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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谠裆淘ィ⒉槐愦稹A跻粻G焦躁起来,一把将他推开,大声喊叫道:“陛下,陛下!”谢在元急止之,密语道:“老大人低声,且随我来见驾便是。”
刘一燝疑疑惑惑,给他引至后军,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崇祯着戎装,乘木辂车,其后随着两乘凤轿,却不见皇后的安车同皇太子金辂。他低低惊呼一声,扑地跪了下来,叫道:“陛下御驾亲征,愿借祖宗威灵,一战得胜!”
群臣纷纷跪倒,成基命谏道:“兵事凶险,天子当坐宫中统筹全局,不应轻身犯险。”崇祯轻咳一声,脸上有些发红,他哪里是甚么御驾亲征?不过打算逃跑罢了。硬着头皮道:“成卿有所误会。朕并非有意亲自上阵博杀,只是北京城可不可守尚属未知,倘若守得住自然好,若守不住,朕困居宫中岂不是自取灭亡?不如……”
刘一燝不待他说出“迁都避祸”四个字,连连叩头,大声道:“臣死君难,君死国难!陛下一举一动关系天下人心,还请思之再三啊!”崇祯听了这几句话,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这一群老秀才们自己想博节义名声,那也罢了,何必硬拉着他这个皇帝同死?但看群情汹涌,大都附和刘一燝,此刻倒不可惹恼了他。当下好言劝道:“刘卿何必固执?易云变则通,通则久,死守北京并非长久之计,今日我迁都南京,安知他日不能卷土重来?”
刘一燝叩头出血,泣道:“臣闻晋、宋渡河之国,无一能北返者,祖荻岳飞,哪一个不是北伐未成身先死啊!南京繁华之地,虽有龙气,却是困龙不全之像,是以成祖皇帝迁都北京,一则为了备虏,二则燕京俯瞰天下,聚集北方要薮,当年靖难之时,文皇帝便从此地一举成功,实在不能轻易丢弃啊!”
他这一番话说得字字在理,掷地有声,崇祯无言可答,怒道:“究竟朕是皇帝,还是你是皇帝?你要做节烈忠臣,为甚么自己不带着兵出去同满鞑子打仗?祖大寿不肯救朕,你们却要逼着朕去送死,一个一个都是如此,朕养你们这些国士,难道都是白养的么?”
刘一燝额头青筋暴突,霍然站了起来,回身便走。韩爌一把扯住,问道:“你要作甚?”刘一燝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去城上杀敌!”韩爌知道他脾气躁烈,必定是气糊涂了,捉住他肩头喝道:“季晦,你清醒些!”刘一燝定定神,望着韩爌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说着挣脱韩爌,略一拱手,扬长而去。他这一去,便上城督战,直到心疾发作,死在了城上。这是后话了。
崇祯眼见拦路石走了一块,当下令队伍起行。韩爌大急,抖着两手道:“这可怎么好,怎么好?”成基命一咬牙,奔在御驾前头,就地横卧了下来,大声叫道:“陛下真要弃祖宗二百五十年基业于不顾,请从臣的骸骨上碾过去!”众臣惊得动弹不得,崇祯一时之间也有些动摇。高起潜在旁却道:“天下乃是皇爷的,皇爷要留便留,要去便去,怎轮得到老大人要死要活地相胁?”
