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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蕃乃严党的旗帜、智囊、主心骨,他要是有闪失,那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严世蕃对他们说了徐阶到访的情况,说完奇怪道工“徐老头和我们家并不深
交,不知这次为何如此卖力,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天生贱骨头了?”
胡植等人笑道:“严阁老雄风犹在,小阁老雄姿英发,他徐老头知道不能取胜,所以才来卖好呗。”
这也是最合理的解释了,严世蕃缓缓点头道:“是啊,这个松江佬蔫坏蔫坏的,心眼特别多,知道皇上不想让人迫害我父子,便卖个人情,谁都不得罪,他何乐而不为。想要咱们把他当成患难知己,日日后再徐徐图之也说不定。”
众人议一阵,何宾道:“日后的事情日后说,关口是,现在该怎么办?”虽然徐阶说皇帝不欲处罚严世蕃,但事不目见耳闻,焉能轻信?无论如何,一定要保证小阁老安然无恙才行。
胡植也问道:“原来设下的套拳,还用不用了?”
“用,为什么不用!”严世蕃冷笑道: 〃老子挖了坑,还等着有人往里跳呢。“说着指指胡植几个道:”现在知道了吧,当初把你们安排在三法司,而不是别处,就是为了今天!“
“小阁老英明。”众人连忙赞道。
“你们只管去查,”严世蕃冷笑道工“我倒要看看,查到最后怎么收场。
“小阁老,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这时胡植出声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不当讲?”严世蕃烦躁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件事,就别再把景王扯进来了。”胡植轻声道,“景王爷性格轻率,袁炜骄傲自负,这帮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行!”严世蕃断然拒绝道:“我已经跟景王约好了,趁着我爹还没退,帮他敲定储君之位,这样即使最坏的情况……我爷俩一时失势,将来也有翻本的机会,谁也不敢欺负你们。”
“小阁老英明。”众人知道他主意已决,便不再劝说。
“如此,你们分头行动,”严世蕃恶狠狠的一挥拳道:“只要把这两件事儿办好,咱爷们就又能逍遥二十年!“
“怎敢不效死力!”众人齐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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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帝召见徐阁老,徐阁老夜访严嵩府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密切关注各方的沈默,很快,有关几次会面的详细情况,便摆在了他的桌上。
“哈哈哈哈……”刚从城外回来的徐渭,看到徐阶与严嵩会面的情形,大笑不止道:“这个徐老儿也太欺负人了吧,背地里刚捅完人刀子,转身就颠颠去人家慰问,分明视严家父子为土鸡瓦狗啊!”
“甭管那些,招数有用就行。”沈默笑道:“这个迷魂弹用的太高明了,让严党立马消了拼死一搏的决心,也就没了最后的胜算。“说着起身道:“结局已定,一切挣扎都是徒劳,最多能让严家父子多蹦跶两天罢了。”
“这倒严大戏眼看就要落幕,”徐渭看着沈默道,“你沈大人曾经是正角儿,现在却沦落为台下的观众,心里是不是挺难受的?”说着贼眉鼠目的笑道:“难受你就说嘛,我会安慰你的。”
“我正求之不得呢。”沈默笑道:“古人早就说过,出仕做官的,进取之前先思危;得意之前先思退;守成之前先思变——这“思危思退思变〃 六个字,就是金不换的为官箴言!我如今能退下来,躲在别人看不着的地方,看别人拼个你死我活,这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懂吗?”
“你真这么想?”徐渭端详着他道,“我还替你鸣不平呢,闹半天是白操心了。“
“我确实这么想的。”沈数点头笑道:“咱们就拭目以待,好好看戏吧。“
沈默确实只想好好看戏,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不想惹麻烦,麻烦也会专门来找他!
