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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作者:[美] 弗雷德里克·波尔-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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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更厚的裤子,裤脚处是收紧缝窄的。还有厚重的套鞋,轻软的舞鞋,和一件带有风帽的茄克。光这顶风帽就比所有其他衣物加起来还重。等拉桑德把它们全穿起来,浑身便开始冒汗。
  “你看起来很帅。”玛莎拉伤感地说。
  “我倒觉得像煮熟的块茎。”他嚷道。
  “好吧,你可以脱下来了。”玛莎拉把桑迪脱下的衣服一件件整齐地叠好。“你资(知)道僧(生)产过氧化氢的工仓(厂)又开工了吗?”
  “真的吗?”理桑德思忖着。登陆船的发动机是海克利众多装置中惟一需要以过氧化氢和乙醇作燃料的,所以这个工厂时常能闲置几十年,有时甚至100年或100多年。星际之间的漫长航行是用不着化学发动机燃料的。脱下衣服后他感觉好多了。他挤出了一丝笑容,可只笑了一半就停住了,玛莎拉的语调中有什么东西让他感到迷惑。“你不为我高兴吗?”他问,“我以为你会为我去地球感到骄傲的!”
  “没有机会了,拉三(桑)德,”她悲伤地用咬舌音说,“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明天我就要进行森(身)体检擦(查)了。你资(知)道,我不会通过的。”
  这一天,环绕地球飞行的星际飞船终于抵达了一个最佳位置,登陆船蓄势待发,而玛莎拉真的一语成谶了。她没有在场,她哪儿也不在。玛莎拉没有通过终审体检。
  他们的出发没有任何仪式,甚至没有人来欢送,除了清泰奇·罗,他在登陆船的微重力下紧张地四处查看。船上的主发动机几十年来第一次开动起来。“你们的降落区有云团,”他向准备登船的队员们宣布,“也好,这样你们着陆时不会被发现。”
  “什么是‘云团’,清泰奇·罗?”欧比耶紧张地问,波丽马上拧了他一把。
  “有云是好事,”她说,“别像桑迪那么不中用!”
  清泰奇·罗看看桑迪,他正独自一人站着,捧着他的连帽茄克和靴子,脸上沾满了泪水。“拉桑德怎么了?”他问。
  “是因为玛莎拉,她死了。”波丽说。
  “她是死了,没通过检查,可这有什么让他觉得滑稽的?”
  “他没觉得滑稽,清泰奇·罗。”欧比耶解释道,“他是地球人,你知道。他在哭,地球人悲伤的时候就这样。”
  “可一个生命耗尽而完结的海克利人有什么让你伤心的?哦,拉桑德,”清泰奇·罗发愁地说,“我现在开始怀疑我们是否把你训练好了,但是担心这个已经太晚了。大家进来吧,登陆船将在1/12日的1/12时间内发射。” 



第七章
 
  巨大的星际飞船现在静止不动了,至少在船里面的人看来是这样。实际上它正沿着环绕地球的轨道飞行,其轨道运行速度借助于地球围绕太阳的周转、太阳在银河系的运动以及整个银河系缓慢向大吸引点坠落的运动。从某一个静止的参照点看,飞船的运动是螺旋形的——如果宇宙中确有这样一个参照点,可是从飞船里面向外看的效果就像它是静止不动的。发动机不再运转,驱动器也停了,船上所有人出生之后一直承受的1。4g的重力消失了,海克利人和船上的东西都漂浮起来。每个动作都放大了,登陆船飞离飞船之后,两者互相纠缠干扰的磁力之间的微弱牵引力,竟然变成了几乎可以察觉的振颤。船上的2。2万名海克利人都感觉到了,并为此欢呼雀跃。地球是他们寻寻觅觅了3000年所找到的最好的行星,而现在它几乎就是他们的了。
  登陆船要进行许多速度切换——比如,从太阳—黄道轨道转换到地球—太阳轨道,以及减缓前进速度—因此它的所有驱动器一直开着。飞离巨大的母船才30秒,桑迪就开始呕吐。他实在克制不住,以前从未体验过晕船的感觉——其实,他从未经历过真正的运动,至少在一个有限的空间里没有。
  六个海克利人由于内耳的构造不同,是不会晕船的。可这也没用,到头来一个个还是难逃此劫,因为大气层入口处剧烈的振动把整个人抛上抛下,折腾得他们的胃实在难以承受。
  更糟的是,桑迪把他周围吐得一塌糊涂。“克制一下,没用鬼!”戴米厉声道。“哎哟!哎哟!”海伦呻吟着,坐在驾驶座上的波丽喊:“混蛋,桑迪!你干嘛不找个袋子之类的东西来吐?”她还想再训几句,没时间了,登陆船已经进入了太空垃圾层。
  由于事先设计好的程序,他们避开了大部分体积最大的物体,但如果想依靠设定好的程序把什么都躲过去,就没什么把握了。于是,无线电探测器一旦发现一块正在坠落的小块物体,侧驱动器便自动打开,闪避过去。如果躲让了仍逃不开碰撞时,磁力排斥器可以用来缓冲撞击力。这样,小块物体的冲击速度就慢了下来。但是,它们体积虽小,仍让人担忧。当它们大片大片地撞击到登陆船的外壁,里面的人能听见沉闷的嘭嘭声。体积更为细小的微粒噼噼啪啪打在登陆船外壁的金属箔上,撞得粉碎,变成等离子体,并发出了微弱却更加尖锐的声音。等离子体对船体的撞击是没有损害的。
  波丽正操纵着驾驶仪,一只游来荡去的鹰蜂掠过她面前,她愤怒地喊道:“把这东西给我赶走,它挡住我了!虫子都飞进我眼里了,我还怎么驾驶这破烂货?”
