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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雕刻家-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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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尔筋疲力竭地转头寻找罗莎。他仍然晕头转向,她的尖叫声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找了一会儿才看到她。他甩甩头,让神智清醒些,然后望向门口。他立刻发现她被最后一个人勒住脖子,正在死命地挣扎。她的双眼紧闭着,头不断地晃动着想挣脱。“如果你敢动,”最后的一个人喘着气告诉黑尔,“我就捏断她的脖子。” 
  黑尔怒不可遏,一股怒气如火山爆发般从脑中喷涌而出。他不假思索,低下头奋力冲了过去。   
  《女雕刻家》十五(1)   
  罗莎意识恍惚,似幻似醒。她知道自己置身于一个房间里,但又觉得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在看房内的动静,声音很朦胧。她隐约记得,喉咙被人掐住。然后呢?她记不清了。她想,随后便是一片祥和。 
  黑尔的脸凑了过来。“你还好吧?”他问着,声音好遥远。 
  “很好。”她快乐地低声说着。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那才是我的好女孩。”他告诉她,他的声音有点模糊。“来吧。站起来。我需要你帮忙。” 
  她瞪了他一眼。“我马上起来。”她说着,设法维持尊严。 
  他把她拉了起来。“好了,”他坚定地说,“要是不快一点,又要吃亏了。”他在她手中塞了一根球棒。“我要把他们绑起来,不过你必须替我看着他们,免得有人醒来偷袭我。”他望着她仍迷迷糊糊的眼睛。“来吧,罗莎,”他抓住她的肩头,奋力地猛摇,“清醒一点,打起精神。”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真浑蛋,难道你就没想到,我刚刚劫后余生?” 
  “你昏了过去,”他的语气冷漠,不过眼睛闪烁着神采。“谁动就打谁。”他告诉她,“在水龙头下冲水的那个就算了,他已经够痛苦了。” 
  这时声音才开始如潮水般涌现,她也回到了现实。她听到了呻吟声和水流声。有个人把头伸在水龙头下。她用眼角余光瞄到有人在动,于是立刻挥棒,结果不偏不倚把那根大头针全部敲进那人的屁股里。他的哀嚎声听起来惊心动魄。 
  “噢,天啊,”她大叫,“我下手太狠了。”她急得快哭出来。 
  黑尔已把刚才想扭断她脖子的那个杀手绑好,那人早已被他一头撞得不省人事。然后他再去捆绑另一个被他打昏的杀手,熟练地把那人的手腕和足踝五花大绑。“他在鬼叫个什么劲啊?”他边问着,边把手边的人绑在桌子上。 
  “他的屁股里有一根大头针。”罗莎说着,牙齿不断地打战。 
  黑尔小心地靠近那个人。“什么样的大头针?” 
  “我母亲用来固定帽子的大头针。”她结结巴巴地说,“我快吐了。” 
  他看见了留在那人牛仔裤上的装饰针头,不禁萌生一丝同情。他先把那人的手脚也捆绑起来,和另一个人一起绑在桌上。然后他把那根针拔了出来。“你这王八蛋。”他低语着,把针别在自己的胸前。 
  “我觉得头晕。”罗莎说。 
  “那就坐下来吧。”他拉了张椅子过来,让她坐下,然后到门口把后门拉开。“滚出去,”他朝那个在冲水的人大吼,“快点自己去医院就诊。如果你的朋友还讲道义,就不会透露你的姓名。如果他们不讲道义———”他耸耸肩,“你有半小时的时间,可以在警方全面围捕你之前自首。” 
  那人闻言,立刻朝巷子里没命地狂奔。 
  黑尔疲惫地呻吟了一声,关上门,瘫倒在地上。“我得休息一下。帮我一个忙,甜心,把他们的面罩摘下来。我们来看看逮到的是什么人。” 
  罗莎刚才被揪住头发,发根处仍疼痛不已。她脸色惨白地望着他。“我提醒你,霍克斯里,”她冷冷地说,“我刚恢复意识,你或许没注意到。不过刚才要不是我,你什么都逮不到。” 
  他伸了个懒腰,不过马上因为全身疼痛而弓起身体。肋骨大概被打断了,他想。“我告诉你吧,罗莎。在我看来,你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如果你愿意嫁我,我就愿意娶你。”他露出灿烂的笑靥说,“不过,现在我累坏了。你就行行好,把他们的面罩摘下来吧。” 
  “只会耍嘴皮子。”罗莎咕哝着,不过还是照他的话做了。他的一边脸已经被球棒打得皮开肉绽。他的背部不知道被打成什么样子了?想必伤痕累累吧,像上次一样。“你认得他们吗?”她望着靠门口那个不省人事的人。她觉得似乎认识这个人,不过那个人的头动了动,那种印象也消失了。 
  “不认得。”他看出她脸上闪过一丝似曾相识的神情。“你呢?” 
