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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件事情,使僧人们彻底赢得了蒙民的爱戴。因为萨满教相信,人死后仍生活在死者的王国中,对于那些已死亡的首领或贵族,都要以其伴侣和奴仆陪葬,去阴曹地府给他们作伴,继续为他们服务。而且每逢新年和月初,还用杀人和宰牲来进行年祭和月祭,向来为蒙古民众深深恐惧。
一次,诺颜达拉的一个叔叔死了,按照惯例,他的妻妾和奴仆三百多人要为他殉葬。僧人的头领知道了,找到诺颜达拉,说服了这位蒙古济农。最后诺颜达拉宣布,在本部落废除殉葬,即使自己死了,也只用供品祭祀,不得杀生陪葬。
这个仁慈的命令,不仅挽救了几百人的生命,更让蒙民体会到了僧人们所说的慈悲,这与萨满教装神弄鬼,动辄杀人血祭的风格相比,孰优孰劣,民心自有判断。
后来僧人们又阻止萨满用活人祭祀长生天,萨满博吉愤怒的恐吓道:“这是对长生天最大的不敬,会引来天神的愤怒!”萨满教毕竟根深蒂固,民众们十分恐惧,甚至就连被选为祭品的人,也劝僧人们不要再拦着,以免天神降罪自己的族人。
阿兴喇龘嘛便对众人道:“既然博吉说,他的话代表长生天的意思,那我们不妨看看,这是不是真的。”于是便当众宣布,自己准备请佛祖进行一次日食,如果萨满真能沟通长生天,那天神一定会发动一次月食来回应的。
结果当天晚上,月似银盆,一点月食的迹象也没有;但到了第二天,日食果然发生了,其时间甚至与阿兴喇龘嘛所说的丝毫不差。
对草原人们来说,看到恐怖的日食,是对神力最直观的感受,他们全都跪在地上,央求阿兴喇龘嘛收回神力,阿兴便问他们,还用不用活人祭祀了?听到他们都说再也不用了,天上被咬掉一块的太阳,就重新恢复了浑圆……比起只会跳大神的萨满教,精通医学、律法,甚至能推算出日月食发生时间,是偏是全的藏传佛教,绝对不是先进了一点半点。所以说就算是装神弄鬼,有知识的也比没知识的强上百倍。
僧人们用他们的医术、知识、戒律、仁慈,很快消除了蒙人的戒备,赢得了他们的欢迎和爱戴。不少被他们治好的男女老少,都成为了他们的信徒,每天早晨跟随他们诵读经文;每次听喇龘嘛们讲经之后,信徒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这是信奉萨满永远不能得到的,而且萨满教也没有禁止信徒转投别教,于是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皈依,成为格鲁派的信徒。
虽然别赫和哲赫这样的年轻人,依然不信任这些外来的喇龘嘛,但他们的父母长辈,全都成为忠实的信徒,似乎喇龘嘛教取代萨满教,已经成为早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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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又传来稀奇古怪诵经声,每当听到这种声音,别赫就不自禁的想起萨满博吉的预言……当魔鬼的使者用咒语控制了所有的人心,便会将他们奉献给魔鬼。
从感情上讲,他更倾向于相信自己部落的萨满,毕竟从小耳濡目染,使他对萨满的神神道道确信不已。看部落里的情形,这个预言似乎在渐渐的实现,这让别赫感到十分的担忧,他无时无刻不再想,如果族人们真的成为魔鬼的祭品,自己却始终什么都不做,岂不成了魔鬼的帮凶?
于是在这个三月下旬的夜里,他在篝火边反复的斗争,到底答不答应萨满博吉的要求,豁出去帮他们一把呢?
