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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么?可是祖大寿再邀他夹攻广义,他却没有答应,那时林丹部方经大战,实在没有实力去与后金铁骑为敌,何况林丹也不愿一下子站到明朝这一边,明朝胜利固然是好,但若败了呢?皇太极难道不会同自己秋后算帐么?何况即便明朝胜了,自己取了广义以北的地方,也没有法子拦住皇太极再来夺取,反倒要费心守卫,实在得不偿失。祖大寿百般诱惑,见他不为所动,只得罢了。回报袁崇焕,最终以一门炮换二百匹马,总共换了六千匹蒙古好马,还要林丹负责替明军训练三千骑兵。蒙古马身矮力大,正好用来拉炮,六千匹马中的二分之一,便分给了桓震。这一来两个炮营就完全建立起来了,士兵经过几个月训练,也都成了操炮的好手,只差实战检验一番。
到了四月,春夏之交,正是用兵的季节,大凌河经过扩建,规模至少比原先大了一倍不止,两个炮营共一万人和六万宁远兵就驻扎在此。另外还有五万军驻小凌河,七万军驻锦州,粮草也都运到了锦州囤积。大凌河北筑起了工事,明军的战略部署基本完成,只看机会,就可以出击了。
卷二 国之干城 八十一回
广义两地的守将,似乎并没察觉明军的小动作,袁崇焕推说皇太极的封号须要请求朝廷批准,迟迟不予明确答复,而皇太极那边除了派使臣催促之外,也没有其他举动。事情仿佛正在按照袁崇焕的计划,一步步地进行着。
这次的作战方针是,对义州围而不攻,集中全力先取广宁,肃清周边各堡,确保长城一线的防务安全。广宁恢复之后,义州便是一座孤城。在这个计划之中,隔断广宁与辽阳、沈阳的联系,阻挡后金援军,是最重要的环节。
四月二十日,袁崇焕下令各部照原定计划行动,祖大寿率部五万北上,一路轻取大定、团山诸堡,至二十三日,抵达义州城下,设置蒺藜拒马,围而不打,一面派兵扫荡北边大靖、大清各堡,一面东向取牵马岭驿,如此一来,义州与广宁之间就完全隔绝。那时后金兵野战,是采取楯车与骑兵相结合的“结阵”战术,阵前布楯车,车前挡以五六寸厚的木板,再裹上生牛皮,专门对付明军的火器,其后是一排弓箭手,再后是一排小车,装载泥土,以填塞壕沟,再后面才是后金铁骑。战斗开始时,先用盾车抵挡明军发射的第一次火器,然后弓箭齐射,铁骑突然奔出,直冲明军阵形,这时候明军来不及装填火器,往往一击而溃。
然而这次明军却用了不同的战法,以长矛兵守护拒马,火枪列在拒马之后,三列轮射,再往后才是炮阵。每名操炮手、火枪手前面都有一个专人拿着长盾保护,后金兵的战马无法突破障碍物,弓箭射不透盾牌,只要还有火药,后金军就根本无法靠近明军,直到火药用尽以后才有可能短兵相接。义州驻军数次出城交战,都给猛烈的火力打了回去,明军又趁夜间挖掘深壕,在壕边埋设地雷,后金骑兵一出城就要吃亏,后来便以步兵出战,可是双方都是步下作战,后金兵没了来去如风的优势,很快便给明军的破虏枪打得头破血流,缩回城去再也不敢出来了。祖大寿秉承袁崇焕吩咐,并不急于攻城,只是专心修筑工事。
袁崇焕、何可纲、赵率教主攻广宁,两个新建炮营都编在部下。七万大军二十日从锦州出发,因为有火炮在,行军速度并不很快,直到二十五日,才在广宁南十余里与闻讯出战的广宁守军遭遇。袁崇焕闻报,立即下令列阵迎敌,与义州城下一样,战到薄暮,双方互有死伤,倒是后金兵吃亏多些。那守将倒也聪明,退回城去,坚守不出。袁崇焕令三军扎营,准备明日用大炮攻城。
桓震担负的任务,就是袭取杜家屯至西兴堡一线,在长城和大海之间拉起一条防线。照事前斥候探察,这一带的后金驻兵并不很多,何况广义战事一旦打响,那边的守军必定也不能分心来援,因此桓震一开始就以为攻取这一带的据点不是甚么难事。事实也确是如此,他不费甚么力气,便拿下了第一个目标杜家屯,后金守军三千余全部被歼,守将也给杀死。
难的在于攻下了之后要如何守,他部下只有三万兵、三百门炮,如果每取一地便分兵驻守,势必造成处处有兵,处处之兵皆不足战的局面,一旦后金援军大举突进,任何一个据点都可能给撕开缺口。何况长城一线仍在后金手中,倘若敌军越过长城来援,自己也是无法守卫。因此在他攻下了西平堡之后,便决定弃守杜家屯,一面肃清镇武、西兴两堡以及长城一带的后金势力,一面在西平堡修筑守城工事,准备扼守一地。
