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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胡宗宪的儿子,沈默也不好做得太过。见这件事抹过去了,便给他一包盘缠,撵他打道回府了。
等胡公子走了,苏雪朝沈默道谢道:“大人几次三番相助,小女子真的无以为报了。”
沈默笑笑道:“无妨,举手之劳而已。”便问道:“你弟弟妹妹还好吧?”却说那日三尺带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那轮椅男所住的客栈,将那里的一干人等一锅全端,只是没有轮椅男的踪影,询问之后才知,那人昨夜出去还没有回来。
三尺不禁懊悔动手太早了,不过能够解救两个小人质,也算差强人意。只是两个孩子带黑气,动不动就昏迷。苏州城的大夫说,是中了蛊毒,只有下蛊的人能解。
据大夫说,苗人下蛊,爱用许多种毒虫毒草,乱七八糟掺在一块,根本分辨不出是哪一种,旁人也就没法解毒。
“你准备下一步怎么办?”沈默问道。
“等,”苏雪轻声道:“我们三个身上都中了蛊毒,他们一定会来找我的。”说着脸色微红道:“毕竟在他们看来,大人之所以回护小女了,是因为……中了情蛊。”
苏雪已经把蛊的事情讲给沈默了,只是没具体说,是该如何种蛊而已。
沈默点头道:“那你要注意安全。”
“民女知道。”苏雪轻声道:“另外,上次大人说教习乐曲一事,现在还用得着我吗?”
“那当然……”沈默笑道:“还是算了吧,你还得照顾弟弟妹妹。”
“有乳娘帮着照顾,不打紧的。”
苏雪轻声道:“大人的事情,我随时都可以开始。”
“那就麻烦姑娘了。”沈默笑道:“明早有车接你去市舶司,到时候你看情况安排吧。”
“是。”苏雪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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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各说一边,且说那胡公子灰头土脸离了苏州城,越想越觉着憋屈,简直要气得吃不下饭,身边的狐朋狗友便撺掇他,去松江散散心,据说那里有倭人女子,别有风味呦。
胡宁一听很是心动,也不甘心就这样夹着尾巴回去了,便命人调转船头,往松江方向去了。因为出门已经不早了,等到天黑时,才到了昆山地界。
胡宁这种大少爷,自然不愿在船上过夜,便带着一干手下,下船去找驿馆住。
因是憋着一肚子气,他便发泄在了可怜的昆山驿,不是嫌驿站对他一伙怠慢了,就是嫌饭菜做得难吃,横挑鼻子竖挑眼,纯粹就是找事儿。
驿丞陪笑道:“昆山穷地方,比不得别处,大爷请将就吧。”
胡宁便说对方瞧不起自己,跟班们也是存心眼从这里找平衡,竟把那驿丞捆绑起来,倒吊在树上用柳条蘸水抽打。
驿卒们慌忙跑到县衙禀告,当时海瑞正与祝乾寿讨论河务,闻讯义愤填膺,拍案而起道:“早听说这胡公子飞鹰走狗、横行霸道,今天可要好生整治一番!”
祝乾寿虽然也很生气,但他已经被沈默搓揉怕了,现在凡事都三思而后行,便出声:“那位的老子可是咱们东南的总督,知府大人的顶头上司,治了他固然痛快,可胡总督定然会觉着我们打狗欺主,会给知府大人带来麻烦的。”
“麻烦?”海瑞道:“沈大人到哪不是一身麻烦,还差这一点。”
“话不能这样说啊。”祝乾寿依旧劝道:“还是少惹麻烦的好。”
海瑞大手一挥道:“交给我好了,你别管了。”他现在是五品同知了,自然能管住祝乾寿。
祝县令只好苦笑道:“我跟你去看看。”
两人便点齐衙役,匆匆往驿站赶去,路上祝乾寿还是在不停地劝说,快到地头时,海瑞才终于道:“你放心,我左思右想,已经想出一条妙计,既能严惩胡公子,又能向上峰交代。”
“真的吗?”祝乾寿半信半疑道。
“真的假不了,交给我好了,”海瑞便当先进了驿站,便见院子里明火执仗,那花花公子正坐在椅子上,指手划脚骂人打人,把那驿丞打得已经不成人形了。
“还有没有王法了!”海瑞这火“噌”得就起来了,喝令衙役:“给我把恶棍拿下!”