  正在此时,船身猛地一摇,躲开了又一块物体,鹰蜂也被这股力甩开了。登陆船随之进入了最后的滑翔阶段,飞向无线电显示屏上标示的惟一一块平坦的草地。桑迪晕船晕得昏天暗地,仍能听见波丽发出愤怒的嘘声。这应该是着陆过程最轻松的一段,因为他们的速度正在放慢。自动反馈控制器原本应该能够克服所有游移不定的下沉气流和接近地面的微弱气冲,但它们却不起作用。“屁大点的一颗行星,”波丽吼道,“天气却这么糟!”她说的话没错,飞船船身开始颠簸个不停。船的地面飞行速度已降至100~110公里/小时,可外面的风速比这快得多,登陆船像玩具似的被风吹得打转。
  波丽开始降落了,但这更像是一次人为控制的坠机,还好登陆船建造得足够经受住如此考验。登陆船一接触地面,前驱动器便启动使之减速,队员们都被这股力甩到他们的保护网上。飞船滚动了几百米,才停下来,差点就撞进被暴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丛里去了。
  “我们着陆了。”波丽宣布。
  一点着陆的感觉也没有。飞船虽然停下来了,仍然在风中摇摇欲坠地晃动着。波丽担忧地打了好几个嗝,伸出手,将显示屏打开。驾驶仪上方舱壁上的两个屏幕亮了,一个显示的是在太空中模拟的着陆地点,另一个则显示出飞船外面真实的景象。模拟的屏幕里冰天雪地,寂静安宁,另外一个屏幕所显示的情景却是铺天盖地、横扫一切的暴风雨和摇摆不定的常青灌木。
  两个屏幕上标志位置的六角星都在同一个地方,一闪一闪地,他们确实降落在预期的地点。“我们怎么会碰上暴风雨?”欧比耶害怕地问,“你是不是降错地方了?”
  “没错,”波丽嘟哝着,心里又是恼火又是奇怪,“可‘雪’到哪里去了?”
