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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历史小说] 官居一品 作者:三戒大师 (起点vip2012-6-30完结)-第4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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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说时间这么短,嘉靖冲动了,道:“好,朕封你为三品护国元师、赐穿斗牛服,自即日起教朕修炼!”

  “谢陛下隆恩,”熊显却一脸为难道:“但您不能马上修炼。”

  “为何?”嘉靖道:“难道有什么条件?”

  “皇上英明。”熊显道:“因为此法重在天人感应,在修炼之前,必须寻到帝喾的气息,才能事半功倍。”

  “哦,什么地方可以寻到呢?”嘉靖问道。

  “帝喾陵。”熊显轻声道。

  第十一卷 严东过尽绽春蕾 第六六二章 帝欲南巡

  嘉靖四十一年除夕,爆竹声声辞旧岁。

  裕王府中张灯结彩,礼花绽放,宫人们一片欢声笑语,上至孟冲、冯保这样平素互看不顺眼的大太监,下至一般的太监宫女,脸上都挂着或是矜持,或是灿烂的笑容,总之一句话,大伙儿今儿个真呀真高兴。

  下人们高兴,无怪乎因为过年发了双倍的赏钱银子,还有三天的假期,这可是裕王开府十年来,从没有过的好事儿;孟冲冯保们更有高兴的理由——现在的形势一片大好,只要王爷能生出世子来,皇位就八九不离十了;王爷威武,已经有三个大肚子的妃子了,就不信三个里还没一个带把的?到时候他们这些靠边站的王府太监,可要鸡犬升天喽,起码能当上实权衙门的总管,就算入司礼监也不是梦啊。

  但在王府花厅中,却是一片肃穆。本来裕王将老师们请来共度春节,大伙儿难得心情放松,也全都兴致颇高,还行酒令、对对子、精灯谜,玩得不亦乐乎。但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这种欢乐气氛戛然而止,几位师傅面面相觑,让拿着个骰子在那摇的裕王大感拘束。

  他怏怏的搁下骰子,小声问道:“师傅们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下都不说话了?”几人互相看看,还是由高拱开口道;“王爷,皇上南巡这件事,非同小可啊。”

  “父皇只是静极思动吧?”裕王却很理解嘉靖道:“打我记事儿起,父皇便一直没 出过京城,肯定闷坏了……”顿一顿小声道:“当然,我也没出过京。”

  高拱等人闻言大汗,不知这位王爷整天都在想什么,只好把他排除在讨论圈子之外。

  “怎么好好的,突然要南巡了呢?”陈以勤一脸不解道,“这件事好生奇怪。”说着望向沈默道:“沈超人,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自从祥瑞麒麟事丄件后,陈以勤心里便服了沈默,但嘴上总是习惯性的带些挑衅。

  “知道的情况太少,”沈默摇摇头道:“一时还没法判断。”便看看张居正道,“太岳兄,你的直觉最厉害,不妨替大家猜猜看?”

  “我觉着,跟皇上前段时间征集方术法书有些关系……”张居正缓缓道:“听说最后一个叫熊显的方士,用花言巧语迷惑了帝心,弄不好就是这个人撺掇的。”有个首相老师就是好,猜什么都很准。

  “对对对,”陈以勤恍然道:“我也听说了,那方士说自己是叔羡转世,而皇上是帝喾转世,结果龙颜大悦,才直接封他为三品衔的护国元师。”

  “这不胡扯吗?”高拱皱眉道,“什么帝喾、叔羡,都是死了几千年的人了,魂都成灰了,鬼才相信哩!”

  “皇上一定会相信的。”沈默这才出言道:“让大伙儿这么一说,我觉着这回南巡已成定局了。”

  “什么?”众人愕然道“百官还没劝谏呢,你这么早就下断言?”

  “对我们来说,这是刚知道的消息,”沈默道;“可对皇上来说,却是早已经深思熟虑,才会放风出来让我们知道的。”顿一顿,他低声道:“你们想想,那可是五帝之一的帝喾啊!太岳兄,单从这一点上,那熊显可胜过你了。”

  “帝喾又怎样?”话虽如此,众人还是开动脑筋,仔细琢磨起来。

  “原来如此!”还是写惯了马匹文章的张居正反应快,恍然道:“帝喾是黄帝的曾孙,颛顼的侄子,却继承了颛顼的帝位!”让他这一说,大家都明白过来,陈以勤道:“陛下定然爱死这种说法了!”