在这个夜晚,同样面临艰难抉择的,还有他的妹妹钟金。这样说也不算对,因为其实在很久之前,这位草原明珠,便已经陷入了类似的矛盾纠结中,只是最近变得愈发严重罢了。
而她的纠结之所以变得严重,竟是因为她的师傅,白莲教主萧芹,最近秘密来到了部落,悄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当萧芹无声无息的现身于她的营帐,钟金吓了一跳,旋即有些畏惧的低下头,小声道:“师傅……”
萧芹脸色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包括嘴唇,他的目光是那样的清冷,他盯了钟金很长时间,然后问道:“你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了?”
说实话,钟金从小就怕这个身体瘦得像柳条一样的男人。虽然自幼拜他为师,但两人之间的感情谈不上深。而且随着钟金渐渐长大,越发了解这位师傅的性情为人,以及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就越加感到恐惧……他根本就是一个狡诈如狼、凶狠似虎的魔鬼!
所以除非必要,她都躲得他远远的,但济农城破后,她的族人被逼到绝境,使她不得不放下好恶,去板升找萧芹求助。听了她的请求,萧芹说可以,但你得帮我个忙……其实归根结底,是帮你们自己。
钟金问要她做什么?
萧芹告诉她,白莲教正在谋划一场刺杀,需要她的帮助。
钟金问杀谁?
“明朝的大学士,督师九边的沈默沈江南。”提到这个名字,萧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怨毒。双方的梁子太大了,萧芹甚至把白莲教如今的处境艰危,全都归咎于这位大明督师身上。
对于刚刚与明军在济农城殊死一战,目睹了无数族人惨死、无数族人流离失所,衣食无着的的钟金来说,如果有机会杀死明军统帅,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包括自己的生命。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萧芹便让她回到族人那里,主动要求去明国境内侍奉父亲。萧芹说,以你的美色,只要你愿意,可以让所有男人失去理智;只要你能见到沈默,就有机会俘获他的心;就算不能俘获他的心,也能使他意乱情迷,然后你不难找到机会,用剧毒把他毒死。
萧芹给了她一枚戒指,只要扭动上面的宝石,就会无声地弹出一根毒刺,只要将其刺入人的体内,便神仙也救不活了。
于是钟金就戴着这枚戒指,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明朝境内,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也顺利的见到了那个明朝的督师。并意外的发现,此人就是自己当年在山神庙遇到的那个汉人青年……那个有着和善笑容的俊雅汉人,谈吐幽默,风度翩翩,虽然只是一面之缘,却给少女钟金留下了极好的印象,虽不至于念念不忘,却也实实在在的影响了她的择偶观。
虽然从十四岁起,来她家提亲的队伍,能绕着济农城转一圈。可她一直想找一个,像那个汉人一样的夫婿,使下半生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中,而不是跟一个粗鲁野蛮的蒙古勇士厮混在一起。
和自己幻想的夫婿模板,在那样的情况下重逢,这让她方寸大乱,预先想好的套路全都抛到九霄云外,更是要重新进行心理建设,才不至于让花痴把刺杀大计打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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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五四章 钟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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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做好心理建设的钟金,意志也再一次坚定起来。虽然后来遇到那个索南嘉措的佛音灌脑,差点就崩溃了。但她的心头始终保持着一份清明,不曾被大和尚彻底攻破心防,也没有再犯过花痴,可刺杀敌酋的大计,同样始终没有进展。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钟金必杀的决心,愈发动摇起来。这不是花痴或者被什么的,而是这个美丽的女孩,有着比大多数男子还清醒的头脑……之前她之所以同意来行刺,是因为料定父亲有死无生,而且族人们身处绝境,时日无多,所以才会带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前来行刺明军的统帅。实指望着能像萧芹所言的那样,使明军群龙无首,陷入内乱,不得不撤出河套。
但当她看到父亲并未遭到,而是穿着华美的服饰,住在温暖的庭院,吃着精致的点心,享受着养尊处优的待遇时,心中的杀意已然去了三分。而后她又旁听了父亲与沈默,还有索南嘉措的谈话,知道自己的族人可以不死,而且明军还可以允许他们继续在鄂尔多斯草原上驻牧,当然前提是归附大明。
