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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组织者十分清楚人的攀比炫富的心理,知道只要一较上劲,这帮大爷扔出钱都不稀奇。
果然,随着后面的佳丽上台争奇斗妍,各展千秋,统计的金花数也节节攀升,到两个时辰后,小翠仙虽然仍排在第一,但金花数已经超过了两千朵。但领先优势并不明显,柳含烟、芸仙儿、绿柳青几个拥趸众多的,也都得了一千八九百,看来非得等最后一轮比拼,才能得出结果!
按照往年的经验,最后一轮的送花数,会在目前的基础上翻一番的。因为很多自觉有地位的人会最后出手,好让自己被当成决定性的人物。
四大佳丽笑语晏晏的站在台下,眼光中却满是凌厉的杀气,恨不得将对方杀掉了事。
这时候,青楼行会的会长,兼此次大会的主持人,在台上高声道:“还有没有再上场的?如果没有的话,现在就统计初步结果……”虽然手中有报名表,但许多已经报了名的青楼和佳丽,在看了前面人的表演后,便会临阵退缩,不想自取其辱,所以他也不确定还有没有人要参加。
他又问了两遍,刚要宣布表演结束,突然从湖面处传来一阵骚动,很快引得众人纷纷越过瑶台,朝金鸡湖上望去,只见湖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叶小舟,乌篷平顶,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像其他船一样挂上灯笼。别说一众花枝招展的花船,就是跟富人们乘坐的游船画舫比,也是黯然失色,甘拜下风。
小船十分不起眼,起眼的是船上绰约而立的人!
人们能清晰看到,一个如空谷幽兰般的女子正俏立舟头。夜风拂过,荡起她雪白的衣袂,仿佛谪落凡间的仙子,即使夜色迷蒙,也难以掩去她一分皎好动人的身姿,似要腾空飞起,又似要溶入夜色。
有文化的人,兀然想到了洛神,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没文化的,只能张大嘴巴,心中一个劲的叫,怎么这么好看呢!
在众人的无比期待舟终于靠上了亮如白昼的左岸,那白衣女子终于纤毫毕现了。
湖上拂起一阵晚风,吹乱她几许青丝,遮去了她半边俏脸,但她的一双眸子是怎么也遮不住的。 天上繁星满空,湖畔边灯火万盏,交相辉映着灿烂的光,但她的眼睛竟比星星还要动人,比灯火还要明亮。
夜风停处,黑发垂下,现出了她那绝美的娇颜,雪白的脸颊在夜色中散发着灼灼清辉,让人不敢逼视……是的,这美人是绝美的,却也让人感到冰冷,并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而是像腊月里的那支白梅,不争不艳,却让人发自内心的不敢亵玩。
冰清玉洁,孤芳自赏。
岸边所有的声息都早已消失,所有人的心跳都跟着她的动作,仿佛稍稍粗重的呼吸声,都会惊扰到这谪落凡间的仙子,使她一惊之下,又飞回九天上去。
当人们回过神来,小舟上已经没了佳人的影子,茫然若失的寻找一圈,终于在瑶台上见到了端坐琴前的仙子。
青楼行会的会长见出来压轴的了,知道这一届肯定圆满了,激动的高声道:“请欣赏苏雪大家的琴歌双绝!”
“哗”地一声,人群潮水般的骚动一阵:“原来她就是苏雪大家!实在太美了吧……”“就是,金陵十二钗之首,果然非同凡响,不是咱们苏州的庸脂俗粉可比……”“是啊,是啊。”种种言语落在小翠仙、柳含烟等佳丽耳中,气得她们鼻子都歪了。
这时叮得一声琴响,将众人的心神拉回了瑶台,回到苏雪身上。
但见高台之上,白衣胜雪,苏雪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或急或徐的跳动着。此刻的她,已没了方才的清冷神态,一双妙目专注的盯着琴弦,表情也随着乐声变换,似乎天地之间除了这琴,便再别无他物,就连一头长发随着身形的摆动轻舞飞扬遮住了她半边脸她都浑若不觉。
望着这个特立独行的女子,沈默心中升起一丝明悟,她已经把全部身心都献给了琴道……
琴声悠悠,似春回大地,繁花似锦,蜂鸟雀跃,天地生辉;不一时又如流风回雪,换了人间,众人眼中的景色萧瑟,残垣断壁,只见花败柳枯,一片昏黄,心情也跟着消沉下来。
这时,便听她轻启朱唇,声如黄莺般宛转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唱词似乎是沈默当日所唱,但比起他那荒腔走板的唱腔来,是要强之百倍的,显然经过人家苏雪姑娘重新编排,在无大锣大鼓烘托气氛下,仅以清唱的形式,便能够清丽悠远,旋律更加优美动听,可见牡丹还得美人戴,不能送给老牛嚼啊!
