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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爱之旅-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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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句话,我的情绪一直在波动起伏。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出现“写作”这两个字眼,我便会陷入这种思考中。这十年里,我隔三差五地硬着头皮努力写作,大概也写了百万多字吧,你不妨可以说成百万片青草。让人注意到这乱蓬蓬的草场可真让我下不来台。我所有的哥儿们都知道我热中于写作……对写作的热爱常使我与大家伙合得来。比如埃德·哥瓦尼,他就正向牧师这方面努力。为使我能从中汲取艺术的养分,他特地在自己家里为我开了个小型聚会。结果,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抓耳挠腮,极不自然。本来一个好端端的舞会却让我搞得不欢而散。他为了显示自己对高雅艺术的兴趣,隔三差五地带些冷冻的三明治,提着苹果和啤酒登门拜访;有时就拿一盒子雪茄烟,我就可以饱餐一顿然后哇啦哇啦地高谈阔论。倘若他有一丁点儿才华,就绝不会想着要当什么牧师……在北美宇宙精灵电报公司,有个叫泽布若基的,是个出色的电报操作员。他总要把我的鞋、帽、大衣检查一番,看看这些东西还能不能穿。他无暇看书,也不过问我写的是什么,该进展到哪儿了,不过,他喜欢听我给他讲。特别能引起他兴致的是马、云雀。只要不误事,他就听我聊,开心解闷儿,必要时,还犒赏我吃顿丰美的午餐或者给一顶新帽子。他好像是月球上的人,所以我给他讲故事总是兴致盎然。他总是能巧妙地岔开话题,问我爱吃草莓酱还是冰冻乳酪甜点心……柯斯帝根,从约克维尔来的,是个四指关节上套着铜套的打手。这又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不过这老家伙挺敏感的。他曾认识一个为《治安报》写稿的作家,这倒使他觉得有资格寻找一批志同道合的人。如果我愿意屈尊洗耳恭听,他就告诉我一些准能产生轰动效应的故事。柯斯帝根这一着怪招激起了我的兴趣。他这个人看起来蔫不唧唧的,老态龙钟,满脸粉刺,毛发又粗又硬;不过他温文尔雅,和蔼可亲,以至于他要男扮女装的话,你绝对看不出来他能把人摔到墙上,揍他个脑袋开花。这家伙挺难对付的,能咿咿呀呀地给你唱上一段,然后用募集到的巨款给死人买上个花圈。在电报公司里,大家都认为他是个时刻把公司利益挂在心上的、安分守己、办事牢靠的职员。可是在休班时间,他就无恶不作,害得邻里街坊鸡犬不宁。他有个妻子,未婚前娘家的姓是提里朱庇特;她长得形如仙人掌,很有肉感。晚会要是有他俩在场,我就坏水儿特多,总想毒箭伤人。
屈指一数,我可能有五十多个朋友和拥护者,其中有三四个人对我目前的所作所为多少有些了解。这几个人中,有个叫拉瑞·汉特的作曲家,住在明尼苏达州的一个小镇上。我们曾租给他一间房子住,可他得寸进尺,爱上了我妻子,因为我待她太不人道了。但他更喜欢我,等他返回到小镇上,我们就开始通信,而且信件逐渐增多。他在信中闪烁其词,想马上返回纽约拜访我们。我巴不得他马上来这儿把我妻子从我身边勾走。前几年,我们的婚姻刚刚出现裂痕时,我就想方设法拿她当幌子欺骗她的昔日情人,他叫若纳德,家住纽约州的北部地区。若纳德曾来过纽约向她求婚。这小伙子看起来不那么呆头呆脑,是那种认准一条道儿要走下去的主儿,所以我说话要有水平,做到滴水不漏。就这样,我们三人碰了面,在一家法国餐馆吃饭。从他那望着莫德的眼神中,看得出,他比我更能与她合得来。我非常喜欢这个小伙子:他整洁利索,老实厚道,待人体贴入微,堪称模范丈夫呀!更可贵的是,他等了这么长时间。有件事她早已忘了,不然的话,她再也不会与我这种一文不值、待她刻薄的狗崽子过日子了……那天晚上有件怪事,她只要能想起来就绝不会饶恕我。我没带她回家,反而同她的昔日情人回到旅馆住下。我同他坐了一整夜,尽力使他相信他是个很不错的人,我把自己对她、对别人的罪行恶端都一股脑儿地倒给他,给他说好话,恳求他把她带走。我知道她爱他,这是她亲口对我说的,我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嫁给我恰恰是因为我正好撞上了,”我说,“她是真心实意地等着你。给了你这么个好运气。”但是,他不愿意听这些,好像我说的是连环漫画的戈斯顿和奥福斯,既滑稽可笑又哀婉动人,总归一点儿也不真实。这种事就如在电影院里,人们掏上钱才能看得到……不管怎样吧,考虑到拉瑞·汉特的来访,我知道不用对这档子事儿再絮絮叨叨了。我担心的是他可能会同时找另一个女人,倘若是真的,他真该千刀万剐的。