很快,三法司的调查就迅速展开了……超越以往任何一次多部门合作的磕磕绊绊,这次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的配合出奇高效,很快便分别抽调精干力量,成丄立了案件专司,开始就邹应龙的弹劾奏章展开调查。
与此同时,邹应龙的奏章抄本,也终于落到沈默案头了,本来还自信满满的沈拙言,在看完那奏本之后,不由阴下脸道:“自作聪明的家伙,非要节外生枝 !”虽然说不出有什么不妥,但多年在阴谋诡计中浸淫,让他练就了非一般的直觉,心中暗暗紧张起来。
但更让他紧张的事情还在后头,就在案件调查有条不紊的进行时,一个不同寻常的情报,传到沈默这里——严党和景王党一系的京官,正在暗中串联,据说要一齐上本请求立储。
这件事可非同小可,立刻引起了沈默的警觉,他估计这件事绝不是孤立发生的,定是严党趁着还在台上,想要把景王扶上位,这样无论当下是输是赢,将来都赢定了!
“看来严党也不是好惹的啊!”他正在细细琢磨此事,三尺通报说,裕王府的冯公公来了。
“看来都知道了……”京城就那么大点地方,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着所有的兔子。沈默让冯保赶紧进来,冯保朝他恭敬行礼道,“今儿是寒食节,王爷已经备好宴席,请沈师傅过府去吃酒。”
“所有的讲官都去吗?”沈默轻声问道。
“陈师傅、殷师父、张师傅都去。”冯保道:“就连高师傅也会回来。
沈默心说:“看来到了非并膀子上不成的时候了。”便点头道:“你去通知别家吧,我马上就过去。”
冯保笑道,“奴婢就通知您这一家,其余的师傅家,都另有人通知了。
“呵呵,看来我面子不小啊。”沈默笑道,“好吧,咱们走。”
“大人,借一步说话。”冯保的脸色突然一沉,低声道:“老祖宗昨日秘密传话到京城,要咱家务必交代给大人。”
第十卷 莫道浮云终蔽日 第六四二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听了冯保的话,沈默脸色大变,一拍大腿道:“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便对冯保道:“这事儿我得赶紧去知会徐阁老,王爷那边你帮我解释一下。”
“听说徐阁老都不待见您了……”冯保小声道:“干嘛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沈默一愣神,心说“难道已经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了?”
冯保小声解释道:“是陈师傅说的。”
原来是老跟自己作对的陈以勤,沈默心下释然,要是这家伙不说自己的坏话,那才真叫奇怪哩。便淡淡笑道:“少在这乱嚼舌根子,当心陈大人撕烂你的嘴。”
冯保小心陪笑道:“这不是向着您吗?”
“知道了。”沈默笑骂一声道:“快去传话吧。”两人便分头行动,冯保回王府报信,沈默则去了西苑。大内侍卫已经是老相识了,只是陪笑问了问,您这是要见皇上,还是去内阁啊?
沈默说是去无逸殿,侍卫便知会值房里的公公,领着他进了宫,往无逸殿方向去了。
徐阶正在批阅公文,听说沈默进来,起身热情相迎,全然看不出刚摆了人家一道的尴尬;沈默也依旧恭敬有加,也看不出哪怕一丝不满。
“拙言,有什么事吗?”就坐后,徐阶轻声问道,他知道沈默现在奉行缩头政策,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沈默点点头道:“方才打听到个情况,得赶紧来跟老师说说。”
“拙言请讲。”
“关于严世蕃贪墨三大殿资金的事情,不能往下查了。”沈默沉声道。
“为何?”徐阶不动声色道。
“再查下去,”沈默轻声道:“就查到天上去了。”
“什么?”徐阶不禁动容道:“你说皇上?”
“不错。”沈默压低声音道:“据可靠消息,内廷二十四衙门连年亏空,去年皇上心血来潮,命内廷整顿,还要查看账目,司礼监的太监们东拼西凑,还有八十万两的大窟窿没有补上……”
“难道?”徐阶的老白脸变得更白了,艰难道:“是严世蕃帮着补上的。”
“对。”沈默沉声道:“而且正是挪用三大殿的款子!”
徐阶闻言沉默良久,最后叹口气道:“严世蕃这是挖了坑,等着我往里跳啊……”说完朝沈默拱手道:“幸亏拙言发觉的早,不然为师真要误中奸计了!”如若真让严党把案子查下去,待真相大白后,严世蕃便立时成为“为主蒙垢”的忠臣,邹应龙却成了诬告贤臣的小人,哪怕嘉靖对严世蕃再有偏见,也会心生恻隐,让他过了这一关的。
沈默和徐阶不禁倒抽凉气,原来严世蕃早就察觉到圣眷已衰,一面试图挽回,一面悄悄布下了这个“置之死地而后生”之局,现在三法司尽以其马道是瞻,八十万两工程款,也化成补丁,填上了宫里的漏洞,木已成舟,无可置辩,竟成了无解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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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辅值房中的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徐阶暗道:“这样一来,我前日去严府的一番做作,真成了止增笑耳,原来人家早握好了底牌,就等着最后一刻翻盘了,又怎会因我几句承诺,引而不发呢?”