为了濒临绝境的族人,钟金没有试图行刺沈默……其实她也仔细观察过,发现对方的保安措施十分完美,而目标人物的心智又极为坚定。她不认为自己能让对方心神失守,并在时刻如影随形的护卫注视下,完成必杀的一击。
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在分别之际,她曾试探性的用脚尖碰了碰他,发现才刚抬起脚,就有不下十杆枪瞄准了自己。看着那些护卫冰冷的目光,她完全相信,只要自己再有动作,他们一定会开枪的。
回到了部落,钟金丢给等待消息的白莲教徒一句:“没有机会下手……”算是给了那位教主师父一个答复。不过她很清楚,事情不可能这样算了,因为那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男人。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萧芹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时,钟金还是感到一阵脑后发麻,强打精神应付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你的任务,完成的怎样了?”萧芹清冷的目光在等着她的回答。
“不是已经让人传信了吗?”钟金下意识的歪歪头,小意道:“徒儿没机会下手,失败了。”
“没暴露就不算失败。”萧芹面无表情道:“只要他还信任你,就总会有机会。”
“可是师父……”钟金吞吞吐吐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抬头望着萧芹道:“现在我不能干这种事了。”
“……”萧芹的目光更冷了。
“您既然来到这儿,就一定看到了,汉人的碉堡就建在我们部落边上,时刻监视着我们,一有风吹草动,济农城里的汉人骑兵就会杀过来,”钟金有些悲哀道:“而我的族人已经被解除了武装,如果我敢轻举妄动,不管成不成功,都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的。”说着跪在萧芹面前,姣好的面容上带着坦然之色道:“对不起,师傅,我知道自己不顾大义,没有气节,称不上英雄。可我是个女人,在女人心里,保护自己的家庭永远是最重要的,我的部落就是我的家,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行为,给他们带来灾难。”
钟金的自我贬低,让萧芹竟然一时词穷,沉吟片刻方道:“难道像现在这样,囚犯一般被汉人监视居住,无助的等待他们的施舍?”顿一下,声调略略提高道:“你们原是放牧牛马的民族,如今却给汉人当牛做马,为他们养绵羊的同时,你们自己也成了绵羊。你们的骄傲去了哪里,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卑微的活着?”
“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钟金一下笑了,她笑的时候,脸上就有了光芒,她对萧芹说:“这是师父教我的,我也以您为榜样!”
萧芹的嘴角一下,是啊,自己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她呢?自己所统治的板升,不正是这种卑微活着的代名词吗?这直肠子的番邦女子,永远也学不会汉家女儿的乖巧,一开口能把人活活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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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把为师想成什么人了?”萧芹心中飞快的盘算一番,换一副亲切的面孔道:“我怎会让你的族人冒险呢?”
“多谢师父体谅。”钟金笑逐颜开,就像一朵水莲花绽放,不妖不娆,沁人心脾。让萧芹这样的冷血动物,都不自觉的放缓了语调:“快起来吧,坐下慢慢说。”
钟金乖巧的点点头,仿佛方才那个敢说敢当的辣妞不是她。
“如果我的计划,可以让你不受牵连,自然你的族人也不会受到牵连,”师徒俩在篝火边坐定,萧芹嘴角微微上翘道:“你肯不肯帮师父呢?”
“什么计划?”钟金忽闪着眸子,不松口。
“鬼精灵。”萧芹想表现的和蔼些,却发现笑起来比哭还难受,只好恢复清冷的样子道:“据我所知,那位沈督师即将启程入套,你父亲和三个叔叔准备邀请他,参加本月二十八日举行的圣祖祭祀仪式。”
“我没听说。”钟金摇摇头,她不知道萧芹从哪弄到的消息,但八成是真的。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萧芹竟感到有些小得意,忙暗骂自己没出息,板下脸道:“按惯例,祭奠成吉思汗的那杯酒,将由草原上最圣洁的女子端上去……这个差事非你莫属。”
“……”钟金默然,她不知道教主师傅又有什么鬼主意。
“按照流程,你应该端着酒走上祭台,踏着五色石来到主祭者的面前,然后半跪下把金杯奉上。”萧芹如亲眼所见一般,精确的描述着,话锋一转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在你走上祭台后,站在黄色的石砖上不要再往前,就直接跪在那里。连我这个大金国师都没见过祭祀的场景,汉人更不会起疑的,如此你可放心?”
