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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历史小说] 官居一品 作者:三戒大师 (起点vip2012-6-30完结)-第4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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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议论纷纷,不知将请出什么样的人物来。

  过了没多会儿,屏风后脚步声响起,众人屏息望去,便看见沈默恭请一位抱着孩子的腼腆少妇,出现在花厅之上,虽然两人年纪相信,但沈默身子微微错后,持的是晚辈之礼,所以也不会有人认错什么。

  一见那女人那孩子,方才还一副严父作派的沈贺,却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吭吭哧哧道:“你你……她她怎么来了?”原来这女子,竟然是他纳的姨太太,而那看上去一两岁的小男孩,自然是他老树开新花,给沈默添的小弟弟了。

  因为当年为续弦的事儿,引得沈默反应强烈,甚至离家出走了好长时间,所以沈贺一直心有余悸,甚至以皈依佛教来保证,自己不会再动凡心。但是他的身份今非昔比,有多少人上杆子想把闺女送给他,几乎是每天都有人来给他说和,加之他这几年养尊处优,血气充盈,难免也有些非非之想,可又怕再惹恼了儿子,于是好生纠结。

  沈老爷知道了他的心思,正为那次没给他保媒成功而歉疚了,便给他出主意道:“拙言在外面做官,就算是卖给帝王家了,十年二十年的都回不来,你不如先纳了,把孩子生出来,来个先斩后奏,到时候他就算不认那个姨娘,还能不认自己的弟弟?”

  沈贺一想也是,反正拙言十年八年的回不来,我先享受了再说吧……不过他老实惯了,又顾虑道:“这、这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沈老爷道:“儿子都敢不告而娶,做老子的又有什么不敢的?”

  “拙言可没有不告而娶。”沈贺小声道:“他很守规矩的。”

  “我说我儿子……”沈老爷郁闷道。

  于是,沈贺就没跟沈默打招呼,给他娶了个“小姨娘”,等若菡回家省亲时,正好赶上了小叔子降生,弄得她哭笑不得,对沈贺道:“爹,不是我说你,您弄得这叫什么事儿啊?瞒得了一时,还瞒得了一世吗?难道永远都不让拙言知道?”

  沈贺嘟囔道:“那生都生了,总不能再塞回去吧。”便央求儿媳道:“若菡啊,我知道你最有主意了,帮我想想办法吧,怎么跟拙言交代。”

  “事到如今,不能再隐瞒了。”若菡道:“我回去的时候,就告诉他。”

  “可别,你也不知他那脾气,”沈贺道:“要是知道我连弟弟都给他生出来了,还不知生多大气呢。”

  “那您的意思是……不告诉他?”若菡道:“反正他远在北京,就是发火也冲我来,您不用担心。”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沈贺小声道:“你不能一下全告诉他了,不然我多没面子啊。”

  “那按您说的,”若菡苦笑道:“我该今儿告诉他一点,明儿再告诉他一点?”

  “就是这样,”沈贺尴尬笑道:“你回去只告诉他,我要纳个偏房,看看他什么反应,这样也能让他觉着,尊重他是不是……要是他不答应,你就帮我劝劝他,要是他答应了,你就再等上一年,再告诉他这个娃娃的事儿。”

  “合着这就贪污了小叔一岁?”若菡无奈道:“一岁的孩子和两岁的能一样吗?”

  “长大了就一样了。”沈贺笑道:“你能分出十三岁的孩子,和十四岁的哪个大?所以等拙言将来见到他弟弟,这事儿就圆上了。”

  若菡心说,公公还真是死要面子,但父命难违,还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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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沈默转过年来就回来了,按照他们编的那套,孩子还应该在娘肚子里呢,可现在都已经会叫爸爸了,还不当场就穿帮了?沈贺只好先让亲家公帮着挡挡,然后把那娘俩送回娘家去躲一躲,指望着能混过这一关去。

  谁知道,沈默神通广大,才回这两天,就把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直接把那娘俩带到这……鸿门宴上。

  “完了完了,这是要兴师问罪啊,”沈贺不禁暗暗冒汗道:“我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第十一卷 严东过尽绽春蕾 第六八零章 定江王