广义被围的消息,在四月二十九日深夜亥时传到沈阳。飞骑来报的时候,皇太极正在享用一杯烈酒,听到“广义被围”四个字『广义被围用女真话说出来,自然不是四个字,可是我也没法子去考证女真话要怎么说,因此各位就当作皇太极是讲汉语的罢。』,惊得张开了嘴巴,久久合不拢来,良久,恍然叹道:“范先生果然是天神赐给我的奇才!”一叠连声地叫人请范文程来。
此刻的范文程,并没有歇息。白天他在贝勒萨哈家中与一个名叫宁完我的汉人奴隶相会,两人谈得十分投机,回到家中,仍然毫无睡意。他的心中正在琢磨,怎么将这个可造之才引荐给皇太极。
忽然一声马嘶传入他的耳中,紧跟着便是一阵急促的扣门声。范文程急忙披衣走出卧室,庭院里站着的是启心郎索尼,拱手说道:“广义有变,汗王请先生入宫议事!”范文程似乎并不怎么惊讶,点点头,随着索尼上了马车。
在凤凰楼的议事厅,皇太极正焦急地等待着,他的面前,挂着一副巨大的地图,他就在那地图前面来回踱步,时不时引颈向门外张望一下,大声询问身边的侍卫:“范先生怎么还不来?”就在他等得急不可抑的时候,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三十来岁,身材魁梧,汉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皇太极疾步上前,握住中年儒生的双手,声音略微有些颤抖:“范先生!”
范文程未及参拜,已经给他拉到了地图下面。皇太极指着广义,道:“正如先生所料,袁蛮子果然出兵广义了!”范文程微微一笑,道:“袁崇焕重返辽东,早已不是昔日的宁远道了。半年多来,整饬军纪,操练兵马,广造火炮,修缮城池,无非都是为了今日广义之战。”
皇太极点头道:“先生高见。去年先生力劝我与袁蛮子议和,如今彼大举进犯广义,该当如何救援,还望先生教我。”范文程道:“汗王可是以为,臣力主议和,是给了袁崇焕蓄力的时间,以至于明军能够出兵广义?”
这一句话,正说中皇太极的心思,虽觉对范先生很是无礼,但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范文程微笑道:“汗王可知道,袁崇焕经营辽东,要其方略,便是‘主守而后动’五个字。即便眼下他不袭广义,那也是早晚之事。”话锋一转,道:“臣有两件事情,想要请问汗王。”皇太极一怔,随口道:“先生请讲。”
范文程指着宁锦二城,问道:“其一,我以八旗十万之兵,挟破釜沉舟之志,倾国而出,能一举攻取锦州、大小凌河、中左、右屯、宁远五处否?”
皇太极不加思索,摇头答道:“不能。凭坚固守乃是明军所长,前者两次攻打宁远不克,袁崇焕就任以来,宁锦守备只有更加坚固,此议断不可行。”
范文程的手指从宁锦移动到辽阳、沈阳:“其二,袁崇焕若以十七万辽兵分东、西、南三路来犯,我以八旗十万野战歼之,能如萨尔浒大破明军否?”
皇太极认真想了片刻,又摇头道:“也不能。袁崇焕与杨镐不同,现下辽东也不是当初督抚互相掣肘的局面,萨尔浒大捷不会重演了。”
范文程却不答话,负手而立,眼睛微闭,似乎站着睡着了一般。皇太极不敢打搅他,默默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望着桌案上一寸一分愈燃愈短的蜡烛。宫墙之外,鼓楼上敲响了五更鼓声,一声一声击在凤凰楼上一君一臣的心头。
终于,皇太极低声问道:“范先生,你的梦,做完了么?”范文程睁开眼睛,俯身拱手道:“臣有罪,累汗王枯坐等候。臣的梦,做完了。”
皇太极饶有兴趣地问道:“先生梦中看到了甚么,是广义的战事么?”范文程摇头道:“臣看到的不是广义。臣看到袁崇焕的宁锦防线土崩瓦解,看到袁崇焕仓皇失措,奔回北京,看到袁崇焕身死名裂,看到我八旗铁骑驰骋在大明的国土之上……”
皇太极哈哈大笑:“先生当真是做了个梦!”范文程微微一笑,道:“梦要成真,全凭汗王一言决断。”皇太极大喜,拉着范文程在自己身边坐下,语声急切,诚挚地道:“请先生教我,眼下广义被围,如何解困方好?”