  “原本以为认识,”她缓缓地说,“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摇头,“不认识。或许是让我想起电视上的什么人了。” 
  黑尔勉强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洗涤槽,每走一步,全身都痛得锥心刺骨。他接了一碗水,朝门口那人的脸泼过去,看到那人的眼睛睁开了。那人的眼神马上充满戒心,也让黑尔知道,恐怕是问不出什么口供来。 
  他无奈地耸耸肩,望着罗莎。“我要请你帮个忙。” 
  她点点头。 
  “距离大马路两百码外有个电话亭,你打公用电话报警,告诉他们,有匪徒闯入盗猎人餐厅,然后回家去。别告诉他们你的姓名。我会尽快打电话给你。” 
  “我宁可留下来。” 
  “我知道。”他脸色柔和了些。她看起来又是那副楚楚可怜的孤单样了。他用指背轻抚过她的面颊,“相信我。我一定会打给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要多久才会打?” 
  终有一天他会补偿她的,他想。“在你打给我之前十五分钟。” 
  她拾起掉在地上的手提袋,把散落的个人物品收拾好,然后把袋口拉上。“十五分钟。”她回应了一声,把门打开,走了出去。她站在门口,凝视他许久,转身离去。   
  《女雕刻家》十五(2)   
  等到她的脚步声消失,黑尔把别在胸前的大头针抽出来。“这可会痛得要命的。”他淡淡地说着,拉起那人的头发,把他的脸压在地上,“我没空跟你玩游戏。”他用一个膝盖抵住那人的肩头,再把那人紧捏着的拳头扳开,拉起一根指头,用大头针抵住那人的指甲和肉的交接处。他感到那根手指缩了一下。“我给你五秒钟,说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不说,我就把针插下去。一、二、三、四、五。”他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用力刺了下去。 
  那人放声哀嚎。 
  黑尔只听到“并购费,你的并购费太高”,头上便遭到数吨重的袭击。 
  布里吉修女仍和往常一样,不动声色地带罗莎进她的客厅,让她坐下,再递给她一杯白兰地。显然,罗莎又跟人打了一架。她衣衫凌乱,头发也乱成一团,颈上和脸上都有伤痕。看来似乎有人拿她当出气筒了,不过布里吉修女实在想不通,罗莎怎么会甘心忍受这种凌虐。罗莎根本不像大文豪狄更斯笔下的苦命女,而且她个性独立,不可能甘心受人摆布。 
  罗莎哧哧地傻笑个不停,布里吉修女平静地等着。 
  “你想不想和我谈谈?”等罗莎总算稍微回过神来,布里吉修女终于开口。 
  罗莎擤擤鼻涕。“我恐怕说不上来,”她说,“其实并不好笑。”她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哧哧傻笑,拿起手帕捂住嘴。“真对不起,来打扰你,不过我担心自己开车回家会出车祸。我想我的肾上腺激素大概突然分泌异常。” 
  布里吉修女暗暗想着,这想必是受到惊吓的自然反应。“我很高兴你能来我这里。告诉我,你调查的奥莉芙那件案子有什么发展了。我今天去探望她,可是她不大想和我交谈。” 
  能有其他话题,罗莎很欣慰,这样可以让她不再去想盗猎人餐厅,于是告诉布里吉修女,“她确实有一个情人。我已经查出他们投宿的旅馆。”她望着手中的酒杯。“就是位于法拉第街的贝伐德旅馆。从一九八七年的夏天起,他们每个星期天都去幽会。”她轻啜了一口酒,然后匆匆把酒杯摆到身旁的茶几上,用颤抖的手指按压太阳穴。“真是抱歉,”她说,“我觉得很不舒服。我的头痛得要命。” 
  “我看得出来。”布里吉修女说着,语气比她自己预料的严厉。 
  罗莎按摩着太阳穴。“有只大猩猩想把我的头发扯掉,”她低声说,“我想我因此才会头痛欲裂。”她试着按按发根,但立刻痛得缩回手。“我的手提袋里有镇静剂。你能否帮我找找看?我的头快爆炸了。”她又歇斯底里地哧哧傻笑了起来。“奥莉芙一定又在我的偶人上插大头针了。” 
  布里吉修女带着母性的关怀,找出三颗镇静剂,连同一杯水递给罗莎。“真遗憾,亲爱的,”她脸色凝重地说,“不过我真的太震惊了。我没办法原谅凌虐妇女的男人,而且,虽然听起来太过苛责了,可是我也没办法原谅忍气吞声的女人。与其和一个没出息的男人同处,不如干脆独处。” 
  罗莎的眼睛半睁半闭,不敢正面迎向布里吉修女的怒视。布里吉修女看起来义愤填膺,胸口急剧地起伏着。罗莎说:“你的口气忽然变得很严厉。我怀疑奥莉芙会认为他的情人没出息,或许正好相反呢。” 
  “我谈的不是奥莉芙,亲爱的,我谈的是你。你刚才提到的那只大猩猩。他不配和你相处。你自己应该看得出来吧?” 