  但出乎意料的是,沈默命人搬了把两把椅子,请那年轻的妇人坐下,然后对上首的沈贺拱手道:“儿子不孝,父亲大喜、弟弟降生竟都未曾回乡致贺,实在愧疚无比,今日值此亲朋好友齐聚一堂,孩儿斗胆请父亲过来与姨娘并坐,好让孩儿补上这一礼……”

  沈贺一下有些不知所措道:“这这,用不着吧,心意到了就好……”那妇人也起身小声道:“少爷莫折杀奴家。”

  沈默看一眼沈老爷和殷老爷,意思是,该你们俩上了。沈老爷便笑道:“兄弟,总是孩子一片孝心,你就受了吧。”殷老爷也笑道:“是啊,不然拙言心里也是个遗憾,亲家你就去坐下吧。”在两位老人家的劝说下,沈贺才起身坐到那椅子上。

  沈默又请那妇人坐,妇人却直推不敢,她总也是知道礼数的,若是今天受了沈默这一拜,明天就能被绍兴人的吐沫星子淹死,恐怕娘家人都会说她不知天高地厚、脑子被浆糊住了的。

  所任凭沈默如何劝说,她都是不肯坐的,最后还是沈贺圆场道:“拙言啊,既然……她不愿坐,就不要勉强了。”说着对那妇人道:“你就站在我边上吧。”妇人点点头,不再做声。

  沈默也不再强求,端端正正的跪在他们面前,恭恭敬敬的大礼参拜。

  看着一丝不苟行礼的儿子,沈贺的眼眶湿润了,儿子对他的爱毋庸置疑,但一直以来犬父虎子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至少他本人,已经习惯了儿子的强势支配;但在这个父为子纲的社会中,这样的父子关系,无疑会给他带来不小的压力和困扰,但沈贺一想到儿子为自己、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抗议的话就无法说出口;其实他也愿意接受现状,只是在某些时候、某些方面,总是会表现出一些反抗,仿佛便可证明他还是一家之主一般。

  对于老爹的这种心态,沈默其实早有了解,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是不以为然的,因为当时他觉着,这个家从当初寄人篱下,食不果腹,到后来迅速好转,很快成为绍兴城的大户,全都是自己苦心谋划、辛勤经营所得,而沈贺干过什么?能干什么?就连想要谋个升迁,还得靠自己请客送礼!

  所以沈默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从没以这个时代的标准对待过父亲,还以“我是从后世来的,所以用后世的观点处理父子关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借口来自我安慰。但随着他的年龄增长,心理成熟,尤其是自己也成为父亲之后,才终于明白,对于任何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父亲来说,需要的不止是锦衣玉食、宝马轻裘,他更需要有权威,需要被尊重,需要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力量,否则再多的荣华富贵,也无法使其真正的快乐。

  正因为认清了这一点,沈默反省了自己与父亲的相处之道,终于明白自己太过自私,总是想按照自己心中的“慈父”形象,来改造自己的父亲,却从没想过他的感受。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被别人改造,父亲之所以默默接受了他的安排,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爱他不愿让他伤心;同样的,他也爱自己的父亲,又怎能让父亲不快乐呢?

  所以沈默收起了对父亲的要求,欣然接受了他骗自己、娶偏房,甚至为自己添了个小弟弟的事实……虽然这些仍然让他很不舒服,但父亲为他牺牲了那么多,他这点不舒服,又算什么呢?于是在了解了情况之后,他亲自去把那娘俩接来,然后请了亲朋好友见证,恭敬的补上了贺礼。

  他之所以如此郑重,出于三方面考虑,一来,沈贺怕儿子的传言,已经成为绍兴城的笑谈,借此可以告诉全绍兴人,那不过是个笑话,沈贺娶媳妇,不用经过任何人的同意;同时也是为了自己……把父亲逼得偷偷纳妾,这在当时可是不孝的表现,一旦被人发现,拿来做文章,说不定就让自己窝囊下课。既然心中有大抱负,就得注意这些小节,不能坏了大事。

  第三,是给父亲新娶的女人顺气……老夫少妻本来就容易出问题,沈贺偷偷摸摸做贼似的举动,定然让那“小妈”心里不痛快,日后难免会和沈贺怄气,所以沈默得把这件事摆平,让那女人感到被尊重,心里不闹别扭,把父亲伺候好。