几经宛转,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时,沈默当日已经醉倒了,没有再往下唱,苏雪便凭着超强的音乐素养,将这段唱词补起来,便听她接着唱道:“却只恨少年公子负恩多,珠泪纷纷湿绮罗。当初姊妹分明道,莫把真心过与他。仔细思量着,淡薄知闻解好么?”
……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掌声?没有掌声,不是不配,实在是不能——人们久久不愿出声,唯恐从那凄美的意境中掉出来,留下无尽的遗憾。这次,就算最俗的人,也长大了嘴巴,感受着那种说不出来的感动。
过了许久许久,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才响起来,经久不息,坚决不停,直到苏雪大家只好重新上台返场,这才稍歇。
苏雪只好又弹了一曲,观众还不愿放她离去,一直连返三场才罢休,再看她得到的金花数,已经破万!
差距无法弥合,那最后的大决战,已然没有意义,但那青楼行会的会长,依然乐得合不拢嘴,一个苏雪大家,便已经抵过全部了,还有什么好惋惜的呢?
本届花魁,毫无争议的落在苏雪头上,潇湘楼也获得了一块“独拥花魁”的牌匾,以及三万两银子的奖金。
然后便是颁发花魁的桂冠……按惯例,向来是由府尊大人来颁发的,在众人的邀请下,沈默欣然上台,对于苏雪能唱着自己的歌夺冠,他还是与有荣焉的。
亲手为苏雪姑娘戴上桂冠,沈默刚要下去,便听那会长笑道:“大人请留步,按规矩,苏姑娘还可以实现自己的一个愿望,请大人代为见证。”
第七卷 直挂云帆济沧海 第四四二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
沈默不由笑道:“不知苏大家有什么心愿需要达成?”心里却暗道:“该我屁事。”
苏雪摘下头上的桂冠,轻轻捧在手里,轻声道:“大人的“良辰美景奈何天”,没有全部教给小女子,虽然绞尽脑汁背上后半段,却总有狗尾续貂之感……”
此言一出,引得场下一片哗然,人们才知道这首曲子竟然是府尊大人所作,转念却又了然了……堂堂第一状元公,岂能没有脍炙人口的代表作,那说出去才叫寒碜呢。
沈默不动声色道:“呵呵,大好的机会别浪费在枝节末梢上,你应该许些更重要的愿望。”
“对于小女子来说,”苏雪一脸淡然道:“这世上再没有比音乐更重要的事情了。”
“是么?”沈默呵呵一笑,心说,当我没说。
“那苏大家到底有什么愿望呢?”青楼行会的会长高声问道。
“小女子希望,”苏雪的粉面微微一红,声音霎时低了八度道:“能与大人,将这首“良辰美景奈何天”谱完……”她的声音虽小,却仍被扩音缸放大,让方圆一里内的观众听得清清楚楚。
如果说方才众人是哗然,那现在他们的反应便是……大爆炸,任是谁,都能听出这话里的暧昧之意,分明是苏大家思凡,准备结束清倌儿生涯了嘛!
看来这第一个恩客,是经过慎重考虑的,选来选去,便选到了府尊大人头上。
人们虽然一肚子酸水,却也不得不承认,选择绝对正确啊!无论从相貌、学识、地位、才情,沈大人都是无可挑剔的雀屏中选,实在是入幕之宾的最好人选!
让他先拔了头筹,确实无话可说。
更何况有属下的官员,那些被他收拾服帖的大户,真心实意拥护他的富商,大大地求于他的外地客商,甚至爱看“状元郎独占花魁”戏码的普通老百姓,任何反对的声音,都如大海中的浪花,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短暂的错愕之后,不知谁先起哄,人群便爆发出一阵阵叫喊道:“答应!答应!答应!”