  罗莎忍不住笑了出来。“对不起,”她笑够了后终于开口,“你一定觉得我太没礼貌。问题是,我几个月来情绪一直起伏不定。”她再擦擦眼角,擤擤鼻涕。 
  她看到布里吉修女困惑的表情,暗自叹了口气。真的,她想,说谎真的容易多了,可以使事情更单纯。我很好……万事如意……我喜欢住出租公寓……鲁伯特一直很照顾爱丽丝……我们互道珍重后才分道扬镳!……使生活难过的,是错综复杂的事实。如今,她也搞不清楚什么是事实,什么是谎言。她真的那么恨鲁伯特吗?她想不通自己哪来那么多的精力恨他。她只记得这一年过得浑浑噩噩,醉生梦死。 
  “我迷恋着他,”她语无伦次地说,“不过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不是真的,或者只是镜花水月般不切实际。”她摇摇头。“我想这是当局者迷。” 
  “噢,亲爱的,”布里吉修女说,“要小心。不能用迷恋来取代真爱。迷恋来得急,去得也快。爱———真爱———需要花时间培养,在笼罩着暴力的气氛下,怎么能培养真爱?” 
  “那也不是他的错。我原本可以跑掉的,我想,不过我很高兴没跑开。如果他只有自己一人,或许会被他们活活打死。” 
  布里吉修女叹了口气。“讲了老半天,我们似乎是鸡同鸭讲。莫非你说的那只大猩猩,并不是你迷恋的那个男人?” 
  罗莎笑得泪水都流出来了,她暗暗想着,“笑死人”这句话是不是确有其事? 
  “你真勇敢,”布里吉修女说,“我猜他自己可能也不是好东西,搞不好在从事不法勾当。” 
  “有可能。我不善于识人,你知道。” 
  布里吉修女笑了笑。“唉,听起来真是紧张刺激,”她口气中带着丝羡慕,把罗莎换下来的衣服从烘干机中拿出来,摆在熨衣板上。“惟一曾经对我有意思的男人,是住在我家隔壁的一个银行职员。他骨瘦如柴,可怜的人,他的喉结大得吓人,说话时像有一只硕大的粉红色甲虫在他的脖子上爬上爬下的。我受不了他,嫁给他不如当修女。”她把手指拿到唇边沾湿,然后轻拍熨斗。   
  《女雕刻家》十五(3)   
  罗莎裹着一条老旧的法兰绒睡袍,笑着问:“你仍然这么想吗?” 
  “偶尔会思凡。不过我也只是个凡人,难免会觉得遗憾。” 
  “你曾经坠入情网吗?” 
  “天啊,当然了。或许次数比你还多呢。当然,都是柏拉图式的爱情。我在工作上常会遇到很有魅力的神父。” 
  罗莎低声轻笑,“什么样的神父?穿黑袍的还是穿长裤的?” 
  布里吉修女顽皮地挤挤眼,“只要你答应不在书中引用我的话,我就告诉你,我觉得穿黑袍的神父比较无趣。还有,目前离婚率这么高,所以我如果要和非神职人员聊天,都只找单身男士,也算是谨守修女的本分。” 
  “如果一切顺利,而且我又生了个女儿,”罗莎充满期盼地说,“我就让她到你的学校来读书。” 
  “我期待有这么一天。” 
  “算了,我不相信奇迹。我曾经相信过。” 
  “我会替你祈祷,”布里吉修女说,“我也该多花点时间做正事了。我曾经替奥莉芙祈祷,你看看,上帝这不就送你到我这里来了?” 