钟金暗暗给他一个白眼,心说我更担心了呢。便径直问道:“我想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自然是尘归尘、土归土,这个世界从此清净了。”萧芹神经质的笑起来,苍白的脸上满是快意道:“明朝宰相倒在圣祖祭坛上,这是多么完美的祭品啊,成吉思汗一定会以你们为荣的!”
“是怎么做到的呢?”钟金追问道:“既然是同伙,那用什么方法,应该告诉我吧?”
“告诉你也无妨,”萧芹的报复心很强,就连小姑娘也不放过:“不过万一你半夜里说梦话,走漏了风声就不好了,所以还是不知道的好。”
“不问就不问……”钟金撅撅丰润的樱唇道:“那汉人追查起来怎么办?”
“我们白莲教会在第一时间,宣布为此负责的。”萧芹豪气干云道:“对我们白莲教来说,杀掉汉人的宰相,实乃旷古之功业,绝对不会不认账的。”
“那,我考虑一下吧……”钟金不得不承认,教主师傅的要求难以拒绝。虽然归根结底,他是为了他自己,可人家一个外族人,都能这么积极的对付敌人,自己这个蒙古人,又怎么好意思不答应呢?
“为师提醒你一点,”萧芹冷冷道:“你和大成台吉成婚在即,你即将成为土默川部的少主哈屯,不要光为自己的娘家着想,呼和浩特城才是你未来的家呢。”
“我是……”钟金柳眉一挑,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忍住了,微点螓首道:“我知道了。”
“嗯,”萧芹点点头道:“你有一天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
“是,师傅。”钟金这次的回答很干脆。
待萧芹的身影消失在帐篷中,钟金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下坐在篝火边,愣愣地出神……对于白莲教的手段,她十分清楚,知道他们的卑鄙凶残。这次教主师傅对她,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但如果自己敢不答应,他一定还有后招,逼自己不得不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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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来想后一夜未眠,天亮时,钟金走出了营帐,与同样走出营帐的别赫碰了个对头。
“大哥早啊……”钟金笑着请安。
“妹妹睡得可好?”别赫宠溺的笑笑。
“不好呢,”钟金笑道:“大哥不也一样,眼圈都黑了。”
“哦,呵呵……”别赫心虚似的笑笑,揉几下眼袋,岔开话题道:“你这是要去哪?”
“去给阿爸阿妈请安啊。”钟金一脸‘你怎么明知故问’道:“你不去吗?”
“我就不去了,”别赫摇摇头:“今天有事儿,你先去吧。”说完自己先匆匆走掉了,看他去的方向,却是位于部落东北角的萨满博吉的住所。
对于大哥忠心萨满、抵触喇嘛的事情,钟金心里有数,不过想到大哥素来稳重,她也不是很担心,还是先专心自己一脑门子的官司吧。
收起心事,钟金来到位于营地中央的那顶巨大的汗帐,问一声门口的侍女,知道阿爸阿妈都已经起来了,便掀开门帘走进去。
看到女儿进来,原本愁眉不展的夫妻俩露出笑容,阿柔哈屯招呼女儿在身边坐下,给她倒上热腾腾的,摩挲着女儿柔顺的黑发,眼中满是不舍。
钟金喝一口,感觉到气氛的异样,便搁下碗道:“发生什么事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本不想这么快告诉女儿,但想到钟金素来懂事,还是让她知道的好,于是诺颜达拉道:“昨天收到了你外公的来信,说下月会派人带着聘礼,来迎娶你做他的孙媳妇。”
“……”钟金暗道怪不得昨夜教