  殷士瞻点头道:“是啊,如此一来,皇上继承了孝宗敬皇帝的大统,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怕不止这么简单啊……”沈默轻声道:“这件事,可能会影响到朝局。”

  “是啊, 皇帝出巡事关重大,”众人点头道:“确实会带来很多变化。”

  其实他们都没明白沈默的意思,但这事儿不能说太细,他也没有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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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皇帝欲南巡的消息一搅合,不知多少官员家的年夜饭都吃不成了,大臣们连夜上奏章,表明自己的态度,其中十之八九,是坚决反对皇帝出巡的。

  不管派别如何,站何种立场,在皇帝南巡这件事上,态度都出奇的一致,那就是绝不同意——要知道这时候不比几百年后,从北京到湖广最快也得两个月,何况皇帝出行,日行多少里都是有定规的,加之这里停停、那里看看,游览一下自己的大好江山、欣赏一下各地的风景名胜,五个月能到就不错了。

  到了地方也不可能马上回来吧?休息、游览、祭祀,起码又得两个月,所以最起码一年,这京里就没皇帝了。 方今东南之祸,尚未平息;西北之忧,近在辇毂,万一边关告急、灾民动丄乱,你这个拍板的不在家,岂不耽误了国家大事?!

  大臣们写好了劝谏的奏章,虽然通政司现在不办公,没法通过官方的渠道送上去,一些年纪大的、官位高的,便先搁在一边,等衙门重新办公再说;但一些年轻气盛的,被今年广开言路所振奋的青年官员,却等不到过完年,使不约而同来到西苑门外,叩阍直接递送奏章。

  太监们也不敢怠慢,赶紧去万寿宫请示嘉靖皇帝……年初烧毁的皇帝寝宫,在徐阶的督促下,用从严世蕃家里抄出来的银子,终于在下雪前修建起来,没有耽误皇帝入住。

  看着几乎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宫殿,嘉靖龙颜大悦,下令加徐阶少傅兼少师,升工程总监徐げ坑沂汤桑允景薄2⒔擅坝裎豕备奈巴蚴俟保湫木场⒆非笊系母谋淇杉话摺

  皇帝昨日放出风去,就是想看看,大臣们对自己南巡是个什么态度,想不到才大年初二,那些不懂事的家伙,就跑到宫门外上书,显然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嘉靖不耐烦 的吩道:“把奏章拿进来,让他们赶紧滚蛋,这大过年的,就不能让朕肃静两天?!”

  太监们赶紧出去传旨,过不多时抱着几摞奏章回来了,皇帝问道:“都走了吧?”

  领头的黄锦轻轻摇头,小声道:“皇上,一个都没走。”

  “为什么?”嘉靖当时就拉下脸来,道:“难道他们想抗旨吗?”

  “回主子,”黄锦吞吞吐吐道:“他们说……”

  “说什么?”嘉靖不耐烦道。

  “他们说,要等您的回话……”黄锦小声道。

  “那就等着吧!”嘉靖黑着脸,看也不看那些奏章,便去偏殿跟熊显修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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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半日之后,皇帝才回转精舍,看看黄锦道:“还跪着呢?”

  “是啊,主子。”黄锦轻声应道,边上的李芳担忧道:“这正月里滴水成冰,读书人身子弱,可都冻坏了……待会儿入了夜更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太不吉利了。”

  这话说到嘉靖耳朵里了,他皱着眉头骂道:“整天口口声声致君尧舜,这是致君尧舜吗?我看是致君桀纣吧!”但还是坐回自己的蒲团上,随手拿起本奏章来看。

  便见那上面写道:“臣知陛下一身,宗社所倚,虽风闻南巡,未必实行,然空穴来风,远近震动,京师不安。故臣斗胆言事、澄清流言,以正视听!”

  “窃以为圣驾一发,扈从不止千骑,仆御役夫不止万人;经临地方,驻跸处所,玉帛珍馐之物,所费不止数万。诸郡邑非能神运鬼输也,势必括之民间,追呼四出,鸡犬为惊,供办稍稽,鞭箠痛下。陛下仁慈,必不忍见子民蒙难若斯,所以南巡之说,必属谣传尔。”