  几小时后,桑迪穿着他的风雪大衣和靴子站在登陆船的门口,他伤感地摸摸放着母亲相片的口袋,波丽可没他这么多愁善感。“走吧,没用鬼!”她干脆利落地说,推了他一把。
  他走了。抓着扶梯杆,他出了舱门,轻松地爬了下去。舱门离地面只有3~4米,可若是没抓住跌下去,就算在地球微弱的重力下,也会摔伤的。他艰难地绕到飞船后面,一阵风吹来,闻到了一股从发动机散发出来的微弱的乙醇味。他朝着应该是最近的公路的方向走去,开始在泥泞和瓢泼大雨中跋涉。
  这根本和原来估计的不一样。
  此次任务的计划中出了严重的错误。登陆船降落的地点肯定是地球上称作“阿拉斯加”的地方,导航屏已证实了这一点。那么,为什么看起来不一样呢?阿拉斯加以及这颗行星上所有其他地方,海克利人第一次来时都已彻底研究过了。他们知道阿拉斯加应该很冷,至少,除了夏天短暂的一段时间,一年中大致应该如此。而且,只有在纬度较低的地方才会出现其他气候情况。筹划这次任务的海克利人十分肯定地告诉他们,阿拉斯加有雪。如果真有雪这种东西的话(上千部电视节目已证明了这一点),它可能存在于地球上的某地,但肯定不在这儿。
  这里有的只是泥泞和凶猛可怕的、让人睁不开眼的暴雨,温度高得令穿着毛皮衣服的桑迪直冒热汗。
  桑迪对自己说,像这样的暴风雨不可能天天会有。他挣扎着朝可能是大路的方向走去,路上不得不一次次绕过一些连根拔起的大树。这些树非常大,从树根到树冠足有30米高,树根处带着大块裂开的泥土,被倾盆大雨冲刷着。倒地的大树旁边的树坑是新形成的。
  一些飞来飞去的东西像是要钻进桑迪的大衣里咬他,这就是“蚊子”吗?他疲倦地拍打着,不禁怨恨起自己的境遇来。情况着实令人担忧。
  更糟的是,这不公平。桑迪所受的训练中没有任何一项让他对此有所准备。他听说过“天气”这回事,飞船上有相关的讲座讲到它,他们录制下来的电视新闻中总在谈论这个,同时放一些等压线、低气压和冷锋的图片。但是,听说过和身处其境的滋味大不相同。不论是桑迪还是星际飞船上的2。2万名海克利人都从未亲身经历过这种事情。
  并且,这种经历桑迪一点儿也不喜欢。在这种“天气”条件下怎么能找得到路呢?在飞船上的平面图中一切看起来非常简单:山脉、山坳通道、山坳处的垭口。他要找的那条公路正穿过这个垭口。但是,由于大雨和乌云,头顶上方30米处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又怎么分辨得出山脉在哪儿呢?同样,身后的飞船也早就不见踪影了。桑迪停下来,费力地将无线电从一个内袋中掏了出来。“我是桑迪,”他对着它叫道,“请指示一下我的方位,好吗?”
  谭亚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你偏得远了,”她大发雷霆道,“向左转3/12。怎么用了这么长的时间?你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公路才是。”
  “我还以为快到呢。”桑迪痛苦不堪地说,关上无线电。他肯定自己一会儿需要帮助时还要用到无线电,所以没有放回去,而是拎着带子把它甩到肩膀上。他嘴里嘟囔着,大汗淋漓地在滂沱大雨中踩着溜滑的泥泞继续前进,被风吹得摇来摆去的树枝不停打在他脸上。
  他原来期望的回到地球的情景完全不是这样的。
  天色还亮的时候一切已够糟了,而天黑之后情况就更糟了。太阳已经转到地球的另一面去了,天空中最后一抹微弱的光线也消失了,四周一点儿亮光也没有,真是漆黑一片!这对桑迪来讲又是一种陌生而难以应付的经历。
  突然,他在一个泥泞的堤岸上滑倒了,滚入一丛湿漉漉的、扎人的灌木。
  最坏的情况还在后面。他爬起来,想用无线电询问方位,才发现他失足跌入的这条深沟里有一条小溪,无线电浸湿了,不能用了。
  暴风雨突然停歇了,周围一片寂静,原来他的助听器也坏了。桑迪在捂得他直冒汗的毛皮裤子的膝盖上敲打了几下,还是没用。他恚怒地把它塞进一只口袋,向四周望去。
  登陆船屏幕上显示那条纵贯垭口的高速公路就在两公里以外。桑迪高高低低,拐来拐去地走了五个小时,肯定已经走了不止两公里路。无疑,他一定又偏离了正确的路线。
  桑迪·华盛顿发现自己迷路了。
  意识到这一点也与事无补,他压根儿不知怎么办。飞船是回不去了,因为他现在根本无法知道它在哪个方向。也许应该继续向前,好吧,这正是他绝望地想要去做的,可往哪个方向走才是“向前”,他同样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他又想起阿拉斯加据说是有野生动物的,比如“狼”和“大灰熊”,碰上就麻烦了。
  他向四周凝望,心中除了气愤还有恐惧。
