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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滴娘哎,这个全真教还真是下血本呢,连命都不顾了。”蓝道行不由感叹道。
“您老先先别感叹了”陈洪道:“看看还能不能走,陛下那边着急见您呢。”
“俺试试啊蓝道行强撑着起身,便听到浑身一阵噼里啪啦,左右赶紧扶住,慢慢下地走两步,现除了有些一瘸一拐,没有什么大碍,便道;“走,咱们见皇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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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熙宫里,嘉靖帝正坐在蒲团上调息,李芳跪在他身后,用剃刀小心的将他烧焦的头发搁下,盛在边上太监托着的小盘里。口中还心疼道:“主子,咱以后可不能玩这个了,太危险了,您瞧您的龙颜都受损了。”
他这一说,嘉靖便感到面颊上那道浅浅的伤口,一阵阵火辣辣的痛,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满脸兴奋道:“值了,真值了,这次能炼出金丹,朕终于大道可期。吃点苦头又算得了什么呢?”。
见皇上如此兴致高昂。李芳自己不能扫兴,陪笑道:“是啊,这次的仙丹不比往常,原先都是红的绿的,却没有这次这样的金黄。”
“金丹金丹,不金黄怎么叫金丹?”嘉靖伸开身边的景泰蓝罐子,便见几粒黄橙橙的丹药静静躺在里面,他看了又看,不住赞道:“真美啊…… ”
他正在这边陶醉,外面传来陈洪的声音道:“主子,蓝神仙来了。”
“快快请进。”嘉靖这才小心合上盖子,正襟危坐起来。
蓝道行驱步进来,三呼万岁之后,嘉靖帝没有让他马上起来,而是下旨道:“着,全真教忠贞神通,有大功,合教晋为护国阐教,一切待遇与天师道同;封掌门丘机子为“靖微妙济守静神通真人”牺牲二位道长为“忠贞献国真人”……说着看蓝道行一眼道:“蓝神仙居功甚伟,封少傅,赐蟒袍玉印、食双俸,荫一子为太常寺丞,钦此!”
“谢主隆恩……”蓝道行赶紧代替全真教,也替自己谢谢皇上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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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起身后,嘉靖赐坐,一脸感慨的对他道:“当初多亏你一番话,才有了今天的收获,如今大道可期,实在可喜可贺。”
“皇上过誉了。”蓝道行赶紧逊谢,又十分关切道:“不知服了丹药没?感觉如何?
“还未曾。”嘉靖摇摇头道:“按丘真人的意思。联得先辟谷七七四十九日,排除体内杂质。而后才能用丹,方可有所成效
“哦”蓝道行对丹道一窍不通,只能随声附和几句,便问道:“不知陛下唤俺有何贵干?”
“哦,有件事儿,朕一直拿不定主意”嘉靖挥挥手,让吕方清场,淡淡道:“还得劳烦你问一问紫姑神,看看朕该如何决断?”
蓝道行点点头,道:“遵旨。”于是开坛设法。嘉靖也在那写好了问题,密封进信封中,让李芳递给蓝道行。
蓝道行手法纯熟的调包了信封,将个空的烧掉,又趁着神鬼乱舞的当口,悄悄打开他藏起来的那个一看,只见上面有六个大字道:“如意当近裕王乎?。这话搁一般人是整不明白的,但蓝道行就是吃装神弄鬼这碗饭的,整天都在揣测嘉靖的言行,却能猜到这“如意,就是那柄“黄玉如意”指的便是他的恩公沈默。
他马上想到。徐渭前几天告诉自己,说翰林院推举沈默和另一人,入裕王府讲学,记得当时徐渭明确告诉他,沈默很想得到这个职位。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便抽风似的抖抖手,那乩笔立刚竖起来,在沙盘上写下两个字道:“大善。!
“大善?。嘉靖微微皱眉,缓缓问道:“为何?”
“裕王,孝子也。当得贤德者教之”蓝道行抖出一行字道。
“哦嘉靖缓缓点头,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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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嘉靖帝的手诏到了翰林院,选司经局洗马兼国子监司业沈默,为裕王府侍讲。专讲《孟子》……当然是节本了。
收到谕旨之后。高拱和张居正十分高兴,非要给沈默庆贺庆贺,难得祭酒大人组织一次饭局,沈默哪能不赏光呢?于是下班后,便与张居正一道,往高拱家去了。
高拱住在西直门外,一处普通的四合院内,家里人不多,除了他和老伴,便只有一子一女,倒不是他刻意低调,实在是京都米贵,又从未掌权,仅凭那点俸禄,还有裕王的一点赏赐过日子,能养活一家人就不错了,哪还有显然雇佣?
