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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明鉴,臣也是没法子,”沈默苦着脸道:“京城这池子水太混了,给微臣胆子也不敢下去游泳,斗胆求皇上。就把微臣外放了吧,哪怕当个知府呢,也比现在好过百倍。”
陆炳在时,对皇帝屏蔽了沈默所有暗中的勾当,所以在嘉靖心里,沈默还是那个有着赤子之心的小年青呢,闻言苍声一叹道:“是啊,虎老了,镇不住山林了,豹子豺狼就都肆无忌惮了。”说着看他一眼道:“但你不能离开京城,不然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沈默轻叹一声,点点头,又听嘉靖道:“东厂会退出你师兄的案子,锦衣卫也不能查,但顺天府和刑部同样不合适。”陆炳的案子很可能牵扯内廷、锦衣卫、甚至他家里,如果让外廷插手,一切都将大白于天下,这是嘉靖不愿看到的,也有失朝廷体面。但让东厂查的话,肯定会打击锦衣卫,而锦衣卫本身又有嫌疑,所以原本最合适的厂卫,也不能用。
可这案子不能不查,不然嘉靖的心病就永远去不了。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沈默身上道:“这件事情朕准备交给你,有没有信心?”
“呃……”沈默不敢轻易答应道:“微臣是国子监祭酒……”意思是,我现在是文化人,不搞刑侦。他不想掺和进这件事里,因为情况不在掌握之中。
“你不是知府巡抚都干过吗?还当过浙江巡按。”嘉靖却不这么看,淡淡道:“也该断了好几年案吧,怎么,一直在当糊涂官吗?”
“那到不是。”沈默无奈道:“微臣的意思是,名不正、言不顺,查其案来层层阻碍,恐怕会辜负皇上的。”
“这不是问题,”嘉靖道:“你不是把朕赐的如意当尚方宝剑使吗?照方抓药就是。”
沈默心尖一颤,深吸口气,摆出一副茫然的表情道:“微臣已经交给陈公公,请他转交皇上了,他没向皇上您禀报吗?”说着呵呵笑道:“这东西威力太大了,微臣可不敢再收着了。”
“是不是陈洪恐吓你来着?”嘉靖帝目光一冷道:“这奴婢忒是大胆了!”
“没有……”沈默赶紧道。
“嗯……”嘉靖哼一声道。
“哦,不敢瞒皇上,”沈默只好承认道:“陈公公找到微臣,说黄玉如意是天家的宝物,不能让我这臣子乱用,现在既然已经如意一次,就该还给皇上了。”什么叫颠倒黑白?这就叫颠倒黑白,明明是他自己说的,此刻却全都强加给了陈洪。
“马全。”嘉靖吩咐侍立在身边的太监道:“出去,让他们最后二十棍子别玩虚的了!!”
“是。”马全恭声应下,快步出去,到了宫门外,对那行刑的大汉将军道:“主子吩咐,最后二十下,用心打!”那廷杖有成O人胳膊粗细,实心硬木所制,一样打在身上,为什么有人挨了八十廷杖,还能下地行走,过不了一个月,就能复原如初;有人挨了四十杖,却被打得终身残废;还有人仅吃了二十杖,却一命呜呼呢?
关键不在于受刑人的体质,而是行刑者的力道掌握,要是“着实打”,就算你是钢筋铁骨,也能把你打哗啦了;要是“用心打”,保准把你打个半死,兼带着下半生生活不能自理。
而这陈洪,已经吃了五十丈,看上去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其实一点筋骨都没伤着,虽然现在痛不欲生,回去抹点金疮药,晚上就能下地尿尿,很显然,“大汉将军”们不敢对这位东厂公公下狠手,除了最初三棍子,后面前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没有用力打。
嘉靖帝对这下把戏清清楚楚,甚至他还热衷于在廷杖时,向太监们暗示打击的程度,将这种私权收归己有,此刻更是明示下来,那些大汉将军再也不敢留手,几棍子下去,血肉横飞,便把陈洪硬生生打晕了过去……那鬼哭狼嚎的嚎叫声,自然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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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里,嘉靖在训斥沈默道:“你这个怂包!”嘉靖骂他一句道:“让你干啥就干啥,他让你去死,你也去吗?”