范文程闭目道:“不救广义。”皇太极惊道:“不救?倘若任袁崇焕复夺广义,则明军在辽东的态势,就要大大好转,那时我军想要再袭宁锦,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范文程反问道:“臣请问汗王,现下袁崇焕在辽东,总共有多少兵?”皇太极想了一想,道:“按鄂硕的查探,总有十七八万。”范文程点了点头,又问:“那么彼以多少兵力攻打广义?”皇太极道:“广宁来报,总共十五万上下。”范文程追问道:“那么要打败这十五万兵,大汗自忖,须要多少兵力?”皇太极一怔,思索片刻,摇头道:“倾国而出,尚且不足。”范文程哈哈一笑,起身指着地图,道:“臣有一计,不攻而攻,不救而救。”
皇太极急道:“先生快说!”范文程道:“与其被动迎敌,莫若主动出击。臣请汗王,亲率大军,北渡辽河,入蒙古,绕过山海关,由长城一线,走奈曼、敖汉,至喀喇沁,破龙井关、大安口,直捣遵化、通、蓟,进逼北京!”
卷二 国之干城 八十二回
皇太极闻言,惊得说不出话来,两眼怔怔地望着范文程。范文程胸有成竹,手指在地图上快速移动:“汗王请看。我军破龙井关、大安口而入,遵化城唾手可得。汗王再看,这是蓟州,距离遵化一百五十里。这是通州,距离蓟州二百余里。我军铁骑倘若纵横通蓟,北京城的崇祯皇帝,还能安坐龙椅么?”
皇太极仍是有些疑惑,问道:“千里征伐,粮秣何以保障?”范文程点头道:“汗王,这一着看来十分冒险,然而最险之地,往往却是最为安全。去年九月,汗王征抚蒙古,奈曼、敖汉、喀喇沁诸部都已经归顺,他们不单可以提供粮秣,充做向导,汗王更可以邀请蒙古兵马一同伐明。如此一来,我军只消出动六万人,再有蒙古两万兵马参与,便可达到八万之数。”皇太极迟疑道:“然而深入敌境……”
范文程笑道:“遵化、通、蓟三城,迫近北京,巡抚刘策,仰赖山海关为屏障,盲信袁崇焕在关外的三重防守,从不留心兵备,因此三地并无重兵驻守。我军虽然深入敌境,然而彼既无战备,更无战心,直如入无人之境耳。况且此举主动在我,行止在我,进退在我,倘若成功,则汗王的赫赫威名,不仅限于辽东一地,整个中原,也将闻汗王之名而颤抖!”
皇太极的神色渐渐变得激动起来,终于一拍桌子,大声叫好:“好,好!先生果然高才!讲,接着讲下去!”范文程大声道:“我大军兵临北京城下,崇祯皇帝能不急诏袁崇焕回师解围?只要袁崇焕救援北京,就是将他自己的前程性命,放在汗王的手里了!到时或设伏截击,或重兵围攻,或流言反间,文章岂不都由我做?袁崇焕一去,广义两处,即便暂失,又有哪个明将能守得住?到头来还不是由我复夺?”
皇太极霍然站起,走向窗口,推开窗子,眺望远方。东方的天空已经发亮,在那朦胧的晨曦中,他看到了努尔哈赤的梓宫。报昔日父汗折戟宁远,恚愤而逝之仇,雪自己宁锦兵败之恨,也许就在此一举了!他喜读《三国演义》,心里也很是明白,这次出师,颇有邓艾伐蜀、深入险地的意味。然而邓艾伐蜀,建立了不世功勋,他皇太极,不单要做邓艾,更要超越邓艾!皇太极猛然转身,握住范文程的双手,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意已决,就依先生的筹划,发兵北京!我要搅得袁崇焕身死名裂,要搅得崇祯皇帝日夜不宁!”