所以他没有去酒楼饭馆请客,而是设了家宴,即亲热又实惠,还能省钱……
在天井里,高大的老槐树下,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高拱老伴精心烹制的豫菜,这来自河南大地的美食,让沈默与张居正两个南方人,感到十分的好奇。
高拱换上了便装。指着桌上的盘盘碗碗介绍道:“这个是“炸八块”我们那里堂倌包菜都唱:“一只鸡子剁八瓣,又香又嫩又好看。”的唱词便是其一。这八瓣之鸡就是叫响了二百余年的炸八块。炸的外脆里嫩,再蘸点椒盐酱油,极其爽口。”还有什么葱烧海参、卤煮黄香管、酸辣乌鱼蛋汤。等等等等,虽然卖相一般,但味道十分鲜美,沈默两个吃得十分痛快。
只是这高拱有个习惯,那就是吃饭的时候不谈事儿,沈默和张居正两个,见他一直光吃饭不说话,只好陪着一直闷头吃下去。如此一来。不一会儿就感到饱了,再看高拱还在那大口大口吃得香甜,无奈相视苦笑,一边喝汤一边等着。
足足过了一刻钟。高拱才抬起头来,看他俩早就停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吃好了么?”
“很好很好了。”两人笑着答道:“一点都吃不下了。”
“那可不行”高拱摇头道:“还有一道压轴的,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尝一尝的。”
看看桌上的菜肴。不过才动了三四分,沈默想说“别浪费了”但张居正已经好奇道:“什么菜肴足以压轴?”只好闭上了嘴。
“听说过一句话。生在苏杭,死于北邙吗?”高拱笑道。
“那当然了。”张居正笑道:“据说是幸福人生的写照。”生在苏杭,自不必说了,那是人间的天堂。可死于邙山与幸福何干?盖因邙山风水好,葬身于此,可以荫庇后代,让子孙一代代的出大官,有大出息,是人人向往的埋骨处所。
“不过这与美食有什么关系?”张居正不解道。
“我河南境内有龙门,黄河上的鲤鱼,一生皆要跳一次龙门,跳过去就变会被天火烧尾,化作天龙而去。”高拱意味深长道:“这邙山便在龙门的下游。鲤鱼们在此觅食养憩,间或操练。以健体魄,为跳龙门做最后的准备。
所以,这里的黄河鲤鱼,都极其肥硕健壮,堪称一绝。”
沈默两个闻之心驰神往,但转念一想,却又道:“这么远的路,怎么请得来?”
“渔民将其捉了。用笼子仍养在水里,五天五夜送到京城来,鱼仍然是活的”。高拱一脸唏嘘道:“这样的一条,要二两银子呢,若不是你们来了,我是不会买的。”
这番话激起两人的好奇心,便要去观赏一下,那欲跃龙门而未遂的黄河鲤鱼,高拱欣然答应,带他俩去后厨考察,见盆中养着一条鲤鱼,果然很长很大,但沈默眼尖,现其腰尾已有鳞脱落,似乎已经失却大河激情。不过他自然不会扫兴,还夸赞了几句呢。
被看过之后。这条志向远大的鲤鱼,便到了生命的尽头。被高夫人拎出来开膛破肚。去掉鳞片、抽掉腥线,下锅烹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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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谨遵孔夫子远离厨房的教诲,此时天已经黑下来,蚊子也上班了,天井里是不能呆了,高拱便让儿子帮着移席厅内,点了灯,跟他俩一边小酌一边说话。
不一会儿,高拱夫人已经将那北邙鲤鱼端上来了。沈默一看,却是红烧的。虽然红烧鱼吃了许多,但高氏红烧还是初次领教。它是在鱼背上划道,裹以面粉用油炸了,再勾芡。略焖,搁置盘中,作鱼跃跃死不忘跳龙门的大业。
高拱用筷子点着鱼,笑道:“这是鱼跃龙门,好彩头啊。”
说着不动声色的将盘子一拨,那原先冲着他的鱼头,便朝向了沈默。
沈默前世是干什么的?怎会不知这饭局上,再没有比鱼的内涵更丰富的东西了,高拱显然是要用这鱼,表达一些什么。
一杯鱼头酒下肚,官大表准,这时候两个副校长,只能听正校长的。只听高拱笑笑道:“有人说,看一个人吃鱼,就看的出来他的家庭出身。如果这第一筷子就夹鱼肚或鱼尾。就是小家出身……因为光认大去了;若是夹鱼背就表明他家可能是大户,因为鱼身上最嫩的肉在背上。”
“大人高论。”沈默笑道,心中却腹诽道:“看来什么年代的领导。都是一个样,都有批讲“鱼文化”的雅兴,连高拱这种人,也不能免俗啊。”
好在高拱性子急,不喜欢拐弯抹角,伸筷子夹出鱼眼和鱼唇道:“不过我却觉着,这鱼唇和鱼唇却是最好吃的”说着搁到沈默碗里道:“不信,拙言你尝尝?”