我爱去一个地方(在纽约仅此一个),尤其在我极其兴奋之时更喜欢去那儿。那个地方就在住宅区,是我朋友乌瑞克的画室。乌瑞克这个人可是个好色之徒,他利用职业之便可以接触脱衣舞女、浪荡婊子以及各种各样的性生活极不检点的女人。她们个个性感迷人,身材颀长,美似天鹅,走进他的画室就宽衣解带。我更喜欢这些尤物中的混血儿少女,而他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了。让她们给我们摆好身姿可不是个轻松活儿。有一次,我们哄她们摆摆姿势,想法子让她们把一条腿松松垮垮地抬到椅子上,最大限度地露出那片艳肉,这可把我们难坏了。乌瑞克可是满脑子下流念头,只要他想搞恶作剧,没有不成的。别人托他描红画绿时他才没有这念头(他为一些杂志设计封底,报酬丰厚,能做几桶美味的汤或者玉蜀黍)。他真正在心的是画女人的阴户,你可以把这些千姿百态的阴户贴满卫生间的墙上,这样,大便时肯定会轻松愉快,妙不可言。要是有些女人让他管顿饭或者给些零钱花花,他可有办法让她们心甘情愿地白干。我刚才就说了,他有让女人露出隐秘部位的超凡才华。等他把模特儿摆弄成奇形怪状的姿势例如弯着腰要去捡发夹,要么爬上梯子清洗墙上的斑点,他就给我画本和铅笔,示意我选好角度,装模作样地画人体像(我可是力不能及),这样,我就可以饱览女人展现出来的那个部位的构造,而画纸上却画了些鸟笼、棋盘、凤梨以及小鸡的爪痕。歇息片刻,我们就会别出心裁地帮助模特儿恢复到原来的姿势。乌瑞克必然想出某种微妙精巧的办法,比如让模特儿把屁股蹲低或者撅起来,把一只脚抬得高一些,双腿撇开一些等等。“我看,就这样最好,露茜,”他边说边麻利地把她摆弄成淫荡勾人的姿势。“这架势能保持住吗,露茜?”这个时候,露茜就会骂骂咧咧地抱怨个不停,看来,是把她摆弄好了。“我们不会耗你的,露茜,”说着,他诡秘地朝我眨眨眼。“观察一下阴道的径度。”他用露茜怎么也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对我说着,对“阴道”这样的字眼,露茜听起来简直就是一种悦耳动听、轻松迷人的叮铃声。一天,我们在街上碰到她,我就听见她跟他说道:“乌瑞克先生,今天要做阴道操练吗?”
与其他两个哥儿们相比,我与乌瑞克更能合得来。我觉得他代表着温文尔雅、思想开明的欧洲。我们耗上几个小时谈论关于艺术与生活有某种联系的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你可以静坐在大庭广众之下观察这转瞬即逝的景象,冥思苦想一番。我最终会成功吗?是否为时已晚?我该怎么生活?我要用什么语言?当我实实在在地思考这一问题时,它似乎给人一种幻灭感。只有勇敢、无畏的人物才能实现这样的梦想,乌瑞克卧薪尝胆一个春秋做到了这一点。十年来,他为了梦想成真,做了违心之事。现在这个梦想已经结束,他的生活又恢复了原貌……实际上比以往更倒退,因为他再也不适合干这种单调乏味的工作了。对乌瑞克来说,这个梦想就是犹太人每隔七年让土地休种一年的时期。随着岁月的流逝,梦想渐渐让人们产生痛苦、怨恨的心理。我绝不步乌瑞克的后尘。我永远不能为这种梦想做出牺牲,也不满足于这或长或短的惟一休整期。我的生活策略历来是不留后路、破釜沉舟,我永远面向未来。万一失手,那可就是毁灭性的打击。一旦惨败,我就干脆承认自己是个草包,然后我再养精蓄锐,以图东山再起,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做得好。有时,这种反弹颇似演出中的慢动作,但是在上帝的慧眼中,成功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不到几个月的时间,我就在乌瑞克的画室里写完了我的第一部书……关于十二名信差的故事。我以前爱在他弟弟的房子里写作,在我之前有位杂志编辑就在这儿小住了一段时间,我还没写完,他就读了几页,然后冷酷无情地说我胸无才华,对写作一窍不通……总而言之,我是个十足的傻瓜。他说,小伙子,你现在最紧要的是要忘掉写作,老老实实地做人吧。又有个不够数的家伙,他因写了一本有关基督木匠的书就变得大红大紫了,也认为我不是写作的料,但是,如果退稿单也是这个意思,那就足以证实人家洞察入微,对我的非难是对的。“这些讨厌鬼是谁?”我常对乌瑞克说,“他们跟我说这些是何用心?除了知道他们自己如何赚钱外,他们还会干些什么?”