沈默却十分郁闷,原本很简单的事情,被这帮人搞得如此复杂,如果不把“三大殿余银案”写进弹劾奏折中,说不定严世蕃已经卷铺盖滚蛋回家了,哪会给他咸鱼翻身的机会?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立场问题,哪怕邹应龙听了自己的话,徐阶的人也会把那案子添进去的,因为徐党的目标是彻底打倒严党,取而代之。而沈默却不希望严党就此完蛋。归根到底,在一家独大的朝堂上,是不会允许新生势力发展的,所以他理想的状态是,徐党占据上风,却没法取而代之。如此,自己那点弱小的势力,才能在两党的夹缝中求生存。
因此,沈默愿意看到严世蕃逃过些劫,而徐党却迫切希望能将其连根铲除,所谓欲速则不达,这下徐党正中了严世蕃的奸计,一下子被动异常。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还是徐阁老开了口,问道:“拙言,不瞒你说,老夫也觉着起先的定计有些太狠,想要缓一缓,松一下。”
沈默看看墙上的御笔“抱一”,心说:“看来这次我倒跟皇帝不谋而合了,当可事半功倍,左右逢源了。”便正色道:“需要学生做什么,老师尽管吩咐。”
徐阶望着他道:“老夫现在只想把严世蕃赶出京城去,拙言,你能把这件事办好吗?”
“学生可以试试。”沈默轻声道。
“仅是试试而已吗?”徐阶有些失望道。
“一定可以。”沈默笑笑道。
“那好,我会向皇上进言,”徐阶道:“让你参与进这次会查,千万记住,不要让严党把此事抖出来!”
沈默点点头,轻声道:“那样的话,必须要做一些让步了。”
“不要紧。”徐阶一摆手道:“只要严家父子下台就行,至于严党其他人,我可以都放过。”
沈默心中一喜,这不正是自己最希望的局面吗?但面上仍然沉稳道:“谨遵老师的命令。”两人又谈了些后续的事情,沈默便告辞出宫,徐阶则继续办公。
到下午时分,他才起身去紫光阁例行请安。
所谓请安,除了问问皇帝龙体安康外,便是向皇帝汇报这一天收到的主要奏报,并提出处理意见,皇帝答应了,司礼监便批红用印,成为大明的国家意志,交由下面执行。
尽管嘉靖近年来愈发怠政,但对几件事情,还是十分上心的。一是南倭北虏,二是江南市舶,三是各级人事变动。因为前者关乎他的国土安全,次者关系到他的钱袋子,后者则是至关重要的人事权,把这三方面抓好了,帝国就乱不到哪里去。
对于边事,总体来说是南喜北忧,从嘉靖三十九年起,南方的抗倭形势便渐渐好转,在苏松一带倭寇绝迹后,戚家军奉命南下,在台州九战九捷,以极小的代价,取得了歼敌万余的辉煌战果。戚继光和他的奇迹般的军队,自此威震天下,极大地鼓舞了明军士气,也向屡战屡败的大明官兵,指明了取得胜利的道路。
各省将领纷纷来到戚家军营,学习戚继光的治军之法,观摩戚家军的行军作战。戚继光也不敝帚自珍,将自己与沈默合编的《纪效新书》,倾囊传授给诸位将军。在戚家军辉煌的战绩面前,没有人质疑写书人的资历,反而奉为圭臬,回去后纷纷照着组建新军。
此时,正是东南军改的黄金时机,沿海的卫所军队,在倭寇数年的冲击下,已经名实俱亡、从地方到朝廷,都在现实的压力下,没有人愿意恢复战斗力低下的卫所;那些在残酷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将领们,全都一股脑的改为募兵制,以丰厚之资招募勇武之士,效仿戚家军的赏罚制度、作战阵型,战斗力很愉飞跃提升。
