没有任何一句有暗示的话。可是梅亚知道麦伦想要说什么。
麦伦太聪明,和年龄不符。
以后每周,梅亚都会收到同样的信。她不回,已经不知道信该怎么写了。因为那些信,梅亚却再次发现,生活很容易被细节堆积成习惯。信里面的话依旧没有标点,梅亚已经很轻易就能看懂。它们开始占据梅亚床上的空间。
一年后,麦伦的信挤走了梅亚身边最后一个男人。梅亚只用了一句话就把他赶走了。梅亚说:“你离不开我,我们结婚吧。”
其实梅亚还没有讨厌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只是因为麦伦忽然在信里说了一句话。麦伦说:“关掉那个酒吧,我不喜欢你坐在里面。”
梅亚忽然想他不喜欢的事,也许不只这些。她关掉了酒吧,另外开了一家时装店。梅亚做那件事的时候自己都意外,甚至忽然感觉一切都是错觉。是自己厌倦一种生活了,和那个叫麦伦的小男孩根本无关。但是不是,连萧然都看得出梅亚无端的改变。
后来有一天萧然帮着梅亚收拾东西时,看到了麦伦的那些信。萧然说:“梅亚你不会当真了吧?”
梅亚摇头,不是否定,是无助。麦伦信里的要求已经越来越多,他说不许抽烟,不许喝酒,不许随便和男人来往。
一直没有男人这样说过,有时候看着信梅亚会想骂人。内心,却越来越空旷。爱情的感觉在荒芜的记忆里开始一分一寸地游走,想着不是真的,言行却不再一致。
萧然说:“梅亚你和什么样的男人在一起都没有关系,但你记住,我们都是只剩下半颗心的人。”
梅亚笑了笑,对萧然说:“没什么的,生活出现了另一种情节罢了。”
“这样就好。”萧然说:“除非有一天对面的男人是生活的退路,否则不要当真。”
梅亚说:“我知道。”
梅亚知道自己骗了萧然,惟一的一次。而这一次,是不一样的。随着麦伦归期的临近,梅亚有太强烈的预感。女人当真是爱情动物,即使真的只剩下半颗心。
麦伦第100封信里只有三个字。
我爱你。
也是最后的一封信。
4
两年后,麦伦依旧是个男孩子,面容间有了些许沉稳。
麦伦下了火车直接去了梅亚那儿。梅亚并不知道他的归期。那天下午店里6个店员若干个顾客都看到了一个情景:麦伦把背包扔在门外,闯进店里一把抱起了梅亚。正在和一个女孩说话的梅亚目瞪口呆。
梅亚的眼泪开始一颗颗掉下来。她不太认得那些透明的液体。眼泪好像是前生的事了。前生年少时,匆匆地爱过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女人了。”麦伦放下梅亚:“这一点你要好好记住。”
5
梅亚成了恋爱中的小女人,每天跟在麦伦身后,会问:“你喜欢长头发还是短头发?黑色还是棕色?你喜欢我穿哪种颜色的衣服?长一些还是短一些……”或者,“开车要慢一点,我会等你的,起床记得给我打电话……”
麦伦是个很男人的男孩,走路时坚持梅亚的手放在他的臂弯里。他有青春茁壮的身体,那种干净的味道,每一次,让梅亚恨不能重生一个纯净的身体。
萧然知道时,梅亚已掉得没有了自己。
“哪个女人能抗拒爱情?”梅亚说:“你想像不到的热烈纯粹的爱情!而且这个男人,你不知道怎么才能不爱他。”
梅亚称麦伦“男人”,心里是有点虚弱的。
萧然摇头,看着梅亚剪得短而利落的头发,一侧别的是桃红色蝴蝶发夹,知道说什么都晚了。
爱情的感觉,最美好的梅亚并没有说。每天晚上,麦伦会给梅亚洗脚,一下一下,轻柔地揉搓她的脚背,然后细致地涂上一层护肤霜。
梅亚有一双漂亮的脚丫,麦伦是惟一呵护她到脚的男人。
闭上眼睛,想想,死都要和他在一起。
6
事情不是这样结束的。
谁都知道麦伦是当真的。当真在一个早晨,麦伦严肃地告诉了他的父母,要娶梅亚。
那个名字,麦伦的父亲想了3分钟,就想了个明白:曾经有段时间,她是朋友身边带过的女子。父亲的脸一下黑了:“想都别想,这个女人,即使你逢场作戏,我都不会允许。”
母亲没有问究竟,也猜出了个大概:“你是不是当兵当糊涂了。”
麦伦盯着父亲:“我一定会娶她。”
“那你就试试看,从现在起,不要从我手里拿走一分钱,不要回家,不要认我这个爹。”
麦伦再看父亲一眼,掉头就走。
母亲在身后喊,他没有回头。不过是想像的结局。
时下正是初秋,麦伦只穿一身休闲衣裤,兜里塞了一只手机和一张余额不多的信用卡,基本是净身出户。梅亚的眼泪刷刷地流着,他揪着她纤细的颈:“不许哭。”
萧然又一次摇了头。
没有了事做,麦伦每天待在梅亚的服装店,待着待着就开始烦,不知道现今的顾客怎么就那么挑剔那么多事,看不下梅亚对了谁都是一张笑脸,忍不住就发脾气。有了第一次后,一发不可收拾。梅亚店里的两个女孩,看不下麦伦的霸道,任凭梅亚竭力挽留,还是走掉了。生意很快跌下去了。
麦伦的卡已透支,银行提出警告,手机也廉价卖掉了。梅亚偷偷地在他的卡里充了一些钱,麦伦第一次冲她大喊大叫:“我不会用你的钱。”“你不当我是男人,对吧?”梅亚苦着一张脸小心道歉,天已经开始冷了,给他买的毛衣和外套都不敢交给他。他宁肯把那套休闲衣裤晚上洗了烘干后早上再穿。
发过火的麦伦很不忍心,抱着梅亚说:“我是男人,应该让你过舒适的生活。”
梅亚拼命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只当是爱情的刻骨铭心。
7
那次,店里去了一个男人,欲订几十套名牌西装,差不多水到渠成的时候,麦伦忽然打了电话来:“我在‘巴蜀人家’和朋友吃饭,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