“那到不会……”沈默小声道:“但微臣也觉着,那如意象征意义太重,收在家中非臣子之福,所以也没坚持。”说着可怜巴巴的看嘉靖一眼道:“要不,皇上再赏还给我?”
“晚了,没了!”嘉靖翻翻白眼道:“你以为那真是痒痒挠啊?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这时候小太监端着个大汤碗过来,跪在嘉靖面前道:“主子请用药。”
“这又是什么?”嘉靖看一眼跟进来的李时珍道。
“龙葵一釜,水煎饮之。”李时珍不卑不亢道:“皇上把这一大碗都喝了,能帮助排除体内的丹毒。”
嘉靖帝出奇的没有执拗,他咬牙闭眼,端起那大碗,一憋气咕嘟嘟一阵响声,就喝了个底朝天。加上先前喝的一碗鱼汤,肚子里装了足足两大海碗的水,一下子涨得不得了,坐是坐不住了,便想要躺下。
“不能躺!”李时珍出声阻止道:“起来走!”
“好吧……”嘉靖帝无奈道:“扶朕起来。
便上来两个太监一边一个,扶着嘉靖帝的胳膊,将他从龙床上搀起来,按照李时珍的指使,在大殿里缓缓散步。
过不一会儿,嘉靖便感到腹中不适,走着走着,腿就软了,无论如何也走不动了。只好闭上眼睛,任药力在腹内发作。
沈默在边上站着,只听皇帝的龙腹中如夏日雷鸣,钱塘海潮,咕噜咕噜的响得吓人。
他还没觉着什么,但嘉靖的面上挂不住了,断断续续对沈默道:“你……先去外面候着,等会儿……再进来回话。”
沈默赶紧应下,速速告退出来,不一会儿李时珍也出来了,沈默小声问道:“你这个当大夫的怎么也被赶出来了?”
“皇上好面子,大夫也不能看。”李时珍淡淡道:“弄点吃饭吧,饿坏了。”
沈默便叫过一个太监道:“劳烦这位公公,端些便饭上来。”说着不动声色的递出一张银票,送入那太监袖里,那太监立刻颠颠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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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偏殿里吃过饭,还没等到有人传话。皇帝不发话,肯定谁也不许离开半步,只好无聊的在那候着。这一等竟等到第二天上午,才有马全进来传话道:“皇上醒了,要见二位。”
两人这一宿就在偏殿里凑合的,脸也没洗、衣服也皱皱巴巴的,就这样跟着马全进了精舍,一看嘉靖的气色好了许多,正在喝那“茭白鲫鱼汤”呢。
沈默见状如释重负道:“微臣这心,可算是放到肚子里了。”
嘉靖也很开心,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大去之期不远了呢,谁知经过李时珍的一番调理,竟然效果明显,心情大好之下,也是精神大振,对李时珍伸出大拇哥道:“不愧是神医啊!”
李时珍却不以为意,笑容欠奉的问道:“皇上昨日什么感觉?”
沈默闻言告退道:“微臣回避一下。”
“无妨,你也听听吧,省得外臣们胡思乱想。”嘉靖帝人逢喜事情神爽。浑不在意道:“昨儿用了李先生的药,腹中一阵阵的绞痛,然后出恭了一个中午加一个下午,到晚上才止住泻,弄得朕浑身无力,躺在床上就睡了,”说着开心笑道:“睡得很香呢,一直睡到今日卯正一刻。醒了之后,觉得全身上下如释重负,好长时间没这么轻松了。”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沈默在边上赶紧恭贺道,那些太监们反应过来,赶紧跟着齐声道喜。
“呵呵,好……”嘉靖也很高兴,捋着胡子笑了起来。
唯独李时珍不解风情,大煞风景的问道:“那泄泻之物什么样子?”
此言一出,大殿中鸦雀无声,嘉靖帝那个尴尬啊,若不是别人问的,定要拉出去打一顿了,但偏偏是李时珍所问,再难以启齿也得说啊,便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出来之物有些吓人,都是斑澜五色的,还闪闪发光哩。”说着巴望着李时珍问道:“李先生。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李时珍心如明镜,回禀道:“这些所下之物,都是皇上体内的丹石之毒,如今从皇上体内排出,所以您能感到舒服一点了。”
嘉靖脸上的喜色却凝固住了,显然李时珍所说的某个字眼,让皇帝感到不快了。
但李时珍毫无所觉,依旧侃侃而谈道:“斑斓五色、闪闪发光,说明皇上体内的丹毒有许多种,而且经年日久的累积,已经到了形成实质的地步了。”边上的沈默狂丢眼色给他,李时珍依旧毫无所觉,继续道:“如果再不停止服用那些丹药,草民也无能为力了!”