沈默心中好笑。他两辈子都在酒场上搏杀,哪能不知道这鱼的各部分。其实是有丰富含义的。一般来说。拥有分鱼权力的是在坐的官位最高者,他会把鱼眼别出来。呈送给主客,曰“高看一眼”;把鱼骨头别出来,赠给另一位贵客,曰“中流砥柱”然后,若分配鱼嘴巴。叫做“唇齿相依”分配鱼尾巴,叫做“委以重任”分配鱼翅膀,叫做“展翅高飞”分配鱼肚子,叫做“推心置腹”。甚至还有高手能一筷子找准鱼腚。分给座中不怎么得意的一位,此谓之“定有后福,也……
沈默即被分过鱼,也操过分鱼的权柄。他不乏恶意的揣测,最先明这个高人,定然是个极爱吃鱼的贪食者。不然怎会将鱼身上的杂碎,都搭配着各种好听的名目送出去,最好的鱼肉反留给自己呢?
现在看到高拱分鱼,沈默不仅感叹,中华文明果然源远流长,不是西夷可比,看看吧,我们三百多年前进行的活动,三百多年后仍然在乐此不彼的继续着……不过是换了一茬又一茬的分鱼人罢了……比起来,那些洋鬼子可就太数典忘祖了,哪里还能看到一点传统的影子,真是可悲可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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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淡淡的嘲讽的笑,便不禁挂在脸上。高拱敏感地瞥见他脸上余波荡漾的微笑,不禁皱眉道:“怎么,不爱吃吗?”
沈默这下回归过神来,赶紧摇又道:“大人误会了,属下实在是欢喜的不能自禁了……”
高拱没法体会沈默的真实感观,只以为他明白了自己“高看一眼,唇齿相依”,的暗示,便欣慰的笑了起来。
一边的张居正半真半假的笑道:“大人这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光顾着江南了,下官碗里可还空着呢。”
“少不了你的。”高拱便将鱼骨头别出来,鱼肚子夹出来,送到张居正碗里道:“这下满意了吧。”
张居正嘿嘿一笑道:“其实我是喜欢吃鱼背的。”对于“中流砥柱,推心置腹”的暗示,他还是很满意的。 “哈哈,光知道自己吃”高拱笑道:“老匹夫的碗里也空着呢,你两个年轻人还不也给我夹一块?”
沈默心说,这到有趣,还来了双向表达了呢,便将鱼翅夹下来,送到高拱碗里道:“祝大人展翅高飞。”
“那我就给大人夹尾巴吧。”张居正说着将鱼尾送到高拱碗里道:“恭祝大人被圣上委以重任,将来入阁为相,匡扶社稷,建立千秋不朽之功业!”
高拱知道他俩完全懂了自己的意思。便正色道:“我观二位,皆是难的栋粱之才,大明明日之股脑,现在国家战事稍定,却满目疮瘾,百废待兴。正是我辈读书人,建功立业、济世救民的好时候,我愿与二位义结金兰,共同辅佐明主,创一番大业!何如!”