  猛然,他发现夜色在西边的一个地方显得不是那么浓重。不像是灯光,因为太微弱了,颜色是暗红的。可是,和周围的黑暗比起来还是有点反差。
  桑迪朝那里走去,离得很近了才看见有一幢房子。屋外发光的是门上方的一个暗红色的圆盘,发出快要熄灭的炭火似的光芒。他沿着墙走去,忽然重重地撞到了一个有轮子的金属物体上——这会不会是汽车?他知道汽车是什么,可汽车后面拖着这种有一排排锯齿状金属钉的东西吗?桑迪疼得直眨眼,可还是一瘸一拐地继续走。
  门一推即开。
  屋内也有三个发光的暗红色的圆盘,悬在低低的天花板上。借着光,桑迪看到一条狭长的走廊,两旁是一扇扇厩栏的门。他闻到一股动物身上散发的气味,听见轻微的曳动脚步的声音,以及呼吸和咀嚼声,知道屋内并不只有自己一人。
  尽管光线很暗,桑迪还是辨认出与他同处一室的是什么生物。它们长着大而温驯的眼睛,短短的多节的角,下颚那慢条斯理、永不停歇的动作——他在老电影里经常看到,它们是牛。
  他心中的担忧去了大半。牛是不吃人的,这点他可以肯定。
  桑迪全身都湿透了,人也筋疲力尽。他脱掉了厚重的大衣和靴子。眼前的房子说明有人就在附近。他明白自己应该做的就是找到他们,与他们进行接触,开始执行自己的任务。
  桑迪没有这么做,他累得动也动不了了。他倒在一堆干草上,心里想千万别睡着,等这些“牛”的主人进来时,可以打个招呼。但想着想着,疲倦占了上风,他睡着了。
  他猛地醒来,甚至在醒的过程中就已感觉到有人在屋里。
  他拼命将眼睛睁开,面前居高临下地站着一个身穿毛边短裤,留着黑色长发的人。他缓和气氛地朝这人咧嘴一笑。突然,一种电击似的感觉袭过他的全身,让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因为他意识到这个人是个女的。一个地球女人。
  桑迪跳了起来,把手臂张开,手心向外,表示他没有恶意,脸上堆起他在镜子前练习了无数次的友好善意的微笑,以证明这一点。他把干草碎屑从头发上拂下来,终于舌头又能说话了。
  女人的嘴唇动了,桑迪这才发现自己没戴助听器。他在大衣的口袋里找到了它,把它插入耳中,心里不住地祈祷……响了!“喂?”女人的声音询问着。
  “你好,”他很有礼貌地说,“我猜你一定在想我是谁。我叫桑迪,哦,我的全名是约翰·威廉·华盛顿。我到这儿是为了避雨,希望你不介意。你瞧,我想去搭车,却迷了路……”
  女人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她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她的皮肤比桑迪期望的要黑的多,面孔冷冰冰的。“你最好到我住的地方来。”她说,说完便转身带路。
  雨已经停了,天空有一部分已然放晴。桑迪出神地凝望着白色绒毛般的“云彩”、蓝色的天空和周围绿油油的草地。他们在一个山谷之中,看不见海克利登陆船,只看见连绵环绕的山脉一这些山脉看起来不像想像中那样,毫无疑问这是因为他现在观察的角度不同。“进来吧。”女人为他拉开门。
  “谢谢。”他礼貌地说,走了进去。
  他们进入的是这座房子的“厨房”,桑迪着迷地四下打量。
  光是屋内的味道就让他震惊不已。一个年轻的男性正站在“炉子”前,搅动着一只放在明火上的平底锅,锅里的东西发出“吱吱”和“噼噼啪啪”的声音(明火!)。桑迪闻到的气味至少有一种是从那儿传来的,又诱人又恶心。还有一些味道桑迪分辨不出。
  男孩抬头看看桑迪。“他真是个大家伙,妈妈。”他说,“想不想吃点熏肉和鸡蛋?”
  “哦,好的。”桑迪急切地说,把这些气味同他熟悉的名词联想到了一起。直到此时,他还是只知道这些词语,却没有直接的体验。“是的,我可以付钱。”他在口袋里摸索着,找到一小块金子,开始讲他排练好的词儿。“我一直在挖矿。从河床上收集沙子和石头,然后在水里掏洗,分量轻的东西冲走了,就可以把金子拣出来。”
  女人好奇地看着他,没说什么,只是说:“吃鸡蛋时来点上豆煎饼,好吗?”
  “哦,好的,我想是的。”桑迪疑惑地回答。他不太肯定土豆煎饼是什么。等到那个男孩把一个盘子放在他面前,他就更难以确定自己是否想吃这种东西及其他的了。盘子里,容易辨认的是“鸡蛋”,一层薄薄的白色物质裹着当中圆圆的、黄黄的一团东西,边上有点焦黄;“熏肉”是猪肉做的,桑迪以前也见过它的图片。剩下的就是“土豆煎饼”了,一团又软又稠的淀粉状物体,表面煎的又黄又脆。
  他相当熟练地拿起了叉子,所有那些练习的时刻现在总算有了报偿。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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