让被将了一军的沈大人十分地尴尬,心中不禁暗暗埋怨,就算想跟我困觉,也该私下里说啊,我难道还能不答应?这样闹得尽人皆知干什么。
只是他也不能说不行,如些风流雅事,若是拒绝的话,会被人鄙视一辈子的。
沈默只好敷衍笑道:“苏雪姑娘的要求很好满足,这样吧,改日有空,我们好生切磋一下。”
见他使出缓兵之计,爱起哄的众人自然不能善罢,一起高叫道:“今晚!今晚!今晚!”让沈默好生尴尬,同时心中又隐隐跳动着,那么一丝期盼。
苏雪的神态反而恢复正常,大大方方道:“小女子在小舟上略备薄酒,不知大人今晚能否拨冗?”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让沈默说不出半个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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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人不散,江上数峰青,花魁大会圆满结束,但皓月当空,江风习习,良辰美景岂能虚耗,人们不愿就此回去,便在湖边,在湖上通宵欢宴起来,笙歌四起,笑语绵绵,好一个人间天堂!
湖上至少有两三百只游船画舫,却十分默契地将湖心位置空出来,让给那艘不算太小的小船……
船舱里洞烛高照,红毯铺地;桌上摆着一席清雅的席面,以菜蔬水果居多,也没有酒。
苏雪进内舱更衣,沈默坐在外间的酒席前,琢磨着待会要发生的事情。心说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夫人已经暗示过,在外面的事情她不管,只要别带进家里就行……至少他是这么理解的。
感觉横竖都不会吃亏,他也没有心理负担,按说应该很开心才对,为什么总是感觉不安呢?
细细想来,是因为这事儿来的蹊跷:以那苏雪惯常的言行看,似乎是个很清冷的女子;再想她演奏时的痴迷劲儿,分明已经寄情于琴了。按照他的经验:这样的女人物欲低,有理想,怎么看都不像赶着献身的类型。
相信她也不会幼稚到,以为跟自己睡一觉就能登堂入室,成为太守夫人了吧?
那么……难道她真要向自己请教琴艺?是我们这些俗人想浊了?
反复寻思不得要领,他觉着这种来历不明的美食,还是不吃为妙,虽然看似可口无毒,谁知道吃了会不会有什么后遣症呢?可要是不吃,那该多可惜了啊……
至少有一点,他确实比一般男人强——那就是虽然也会意淫,却从不自恋到,觉着天下的女子都会对自己投怀送抱,这是沈默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与此同时,那位在内舱中“更换衣裙”的苏雪,也在经历着一场思想斗争……
她仍然穿着演出时的衣衫,只是已经打散了头发,望着从发际取下的玉钗出神。
到目前为止,她的所作所为,全是出自那人的策划;下一步,便是将这支纤细的玉钗,插入桌上的那坛未开封的女儿红中。
这中空的玉钗也是那人给她的,只要一插进去,里面的药粉便会溶入酒中,无色无味,且无法被任何工具检测出来,因为那根本不是毒药,而是……春药。
想到这里,苏雪心头一阵阵痛楚,她长久以来天真的坚持,就要这样葬送了,而是以一种极卑鄙的方式,且会带来极恶劣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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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怎么能笃定,沈默只要跟苏雪……那个之后,就一定会俯首帖耳呢?”另一艘小船上,陆绣一脸不解地问道:“虽然那家伙贪花好色,但更是理性得可怕,恐怕这种人最在乎的,永远不会是女人吧。”
“你说得不错。”陆绩桀桀一千千万万道,自从看见沈默上了苏雪的船,他的心情便一直很好,道:“管他心如铁石,还是圣人下凡,我都有法子让他乖乖就范。”说着从袖子掏出样东西,忍不住显摆道:“因为我有这个。”
他带着黑手套的手上,便出现一个小小的白瓷瓶,陆绣对此并不陌生,不由奇怪道:“这不是我给那苏雪定期吃的“七日断魂散”吗?”陆绩当初对她说,为了控制住苏雪,每隔七天便给她用一次这种药,如果等到第八天还不用,她便会肠穿肚烂而死。
“这不是一般的毒药。”陆绩嘶声道:“而是湘西苗人的蛊毒。”
放蛊自古以来都被看着是一种很可怕的害人巫术,一般由毒物经过神秘的法子炼制,可以取人性命于无形,也可将人折磨得死去活来,向来为官绅百姓所惧怕。
其历史,从先秦到现在经久不衰,在汉唐时期,蛊毒于江南地区十分地盛行,几乎豪门大族都供奉着放蛊的师傅,就算不为害别人,也求保自己平安。
这种会造成极大不安,且危及大人物性命的东西,自然遭到历代统治者的严历打击。历代律法中都规定:制造,藏畜蛊毒杀人者斩。即使未杀人者,也会被抄家流放两千里,安置于极南瘴气之地;其同居家口,虽不知情,亦在流放之列。
在官府的严历打击下,到了本朝,放蛊之法在汉人中渐渐失传;但云南湘西少数民族聚集的地方,却依然广为流传,甚至推阵出新,玩出了许多花样!