哦,我正在谈我的两个好朋友乔伊和托尼的事。我躺在黑暗中,树上的小嫩枝随着日本信风摇曳。回想起我的作品,语言无病呻吟,虚构经不起推敲,文字描述粗劣不堪,描写高堂庙宇必是杀气腾腾、血肉模糊,然后,把它呈现在世人面前。我起身打开灯,四周柔和起来。我如同荷花绽开,心静如水,神志清醒,不会像以前那样暴躁地走来走去,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恨不得连根儿拔掉。我悠悠然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拿起铅笔,开始写作。我用朴实明白的文字描述我怎样拉着母亲的手穿过阳光普照的田地,我怎样看到乔伊和托尼脸上闪烁着欣喜的光芒,张开双臂急冲向我。犹如一个踏实肯干的泥瓦工,一块一块地往上砌砖,这样作品就能产生高品位的东西……不是正在泛青的草地,而是深思熟虑的建构好了的广厦。我没有硬着头皮写完,我把能说出的话写出来就行了。我默默地读着我写的一字一句,激动得流下了眼泪。这可不是给编辑看的;它是人生道路中令人回忆的东西,是一种愿望的实现,是一种放置于抽屉、弥足珍贵的东西。
每天,我们都在扼杀自己最美好的冲动。当我们拜读大师的作品而且视为己出时,由于我们不相信自己的能力,缺乏对真、善、美的评判准则,这样,刚萌发了一些思想火花便惨遭窒息,这就是我们痛心疾首的原因所在。每一个人,一旦他心绪宁静,一旦他非常忠实于自身时,他就能说出深奥不凡的真理。我们大家都源出一辙。万物之源没有神秘可言。我们大家都是艺术作品的要素、文学大师、诗人和音乐家;我们只需开启心灵,只需发现早已蕴藏于心的创作冲动就行了。
我自己要描写乔伊和托尼的生活,无异于昔日生活的再现。如果我什么都不考虑,如果我对此付诸全部精力,如果我愿意经受一味的纯粹写作导致的后果,那么,我展示的故事就是我能说出的我十分想说的话。



第02章

          过了两三天,我第一次在明日朗朗之下碰见玛勒。我在位于布鲁克林的长岛火车站等着她。大约是夏令时的下午六点钟,太阳光照得人头昏眼花,长岛铁路候车室里人头攒动,反而使这阴暗的地窖显得活泛起来。我站在这候车室门口,突然看见她正在高架铁路线下横穿车道;阳光投射在庞大骇人的建筑物上,滤出一道道金黄色的粉尘。她身穿缀着小圆点儿的瑞士服装,看上去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微风轻轻吹拂着她那光泽柔滑的黑发,秀发就像拍击着峭壁的浪花撩拨着她那粉白的面庞。她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婀娜多姿,透着一种自信而又机灵的劲儿,看得出,她那花一般的典雅气度和弱不禁风的美丽在她的肉体中已荡然无存。她衣着十分简单,说起话来孩子气十足,是个精力充沛、身体健壮的尤物,她白天就是这个样子。我们打定主意在海滨度过良宵。她衣着单薄,我担心她会受凉,她却说根本感觉不到冷。我们感到非常开心,说起话来喋喋不休。在电车司机的分隔间里,我们拥作一团,脸贴在一起,面容因落日烟霞而泛着红晕。记得那次周日的早上,我离开孤寂难耐的家,乘车来到她家,爬到楼顶上要约她出来。与现在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呀!这世界转眼间就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可能吗?