张居正看看沈默,沈默也看看他。两人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询问之色。这老小子想要彻底收编咱俩,你看怎么办?对于张居正来说,他是徐阶最亲爱的学生,这种举动似乎有背叛之嫌;而对于沈默来说,他早打定主意,跟着张居正走一段再说,所以只看他的反应,你答应我就答应。你不答应我也不答应。
第九卷 鬼哭神啸朝天号 第五二六章潜龙
那一天谈话结果,除了他们三个谁也不知道。其实沈默两个答不答应都无所谓。因为当上裕王爷的侍讲,就相当于上了高拱的贼船,只能跟他同舟共济。休想半路下船。
第二天。沈默到国子监上班,还没开始工作。便被高拱叫去道: “先把手头的活计放下,跟我去觐见殿下吧。”
“这么急?”沈默有些吃惊道:“不是说过两日再说吗?”
“呵呵。王爷听说你要来,十分的高兴啊,今早便派了王府的太监来催。”高拱用下巴指一指远处树荫下面,果然见一个穿着紫色袍服的中官站在那里。
“那就赶紧走吧。”沈默毫不怠慢,朝那中官拱拱手,那太监便笑着过来,朝沈默施礼道:“您老就是沈大人吧?奴婢冯保有礼。”
沈默笑道:“在下正是沈默,冯公公多礼了。”
冯保看一眼高拱,仿佛十分畏惧的样子,小声问道:“高公,可以走了吗?”
高拱哼一声,点点头道:“头前带路吧。”显然没把他当成盘。
“是。”冯保一脸小意的应下,便带着两人出了内院,请他们坐上王府专门的轿子。
沈默道:“我坐自己的便可以。”
沈师傅是第一回去我们王府,还是坐我们的吧。”冯保小意笑道。
高拱也淡淡道:“这是他们的规矩,你就别介意了。”沈默便不再说什么,坐上了王府的明黄轿子。坐进去一看,内里的装饰极为寒酸,椅子坐着也真硌人,跟他想想的差距真大——他本以为会是豪华座驾,非一般的感受呢。
一路上颤颤巍巍,咯咯吱吱,整个轿子都在呻吟着,让沈默十分担心,它会随时会散架,不由暗自嘀咕,怎么如此怠慢我?难道是要给我个下马威?
但当进了王府后,他的疑问便一下消失不见了……大红大绿的油漆,掩不住木料的廉价,低矮逼厌的院落,哪像是一国亲王的府邸?原来不是裕王爷故意寒碜他,而是整个王府都寒碜的不行,实在让人怀疑,他爹不是他的亲爹,奶奶也不是他的亲奶奶。
只有进了正殿,感觉才好一些……这大殿的格局摆设,至少能达到江南中等地主家正屋的水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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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穿明黄王服,望之三十多岁的男子,在厅中不停的踱步,反倒是两个身穿蓝袍的中年官员,坐在那里稳如泰山,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感觉有些酸酸。
突然,听到外面脚步声传来,那王爷便走到门口望去,果然见到高拱、冯保,带着个陌生的青年官员走了过来。
一看到。他脸上的紧张不安马上舒缓了许多。开腔道:“老师,您可算又来了。”
高拱苦笑着朝他行礼道:“殿下,臣已经不是王府讲官,要不是借着送沈司业过来。此次也没机会来见您的?”
“哎……”那王爷一脸黯然道:“这破规矩,真要活活折磨死人。”
高拱陪着他叹几口气,便精神一振,回头道:“江南,快来拜见裕王殿下。”
沈默便给裕王施以大礼,裕王和蔼道:“江先生,快快请起。”
沈默这个汗啊,心说这是哪跟哪啊?我怎么改姓了?
高拱也一脸尴尬道:“殿下,这是我向您提过的沈默,字拙言,号江南,您贵人事多,忘事了。”
“哦……瞧我这个记性。”
裕王不好意思的笑道:“沈先生,沈先生,本王给你赔不是了。”说着还真的向他拱手行礼。
沈默赶紧逊谢道:“殿下折杀小臣了。”
“快快请起。”
“是。”沈默起身后,又与那两位官员见礼,一个老相识,是去他家做客过的殷士瞻,字正甫、号棠川,山东济南人。跟张居正同年,年纪也与之相仿;另一个陈以勤,字逸甫、号松谷,四川南充人,要比殷士瞻大个十来岁。登科也比他们早六年。
陈以勤、殷士瞻、张居正加上新来的沈默,就是目前裕王府的四大讲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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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进屋按序就坐,裕王就把陈、殷、沈三个抛在一边,拉着高拱的手说长道短。从他新纳了个姓李的妃子,到前几天下大雨,冲垮了他府里好几栋房子,不过好在没人受伤……事无巨细、林林总总都跟他倾诉,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