“够了!”嘉靖勃然变色,旋即强抑住怒气道:“李先生的话,朕会有所考虑的。”说着吩咐马全道:“给李先生收拾个住处,请他先去休息。”
“李先生,请。”马全上前一步,对李时珍道。
李时珍见皇帝都到了这个地步,竟仍然执迷不悟,不由深深叹息一声,跟着马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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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时珍一走,沈默赶紧轻声道:“皇上,李大夫就是这么个人,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唉……”嘉靖叹口气,道:“你不用为他打掩护,朕分得清忠奸好赖,不会像曹操那样的,他也成不了华佗。”说着摇摇头,可惜道:“这些名医,都对医术太自信了,不相信这些上还有金丹大道,所以他们永远也修不成道。”
“是。”沈默心说这位怎么这么固执,都屙五彩米田共了,还迷信他的金丹大道呢,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了某种轮子。
“蓝神仙帮朕问过了,还有五年,五年时间朕便可以修道有成了!”嘉靖那张清矍的脸上,现出偏执的表情道:“如今虽然遇到了难关,但朕不能被吓到,朕已经修了好几十年,如今就要大成,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停了。”便坚决道:“说什么也要再坚持五年!”
沈默可没有李时珍的赤子之心,闻言唯唯诺诺道:“皇上诚信可嘉,定能感天动地……”
他明明是屁话一句,嘉靖听了却仿佛打了鸡血一般,面色狂热道:“没错,朕是天子,天的儿子,老天定会庇佑,庇佑朕逢凶化吉,否极泰来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满屋子人只好一起跪下,给皇帝助威道。
“你们都要忠心跟着朕,”嘉靖帝睥睨着地上的人道: “将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朕会把你们一起带到天上去的。”
“谢主隆恩。”大家只好感激道。
“但是现在,你们得好好干,不要给朕麻烦,不要朕分心!”嘉靖高声道:“听到了没有?”
沈默便道:“臣遵旨”太监们也道:“奴婢遵旨。”
嘉靖的目光终于被“臣遵旨”引到沈默身上,沉声下旨道:“朕派你为左佥都御史,全权负责陆太保案,但有调查问讯,内外臣工必须配合,违者以此案同谋罪就地免职,送入诏狱!”说着满含深意的看他一眼道:“不要辜负了朕的期望,去吧。”
“臣遵旨!”沈默高声应下,退出了金殿。
第九卷 鬼哭神啸朝天号 第五七八章 营救
马全送沈默离开谨身精舍,轻声道:“沈大人可在偏殿稍候,奴婢去草拟圣旨,回来请皇上用了印,您才能回去。”
“麻烦公公了。”沈默笑着行礼道:“我想去看看李大夫,不知可以吗?”