崇祯闷哼一声,下令车辇直行过去。刘宗周远远飞奔而来,怀中抱着一物,大叫道:“谁敢冲撞太祖皇帝!”原来他眼见事情不妙,崇祯要跑,当即飞步赶去奉先殿请了朱元璋的神主牌位,要拼着一死劝谏崇祯。臣子擅动先帝的牌位原本是大罪,足可以杀头株族,刘宗周此刻已是豁出去了。
他这一招果然有几分灵验,崇祯面露犹豫神色,许久,终于下令御驾折回头去。韩爌松了口气,可是却不知接下来该当如何是好。与皇帝的梁子算是结下来了,万一又造就出一个万历老皇帝那般赌气罢工的一国之君,那可如何是好?成基命似乎瞧出他心思,抖手道:“火烧眉毛,只有过一日算一日了!”说着拔步向御驾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韩爌怔怔地望着他走了一程,叹口气,也追赶过去。百官面面相觑,有些尾随在后,那是觉得一来要员都已过去,二来现下的北京城中也只有这皇城是最安全的地方了。有些却索性回家去了。
皇太极指挥大兵猛力攻城,虽然死伤甚重,可是渐渐也有些不怕死的爬上了城头,缒下大绳,明军来不及砍断,又有不少缘绳攀了上去。虏兵蚁附而上,愈来愈多,守军渐渐抵敌不住,给压迫得退下城来,就在城门里展开巷战。终于城门从内打开,皇太极马鞭向东一指,八旗兵齐声欢呼,蜂拥而入,北京城支持一月有余,数度被围,又数度解围,终于还是破了。马世龙率领残兵向皇城方向且战且退,但两条腿的人究竟快不过四条腿的马,残兵败将哪里扛得住后金铁骑几轮冲杀,京营非死即降,马世龙眼见再无退路,一咬牙,抹脖子殉国了。
这边后金大阵向着城内移动,几乎同时,背后响起隆隆战鼓之声,辽兵火枪阵由长矛掩护,一步一步地压了过来。皇太极早有准备,已经在后卫留下代善一旗阻挡。两军相遇,一边仗着弓马娴熟,一边倚赖火枪射程长远,起初天色黑暗,明军射枪没有准头,给许多八旗骑兵冲了近前,可是没到阵前却又纷纷绊倒,原来桓震早令人设下五道绊马索,用大桩牢牢钉在土中,黑暗中看不清楚,这一下绊倒了不少骑兵,人马互相践踏,死伤很是可观。
代善急令暂退,叫人割断绊马索,就是这一耽误的工夫,明军阵型却又变了,从枪阵之后推出许多战车来,车与车紧紧贴在一起,不留半点空隙,一齐向前推进。这一带多是农田,地势十分平坦,车行毫无阻碍。战车一面前行,一面从枪孔中放枪,当即便有许多虏兵中枪倒地,虽说一时并不至死,可也没法子再起来作战了。
女真骑兵长于野战,以往对付明军火枪的法子也就是冒着枪林弹雨冲到近前肉搏,明军发射迟缓,白刃战能力又差,多半一击即溃。可是桓震这种战法却是他们从没见过的,数百辆战车并排起来约有一里多长,每车之中都有三杆火枪轮流发射,射击并无间隔空隙,代善挥军冲了几次,都给硬生生打了回来,有几条漏网之鱼冲到敌阵之前,也都死在了长枪下。
代善眼见不敌,自己这边死伤已经有四五千,再打下去难免全军覆没。当下一面令人飞报皇太极,一面督促士卒,务必坚持下去。
祖大寿那边的情形却又不同,他兵力远少于桓震,是以并不出战,只在城南拉开了一条防线。多尔衮奉命东移,他也不去追赶。
皇太极得了代善战报,也是大吃一惊。早在他决定攻城之前,已经预料到后背将会受敌,可没想到辽兵的战力如此之强。原以为明军袭取广义是由于自己不加救援的战略之故,现在看起来这两年间辽军战斗力的增强是远过自己意料了。
他毕竟是一代名君,临危不乱,当即令代善不必再硬挡桓震攻势,迅速杀进城来,凭城抵御明军。代善得令,骑兵一阵风般冲进城门,旋即将大门关上了。明军有车有炮,骑兵又不敢轻易冒进,是以行动缓慢,给远远地拉在后面。桓震却不着急,喝令前行至城下,架起炮来向上猛轰。此次参战的大炮,都是长炮膛的型号,射程甚远,足够打到城头。他早料到有此一战,在进驻蓟州之前已经从山海关调运了大批开花炮弹备用。开花弹与实心弹不同,虽然杀伤力稍嫌薄弱,可是爆炸开来弹片四射,范围甚广,往往一颗炮弹爆炸便有十几人受伤。一轮炮打下来,城头便倒了许多虏兵,有些没来得及撤走的明军,也一同遭了殃。
这边打得火热,皇太极那头却是势如破竹,明军一见城池已破,再无战意,后金兵切豆腐一般地直抵皇城之下,皇太极令人抬擂木撞开城门,没撞得几下,城门却自己开了,原来是几个太监贪生怕死,听得虏兵打来,吓得尿了裤子,竟然商议好了献城。皇太极大喜,挥兵直入,令人押着俘虏的太监,四下搜捕崇祯。