有道是将是兵胆,跟着海瑞的官差,面对豪强时,从来就缺乏勇气,呼啦一声扑上去,将一干恶棍打倒在地,胡公子一看,气得三佛出世,五佛升天,心说:“反了反了,沈默敢虐我也就忍了,怎么一个小小的县令,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便所愤地大喊大叫道:“本公子是堂堂胡总督的儿子,你们要干什么?”
海瑞一听也怒了,沉声道:“哪里冒出来的恶棍?色胆包天竞敢冒充部堂大人的儿子?败坏部堂大人的名声!”说着朝南边拱拱手道:“前日部堂大人还巡视昆山淞江,再三嘱咐我们,要禁止铺张浪费,招待过往官员务必节俭!”说着不由动情道:“总督大人真是一个体恤民情的好官,是我辈为官的楷模!”
说着怒目而视着胡公子道:“而你这个花花公子带着这么多爪牙、这么多箱子,还横行霸道、行凶打人,部堂大人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你给部堂大人的儿子提鞋都不配!”却跟沈默的点子,不谋而合了。
胡宁一下有些懵了,心说今天怎么都说我不是我爹的儿子,难道我是捡来的不成?
一看他有些愣神,海瑞厉声道:“看吧,果然露馅了,分明是个冒牌货嘛!打着胡公子的旗号招摇撞骗,给部堂大人脸上抹黑,如此刁徒,必须重重处罚!”
随从的奴仆再三解释道:“他真是胡公子呀!”
海瑞便让衙役掌嘴,骂道:“看你们还敢冒充胡公子!”打得谁也不敢作声了。
“我有我爹的印章……”胡宁突然想起来道,便从怀里掏出个玉印,却是一枚私印,海瑞拿过来一看,便见上面写字 四个字道“胡梅林印”。
胡宁长舒口气,心道:“看你这下怎么收场!”
第七卷 直挂云帆济沧海 第四四八章 都是高人
边上人为海瑞捏一把汗,他却拿着这个印道:“假的吧?”
胡公子一下瞪起眼来,道:“你胡说什么,这是我爹最爱的一枚印!”
“伪造也得细心点儿啊!”海瑞冷笑一声道:“谁不知道部堂大人的尊好默林,你这个别字了。”
胡公子拿过老一看,不由晒笑道:“我爹原先字梅林,你不知道。”
“你都说了是原先,原先就是过期!”海瑞沉声道:“试问部堂大人怎么会给你一枚过了期印章呢!”说着便让人将胡公子掀翻在地,历声喝问道:“说,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冒充胡公子,存了何等居心?”
“我真的是胡宁啊!”胡公子有点怕了,赶紧解释道:“这印章是我从我爹书房拿的,可能是不小心拿错了吧。。。。。。”
“还狡辩!”海瑞冷哼一声,一翻手道:“打!”
衙役们的鞭子可是正宗牛皮鞭,抽一下得顶柳条一百下,几鞭子下去,便把胡公子打得皮开肉绽,魂不附体,凄厉的叫声划过夜空,惊起一片片的老鸨。
“可真的下得去手啊。”祝乾寿不敢看了,对胡公子的身份,他们其实没有一点怀疑,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感到震撼,天下还有海瑞不敢打的人吗?
几鞭子下去,胡公子老实了,再也不敢说自己是胡公子,大叫道:“我不姓胡,再也不姓了。。。。。。”
“姓字名谁,籍贯哪里,统统如实报上来。”海瑞沉声说完,又吩咐书吏道:“开始记录。”
“祖宗你想让我姓哈?”胡公子哀声道。
“这句,不要记。”海瑞看一眼书吏,又对持鞭的衙役道:“帮他回忆一下。”
“啪、啪……”三鞭子下去,胡公子立刻想起来了,大叫道:“我叫王五,杭州人氏。。。。。。我不是胡总督的儿子,我是打着他的旗号到处骗吃骗喝的……”
还让书吏详细记录下“王五”的口供,然后命他签字划押,得到:“按照大明律,冒充官宦及官宦子弟行骗,应该仗八十,徒刑五年。”
胡宁一哆嗦,竟然吓昏过去了。
见“王五”昏过去,祝乾寿赶紧把海瑞拉到一边道:“不至于吧,您真要办他?”
“我吓唬他的。”海瑞有些无奈道:“没成想这小子忒怂包了。”
“你准备怎么收场?”祝乾寿问道。
“我给胡总督写封信。”海瑞淡淡道:“然后把人犯及口供一起送过去。”又吩咐道:“将人犯所带脏物中,拨出二十两给驿丞做汤药费,其余充公!”