  为了给父亲加码,他还对弟弟表现出了十分的喜爱,并对那姨娘许诺,将来自己会安排他去最好的书院,跟最好的老师读书。谁知那姨娘小声道:“您的学问就是天下最好的……”

  沈默痛快答应道:“成,等弟弟长大了,就让他跟着我读书。”

  那姨娘登时十分欢喜,千恩万谢,却也知道人家为什么这么对自己,日后对沈贺自是小心侍奉,却也算是知情知趣。当然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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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下午,沈默便登上了西去的客船,与他同行的,还有满脸沉思的沙勿略。两天后,船入鄱阳湖,准备从湖上驶入长江,再往江北承天府赶去,在那里与皇帝的队伍汇合。

  鄱阳湖就得彭泽湖,此时已经成为大明第一大湖,碧波荡漾,浩瀚万顷,水天相连,渺无涯际,船行其上,有大海之辽阔,令人心旷神怡,而无大海之颠簸,令人轻松惬意,真让旅途变成件愉快的事情,沈默也终于从离别情绪中摆脱出来,命人请沙勿略上甲板,要与他一起饮酒赏景。

  沙勿略也是思考的脑仁生疼,也想换换脑子,于是欣然应允,两人坐在船上视野最佳处,就着三五个小凉菜,一斤半老黄酒,一面欣赏着如花的美景,一面轻声细语的说着话。

  “神父,我看你这几天,一直眉头紧蹙,似乎心事重重,”沈默轻声道:“若是方便的话,不如说给我听,也许我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方便,当然方便。”沙勿略点头道:“原本就是想问问大人的,但这几日见大人心情不太好,所以一直没问。”

  “现在我心情好了,”沈默笑道:“你问吧。”

  “那好,我就说了,”沙勿略点点头道:“我来东方世界二十年了,但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方法,让东方也如西方那般认同耶稣会,接受主的恩典,后来我认识到,只有让大明这个东方世界的宗主先接受了天主教,那么他的藩属国才会接受。所以我想尽一切办法来到了大明,有幸见到了大人,并在您的带领下,去了你的故乡,在那里见到一位长者,他提醒我说,只有让士大夫阶层认同我,赞扬我,我的传教事业才能顺利展开……”

  沈默点点头道:“确实如此。”这番话就是他叫沈老爷说的,当然不会反对了。

  “可如何做到这一点呢?”沙勿略耸耸鼻子道:“我想来想去,都不知该从哪里下手……”说着两手一摊道:“不瞒您说,我们的传教工作,一半都是从修建兼具救济与教育功能的慈济会入手,吸引穷苦人得到救济,而听我们传播主的福音,同时还可以为我们赢得良好的声誉。”

  沈默默不住声的听着,心说这家伙还真实诚。

  “但贵国几乎没有乞丐,”沙勿略一俩无奈道:“老人、孤儿和残疾人,都能得到很好的救济,这是我们比不了的,所以这条道走不通。”

  沈默不禁老脸通红,心说你那是没去西南、西北、中原看看,估计直接就不郁闷了。

  沙勿略不知道沈默的小心思,仍在那一脸苦恼道:“连惯用的方法都无效了,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去打动那些士大夫。据我所知,在贵国,士大夫们毕生专研的,就是孔圣人的道德哲学,只有在这方面考试夺魁、取得功名,或者成为公认的大儒,才能得到我需要的……认同和尊敬。”说着无奈的叹息一声道:“但我打听过了,贵国不允许外国人参加科考,而且我今年四十岁了,也不可能比得过得那些一声专修此道的大儒……”把心里的郁闷竹筒倒豆子似地说出来,沙勿略感觉心情好受多了。

  但沈默却笑道告诉他:“你错了,其实大明的哲学相当的片面,且几乎没有自然科学,这些都是别人不及你的地方。”见沙勿略一脸迷茫,沈默微笑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逻辑学的问题吗?大明最缺乏的就是这个,因为缺乏逻辑规则的概念,所以在对待孔子的道德哲学时,毫无考虑各个分支相互的内地联系,而只以自己的需要,任意割裂圣人之言,才会得出一系列混乱的格言和推论……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有人想要说明,人应该礼贤下士,向不如自己的人虚心求救,便会引用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而改之。”但当他想说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时,又可以用孔子的“无友不之。”岂不是自相矛盾?”说着喟叹一声道:“正因为没有逻辑学的支撑,圣人门徒才会一直在原地兜圈子,陷入诡辩与误解不可自拔。”