皇城甚大,搜一遍过来,不觉天色已经近午。明军不住炮击北京城,终于炮弹告罄,城上代善所部也几近毫无战力。桓震一声令下,先锋架云梯爬上城头,两军就在城上展开肉搏。虏兵守城没了骑兵的快捷,与杀红了眼的明军正是旗鼓相当。一场肉搏战下来,登城的前锋固然死伤几尽,代善一旗也已经无力再战。辽兵从里打开城门,桓震挥军而入,一路搜杀掉队的虏兵,很快兵锋抵达皇城之下,只见城门紧闭,城上来来去去全是鞑子,显然已经给攻破了。
左辅统金国奇策马上前,大声道:“咱们怎么办,打还是不打?”桓震摇头道:“暂且不打。”他不知道崇祯眼下的下落如何,是被捉住了,还是索性已经给打死了?更坏的结局是已经顺利逃走,那样事情便不受自己控制了。华克勤控缰笑道:“桓大人真好本事!”桓震干笑两声,虽然明知看不到崇祯,但还是忍不住仰起头来眺望城头。
金国奇也随着望上城去,猛见有人弯弓搭箭,直向桓震射来,连忙叫道:“总镇当心!”说着在马上跃起来,和身向桓震撞去。饶是他身手敏捷,却也慢了一步,桓震听得叫唤,身子微微一侧,那箭正射在右胸,射入皮甲两寸深浅。
卷三 环佩相将侍禁庐 一百三十五回
那射箭的正是莽古尔泰。他在桓震手下吃了几个败仗,久已经恨不得将他食肉寝皮,难得有这机会,忍不住便要射他一冷箭,略解一解胸中怨气。他臂力很是惊人,在八旗之中赫赫有名,几个蒙古贝勒尤为称赞,说是不亚于当年一箭双雕的金刀驸马郭靖。偏偏战前桓震又将自己的厚甲给了颜佩柔穿着,自己却披寻常兵士的甲衣,这一箭虽然射程遥远,已是强弩之末,却也射进皮肉寸许。
金国奇眼见主帅中箭,大吃一惊,吓得魂飞魄散,就要抢上来扶持。桓震一摆手,叫他退开去,伸手啪地折断箭杆,高声笑道:“如此皮肉小伤,如同替我挠痒,有甚可怕?”金国奇听他话声洪亮,中气十足,料想受伤不重,这才放下了心,便问是否要唤军医前来。桓震抬头望望城上,低声道:“虏兵瞧准了我中箭,必在觅隙出击,倘若此时我去裹伤,便给他们可乘之机。我受伤不重,支持到扎下营来再讲不迟。”金国奇点头称是,旋即叫传令兵晓谕三军,说主帅只是受了小小擦伤。
忽然城上现出一员将官,大声叫道:“城下明将听了,你们的皇帝皇后,太子公主,已经尽数给我家大汗虏获,现下我家大汗邀你主将一人入城谈判!”颜佩柔本在中军较为安全的地方,听说桓震受伤,当下赶上前来,此刻见虏兵相邀,便道:“鞑子瞧见你中了箭,要你入城,必是想试探你伤势轻重。”桓震点了点头,提一口气,高声对城上叫道:“天子脚下,我是主人,你大汗乃是客人,该当客从主便,要他来我营中才是!”
那将官缩回了头去,许久方再出来,大声道:“大汗有谕,你不肯入城,当即将皇帝百官斩首示众!”金国奇立时道:“不可,须防敌人诱杀之计!”桓震微微一笑,道:“放心。”对城上喊道:“请你打开城门,我一人一从入见可好?”那将官翻身下城,不久城门便打开了,桓震对金国奇道:“倘若日落我仍不归,你便会同祖大寿一起攻城,不必客气。”金国奇目露疑色,点了点头。
桓震微微一笑,回首对华克勤道:“华先生,如何,可敢陪桓某走这一遭么?”华克勤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颜佩柔忽然扯住马缰,道:“我与你去。”桓震摇头道:“你病还没好,安心休息。待他们扎得下营,你睡上一觉,我可就回来啦。”说着一拍马臀,两骑一先一后,直驰入城里去。金国奇瞧着城门又再关闭,下令三军分作两部,一部留下来把守皇城,一部分头去肃清外城中虏兵了。这一场混战,直持续到申末方止。
一路行入皇城,只见随处都是持刀来回奔跑的虏兵,有的抓着太监宫女,有的怀揣金银珠宝,见了桓震,都是怒目仇视,活脱一副进了北京的八国联军嘴脸。桓震也不理睬,只与华克勤骈骑疾行,随着那前来迎接的将官,不多时便到了皇极殿。
皇太极高居殿上,一见桓震给人带了进来,哈哈大笑,道:“你我又见面了!”桓震四周扫视一圈,但见半个闲人也无,只有皇太极身后立着一个灰袍文士,想必是范文程了。冷哼一声,问道:“陛下何在?”皇太极笑道:“不急,不急。”伸手抚摸龙椅,感叹道:“这椅子果然舒服得紧。”桓震冷笑道:“只怕你的尊臀承受不起。”皇太极怒道:“你说甚么?现下你是我砧上鱼肉,只要我一声令下,一百勇士冲将进来,把你砍做肉泥!你信也不信?”桓震哈哈大笑,大咧咧地在地板上盘膝坐了下来,道:“我自然信。然而倘若日落之前没有一个活着的桓震好好回去,大军便要炮轰皇城,到那时候大伙儿抱成团死于非命,黄泉路上却也有个伴儿!”