胡宁刚刚醒来,听到海瑞的话,一下子又昏过去了。
天可怜见的,这次去苏州,各方面的官员见总督公子也来了,都补了一份厚礼,加起来有十多万两银子。这下倒好,一下全支援地方。
十天后,昆山县的衙役,怀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心情,将“人犯”及证词,送递了总督府。
一路行来,通过对这伙“骗子”言行的观察,他们基本可以确定,海大人是走眼了,那王五八成就是胡公子!估计这下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不,在门口便被卫兵认了出来。将“王五”解救下来,然后把他们绑了去见总督大人。
胡宗宪看到儿子那副狼狈相,起先确实很生气,心说这不是打我胡某人的脸吗?便阴着脸展开海瑞给他的那封信,只见其大意是:“尊敬的总督大人,几天不见便给您写信十分冒昧,但今日一伙恶棍,为首者王五,伪造您的印信,冒充令郎胡公子,四处诈骗银物,闻进驿站,强索酒肉食物,殴打驿站官员,报到本官。一审结案,案犯供认如实,今将人犯和口供以及如数脏物一并押解赴省”云云。
一看证词证物,胡宗宪心说:“好么,连案子都结了!”他这个郁闷啊。当然知道海瑞这是捏造谎言,屈打成招。但自己这个大总督,也无法翻案啊!难道说不对,那就是我儿子?不等于承认自己放纵儿子胡作非为,横行霸道了么?让自己这张大脸往哪搁?
胡宗宪是有苦难言,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放了押解胡宁的一干衙役,温言道:“这人我收下了。辛苦你们了。”便命人带他们去吃饭,然后给点盘缠打发他们上路,还特意叮嘱不许为难他们。
“爹,你怎么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胡宁委屈愤懑道,话音未落,便被他爹“啪”地一个大儿刮子,打得眼冒金星。
“你爹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光了!”只听胡宗宪咆哮道:“从今天开始,不许出门,不许见那些狐朋狗友,不许去赌场青楼,每天给我写两千个字,做不到就不许吃饭!听到了没有!!”
胡公子噤若寒蝉,点头不止。他原本以为,躲过这一阵风头就算了,谁知这一关就是一年。等他放出来时,再也不敢踏足苏州府地界。。。。。。教训太深刻了。
海瑞用行动诠释了,原来“屈打成招”不止是昏官、贪官的专利,他也活学活用这一招,不仅惩治了恶少,而且使其老爹无法责难,使自己平安无事,一时被传为美谈。
殊不知,若非有沈默在上面罩着他,几个海瑞也被胡部堂的爪牙给收拾了。
胡公子滚蛋之后,徐渭他们也回绍兴去了,沈默一下子空落落的。好在生活还得继续,日子得一天天地过。
至于那“祥瑞”白鹿,被胡总督派了两千军士,搭乘十条快船,护送着插有东南总督旗的大船,将那对珍奇的白鹿,送到北京去。一路上各色船只一律让道。船队顺风顺水,畅行无阻。九月底便到了北京城。
据说到达北京城那天,皇帝派了严嵩与徐阶。两位大佬共同迎接祥瑞,可见对此重视到什么程度了。将那只比王爷还大牌的白鹿,恭迎到西苑中,嘉靖帝一看,果然货真价实,不是拿涂料涂上的。这都是被坑出来的小心啊!
一时间龙颜大悦,帝心甚慰。当即便沐浴焚香,闭关修炼,要好好感谢老天爷的厚赠。进去之前,还让内阁好生议一议,该如何奖赏胡宗宪。
等到半个月后,皇帝神清气爽地出关,竟然又得到喜报,说舟山又发现一只白鹿,第一只已经送到北京的,是雌的;第二只还在路上的,是雄的,雌雄相匹,阴阳相济。正是我大明皇帝斋戒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修葺道教殿堂的功德引起天人相应,以至白鹿再来。
当然这一说法,是出自《再进白鹿表》,依然是由徐渭起草的。。。。。。要说对手头资源的利用,真的谁都比不过胡宗宪。哪怕是奸猾似鬼的沈默。也觉着胡宗宪肯定把那两只白鹿一起往北京一送,皇帝肯定很高兴,再乘机反映一下,跟湍鹗那厮处得不愉快,然后差不多也就达成目的了。
谁知胡宗宪竟然请徐渭写了两篇。《进白鹿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