其中,云南的主要以各种杀人蛊毒为专;湘西苗人的蛊,则以功能繁多著称天下。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湘西人都会放蛊;放蛊的技术,主要掌握在湘西苗女的手中……放蛊不同于其它传子不传女的秘技,相反是只传女不传子。
这些会放蛊的妇女,湘西习惯将她们称为草鬼婆。而陆绩,正是抻用他有湖南的关系,强拘了一些草鬼婆,经过一番威胁利诱,得到了他想要的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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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说过,湘西的蛊毒作用繁多,除了害人的那毒虫蛊,还有三种很有趣的蛊,分别是情蛊,怕蛊,恨蛊。这三种蛊,都是湘西女子独占爱情,维护家庭稳定的法宝!
情蛊是女子为得到自己喜欢,而又难以得到的男人所下的一种蛊,中了情蛊的男人,往往会身不由已地被情所惑,宁肯舍弃已有的幸福,义无所顾地移情于放蛊的人。
至于怕蛊,顾名思义,就是让中蛊之人会怕自己,乖乖听话的一种蛊,据说这种蛊药,多是婆婆下给媳妇,妻子下给丈夫……
三种蛊药中,又属恨蛊最为可怕,这种蛊,一般绝望妻子对待负心汉时,使出的最后杀招。
中了恨蛊,尚不迷途知返,十有八九难逃一死……
这三种蛊,可以说是湘西妇女维护家庭,保卫爱情的有利法宝,一般没有拿来做坏事儿的。
但就像有人说的,世上没有邪恶的物品,只有邪恶的人。只要人的心思坏了,什么东西都能拿来作恶事。陆绩因为小时候在安陆生活过,对这种东西记忆犹新;所以在正面无法撼动沈默时,他第一个便想起了巫蛊!
想想吧,如果能将沈默的心智迷惑住,变成唯唯诺诺的应声虫,那市舶司和苏州府,都将变成他陆绩的!
为了让沈默的变化更自然,难以被外人察觉,他选择先用情蛊,然后过一段时间,再给他下怕蛊……当然如果能将情蛊与怕蛊同时使用,效果叠加会更好。但可惜的是,一个人同时只能养一种蛊,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那被抓来的草鬼婆,将本是一对的公母蛊,分别暴晒干,然后放进蛊盆,用火烧至能飞出蛊虫,又帮他制成了情蛊。如果是草鬼婆自己使用,只需将母蛊留下,然后将蛊虫下在沈默的饮食中既可。
只是考虑到,谁也不会相信,沈默能恋上个阴森可怖的草归婆,万一被人解了蛊就不好了,所以他非得用个漂亮的汉人女子代替,于是选择了无辜的苏雪……
不过苏雪不是草归婆,也不会身外养蛊,必须要以自身为鼎炉,将母蛊养在身体里,然后还得与沈默交合,在交合中蛊虫附体,种下情蛊。
而那所谓的“七日断肠散”不过是养蛊的食料罢了……
听了乃兄的描述,陆绣只感觉一阵阵寒意。她自然是痛恨沈默的,恨不得将他消灭掉,可也不齿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把一个个好端端的活人,变专用可怜的提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