皇太极道:“倘若你等退出城外,候我军歇兵三日,自当退出关外,将皇帝还给你们,日后大家讲和,两不相欠!若再攻打,我便一刀将皇帝砍了!”桓震哭笑不得,原来皇太极这么拼命攻打北京,却是为了学金人虏去徽宗胁和,可也太过煞费苦心了。华克勤立在桓震身后,忽然道:“死了一个皇帝,还有一个皇帝。”
桓震笑道:“正是。”指着华克勤道:“你知道这是谁么?他是当今皇帝的堂兄弟,福王的世子,哪怕今上与太子一同殉难,难道不能将这位世子过继给光宗么?”皇太极是个汉通,自然明白桓震所说并非没有先例,嘉靖皇帝便是因为武宗崩而无嗣,以堂兄弟的身份继承大统的。如此说来这些明人倒还当真不怕皇帝被杀。反正主帅死了可以换一个,皇帝被俘,自然也有继位的。
然而他此时已经别无退路,倘若不能要挟得桓震让步,恐怕整个八旗大军都要有来无回了。只好咬定了崇祯皇帝这根救命稻草不松口,硬着头皮道:“然则你是定要瞧着你的皇帝死于非命了?”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甚重,桓震虽然一心想要崇祯死,可是却不能让人知道他是死在自己手上。否则以后在朝廷之中也就再难立足,这个风险太大,他冒不起。
当下打个哈哈,笑道:“为人臣子者怎可以说这等话?桓某人是大明之臣,难道你便不是么?”这一句话正说在皇太极的痛处,他的曾祖父觉昌安曾任建州左卫都指挥,祖父塔克矢曾任任建州左卫指挥,两个人对明廷都是忠心耿耿,屡得嘉奖。父亲努尔哈赤,早年也曾经在辽东总兵李成梁的部下效命。说起来爱新觉罗氏自祖上起便臣服于明,只是后来努尔哈赤统一了女真诸部,便借着复父仇之名,反叛明朝。后金几次上书求和,明廷给他的回书之中,也多提起当年君臣之事,令皇太极甚感羞辱。
桓震见他面色不善,笑道:“往昔之事也不必再提。我问你,倘若今日你我定盟,往后你能不兴兵戈,大明与女真和平共处么?”皇太极不假思索,顺口答道:“那个自然。我兴兵伐明,原是为了不堪恶吏欺压,只要朝廷关顾,为何不能罢战?往日我欲息兵以享太平,数次屈尊遣使议和,尔朝廷自大不许,今何怨我?”
桓震又道:“倘若议和,须以辽土还辽人。”皇太极断然摇头道:“绝无可能。辽东地方,我凭力攻取之,非尔恩赐。昔日我两国并无嫌隙,和睦相处,尔据界内九州地方,尚不知足,夺我界外区区之地。上天鉴明是非,以辽东地方赐我,我何敢还尔哉!”
桓震作色道:“现下尔大兴兵戈,略我土,戮我民,胁我国君,仍说我大明夺你地方么?”范文程在旁理直气壮的道:“自古以来,或兴或衰,非取决于尔等大国,天下并非一人之天下,乃众人之天下也,天赐与谁,则谁得之。师旅频仍,互相诛戮,而天生之民,因此罹祸。我等自身,亦不获安宁。尔若欲和好而我不从,致起兵端,我民被诛,则非尔诛之,乃我自诛者也。我若欲和好,而尔不从,致起兵端,尔民被诛,则并非我诛之,乃尔自诛之也。”
桓震听了他这一番高论,当真有哭笑不得之感。想了一想,忽然问道:“不知道正德年间有一位兵部尚书范鏓范老大人,是阁下的甚么人?”范鏓乃是范文程的曾祖父,文程少年时本是沈阳县学的生员,努尔哈赤攻下抚顺,他与哥哥文寀一同投靠,甚得善遇,皇太极即汗位以后,更加信用,视为心膂。范文程听得桓震如此问,早明白他是甚么意思,当下道:“良臣择主而事,明皇竖子,眼光狭浅,安足与谋?”话头一转,却拉拢起桓震来:“我大汗久闻桓将军治军有能,何不弃暗投明,择一己之令主,而图百姓之乐业?”桓震冷笑道:“桓某既是汉人,便一辈子都是汉人,不会剃了头拖着辫子去装甚么满鞑子!”
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