凤凰楼议事厅桌案上的蜡烛燃尽了。
五月初一日,皇太极向蒙古奈曼、敖汉、喀喇沁诸部派出使者,传谕借道伐明之意,并且多奉银两,以为军马过境粮秣之需。
五月二十二日,义州守军粮尽突围,祖大寿率部迎击,义州守将战死,明军攻取义州。
六月初五日,袁崇焕凭借猛烈炮火,轰塌广宁城墙,明军与城内后金兵展开巷战,一场血战之后,广宁落入手中。
六月初六日,桓震遵照袁崇焕命令,留一万人分守杜家屯、西兴、西平各堡,全军回撤锦州。
六月初八日,袁崇焕第三次向朝廷上书,说山海关一带防务巩固,已不足虑,但蓟门单弱,须防敌人从西路进攻。蓟辽总督刘策,性格懦弱,不通军事,要求皇帝予以撤换。
六月十二日,崇祯下旨,袁崇焕所议,交由部科商酌办理。同时诏令嘉奖辽东将领。
六月十七日,皇太极的使者到达广宁,向袁崇焕呈上和表,表中自降一格,奉明朝正朔,不用天聪年号,以急于通商贸易、输进粮布为主旨,使者酒醉,无意中透露出后金即将再度大举征伐察罕儿尚未臣服的部族。
六月二十日,袁崇焕以皇太极的求和书信转送朝廷,朝中官员仍是一贯的不答。袁崇焕和皇太极一番交涉,使得皇太极自动除去了帝号,本来是外交上的重大胜利,但崇祯却认为是和“叛徒”私自议和,有辱国体,心中极不满意,然而当时他对袁崇焕倚赖很重,只能隐忍不发。
广义恢复之后,袁崇焕便将祖大寿调往义州,何可纲驻宁远,桓震驻锦州,自己移镇广宁,赵率教仍守关门。觉华岛防务交由副总兵茅元仪署理。
桓震得了这个命令,十分郁闷。虽说叫他驻防锦州是袁崇焕看重他,然而觉华岛上的军火走私贸易,向来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从没告诉过茅元仪。现下将他调离觉华岛,那军火贸易怎么办?难道就此罢手不做了么?没法子,只有将实情告知茅元仪,要他以后继续接手。然而茅元仪究竟能否认同自己这种做法,他心里也是十分没底。果然一谈之下,茅元仪虽然口里不说,神色间却很是不乐。桓震只得将袁崇焕搬了出来压他,这才迫得他答应下来。好在与郑芝龙的协议已经上了轨道,以后只要照常维持运行便可,只要茅元仪不来反对,那就没有什么大事。
他移防锦州,安顿好了之后便去广宁见袁崇焕。眼看十月将至,到时后金兵将会绕过山海关,进犯北京,这桩事情须得预先叫他有个准备。见面说起,才知道袁崇焕早已上了数道奏折,都是要求加强蓟州防务的,崇祯也批了圣旨要求照办,无奈朝廷官员一拖再拖,始终迁延不行。蓟州一带不属他管,虽然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却是无计可施。
又过几月,看看秋去冬至,广义一带局势稳定,袁崇焕又要着手收拾毛文龙。桓震从锦州不断给他写信劝止,然而袁崇焕心意已决,非杀毛文龙不可。桓震阻拦不住,又不能告诉他杀了毛文龙,今年年底就会变成你通敌的罪状,只得要求与他同去。
在他本意之中,原是想相机行事,尽量要他将毛文龙押解进京给崇祯处置,可是就在这时,遵化那边却出了大事。
按照范文程的部署,皇太极亲自带兵,由蒙古兵作先导,集大兵十余万,绕道西路进攻。十月初五,抵达喀喇沁的青城。自青城行了四天,到得老河,兵分三路,皇太极命岳托率右翼四旗和右翼诸部蒙古兵攻大安口;七哥阿巴泰、十二弟阿济格率左翼四旗及左翼诸部蒙古兵攻龙井关;他自己亲率中军攻洪山口。三路先后攻克,进入长城,进迫遵化。
袁崇焕方离宁远,准备从觉华岛乘船,去旅顺附近的一个小岛上与毛文龙会谈,忽然接到急报,说建虏从遵化犯境,虽然大吃一惊,却不出乎意料。蓟镇边防虚弱,他已经再三再四地向朝廷禀报,要求整顿,可是朝廷官员总是不加理睬,至有今日,也不出奇。得了消息,立即返回宁远部署救援,兵分两路,北路派镇守山海关的赵率教带骑兵四千西上堵截,他自己率同祖大寿、何可纲、桓震等大将从南路西去保卫北京。
桓震却不立即接令,躬身道:“督帅,末将以为,此刻可以出一奇军,进攻辽阳、沈阳。虏兵倾巢而出,本部全然空虚,要取辽沈决非难事。取得辽沈之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