火红的太阳正徐徐西下……多么让人欣喜和温暖的象征啊!它使我们心潮澎湃,思想得以升华,灵魂产生磁铁一般的魅力。它在深夜仍然给这世界散发着温暖,并冲破夜色从崎岖不平的地平线上再次光照大地。在这蔚为壮观的景色中,我把手稿交给她过目。我可能再也找不出这样一个更为理想的时机或者一个更为称心如意的批评家了。这篇作品是在暗中孕育成稿然而却是在明朗的阳光之下得以洗礼的。看到她翻阅时的表情,我欣喜若狂,觉得我交给她的好像是一份出自造物主本人的信函。我无须知道她的想法,我能从她的脸上察言阅色。许多年来,我一直对这个有意义的东西怀有深厚的感情,在我同一切人断绝往来的困境时刻,我时常将它把玩回味,在陌生城市的寂寞的小阁楼上来回踱着方步思考,翻阅着这些墨迹未干的书稿,极力想像着我未来的读者是如何流露出对我的作品的热爱和崇敬的。当人们问我,我坐下来写作时是否考虑到为某一特定的读者群而写,我的回答是否定的:我什么人都不予以考虑。而实际上,我写作时面前浮现出一大群无名氏的肖像,他们都长着一副亲切友善的面孔;在那群人中,我看到曾经是单个儿的人在慢慢地聚积,激情如火一样燃烧;我知道这会蔓延、起火,迸发出一场大火灾(作家得到人们承认的惟一时刻就是有人按捺不住作家独处写作时煽动的激情而与他产生共鸣。如果想得到的是毫无节制的激情,为激情而激情,那么诚实中肯的批评就显得没什么意义了)。
一个人精力有限却非要硬着头皮干时,要想寻求朋友的支持,可是白费功夫。最好的朋友是患难之交……至少我经历过,他们要么彻底击败你,要么超越他们自身。悲哀与不幸是最重要的一环,然而,当你一试身手时,当你极力投入新的工作时,给你使绊子的极可能是你的朋友。一旦你向大家宣布你那虚幻的思想,他那甜言蜜语的吉利话足以挫败你的锐气。只有他特别了解你他才信任你;如果你藏秀于拙,大智若愚,他就会寝食不安,因为朋友之间的情谊建立在相互共知的基础上。当一个人铤而走险时就必须摆脱一切束缚,这几乎是一条人生法则。他必须让自身狂野起来。当他历尽千辛万苦磨炼成才时,就必须从狂野中恢复过来。选收门徒,门徒的品质如何莠劣并不碍事,关键就是他要绝对地相信。因为要生根发芽,这个群体中的某一个人就必须表现出坚定的信仰。同伟大的宗教领袖一样,艺术家要在这方面显示出异乎寻常的敏锐力。为了他们的信仰和目标,他们从来不敷衍塞责,但是总有某个糊里糊涂、常常滑稽可笑的人这么干。
初尝创作的滋味使我很难堪,甚至被证明是一场悲剧,无论是作为一个人抑或一名作家,我发现,人们都不会心甘情愿地把我奉若神明。玛勒倒是真的对我崇拜得五体投地,但她不是朋友。还有一个人,我们相处得亲密无间,但他根本不信奉我。这邪恶的圈子里到处活跃着虚伪的崇拜者和嫉贤妒能的诋毁者,我需要圈儿外的人,需要来自蓝天、大海的人。
乌瑞克极力要弄清楚我的心理状态,但是他本身却没有觉察我注定要成为什么人的能力。我怎么能忘记他是怎样得知玛勒的消息的?那是我们在海边相聚后的第二天。我早上同往常一样去了办公室,可是到了中午,灵感大发,似有排山倒海之势,我就乘电车赶到乡下。我文思如泉涌,趁别人还没打断我的思路,就一气呵成。结果我达到了那种只能意会言传的境界,你根本来不及记下你的思想火花,最后只能对着幻想中创作成功的辉煌唏嘘哀叹了。你要知道,所有混沌杂乱和非常贴切的语句犹如通过孔眼溅落的锯木屑,都要经过你的脑子过滤、精选,你再也捕捉不到这些思想,甚至连一行也记不住。这些天里,你同最要好的伙伴打得火热……他为人谦良恭让,干什么都碰钉子,暮气沉沉的,这姓甚名谁的作用无非就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以在公家的登记簿里找出来。但是,能够左右局势的人,其真正的自我几乎是一个怪人。他是个主意很多的人;他是个不畏谣言而顶风写作的人;如果你对他的英雄业绩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最终会让你的自我脱胎换骨,你的名字、地址、妻子、过去和将来,一切都得服从他的意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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