“当然可以。”马全笑道,说着叫过一个小太监,让他带沈默过去……在这皇宫之内,外臣是不能单独行走的。
李时珍被安排在玉熙宫内的一处小跨院,厅室皆南向,别馆、庖厨皆具,再看院内的布置,也是别具匠心,有一种含而不露的贵气。只听那带路的小太监感慨道:“这里昨儿还是老祖……哦不,李公公的住处,今天便换了房客。”
沈默笑笑道:“李先生也只是借住,等皇上好了,自然就离开了。”嘉靖皇帝屙出色泽斑斓的多彩之物,这可是天大的事儿,谁也不知道,下一步,还会屙出什么来,所以李时珍是别想走了。他得留在这里随时观察诊治,非得哪天皇帝彻底没事儿了,才能重见天日。
“他离开了,李公公也不会回来了……”那小太监显然还不懂事儿,竟然敢当着人说这种话,道:“李公公人可好了……”
沈默看看他那稚嫩的脸,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忘了李公公吧……”朝那太监点点头,便推门进了房间。
屋里点着两个火盆子,倒是暖和。
一进去便看见李时珍躺在床上,沈默放轻了手脚,想要退出去,却听他没好气道:“没睡,睡不着。”
“哦,那是不困,”沈默身子改改自然,笑着走进来道:“要是困了,没有睡不着的。”
“老听戏文里唱,一入宫门深似海。”李时珍双手拢在脑后,两眼直直望着房顶道:“原来真是那么回事儿,不知道哪年才能出去。”
“过阵子,陛下痊愈了,你想住人家还不留了呢。”沈默拖个凳子坐在他面前,压低声音道:“这里宫里,慎言啊。”但双眼中,分明透出询问的神色。
李时珍白他一眼,没有反驳,坐起身来道:“把我的书箱送来,我得继续写我的书。”
“没问题。”沈默笑道:“你给我列个清单吧,我给你送进来。”
笔墨纸砚是现成的,李时珍便起身走到桌前,持笔写数行小楷,写完后对边上的沈默道:“这几本书最重要,你可一定给我带来。”说着点一点纸上的几个字,分别是“五”、“年”、“圣”、“寿”。不愧是望闻问切的大夫,一看沈默的表情,就知道他想问什么问题。
沈默点点头,将那纸张收到怀里道:“放心吧,我做事你还不放心?”说着笑笑道:“禁宫重地,不能久留,我得走了,你安心呆着,争取早日出去。”
“我不是坐牢,你也不是探监。”李时珍挥挥手,把他撵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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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回去内宫偏殿,便有小太监对他道:“马公公见您没在,便回司礼监了,让奴婢带您过去。”
“有劳了。”沈默微笑颔首,跟他过去,到了玉熙宫西面的 司礼监值房。
通禀之后,小太监将厚厚的门帘掀开,恭声道:“沈大人请进。”
沈默进了司礼监值房。这个值房是把原有的三间房打通了隔墙,改成一间的,看上去十分宽敞,内里的摆设也极尽奢华,家具皆用檀木,器物非金即玉,屋梁上吊下几盏大红宫灯,地板上摆着闪烁红光的黄铜炭盆,上下交辉,映得屋里通红一片,加之各处悬挂的流苏红绸,显出太监们迥异常人的审美。
见沈默进来了,马全笑眯眯从北边第三张大案后站起来,热情招呼,陪他在那一溜檀木椅子上坐下,待小太监上茶后,便屏退左右,伸出大拇指道:“沈大人,高人啊。”
“不高不高,”沈默摇头笑笑道:“跟北方大汉比起来,只能说是中等身高。”
“沈大人真爱说笑。”马全转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笑道:“您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啊!”说着声音低低道:“陈公公这下可被打惨了,这会儿还得被关在柴房里一个月,弄不好下半辈子就得坐轮椅了。”
沈默淡淡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跟我有什么关系?”
马全见他警惕十足,一脸亲近的笑道:“您甭多想,我跟陈洪不是一路人,我是老祖宗一手提拔起来的,跟黄公公更是亲如兄弟。”
沈默便露出缅怀的表情道:“不知还能不能见到李公公……”
马全尴尬的笑笑道:“老祖宗七十多了,陛下这也是给他找个地方养老啊。”他恨不得排在前面的太监全倒霉,自个才好尝尝大内总管的滋味,自然乐见此番人事变动。
沈默便笑道:“是啊,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司礼监的未来,还是属于马公公的。”说着拱手笑道:“还要请您多多关照啊。”
马全闻言谦逊道:“沈大人才是前途无量,将来还要请您关照才是。”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道:“互相关照,互相关照,哈哈哈……”那笑声听起来,一点都不纯洁。
套完了近乎,马全将装在匣子里的圣旨交给了沈默,轻声嘱咐道:“皇上说了,沈大人办事他放心,请沈大人千万别辜负主子的期望。”
沈默恭敬的接过来,郑重点头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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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了圣旨,从宫里出来,回望一眼那黄瓦朱墙,沈默坐进轿子里,当轿帘落下,他才长舒口气,终于放松下来,此次进宫,虽然把陈洪给彻底得罪了,但权衡得失,这点代价还是值得的,毕竟在事前,他只想让嘉靖了解事情的真相,避免陈洪掀起大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