  “你让我感动得要落泪了。” 
  她一早醒来,灿烂的阳光透过布里吉修女的客房窗帘照进来,使她满脸生辉。阳光太刺眼,所以她再钻进温暖的被子里,聆听花园里各种鸟类的鸣声。她也隐约听到收音机播报新闻的声音,可是太过微弱,听不清楚。楼下厨房里飘来煎火腿的香味,使饥肠辘辘的她跃身起床。她神清气爽,怀疑自己前一阵子为什么会那么颓废萎靡。她觉得人生美好,想要好好享受人生的期盼这样强烈,不容忽视。 
  她和布里吉修女挥手道别,驶向盗猎人餐厅。她打开音响,放入帕瓦罗蒂的录音带。这是一出描述驱鬼故事的歌剧。浑厚的男高音从喇叭中流泻而出,她听得如痴如醉。 
  餐厅里空无一人,她在前门和后门都敲了老半天,就是没人来开门。她开车到前一天报警时使用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黑尔,她以为黑尔睡过头了,就让电话响了好久。最后她终于放弃,挂上电话回到车里。她并不担心,老实说,黑尔比她认识的大部分男人都更能独当一面,而且她手中有更迫切的事情要办。她从仪表板的夹层中取出一部名贵的自动相机,有高倍率变焦镜头———离婚时归她所有———检查里面有没有底片。然后她发动引擎,驶入车流中。 
  她在车子后座蹲了两个小时,浑身不舒服,不过辛苦总算有了回报。奥莉芙的情夫终于从他的前门走出来,也适时地在门口停顿了一两秒,让她刚好捕捉到他的脸部正面。变焦镜头拍下了他的脸部特写,把他的黑眸子拍得一清二楚。然后他才转头张望,留意两方有没有来车。她全身汗毛直竖。虽然他不可能看得到她———车子停在他对面街上,她藏身于后座,而且照相机也藏在手提袋里,只有镜头露出来———不过她还是紧张得直打哆嗦。吉宛和琥珀血肉模糊的照片摆在一旁坐位上,不由得使她想起,自己跟踪的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屠夫。 
  她回到住处,夏天毫无预警地来临了,让她热得难以忍受。三天前还感受到的隆冬的酷寒,如今已被炎炎夏日取代,而且显然会一天比一天热。她打开窗户,让伦敦市区的隆隆车声灌进来。喧嚣声不由得使她想起,观海小筑真是静谧又迷人。 
  她打开答录机,想听听有什么人留言,顺便也替自己倒了杯水,却发现答录机里一片空白,没有人留言。她打电话到盗猎人餐厅,忧心忡忡地听着,但只听到电话另一头空洞的铃声。他到哪里去了?她焦虑地咬着指头,然后打电话给艾黎丝。 
  “如果你请杰利亮出他的招牌,”杰利·费尔丁是伦敦著名律师事务所的名律师,“打电话到道林顿区的警察局,趁大伙儿周末放假前向他们打听消息,你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艾黎丝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干吗?”她劈头就问,“那对我有什么好处?” 
  “能让我安心。我现在心急如焚,根本没办法定下心来写作。” 
  “哦,怎么了?” 
  “我很担心我那个神秘的警员。” 
  “‘你那个’神秘的警员?”艾黎丝狐疑地问。 
  “没错。” 
  “天啊,”艾黎丝没好气地说,“你不会是迷上他了吧?他是我们的消息来源。” 
  “没错———他也是性幻想的源泉。” 
  艾黎丝暗中叫苦。“如果你迷上了警察,怎么能客观地描述警界的腐败?” 
  “谁说他腐败的?” 
  “如果奥莉芙是无辜的,他一定很腐败。你不是说是他向她问口供的吗?” 
  可惜你不是天主教徒,不然可以去向神父告解,那可以让你马上觉得好过些…… 
  “你还在听吗?”艾黎丝问。 
  “是的。杰利肯不肯帮这个忙?” 
  “你为什么不自己打过去问?” 
  “因为我也牵扯进去了,他们可能会听出我的声音。我打过一个报警电话。” 
  艾黎丝又叫苦不迭。“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没有任何不法行径,至少我认为没有。”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惊叫声。“听我说,杰利只问几个稀松平常的问题就行了。” 
  “他必须说谎吗?”   
  《女雕刻家》十五(4)   
  “或许一两句无伤大雅的小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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