对于明军的进步,作为对手的倭寇最有发言权,在十年前,一百个倭寇,在几个精锐武士的率领下,便敢向上万明军发起冲击,还能战而胜之,杀敌无数;到了五年前,同样的倭寇,就只敢冲击上千人的明军队伍了;到了这几年,情况变得一年比一年糟糕,几乎在人数相当时,倭寇也没法占到优势了,如果碰上比较生猛的“俞家军”、“谭家军”、“卢家军”、还要被人家以少打多;若是碰上戚家军,直接望风披靡,赶紧逃命要紧。
而且在群众基础方面,胡宗宪在给嘉靖的奏疏中,曾一针见血的分析道:“为什么以前年年抗倭,倭寇却越抗越多?关键是老百姓没活路,才有那么多人铤而走险,下海入伙;所以微臣这些年,做的最多的,不是指挥军队作战,而是让老百姓有活路,老百姓能合法的挣到钱,一家人不愁吃穿,谁还会剃了头冒充倭人?”他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通过一系列减租减赋、保护私产、鼓励工商,兴修基建等开明政策,几年下来,逐渐为大明朝挽回了失去的民心,而且市舶司的开设,更是让士绅百姓不需要通过走私计生活,将倭寇赖以生存的基础连根拔起,再不会出现老百姓主动给倭寇带路,为其提供补给的难堪情形了。
倭寇们惶恐的发现,现在他们想要补充人手,都比以前困难许多,只能通过抢虏人口的方式来完成,可那些强迫入伙的老实人,岂能跟自愿下海的亡命徒相比?战斗力下降也就成了必然。
几方面综合因素,抗倭形势一片大好,现在山东、江浙、福建北部的倭寇基本被肃清,现在战场已经南移到闽南、广东一带,离大明朝的钱粮重地越来越远,对帝国的威胁自然也越来越小。
这让嘉靖皇帝分外欣慰,对胡宗宪、戚继光等人更是大加赞赏,不吝奖励,甚至连严阁老也跟着沾了光……胡宗宪能以区区巡按掌东南六省军务,与严阁老的破格提拔有直接关系。嘉靖每念及此,都会说严阁老为国选材,眼光确实是好。
在徐阶看来,胡宗宪的存在,才是严嵩迟迟未去的关键所在,为了稳定东南局势,嘉靖绝不会让严嵩倒了,不然墙倒众人推,砸死了胡宗宪,谁敢保证朝廷费尽举国之力,死了几十万人,才取得的优势,会不会出现反复呢?
东南抗倭形势一片大好,北边的俺答却很不老实,完全把大明北方数省,当成了自家的牧场,想来就来,想去就去,想杀就杀,想抢就抢;虽然朝廷已将刚刚服阕的杨博,派为三边总督,直面俺答的主力,但蒙古人来去如风,避开杨博,尽情在辽东、山西、宣大这些地方劫掠,一样让大明朝焦头烂额,却只能忍气吞声,等着南方彻底平定,再掉回头来收拾北边。
问完了边事,嘉靖问徐阶道:“严世蕃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徐阶早就等这句了,变一脸深思道:“三法司查得倒很卖力,只怕最后的结果不能服众。”
“为什么呀?”嘉靖道:“我大明还有三法司会审更高级别吗?”
“不是级别问题。”徐阶小声道:“是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的三位堂管的身份……”
嘉靖明白了,缓缓道:“你是说,他们都是严阁老提拔起来的?”
徐阶唯恐引起皇帝不快,轻声道:“虽然严阁老不会要求他们网开一面,但三人受人之恩,难免寻思报答;哪怕三人秉公执法,也难免百官这样去想,到时候给三位高官摸了黑,也对朝廷形象不利。”明明是损人的,却说的全是为人好,这就是宰相的水平,除了高,还是高。
“你说的也有道理。”嘉靖想一想,点头道:“可为了这么点事情,难道就要调换尚书、都御史吗?那也太儿戏了。”
“当然不用调换。”徐阶笑道:“只要三位大人回避就可以。”
“那有什么用?”嘉靖道:“他们就算回避了,别人也会说,他们的下属畏惧讨好上司,一样会包庇严世蕃的。”
“总有一两个人选,不会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