  “您的意思是,让我教授他们逻辑学?”沙勿略轻声问道。

  “你说他们缺乏逻辑,他们还说你没有学问呢,”沈默摇头道:“这个先不着急,还是先让他们对你服气吧。”说着为沙勿略点明方向道:“大明在天文学、几何学等近代科学方面,已经落后于西方了,而一件对我们双方都很有利的事情是,大明的士大夫求知欲都很强,尤其是喜好新奇的东西,你看能不能以此为突破口,让他们了解这个世界的变化,然后把那些新科学讲授给他们,等他们知道自己的无知时,自然会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到时候你传教的时机成熟了,我大明的士大夫也因此开阔了眼界,这种双赢的局面,是我们都愿意看到的,对不对?”

  听了沈默的话,沙勿略沉思良久,终是点头道:“如果是这样,那简直是太好了。”

  “那咱们为双赢干杯。”沈默举杯道。

  “我敬大人!”沙勿略赶紧举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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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到共识后,沈默便与沙勿略商量具体的措施,诸如赶紧写信给教廷,命他们多派饱学之士,携带西洋奇巧前来支援;自己为他们取得在大明的长期居留权,并提供与士大夫接触的便利条件等等。

  两人兴奋的说着话,忽然感觉船没有那么平稳了,沈默这才回过神来,看看天空万里无云,不像是起风了,便问道:“怎么回事儿?”

  三尺赶紧下去询问,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话道:“船头说,是到了湖北部,这里湖面变窄,水流变急,因此不稳了。”沈默点点头道:“知道了……”却见三尺仍然站在那儿,表情迟疑,仿佛还有话要说。

  “有话快说……”沈默看他一眼道,若不是当着外国友人的面,下半句也少不了。

  “唉……”三尺小声道:“是这么个事儿,船头说,大人得准备准备,待会儿到了都昌县老爷庙,得祭定江王了。”

  “什么定江王?”沈默皱眉问道,他虽然从不说,但心里是很抵触那些怪力乱神的。

  “这个……那个……”三尺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一拍大腿道:“我费这劲干啥,让船头自己来说不就成。”

  “那就去。”沈默白他一眼道。

  不一会儿,三尺领了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上来,他不是沈默的人,而是进入鄱阳湖前,担心湖大迷路,在鄱阳县雇的向导,姓韩,排行老六,一见到沈默就赶紧恭敬行礼,口称公子。

  沈默和颜悦色的问他道:“老韩,你说要祭奠定江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能不能跟我说说。”

  “公子爷有所不知,在这彭泽湖北区,有一形似三角,长五十里的水域,是定江王的道场。”韩老六一脸严肃的向北方磕个头,这才小声道:“相传元朝末年,我太祖皇帝与陈友谅在鄱阳湖决一死战,上千艘战船搅成一团,王找不着帅,帅找不着将,结果太祖皇帝的旗舰,被陈友谅手下的第一猛将张定边追杀,一直追到那片水域,眼见就要被追上了,结果那张定边的战舰突然就翻了;逃过一劫的太祖爷定睛一看,原来是只巨大的大头鼋,危难时刻救了他。后来太祖爷重新杀回战场,我吴军士气大振,后来终于打败了陈友谅。后来太祖爷当上皇帝后,为了感谢救他一命的大头鼋,便在那段水域边的沙洲建起一座“老爷庙”,并封其为定江王。”说到这,韩老六的表情变得可怖起来,道:“从那以后,过往的船只行道老爷庙,都要杀一只鸡,用鸡血祭祀定江王;要是不宰杀公鸡或是不烧香拜佛者,将遭到船没人亡之灾……”

  响晴白日的,沈默让这韩老六说得一阵寒毛直竖,干笑道:“这是传说还是?”

  “当然是真的了。”韩老六着急道:“我们湖上讨生活的都知道,但每年都有些过路的外乡船,不信这个邪,全都在那里被定江王拉到湖底了,再也回不来了。”

  沈默闻言看看三尺,又看看沙勿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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