  “又不独此也,朝廷生一事,民间必多百弊。 陛下驾出都门,则江、浙之民先困矣;陛下驾至金陵,则闽、广之民先疲矣。 明知乘舆未必至此,有司借以科派,胥徒借以干没,官济其贪,吏行其诈。值承平之日犹且不可,况当倭寇流贼等攻劫之馀,井里丘墟,村落煨烬,自畿内、山东、河南、汉阳、江南、岭表之地,处处焦土,处处危机。幸赖九庙神灵,群凶歼灭。然物力凋竭,元气瘘惫,正宜曲意抚绥,尚恐惊魂未定,岂得以非事之勤滋黎民之惧也哉?所以南巡之说,必属谣传尔。”

  这两段的意思是皇上出门,必然万乘出动,天下劳扰。拣选扈驾锦衣卫、官军,筹措夫马钱粮,准备诸般御物,建造行宫席殿,修筑道路桥梁,哪一样不得耗费巨资?不得驱使役夫?方今国家稍定,民生疲敝,太仓匮乏,正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时候,你还好意思挥霍国库银子?

  “臣犹未深言之也。昔秦皇灭六国、却匈奴,威震遐荒,而博浪沙中未免副车之击。 虽陛下一举一动,百神呵护,决无他虞,而人心难厌,恩意未孚,舟车辇毂之下,保无包藏祸心者乎?方今心怀不轨之徒,睥睨神器,伺朝端为喜戚者,每不在远,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陛下乎?”

  意思是,皇帝一身系天下安危,就该老实在守卫森严的宫殿里呆着,乱跑出去那么远,就是给你安排护卫,也不可能像在北京一样,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百密总有一疏,万一有小人图谋不轨,可就太危险了。

  嘉靖忍着怒火看完,翻到封面看那名字,乃是礼部郎中陆震声。闷哼一声,将那奏章搁到一边,他又连看几本,基本都是同一论调,唯一新鲜的,是太医院御医孙葆珍的,一位年轻的太医,别出心裁的用医道劝诫皇帝道:“养身之道 ;犹置烛然,室闭之则坚,风暴之则泪。陛下龙体新愈,正待将养,迩复不惮远游,冒寒暑、涉关河,膳饮不调,餚蔌无择,诚非养生道也。况南方卑湿,尤易致病。

  乞念宗庙社稷之重,勿事鞍马,勿事远游,就密室之安,违暴风之祸。臣不胜至愿。”

  看完这本,嘉靖终于忍不住肝火升腾,猛地推翻了面前的奏章,怒气冲冲的对太监们道;“看看他们说的,好像朕是那不节国力的隋炀帝、不恤子民的商纣王一般!”说着面上浮现出愤懑的表情道;“朕幽居在这深宫中,二十多年不出京城,不就是怕花费太多、滋扰百姓吗?现在朕老了,想在动弹不得之前,再看一眼我大明的锦绣江山, 再去拜祭一次皇考皇妣,难道这点心愿过分吗?”

  太监们都是向着皇帝的,闻言自然连连摇头道:“不过分,当然不过分。”闻讯赶来的陈洪帮腔道:“天下都是主子的,再说您又不是经常出去,偶尔巡幸九州,百姓们得见天颜,高兴还来不及呢,”顿一顿道:“这就像老百姓招待客人,要是整天摆席自然吃不消,可只是逢年过节才来那么一回,谁家也不会砸锅卖铁。”

  嘉靖深以为然的哼一声,陈洪见状添油加醋道,“这些书呆子搞不清状况就胡乱劝谏,根本不是为了老百姓,不过是为自己沽取直名罢了 !”

  听到“沽取直名”四个字,嘉靖额头的青筋跳动几下,显然被勾起了不愉快的回忆,对陈洪低喝道:“你现在就去宫门外,给那些沽名钓誉之徒最后通牒,让他们立刻消失,半个时辰后,谁还敢留滞不走,就全给朕抓了!”嘉靖是有这方面经验的,又补充道;“先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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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洪领 了圣谕,带着二百多东厂番子,气势汹汹来到了宫门外。

  大臣们见好容易宫门打开,出来的却是东厂的人,心中不禁有些不安;又见陈洪开始挨个点名,更有些惊慌失措,不少人口吃起来,让陈洪暗暗鄙夷,心道:“没有杨升庵那些人的铁胆,就别学人家堵门……”

  待把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下来,陈洪心说,我再加把劲,彻底把他们吓走,便清清嗓子道:“尔等领! 圣! 谕!”

  众人的身子早就麻木了,闻言木然的跪下,底气不足道;“臣等恭请圣安。”

  “圣躬安,”陈洪冷声道:“皇上对陈洪说:“你现在就去宫门外,给那些沽名钓誉之徒最后通牒,让他们立刻消失,半个时辰后,谁还敢留滞不走,就全给朕抓了!””说完打量着这一百多号人的面色,果然个个小脸煞白,显然是吓坏了。他冷笑一声道:“不想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就赶快走吧,皇上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觉着,自己说完这话,就应该吓跑一半了,但事实让他大跌眼镜,一百多人竟然一个都没走。

  陈洪不由奇怪道:“还硬挺着干什么?怎么家里管不起饭,想去诏狱里吃免费的?”又问了几句,官员们沉默以对,显然拒绝与他沟通。

  他不是男人,也不是读书人,永远无法理解,对男人来说,面子是顶顶重要的,对读书人来说,尊严比天还高。他的狂妄之言,让这些年轻的官员心中愤怒,也下不来台……要是就这么灰溜溜走了,就坐实了“沽名钓誉之徒”,今天本来是仗义为国之举,也就变成滑稽的丑剧了,这是他们万万无法接受的。

  “点起线香来!”陈洪脸上挂不住了,咬牙道:“一株线香燃尽,谁要是还不走,别怪咱家不留情面了!”

  他越逼,年轻的官员们就越逆反,望着面前巍巍的朱红宫门,他们想起了昔日仗义死节的先辈们,大名至今仍被传诵,那是多么光荣啊……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仗义死节,就在今日!”年轻的官员们暗暗给自己打气,一种维系华夏千年不灭,名叫气节的东西,便在许多人心中重生……这是严嵩当国时,万万不会出现的场面。

  当然也有想偷偷溜走的,却被边上人拉住,恶狠狠道:“谁敢临阵脱逃,天下人共唾弃!”更有暴力者,恶狠狠的威胁道:“谁敢走打死他!”那些胆小者只好打消了逃跑的念头,陪着大伙儿跪在西苑门前,等那线香燃尽的一刻。

  第十一卷 严东过尽绽春蕾 第六六三章 我的蹄筋我做主

  北风呼啸,线香燃的很快,不一会儿便只剩下寸许长的一截,见官员们仍然没有动摇的意思,陈洪吩咐手下,准备好牛筋绳、铁锁链,准备拿人了。

  年轻的官员们也已经认命,既然横竖要被抓,还不如英勇点,不能输给诸位前辈太多。

  这时刮起一阵旋风,将那线香忽的吹倒,众人便看不见眼前的红点,陈洪恶狠狠的一挥手道:“抓人!”

  东厂番子们便要一拥而上,眼见大明朝最不人道的一幕,又要上演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便听得一声低喝道:“住手!”陈洪一听,竟是徐阶的声音,便看到内阁首辅徐阶,带着七八个身披紫貂皮大氅的高官,下了轿子,向这边快步走过来。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耒……”陈洪嘟囔一声,但岂敢得罪宰相大人,赶忙摆摆手,示意手下暂停,摆出一副笑脸迎上去道:“哎呦,徐阁老,您可来了,快帮着杂家劝劝诸位大人吧,他们都堵宫门大半天了,实在不是个事儿啊。”

  “老夫正是为此而来。”徐阶点点头,低声对陈洪道:“还请陈公公暂时撤一下贵属,不然气氛太不友好,老夫事倍功半。”

  陈洪闻言道:“中,就给阁老这个面子。”他也不敢把事情闹大,万一真的不可开交,被皇帝推出来当替罪羊就坏了。但又补充一句道:“不过您老要是也不中,那别怪咱家不讲情面了。”

  徐阶点点头道;“陈公公放心,老朽晓得了。”于是陈洪带领手暂时退进宫门里,让徐阶跟那些官员沟通。

  寒风中,徐阶望着一脸不屈的年轻官员,心中有些欣慰,但更多的还是苦恼,叹口气道:“大家,不要这样……纵使你们有一百个理儿,但对抗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能让事情越弄越糟。”顿一顿,见没什么反应,他语重心长道:“你们想过没有,这是在逼宫啊!皇上就算答应,也绝不会答应你们了,不然,以后有什么不痛快,来宫门前一闹,皇上就得答应,天子的尊严何在、权威何在?”说着叹口气道:“大家听老夫一句,都起来回去吧,这里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老夫去跟皇上说,如何?”最后给众人重重一躬。

  经过这一年的执政,徐阶还是很有威信的,加之让东厂那么一吓唬,官员们早就胆寒了,便有人道:“我们不能让阁老难做,大家就先回去等消息,相信阁老会给我们个满意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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